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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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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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到了邺城城外的时候已经过了初冬,十月月末,邺城城外刚好落了一场大雪。
  她靠着城墙一句句听将士问完话,情绪忽然就在那处“家在何处”时起了波澜,眼前是一场无尽的雪,她终于不像是四年前那样天真,可这颗心还在,还会动,也还会痛。
  城门里面传来马蹄声,幽幽神色变了变,她目光落在少年将军脚上,听见他有些颤抖的询问,“传信到安德王府的是不是你?”
  细雪落在油纸伞上化了美妙的痕迹,她终于是抬了头,却到底话未出口,眼底全是泪意,“延宗,是我。”
  她记得四年前洛阳城前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心中一直不忍,来到邺城之后只想让他看看自己还好好的,好好活着。
  延宗带着幽幽往安德王府走去,行至东街的时候延宗却死死勒住马缰,众人在原地停了许久,等到前面一路人走远之后延宗才挥手示意继续前行,他见幽幽只转头盯着自己抿嘴笑,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又恶狠狠出声,“不许笑。”
  幽幽低笑讨饶,抱拳回道,“我错了,王爷恕罪。”
  一路边走边说,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安德王府。
  然而才入了大厅,一个女声便清凌凌传了过来,“这下有了新欢能放我回家了吧?”延宗闻言,脸上表情瞬间千变万化,到了最后只死死闭眼猛地回过头道,“这出戏演了十次了,能不能换一出?”
  幽幽顺着女声找到来源,一个蓝衣女子正亭亭立在露天院子里,长眉杏目,一双漆黑眼眸正从上到下打量了许久,她眨眨眼,跑到幽幽身旁笑嘻嘻道,“你是谁?”
  幽幽也打量她许久,回过神来笑吟吟地瞅着她直接回了一句,“我是他姊妹,你是延宗的夫人吗?”
  被忽视在一旁的延宗以手盖眼,都不忍心看这一副你亲我热的场景,蓝衣女子摇摇头,“我不是他夫人,我们没成亲,不要瞎说玷污我清誉。”
  蓝衣女子见幽幽有些不好意思,嬉皮笑脸地凑到她身边摆摆手,“不知者无罪嘛,我大人有大量不怪你的。”
  “娘…”一阵清脆童声传了过来打断顾云落,幽幽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一个小绒球嗤的一声冲进自己怀里,她低下头一下就愣住了,阿胡与谢以渐已经十分相像,但她现下怀里的这个小男孩,简直就是将十年前清竹园的幼清缩了一番,她张大嘴惊讶地都有些磕巴,“这也太像了吧?”
  小幼清听声音不对,小心翼翼的抬头发现自己跑进不认识的人怀里,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自己跑错地还哭,咦咦,哭鼻子丢人。”蓝衣女子点着孩子的鼻子笑嘻嘻,男孩眼里还有泪,朝她张开手要抱,她接过他对着幽幽眨眨眼,“我费那么大力气生了这小坏蛋,结果谁都说跟他长得像,以前我还不信,”她瞅着幽幽惊诧的神情,对延宗叹了好大一口气,“看她刚刚那样就知道是真的很像咯。”
  幽幽有些迷茫,她指着蓝衣女子与小男孩偏头看着在一旁站着的延宗,“我胸口中箭不是脑子中箭。”
  延宗哭笑不得,拉着蓝衣女子道,“江陵顾云落,”虽只有五个字,言辞却有止不住的温柔笑意。
  到了夜间,幽幽才从府中仆役口中得知顾云落与延宗的事,说他们没成亲也是真的,事情要从四年前说起,延宗去陈国涂冉山途中路经江陵,遇上了七大家之一的顾氏庶女,仆役讲述的他们俩的初遇简直美成一幅水墨烟雨画。
