《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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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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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什么,若是知道孟氏与独孤家的纠葛你会怎么样?又或许是你回来了就再也不出去了,可不是最坏的,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微微闭上目,将腰间青铜蛊盒递给幽幽,却又转头睁眼看着她,“我给了你却不想你能出去,也不想你再见高长恭,这你答应吗?”
  幽幽却看着孟行之,一双美目纯净如冰中寒水,她唇边呼出洁白的气,可泪一下落了出来,“哥哥我不逼你,我待在你身边,待地长长久久,你给长恭连城诀,就算高家败了,好歹救救阿尧,他喊你做舅舅的。”
  孟行之冷眼看着幽幽,可神情越发悲悯,胸口痛的无法言表,是啊,他爱面前的小姑娘,是那种爱到心坎的爱,可这姑娘一直不知,也不愿知晓,他忽然就收了原本要握住幽幽的右手,转身离了溪边,“自然已经答应那便不要再想着高家,阿尧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帖。”
  孟行之茫茫然转了身,走得越累越远,却突然很想幼时顽劣的小表妹,他真的背过她走了那么远,逃了那么久,真真切切地爱意,从不愿隐藏的爱意,可那些有什么用,他最后还是妥协了,想到这里,孟行之又笑了起来,不是生人勿近的笑意,而是真真切切伤心的笑。
  原为情种,愿为相思,可别人都不要,一个人情愿有什么用?
  第五章:一树伤心
  凉州城外,有山凉山,山之谷,曰冰原,冰原往上,有灵台雪池,终年积雪不化。
  独孤氏与高家互派了来使,暂时停了烽火,两家订在二月初十于凉山决战,别的地方春日早就到了,可凉州却总是晚了一步,等到二月初九的时候,凉州头上天空隐隐约约有乌云翻顶,竟像是又要落一场大雪。
  孟行之撇了众人独自来到城外酒肆,酒肆外旌旗刚好随着狂风招摇,小二早就避着寒风躲在店内,他缓缓踱步,终究还是推开酒肆的木门。
  店里除了店家,便只剩一冷眉冷眼的公子独自半坐在内间有一杯没一杯地自斟自饮,那公子闻声抬了细致的眉眼朝着门口望了过来,白色广袖落在茶几上,矮榻上落着褶皱的衣摆,只安静瞅着门前行之,笑意渐渐满上眼底,他为来人斟了一杯酒,淡淡一笑说道:“酒水借你。”
  矮榻正对着一扇半开的小窗,顺着窗口望过去,郊外人家已经升起炊烟,而窗外腊梅开的正好,随风落了好几束,他欠身让了端小菜上来的小二,坐在对面矮榻上,拿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啧嘴摇头道,“穿肠酒肉,不好不好。”话虽这样说,可手却没停下来,自己又倒了一整杯,白衣公子依旧沉默,他手边倒了七八个坛子,又拿起一杯酒在半空中摇晃,酒水在青色杯中氤氲出细纹,他终于抬眼看着行之,饮了一口酒问道:“幽幽可好?”
  孟行之点点头,“随行云兰亭一处,等这边事了便会回了凤凰寨,平平安安过一生,王爷不必挂念。”
  长恭顿了手中的酒杯,雪白指尖停在半空中,看着行之微微一笑道,“若我托你向她带句话不知可否?”
