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刻,球在顾云落棍下,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顾云落的棍子,慢慢升起,慢慢落下,飞起来了,离洞口只有三尺远了,近了近了,“时间到!”
“唉。”云落看了球离洞口只有一个指甲片的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捶足顿胸,唉声叹气。
幽幽瞅着那个球,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说话,顾云落拉着她,“走吧。”二人手里拿着棍子走过球身边,幽幽委实不甘心,起了心思要把球挥进洞眼,却没想到力气大了一点,球又飞了起来,抛物线状刷的砸到了一边,一个女声即时传了出来,”哎呦!”
高纬一口水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他一边笑一边跳了过去,被砸到的是盛安公主,才走过来想看比赛的公主好巧不巧地就被球砸到了手臂,她半坐在椅子上,疼的嘶嘶叫,幽幽委实很愧疚,御医在边上候着,一群人赶紧围了上去,她无法,又挤不进去,云落看着她懊恼的样子也很纠结,带着阿尧坐在一边托着下巴望天状,“怎么运气这么差?”
幽幽揉揉头发,有些纠结,“明明也没有用多大力气啊,怎么就飞的那样远了?盛安不会有事吧?”
顾云落认真的想了想,“不一定哎。”
幽幽咬牙,瞪了顾云落一眼,“你不知道安慰人啊?安慰人。”
顾云落小心翼翼地看着幽幽,拍着胸口说道,”你力气其实并不太大!真的,比延宗力气小很多了。”她顿了顿,眯着眼笑道,“太亏了,怎么不瞄准点?好歹也要砸一下清平”
“你以为我是故意要砸人的?”幽幽阴森森地问道。
“没有啊,”顾云落笑的很惬意,“我以为你只瞄准清平来着,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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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围场边上种了很多杨树,树上余了很多树叶,地上落得却更多,盛安那边还是一堆人围着,顾云落拉着阿尧坐在一边,给他讲着小故事,“阿尧,你可知道,要是在野外孤身遇到野狼的时候,要怎么办?”
阿尧摇摇头,看着坐在一边的幽幽,她换只手抱住睡着的青城,也摇摇头,顾云落很惊奇,”你还没有过去跟盛安赔罪?”说完转身笑眯眯地看着阿尧,“不知道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幽幽坐在一旁黑线,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不着调的高延宗为什么会跟顾云落在一起,结论就是顾云落比他还不着调,她低头看着阿尧在玩自己手指,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她很奇怪,对阿尧咬耳朵,“你不想知道吗?”
阿尧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云婶婶自己会说的,她憋不住的。”
果不其然,顾云落看阿尧没有急着要答案,凑上来赶紧说道,“其实啊,你不要转头逃跑,你是跑不过狼的,你呢,应该跟狼的目光正面接触,死死盯住,不要移开,就像这样,”她死死盯住阿尧,半天没有转过去,阿尧与她对视,努力地不眨眼睛,一会,顾云落就很颓然的叹气,“好吧,你赢了,但是还是要看着狼的眼睛,能坚持多久就是多久。”
幽幽想想,忽然一个问题蹦了出来,她看着顾云落,“那如果最后熬不住了狼还没有走怎么办?”
顾云落眨巴着眼睛,挠挠头,笑的很像一只猫,“那样死也会死的比较有尊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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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尧,以后你五婶婶的话不要信太多。”幽幽拉过阿尧,细细地嘱咐。
顾云落不乐意了,“谁说的。”说完她紧紧盯着阿尧,恨不得扳开孩子的嘴说出“啊,娘,你说的话是错的,五婶婶的话还是很可信的。”
高阿尧望天,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树上有落下来一片叶子,可是幽幽却并不觉得太阳十分刺眼,原因只有一个,距她砸中盛安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太阳老公公都从正头跑到了西边,她觉得实在躲不过去了,再不过去赔罪狩猎的人都回来的反而会更丢人啊,只好站起来,把青城放到顾云落怀里,拍了拍端茶的侍从的肩膀,从人家手里接过一盏茶过去请罪,那边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高纬还有几个公主在一边,盛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惊得叫了出来,“四嫂嫂,你何时回来的?”