  年少伤心的少年上了采莲人的莲舟,眼前躺着采莲累了以莲叶遮脸的姑娘,手腕伸出莲舟悬在半空之中,像极了月下白雪,少年伸手掀起莲叶,没承想被掀开脸上荷叶的女子连眼睛都未睁,轻轻一个侧身翻到开满荷花的清塘,少年手里只剩下一支带着水雾江南气息的荷叶,愣愣瞅着一朵水花溅起又缓缓平静,他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尤其是近日游历八方,明白一个道理,若是见着姑娘也不救那未来打光棍的可能性大了许多,想到此处便也从船上跳了下去。
  片刻之后,却是浑身湿透的采莲女子拖着被呛得要死的少年回了船上,少年双目紧闭,采莲女知道这人是呛了水,便做了戏折子中最狗血的一幕景,少年醒了之后的摸摸还有些湿的唇角,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在下齐国高延宗,敢问姑娘芳名,来日好请人提亲亲迎。”
  月光下的姑娘回过神瞅着延宗,“齐国安德王?玉面阎罗高延宗?”她见延宗点头,慢慢悠悠吐出了两个字,“做梦。”
  幽幽听到这里嘴里的清水一下喷了老远,她在椅子上笑的东倒西歪,顾云落嫌弃地推推她,“出息,”一向比较厚的脸却却泛起微微红晕。
  “那后来呢后来呢?你不嫁给他怎么还来了邺城?”外屋延宗正在慢悠悠哄着才十个月的明月妹妹,幽幽捅捅顾云落手肘挤眉弄眼,坏笑道,“还生了青城明月当我眼瞎啊。”
  顾云落嘴一下翘的太高,“我那糊涂老爹听了大夫人的话应了他的求婚,我不答应可在那个家里也呆着没什么意思,就来齐国玩玩呗,不过齐国这些人可真讨厌,说什么梁国顾氏庶女不配为安德王正妃的身份,呸,本姑娘还不稀罕呢,高延宗想娶我,哼,我打死不嫁,看那些老太后老王爷的脸往哪里放,”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揪着裙裾上的系带来回摆弄玩,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很是神伤地凑到幽幽耳边,“况且我总觉得他喜欢的是他嫂子。”
  “噗,”幽幽真的要笑死了,她活过来还没哪次跟今天一样一直笑得喘不过气,啧啧了好几声,才又想着问顾云落,“哪个嫂子啊?”
  顾云落瞅着周围没什么人,就小心翼翼地贴到幽幽耳边轻声道,“延宗也没跟我说过,我听旁人说的不知道真假,我跟你说你不许跟别人说啊,”她说话的气息很轻,吐在幽幽耳边有点痒,幽幽挠挠痒点头催她快些说,顾云落一本正经地又凑到幽幽耳边,“就是他四嫂啊,死了好几年的临川公主。”
  。。。
  幽幽整个人都听呆了,顾云落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低头给衣带打了结又散开又打了个结,语气很是忧愁,“我听府里下人说他去江陵是因为嫂子死了伤了心,还说以前他嫂子没死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耍特别特别开心,虽然我这样挺不好的,临川公主都不在了,我还说这些,真的挺不好的,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以前没来过我家,不过你既然是延宗的姊妹,封地在哪啊?这次来有没有带好玩的?”
  幽幽深吸一口气盯着顾云落,按住她的肩膀道,“我跟你说你别激动,”顾云落不明所以傻傻点了点头,她瞅着幽幽赤色的唇张张合合落了几个字,瞳孔一下睁地极大,几个字堵在喉咙口突然三个字从嘴里一下蹦了出来,“见鬼啦!!!”
  延宗吓得抱着明月拖着青城跑到屋内急急道,“怎么了怎么了?”
  顾云落拍拍心口,目光转到幽幽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许多遍,恍然道,“是活的啊,”她忽然就恼了,转头瞪着延宗,“你先跟我打声招呼要死啊,我就说嘛,你家那些姊妹不是性子冷就是古怪的很,好不容易来了个我喜欢的,结果还不是你的姐姐妹妹。不过你今天这样也不像喜欢临川公主喜欢的要死要活的样子啊…”后面的话被延宗捂住嘴说不出来了,顾云落一边被捂着嘴一边被拖着离了屋子,幽幽失笑,低头看着刚刚延宗丢到自己怀里的小丫头,才十个月,嘴里吐着泡泡,地上站着的青城抱着幽幽大腿吭哧吭哧爬到凳子上看着妹妹,一脸无辜地问了句,“我阿娘又怎么惹到我父王了?”