  “何话?”行之端了一旁的茶水吃了几口,抬眼盯着长恭似笑非笑道:“若是今次之后再无干系,嫁娶随意之类的话在下倒是十分愿意效劳。”
  长恭白玉一样的脸上渐渐浮起一阵潮红,他觉得好笑极了,挑眉冲着孟行之连连摇头道:“你不要妄想了,这种话我是怎么也不会说的,”他手中酒杯忽然打滑滚落在地,青瓷却未碎,滚了几遭停在行之脚下,行之垂下眉眼静静盯着青瓷酒杯,窗外吹了几落细雪进来,小二赶着要去放杆落窗,孟行之却止住他,“莫要关窗,就这样开着罢,”小二讪讪往后退了,行之又抬眼瞅着长恭没头没尾道:“你死了的话她活不下去的。”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酒肆一片寂静,长恭手里的酒杯已空,他神色有些恍惚,举起杯子又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到了今天,我只想让所有苦难都离她远去,让她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他心里痛的撕心裂肺,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许久才又开口道,“这一役下来我是注定活不下去了,原来犯狠的时候也想着不然就让幽幽陪我一道,做人做鬼生生死死都一道,可不行,她那么小,过去活的那么不开心,我不能再害她了,”他如玉一般的面庞越发苍凉,凉薄的唇颤了许久,极轻地说道,“给她下忘川,忘了我她才能开开心心活一生。”
  行之盯着长恭的笑容,他脸上笑意从浑身伤痕中缓缓开出,瑰丽笑意宛如千年青铜,一个念头从心底冒出,他一直都明白怎样才能让幽幽更好,或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今晚子时,东边山谷,什么话你自己跟她说清楚。”
  长恭看着玄衣人踏进雪中,一步一步深深浅浅越行越远,大风忽起,酒肆外枯老的树枝砰地一声坠了下来,他忽然就掉了泪,他原本想托孟行之的只有一句话:“吾虽死,卿莫伤悲。”
  古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长恭低头看着掌心,一双眼透过木窗缓缓看着苍天,可眼底神色讳如莫深。
  孟行之等到人的时候已经霜落,因为连着下了好几个时辰的雪,漫山遍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中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他回头看到长恭,没说什么话,只是在前面引路,到了一栋木头做的小屋前面,木屋的窗户被封死,门前挂着一把大锁。
  “屋里点了安神香,她暂时不会醒,你去见见她,见完便走。”孟行之打开挂在门上的锁头,给站在他身后的男子让开一道路。
  “多谢,”长恭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轻声道了一句谢,屋里只有一盏尾灯透着昏黄的光,他走到床榻前,低头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妻子,大约是梦到什么好玩的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将手里木雕的凤凰花枝放在她的枕边,伸出手,轻轻贴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好久,他一直都在默默地笑,看着昏黄灯光下的女子,心里想着若有来生,他有足够的运气,还要护她一生一世,但今生,大约是没有那样的福气了,缓缓低下头,冰凉的唇贴在她的眉心,眸间带着幽幽熟悉的温和笑意,“你要的凤凰花我给你带过来了,以后我不在,带着阿尧好好活下去。”
  他看着幽幽,转身就此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傻,我少发了一章T^T。。。插不进来了只能放在一起了,被自己蠢哭了,真的发完了,觉迟的番外估计会写吧,估计会吧。。。

  ☆、扶苏不归(一)

  羿日,天未大亮,长恭与高垣延宗等人一起来到山顶,灵台四周已被独孤城布好阵法,长恭冲对面站着的独孤族人与孟家人说道,“高家与独孤家恩恩怨怨与今日终将了结,望各位守诺,不要伤及无辜,若开了雪池,也望各位尽快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若高家侥幸,成王败寇,各位自行离去便好。”
  说完这席话,绕在山顶的雾霭已经消散,他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通道,心中不禁有些苦涩,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高垣与延宗,高垣忽然掀开衣袍冲长恭跪下,“四哥,我代高家人谢你。”他说的郑重,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虽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若同年同月同日生死,高垣极幸,得兄长如此。”
  长恭看着自己的弟弟,天边日光微澜,他忽然了然一笑,轻声说了一句,“好好安置家里人。”
  王城的姓氏不断被改写,独孤家的岁月太遥远,已经看不清执念所在,他不懂开始,却要试着去完结。
  阵法布的极其精妙,就算是他,每一步也走的很小心,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原本看不清路终于明朗,灵台中央为雪池,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灵台前方,似是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可他又缓缓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长恭站着的地方,“你来了。”他的语气极其平淡,仿佛长恭只是远游归来,赴的也只是一场寻常夜宴。
  “先生,”长恭静静地看着独孤城,继而撩开衣襟朝他跪下,“先生恩情,长恭无以为报,请先生受长恭三拜,恩情来生再算,”独孤城看着长恭朝自己连拜三首,又听见长恭缓缓开口,“如今长恭只有一事……”
  “你是要劝我回头?”独孤城打断他的话,眉头微微皱起,“长恭,你素来心软,但战场上最要不得的便是心软,我手上沾的血太多,回不了头了,况且,现下我若是劝你跟随我,你又会答应吗?”