幽幽却在一瞬间晃了晃神,手中的茶盏摇了摇,差点又掉在地上,盛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夫君,”那个男子走了过来,青衫落拓,说不尽的风流,在幽幽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可以有这样的气度,她愣住半晌,盛安眼带笑意地介绍,“沈恪,这是我的四嫂嫂,大周的临川公主,宇文幽。”
西陵的天忽然变了,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了下来,叫做沈恪的男子护住盛安准备去营地避雨,幽幽却拉住他,泛着寒意的白皙手指划过他的衣衫,定定看他好久,良久,山雨在他们面前隔了一道雨帘,旁的人忘记了避雨,站在一边看住他们,作为初识的两个人,这样的对话举动并不寻常,幽幽却突然轻巧笑出声,弯下身子捡起掉落在水里的一枚玉佩,不急不缓的语气,“驸马的东西掉了。”她的右掌心摊着清凉的玉,面上是满不在乎的表情,左手手指却紧紧揪住衣摆,她终究找到了他。
难怪,宇文昔会得了癔症,难怪,这些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作者有话要说:
☆、冬雨几重(一)
西陵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幽幽站在从山顶顺延而下的溪水边上的时候,天边一轮圆月,山间的声音总是听得格外清晰,幽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伴着星辰升起,那个叫做沈恪的男子站在了溪边。
他低头看着幽幽,山里的岁月总是来得要晚一些,即使是现在,偶尔还传来了山鸟低鸣的声音,幽幽的目光落在潺潺溪水之中,不咸不淡的语气响在空中,“驸马深夜至此,不怕别人有什么闲话吗?”
沈恪负手而立,微微偏过头,一枚玉散落了下来,他微微笑,如煦春风一般,“应约而至,清者自清,只是公主下午留给我的玉佩跟我的很像,然而沈恪自己的并未掉落。”
“哦,”幽幽如今也学会了装腔作势,她伸出手,却在半空中忽然反悔,细长的手指即时缩进了绯红罗袖之中,她转过头略微瞥了一眼沈恪,“可惜,这枚玉并不是我的,不过我倒知道,驸马的那一枚背面右上角是不是给磕了一个小角?”
沈恪的脸色即时煞白,他走上前去,低头便能看见幽幽眨动的睫翼,顿了一顿,“若沈恪说不是,公主是不是不信?”
幽幽微微抬起眸看着沈恪,飘如远山一般的细致的眉,没有一点悲喜,她看着他,不动声色地距离谢以渐一尺远,空中有杜若香气的流动,“驸马说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信与不信皆无伤大雅,毕竟,信的人一直都会坚信,驸马觉得本宫的话对是不对?”