  幽幽刮了刮他的鼻子挤挤眼睛道,“我也不知道,等你阿娘回来你问她吧。”
  可等到顾云落回来却一句话都问不出来,那姑娘双眼因为哭的太多肿的跟胡萝卜一样,一直抽抽噎噎道,“你好好住着正好帮我带青城明月玩,”她见幽幽盯着自己的眼睛,拿手背使劲擦了擦,一本正经道,“跟延宗打架打的。”
  延宗叹了声气,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递给幽幽,“里面加了姜汤,才下了大雪你别冻了伤寒,”他瞅着云落抱着明月带着青城走远的背影,有些歉意,“我从前没跟她说过你的事情,她没坏心,说错了话你别介意。”
  窗前吹来一阵寒风,幽幽低头喝了药汤摇头道,“我很喜欢小顾姑娘,她刚刚是因为听到我的事哭成那样的吗?”
  见延宗点头,幽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她抬头看着桌上油灯燃烧发出的细碎响声,低低说了句,“我都不伤心了,她不用那样伤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T^T最近几天都不能更新了,我要去复试,23号复试才能结束,谢谢收藏点击的各位,如果还有耐心麻烦等一个星期,鞠躬感谢O(∩_∩)O

  ☆、云中人来

  十一月初一,自幽幽回了邺城不过三天,天边云舒,顾云落凑到她耳旁含笑细语,“你去锦园帮我看一下青城怎么样。”
  幽幽正在摆弄给青城做的木马,闻言一愣,笑道,“我去看看。”
  才入了锦园,遥遥便听见青城清脆笑声,园内开了一林的红梅,前日又才下了一场新雪,四明湖上浮了一层月白色薄冰,幽幽往前走了几步,踩在雪地的双足再也不能移动一步,她终是明白为何云落让她过来。
  她在南疆昏睡了这么久,醒来之后日日都能想起阿尧,他如今怎么样,爱吃什么东西,会不会叫娘了,越想心口越是疼得难受,她也总是对着空气比划,阿尧大约长这么高了吧,可她连阿尧长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许久,正在堆雪人的青城看到静静站在梅树边上的幽幽,遥遥招着手喊道“姑姑,”空地上雪人已经成形,地上蹲着给雪人画眉的男孩闻言抬头随青城的目光一起望了过来,那孩子,眉眼像极了他父亲,睁着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睛看着这边,唇角忽然扬起天真的笑意,幽幽看着他,眼睛几乎都被刺痛。
  那是阿尧,她的阿尧,已经快五岁了,却从记事起便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
  幽幽走到他们身旁,蹲下身帮他们给雪人做鼻子眼睛,低头削好一只胡萝卜递给阿尧,柔声问了句,“你是阿尧吗?”
  阿尧接过她手中的胡萝卜,一边赞叹一边眯着眼笑着点头,“我是阿尧,你的雪人鼻子削的真好。”
  青城自己团了一个雪团往雪人身上沾着,却一下没沾稳雪团落了下来,周围侍从没忍住笑了一下,青城觉得不好意思转头扎进幽幽怀里,幽幽抱着青城起身,阿尧仰头看着他们,一不小心失神动了雪人萝卜鼻子,他低头看掉下来的鼻子闷闷道,“掉了,”青城在幽幽怀里见雪人鼻子掉了痛心不已,犹犹豫豫问阿尧,“哥哥能修好吗?”
  阿尧仔细打量雪人,继而杨杨脸朝青城眯眼笑道,“能的。”说话期间,拾起地上的萝卜鼻子用刀削得尖了一些往雪人脸上插了进去,又填了一些雪,完工之后拍拍手清清嗓子道,“好了。”
  青城蹭着下去看雪人,见着果然做好了高兴的直拍手,阿尧却转头盯着幽幽,“姑姑总是盯着阿尧做什么?我脸上有了脏东西吗?”
