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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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旧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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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我的贵客,你们随姑娘身后小心服侍便是。”
  丫鬟赶紧忙着应道“是,”莺时便悄悄拍了拍幽幽的手心走了出去。
  大约是莺时亲自发了话,那些丫鬟并不敢跟的太紧,幽幽看着钟离府的格局,觉得新奇,可是转来转去,绕过几条小径,一不小心便忘了回去的路,身后的人也早就跟丢了。
  幽幽心想着急也没用,便在园中百无聊赖地转悠着,因是冬末时分,园中并不是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色,她蹲在树长着茂密枝桠的迎春花树下用针穿起掉落的花瓣,却忽然听见一阵声响传了过来,她赶紧屏住呼吸,一猫身钻进旁边的树丛之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一棵枯败的桃树旁,蒲莺时一身妃色长裙立在树下,眸色清淡,朱色的唇微微翘起,她忽然转过身,对准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嫣然一笑,“当初我就说过这棵桃树是活不了的,你偏偏不信。”
  一阵轻笑声传了出来,幽幽看清男子的模样的时候忍不住惊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像是一块易碎的寒冰,放在手心都怕被融化,她忽然就知晓了这是谁,钟离氏的二公子,凉州城内传的天煞孤星。
  钟离陌摊开手心,远远看去好像是一根簪子,他定定看着莺时,“我做了很多根簪子,只有这根还能看,你要吗?”说完还没等到莺时的回答,便垂下眼眸白皙的手指落在莺时乌黑的发上,木簪插了进去,眸色却很深沉。
  莺时眉间有疑惑的神色闪现,忽然转过头盯着枯败的木桩,“阿陌,”她低低唤了一声,唇动了动,攒起一缕笑意,像是闲谈一般,“我这次出去路过灵州的时候,看见塞上很多牛羊,你以后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幽幽离得不算很远,却还是挺清楚了钟离陌的答语,她来不及深思二人的关系,却也觉得不正常的吓人,明明路上追杀莺时的是钟离陌,现在并肩站在桃树下的情比金坚的又是谁?
  “我还听说过江州建康那边的景色很好,吴中多水…”莺时又继续温和开口,话语里几乎全是憧憬。
  “好。”钟离陌还是低声应道。
  莺时撑着油纸伞背靠着桃树,钟离陌隐约含笑地看着她,静静盯着她,直到莺时收起手中的伞,“这么小的雨,打伞反而累赘,你带我走的那天我记得也下了很大的雨。”
  “嗯,”钟离陌低低应了一声,他伸出手将蒲莺时代入怀中,宛如抱着最珍贵的宝,消瘦的下巴微微蹭过莺时的额发,神情有些迷茫,“那日是下了很大的雨,好像那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太阳。”他苦笑道,“仿佛是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我才把你从白鹭园带出来,醒的时候你已经嫁给了大哥。”
  她慢慢从他怀中退出,转过身,步子迈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不像刚刚强装出的欢乐,肩膀有些颤抖,她回头看了一眼钟离陌,一袭白狐风衣,越发显得瘦骨嶙峋,天色暗了下来,她的声音轻轻柔柔飘荡在园中,“阿陌,我不会再站在你这边了。”
  花枝枯败坠落在地的声音响起后,惊起了不远处的寒鸦,钟离陌又走到莺时身边,伸出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之中,最后落在莺时的眼角,他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许天真的意味,点头温和开口,“好。”
  梅园清冷,因是腊冬,风却还是带着一点寒意,莺时忽然拽住钟离陌的衣袖,绣着鶴纹的暗色衣袖在她手中滑落,她张张唇,用低的几乎听不见声音的话对他开口,“小哥哥,算了吧。”
  钟离陌却转过身,乏力地以手撑额,眉头微微皱起,“听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临川公主?你是要给大哥下蛊来救他吗?”
  他没有看着她,话却像刀子一样刺进自己心中,“莺时,你爱上他了?”他似乎不在等莺时的答案,自己转过身,脚步踏在铺好的青石板上,园中太静,连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有莺时眼角低落的泪水声音。
  幽幽遥遥看到了钟离陌转身时的神情,却分不清他眼底的意味,到底是伤心还是不在意,这是一个不容易看透的男人,就像是一团黑墨一下落进了一弯清水之中,既然不能在一起,那边一起毁灭。
  可惜,蒲莺时,便是那弯清水。
  幽幽在树林中呆了许久,花费很多时间才消化了刚刚看到的见闻,莺时是跟钟离家的公子私奔出了白鹭园,可惜带走她的与她嫁的却并不是一个人,她心底有很多疑惑,像是一团团缠绕在一起的线,始终都缺少一个线头。
  可是这一切,却在半夜得到了答案。
  幽幽在钟离府住在莺时房间的隔壁,钟离府的人素日行事与世间的规矩并不大一样,此时因为钟离寻尚且不在东苑,倒也没有人多说什么。
  半夜莺时房内忽然传来声响,幽幽一下惊起,跑出房门的时候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莺时房内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便看见莺时捂着左臂半跪在榻上。
  这样的情形并不算陌生,莺时朝幽幽努努嘴,边上有一个医药箱,她咬着唇,唇都已经发白却没有一点痛苦的神情,“烦你帮我包扎一下。”
  月光落了进来,幽幽看着莺时的胳膊,将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敷上伤药在一旁洗着手偏过头看着蒲莺时,“这回又是谁?”她想了想,“上次杀你的人你说过阿陌,那上次是钟离陌,这次你已经在钟离家,旁人知道钟离寻与钟离陌的矛盾,你若出了事,他不是往自己身上找事吗?”