沈恪神色有点黯然,他按了按额角,眉间流露出豫色,“殿下,”他对她十分抱歉的笑笑,十足的儒雅公子模样,幽幽冲他笑笑,“人死之前,总会想起一些事,我差点死过,那时候我的哥哥一直在我耳边说着姐姐还在家中等我的话,我醒了之后,才真的发现,在要死的时候,还能回想起曾经爱过的人和被人关心的模样,真的很幸福。”
一只飞虫忽然飞了过来,幽幽伸手抓住它,到头来,却又放掉,她转过头盯着他,嘴角浮起自嘲的笑意,“身边的人忽然无缘无故地消失掉,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公主,你的话我并不太懂。”沈恪身体僵了僵,他有一种直觉,山里死寂一般的沉静是暴风雨前的征兆。
月明星稀,虽然才下了一场雨,却因为在山间,空气中并没有泥土那种死亡的气息,反而是清新的好闻的淡雅,幽幽蹲下身,伸出白瓷一般的手臂,从溪水中静悄悄的舀起一捧水,却忽然抓紧双手,溪水一下全部从她手中溜走,她朝着沈恪笑了笑,“人总是这样,越想抓住的东西会越用力去抓,越用力却失去的越快,驸马,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沈恪愣了愣,一阵风吹了过来,他点点头。
她的眉微微挑起,像是看见了一段往事,“在我们大周,有一个传了很久的故事,从前有一个公主,爱上了贵族家的少年。公主的母亲早逝,她自小身边只有自己的孪生哥哥,还有那个陪她一起长大的世家少年。后来,他们终于长大,少年成了国之栋梁,却死在了一场战役之中,公主从宫里逃了出来,却没有找到情郎的尸体,她被自己的哥哥从边境带了回来,从此神智却有些不正常,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沈恪脸色有些苍白,打量了幽幽许久,开口说道,“是不是那个少年还送了公主那是一对玉,一人一枚,呵,”他轻巧地笑了出来,摇摇头,“临川公主,那个公主是很可怜,只是可惜,你找错了人,我并不是你说的世家少年。”
溪边一时寂静了下来,幽幽走进沈恪身边,伸出手接过他手心的玉,又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真真假假的笑意,“你说的不错,只是除了那两块玉是一对同心玉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那位公主被哥哥从边境带回来之后,神智虽不太清楚,但却生下了一个孩子,公主还未出阁,这是皇家的耻辱,可怜那孩子,自出生以来便无父无母,你知道吗,他眉眼同公主一模一样,但轮廓却与死了的将军如出一辙,从小就很懂事,也聪明极了,一岁便会说话,两岁熟读诗经,先生说起他,从来都是奇才二子,可是这孩子,这些年却不曾认祖归宗,可怜他还那样小,”幽幽凝起了一缕笑意,眸色却很冰冷,对着沈恪,“谢以渐,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还不信,谢以渐。”
沈恪顿了顿,冷眼看着幽幽,嘴角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惊才绝艳谢以渐?公主便是要开玩笑,也要选一个可信的来说,陈留谢氏,二子谢偃的名声传了那么多年,不说大周,便是我们齐国也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你说我是他,这个玩笑未免开的有点大。”
一截枯枝从树顶跌落在水里,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幽幽看着沈恪,惨白的笑意一点一点漫上眼角,神情大抵悲悯,“我都有点相信你不是谢以渐了,若是我的二哥哥,便是死了,也不会忘记长安城内的宇文昔。”
她挑了挑眉,想起宇文昔夜夜坐在花树下抚摸着翎毛的样子,神色有点温柔,接下来的话却像锋利的刀子轻悄悄地朝着沈恪心尖刺了下去,“驸马不如回去问问盛安公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驸马来齐国已经四年多,好巧不巧,谢以渐刚好也是死了这么久,顺便帮我带一句话给盛安,她安得是什么心呢?”
沈恪走了很久,幽幽仍旧站在溪边,看着飞舞着萤火虫,半天没有说话,她想起过去那些年,或许是前世欠下的债,她还了这么久,应该也算清了,只是宇文昔,她的姐姐,不能不明不白地过了那些年,在听到谢以渐可能还在邺城活着的时候,她只想把他带回来,看看宇文昔如今的模样,他怎么忍心一个人平安喜乐?