  幽幽笑了一下,蹲下身伸出指尖擦了擦阿尧脸颊,极力平静笑道,“这里弄了点脏,我帮你擦擦。”
  她曾经妄想过的时光,她曾经想念的人,如今站在她面前,可她却一分情绪都不能外露,她收了手,握在袖子里边的右手因为才碰到阿尧在不断颤抖,枝头细雪忽然坠了下来,背后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云落嚷着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阿尧,你爹来接你了。”
  云落是想要自己避开,可幽幽脚底却像是灌了铅,全身都僵在原地,她未回头,便能想出那样一副好看的景象:百岁无涯,枝上有雪,他的发或束起或散下,青色外袍,肩上披着一件鹤绒大氅,从容地踏雪而来。那样优美的一段景色,纠缠了自己半辈子,还有下半辈子。
  脚步声停在自己身后,周围一片寂静,锦园却突生了一层寒意。
  “爹爹。”阿尧甜甜笑开,放下手中的雪球,朝着幽幽背后方向跑了过来,幽幽的眼光随着他的奔跑而转移,余光所及是阿尧脸上氤氲着因奔跑而产生的晕红,可她不敢再看,不敢转身。
  阿尧半牵着长恭的衣角,眼里满是崇敬,长恭弯下身子,抱住阿尧,微微蹭了蹭阿尧柔软的碎发,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疼爱,“你今日在这里玩了什么?”
  阿尧指着地上雪人笑嘻嘻说道,“跟青城一起堆了雪人,对了,”他忽然想到,指着雪人脸上的鼻子道,“那个鼻子是这个姑姑帮我做的。”
  长恭缓步走到幽幽身前,眸色一片沉静,摇了摇头,阿尧好奇道,“爹爹为何摇头?”
  长恭似乎看着幽幽,又似乎看着别处,又偏过头平静对阿尧说道,“你不应该叫姑姑,她是你母亲。”他的声音低低落在幽幽耳畔,像是山间忽然开了一树雪白梨花的动静,幽幽猛地抬头盯着长恭,眼里流露太多情绪,又掩藏了太多情绪,锦园梅树落在长恭身后,这样寒冷的冬天,邺城几乎成了一座雪城。他们俩隔得那样近,中间却又隔着太多事物,像是时光带走了很多,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可这一切要怪谁呢?
  从长安到洛阳,她在他身边,加上宇文府的日子,细细数来,竟只有六年,分离的日子反而占了多数,在南疆天边的大雁陆续冬日回飞,阿婆曾经那样对她说过,“幽幽,等到大雁飞回来了,卿卿也就回来了。”卿卿是孟倾的乳名,可是阿婆等了那么久,还是没有看到她的卿卿。幽幽远远看着锦园四明湖上惊起的白鹭,她像是记不清那些年的伤心,眼角闪过阳光的痕迹,缓缓对准他的眼眸,无悲无喜的一双眼慢慢黯淡下去,只轻声说道,“我跟你回去。”她转身看着呆立在一边的云落,轻轻笑道,“我在你家叨扰多日,你若闲了便去王府找我。”
  长恭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闲闲瞅着云落道,“如此我们便先回去了,”他又低头和蔼对青城道,“你若是无聊了便去四伯家找阿尧玩。”
  一行人走远之后,青城仰头盯着自己的娘亲道,“尧哥哥总说他娘会回来的,果然尧哥哥不会骗人,可是阿娘,”他皱起小小的脸全是不解,“姑姑怎么成了尧哥哥的娘亲?”
  云落抱起青城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悠悠道,“你姑姑想你尧哥哥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头盯着青城道,“你爹回来了怎么办?”
  见青城睁大眼睛无辜地盯着自己,云落皱眉点着青城的头又嬉皮笑脸道,“你爹回来了直接说呗,让他找你冷面四伯去。”
  年少时候的爱意来的刻骨铭心,随之的恨意也刻骨铭心,那样浓烈的爱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未见时想见,相见时恨见,不见时郁结,到底应如何是好?
  安德王府在东街,兰陵王府在城西,路上积了一层细细白雪,才出了安德王府府门,天际一片灰尘,洋洋洒洒又落下一派新雪,长恭抱着阿尧,幽幽在他身后安静站着,他自府中仆役手中接了油纸伞,回过头,脸上是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抱阿尧,你帮我们撑着伞。”
  可这样平静地话却是自他口中说出,幽幽并不知道别人家除了这样的事再见面会是什么样,但她知道,这样并不对,眼底一下涌出水雾,她赶紧低头接过伞柄,低声回道,“好。”
  阿尧在长恭肩头趴着看撑着伞的幽幽,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幽幽,睫毛上沾了细雪,他眨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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