  长恭依旧跪在地上,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摇摇头,轻声开口,只问了一句,“长恭并不敢劝先生放弃唾手江山,只是想问一句,母亲究竟是不是您杀的?”
  独孤城听到这句话,面色极其平静,他负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人都不在了,是与不是也不重要了。”
  “是你吗?”长恭很少这样固执,他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看着独孤城,他问话的语气平淡,眼里却是不忍再听一句的悲拗,独孤城看着跟觉迟十分相像的眼睛,慢慢点点头,长恭身下的积雪忽然滴入一滴晶莹液体,他再抬起头,已是十分平静的模样,“先生恩情,长恭来生再报,只是雪池要借白泽才能打开,但白泽是解催魂蛊的唯一法子,长恭不能让您打开雪池。”
  “那便不用再说,动手吧。”
  剑声风声脚步声,所有的声响都被放大数百倍,长恭眼角撇过独孤城黑色身影,忽然想起幼时听到的古琴声,可只这一会的失神,他便被狠狠击中连退了好几步,长恭半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喉口猩甜,一口血吐在雪地,雪池的入口被落雪铺的极厚,独孤城站在对面,隔着灵台与他遥遥相望,长恭缓缓从地上站起,支撑他的剑身都在微微颤动,独孤城神情凝重,缓缓开口,“你还要打下去吗?”
  风雪落在长恭身上,乌黑的发被风吹起,他身子晃了一下,微微仰起头,“先生何必多问。”
  独孤城眼里有过怒色,“白泽就算杀了雪池蛊虫,也不是就杀不了□□诀里的催魂蛊,明明白泽能力消散地越快你活下来的可能越大,值得吗?”
  “咳咳,”长恭大约受了极重的伤,他连着咳了好几声,语气却忽然柔和起来,“若是只有我自己的命自然可以赌一赌,但延宗阿垣,”他忽然停了停,眼里浮起温和的笑意,“还有阿尧,我敢赌所有人的命,但阿尧不可以,先生若有子女,自然会明白长恭的顾虑。”
  雪池边缘是凉山断崖,崖边有百年古树被风雪遮住枯枝,狂风忽然涌起,山间雪洒在二人之间,独孤城沉静的目光从长恭嘴角血迹略过,那是觉迟的眼睛,可他让她从世上消失过一次,往昔回忆似潮水涌来,他低低笑了一下,云海恰好也在翻涌,“独孤家的基业坚持了这么多年,也该了结。”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又纠缠起来,像是惊鸿一瞥,看不清谁快谁慢,落下的雪花仿佛也跟不上人的速度,刀光剑影之下,灵台四周的风声愈发凛冽,地上积雪忽被长剑挑起,枯雪自空中落下时分,独孤城手中的长剑已被折断,手里握着残余的剑柄深深□□雪里,他单膝跪在地上,握剑的右臂自袖口渗出血丝,他像是混不在意一般,“你果然没想着这一战下去还能活下去,刚刚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何收手?”