“这便是你这次回来的目的?”长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他负手站在她的身后,这是他们俩少有的独处。
她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高度,声音突然放得有点轻,“我回到宇文家的时候,大约只有这么高,姐姐牵着我走遍了长安街头巷尾,哥哥不在的时候,她总是觉得我很小,用尽全力护住我,可我实在不争气,在她骂我的时候甚至很恨她,我醒来的时候,看见阿胡,他跟姐姐长得真像,我问行云姐姐去哪里了,行云什么话都不说,把我带到了竹楼,你知道癔症吗?画地为牢,谁也走不进她的世界,哥哥请遍了名医,都说这病可能明日就会好,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真的盼望她跟二哥哥可以白头到老,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是不可能,高长恭,明明我只算计了你一次,你对不起我要多一点,可是到头来,你妹妹又对不起我姐姐,这便是公平?”她揪住长恭的衣袖,情绪终于有些失控,睁大了眼睛盯着长恭的双眸,良久,才开口,“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你知道沈恪是谢以渐,为什么不说?”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年,他是盛安凤台相中的驸马,谁都没有办法改变,何况,他不记得了,”长恭站在一旁,风吹的衣袖翩然,像是要飞起的蝶,目光随着谢以渐渐渐走远的的方向陷入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谢以渐在邙山被射中一箭,倒在了洛水河畔,被偷偷随军出征的阿九看见,她以为他是寻常士兵,便偷偷将他救了下来,后来便是如今这样,谢以渐的过去有宇文昔,有谢家的盛名要背,而沈恪,他没有过去,他只有盛安。”
幽幽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惶然,她揪着长恭的衣袖轻声问道,“我姐姐不是没有找到他,只是找到他的时候,盛安将活生生的人换成了一具尸体骗过我姐姐,是不是?”
今晚的月色格外柔和,照在水面上有过粼粼光芒流动,长恭继续说道,“我并不太清楚,也许是你说的那样,”他微微仰头看着溪面波光,“只是无论孰是孰非,一切早就已经无法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
☆、冬雨几重(二)
自冬狩结束已经两月,幽幽在王府中接到南疆来书时怔了半晌,屋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原是侍女隔着竹帘轻声禀告,说是盛安公主在外面候着。
彼时天有和风,长恭正与沈恪在书房之中,幽幽收了信封徐徐来到花厅,回头看着正立在厅中盛安公主,眉间攒起一缕半真半假的笑意,“公主来了,驸马与你四哥在书房,要不要差人去请?”
盛安公主摇摇头,几日不见,往日红润的面颊泛着青白,眼底有微微发黑的痕迹,很明显这几日她过得不算轻松,她走到阿尧身边,弯下身对着阿尧笑笑,“阿尧,小姑姑想去看看阿尧家的大花园,让你娘带我一起去好不好,你先在这里乖乖玩一下好吗?”
阿尧点点头,幽幽走到盛安面前,带着疏远而又客套的笑意摆摆手,“公主这边请。”
二月正午日光微微有点刺眼,草木深处,幽幽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跟在她身后的盛安身上,“不知公主有何要事?”没有旁人,她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系,声音都带了疏离。
从前她见盛安的时候,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看见长恭便会弯了眼角,脆生生的声音问着四哥哥最近怎么又不回家的话,如今长大了,眉眼越发深邃起来,但终归是高家子女的好模样,盛安闻言也弯了弯嘴角,语气却有些萧索,“四嫂嫂,你还是叫我茗悠好吗?”
一轮杂草横在了她们面前,幽幽听了盛安的话顿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她伸出手指抚过鬓角的碎发,远处的树梢有过岁月的痕迹,“茗悠?”她轻轻说出这两个字,吐字很是清晰,可眼里冷冽的光芒却一闪而过,她忽的讥笑一声,转眼冷冷盯着盛安,“茗悠不会去抢了别人的丈夫还会装作一副无辜模样,殿下。”
盛安恰如三月桃花的眼角忽然愣了半晌,不过片刻,就滚出了豆大的泪珠,她哽咽着声音,紧紧揪住幽幽绣着白色芙蓉的衣袖,声音急切而又小心,“嫂子,我并不知晓沈恪他是谢以渐,否则我不会…”
“你说你不知道,好,如今我告诉你,沈恪不是沈恪,他是大周的谢偃,那你如今知道了,你又该如何?”幽幽打断盛安的话,眼里流逝出不忍,却还是硬了心肠,从她给盛安写信说清楚谢以渐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