  “哐当,”长恭手里的剑因为没有支撑从他手里落了下去,他双膝落地,发间沾着才落下的雪花,身姿挺立跪在灵台前,十步远的地方便是雪池,他低着头,仿佛若有所思,胸前却缓缓涌出鲜艳的血迹,像是白衣上才染上一朵红梅。
  月落日升,天边遥遥有细微光亮,王拂推开门的时,屋里的尾灯灯油已经烧尽,坐在窗边的女子抬头看着她,“你来了。”
  王拂这才看清幽幽今日的妆容格外浓重,画好的眉微微挑起,她手里撰着一株木刻的凤凰花,虽是匆匆完成,花却雕地栩栩如生,“他们已经去了灵台,独孤城亲自布好的阵法,你……”
  幽幽却慢条斯理站了起来,冲王拂笑笑,“慢慢闯,也就进去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平静,低头看着凤凰花枝,自顾自地又笑了一声,“哥哥他们都以为我睡着了,哪里就那么容易。”她转身朝门口走去,王拂却拉住她的手,“琅琊公主死前曾经托我给兰陵王带几句话。”
  “哦,她说了什么?”幽幽停住步子,眼有疑惑地盯着王拂。
  日影透过古老的黄木照了进来,王拂清凌凌的声音响在她耳畔,话不多,王拂当初听不懂,但她理清楚其中纠葛也不过一瞬,她身子颤了颤,声音几乎是在呢喃,“长恭若是也没出来,你帮我一件事,阿尧身上的催魂蛊解了之后你送他去陈留,永远不要让独孤家的人再找到他。”
  幽幽躲着孟行之他们拐进灵台所布阵法之中,眼前是六十四木桩,她并不精于五行八卦,但万幸,独孤城已经将白泽入阵,她骗了王拂,哪能走着走着便能进去,只是因为白泽自幼食她精血而生,即便白泽如今认错主,她还是能闻到白泽所在方位,只是方向虽对,阵法机关却真的不好挨,等她看到灵台的时候,只能摇摇晃晃站稳在原地而已。
  独孤城立在灵台西侧,听见动静便看见她缓缓顺着地上的血渍走到长恭身旁,每一步,都似乎下了毕生的力气。
  幽幽几乎是颤着手将跪在地上的人额前碎发拨开,她从没看过长恭这幅模样,双眸紧闭,唇色发白,没有一点气息的样子,她伸手去探长恭的脉搏,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控制不住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先生,你为何不杀了他?你不是要得这天下吗?还留一口气做什么?”幽幽将昏睡在地上的长恭抱在怀里,默默盯着半跪在雪地中的镜湖先生,又或者是独孤城。
  独孤城受了很重的伤,上衣已经被血染透,几乎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声音有些虚弱,看着不远处的雪池,缓缓开口,“我养大这孩子,不是为了杀他,可独孤家谋划这些年,差点就毁在他手上。他想用白泽来救高家族人,实在太天真,还有三个时辰,白泽就会出世,到时我不用杀他,他活不了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独孤城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果然,为了天下,你什么都不在乎,先前因为你察觉到觉迟知晓你是独孤后人,连她你也杀了,何况长恭呢,”幽幽低声呢喃道,一滴泪滚了下来,“你怎么就没发现,他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杀心,他一身武艺全是你教的,你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呢,”幽幽偏过头冷冷看着独孤城,落下的话像是冰刃一样慢慢刺进心里,“师父不是师父,徒弟不是徒弟,你们自己做下的事,你便一点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独孤城脸色瞬间惨白,心底一直恐惧的一幕要被揭开,就像是平地忽然起了惊雷,他连着退了好几步。
  “什么意思,先生不知道?”幽幽慢慢回了一句,她拨开长恭因为雪水粘在额前的碎发,不再看独孤城一眼,但眼神愈发温柔,全都落在长恭身上,“我被哥哥关了起来,是王拂将我放了出来,她跟我说,琅琊公主死前托她带给长恭一句话,若是一日与镜湖先生刀刃相见,务必要念着自己与先生师徒之意,不可杀之,否则黄泉之下,母子也不必相见。真是可笑,一边念叨若有来生,便做一对最寻常的母子,一边又逼迫儿子不可为之,我原是想不明白,在琅琊公主心中,师徒之意就比亲生儿子的性命还要重要?但想通了,果然杀不得,谁都可以动手,唯独他不能,”她哧笑一声,终于抬头看着独孤城,忽然舒缓了语气,“先生,我听人说过独孤族人自幼时起,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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