  蒲莺时摇摇头,半歪着身子靠在榻上,扬扬脸,唇边有着天真的笑意,“不是他,大约还有别人看不过我还活着吧,或者是想带走我吧,”她停了停,窗户未关上,天边有一轮圆月,月光很是皎洁,“左右无事,我们随便聊聊吧,你从周国来到齐国,哪里比较好?”
  幽幽托着下巴想了想,认真说道,“各有各的好,就看你自己喜欢哪处了。”
  “那你呢?”蒲莺时问的很温柔,幽幽一下就笑了出来,“长安吧,还是长安好一点,你呢?”
  蒲莺时怔了一下,一会的功夫,唇边又堆起了很多温和的笑意,“你知不知道凉州跟吐谷浑的边境有一座高山,山上终年有未化开的白雪,偏偏山间又有一处平地,凉州的人都称那叫做冰原,”她顿了顿,还是淡淡的笑着,泪水却一不小心滚落了下来,“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冰原。”
作者有话要说:  

  ☆、总负多情

  故事开始在十年前的冬日,蒲廷绰的旧疾犯了,大夫说雪域花可以医治,整个凉州只有冰原深处长着那种东西,年少轻狂,加上天大的孝心,蒲莺时瞒着所有人独自跑了过去。
  凉山与突厥的冰原边境,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蒲莺时却崴了脚,看着慢慢逼近的雪狼,眼里流露出惊恐。
  她原本以为,她大约是回不到白鹭园了,尽管那里已是春暖花开,朝波千里,说不尽的美景,可是,她大约是真的回不去了。
  雪狼扑来的时候,蒲莺时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几分,她睁大清亮的双眸紧紧盯着雪狼,狼逼近地那样快,连狼头眼角泛红的杀意都看的一清二楚。
  钟离陌便是那时来到了她身前,他的刀法那样好,甚至都没有听见雪狼的呜咽声,只是一道亮光闪过,雪狼便已经身首异处,莺时毕竟只有十岁,吓得闭上了眼睛,耳边却忽然响起痞痞的笑声,“现在闭眼又有什么用,杀的是狼又不是人,这样害怕,”少年忽然轻笑了一声,盯着莺时,“可真是个小姑娘。”
  莺时睁开大大的眼狠狠瞪着钟离陌,嘴唇咬的紧紧地,去还是倔强地开口,“我谢谢你哈。”说完便挣扎着站起来,钟离陌看着莺时这幅模样,摇摇头,伸出手,眉挑得极高,却还是好看的少年模样,“你求我我便带你出冰原,如何?”
  莺时此时却还是赌气,转过头不理钟离陌,钟离陌哑然失笑,也起了玩笑的心思,慢悠悠地转身就走,还没过十步,边听到莺时在他身后柔柔软软的呼声,“我错了,小哥哥,你便带我出去吧,我阿爹找不着我肯定会着急的。”
  钟离陌回头盯着莺时的脚踝,有些狭促的询问,“自己还能走吗?”
  莺时摸摸脚踝,赶紧摇摇头,钟离陌走过来的时候,她赶紧趴在了他的背上,钟离陌觉得好笑,“你刚刚不是还很有脾气的嘛,现在怎么了?”
  莺时感觉自己的脚悬空了,她觉得有些冷,靠的更紧了一些,良久,觉得有些无趣,咂咂嘴,却说着讨巧的话,“我阿爹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总不能为了一时意气连命都不要了吧。”她趴在钟离陌的背上,歪着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钟离陌并不答她,反而反问道,”我就是在冰原长大的,在这里又有何怪?”冰原的气候极冷,呵气成冰,莺时忙着护住自己的双手又忙着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长大呢?”
  钟离陌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带着莺时来到了冰屋内,将莺时放在床上,屋外冷的要命,屋里虽好点却并没真正暖和起来,钟离陌拿出所有能够取暖的被子丢在莺时身上,“你来的不巧,冰原只有月中的时候才能瞧见出去的方向,现在才是初五,只能等了。”
  他们在冰屋内呆了十日,吃的是屋内留的陈食,喝的是钟离陌出去接的雪水,蒲莺时脚上的伤在第六日的时候已经好了大半,她盯着钟离陌恰如横波的眉眼,“小哥哥,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钟离陌拨了拨火炉中的火星,连头都没有抬起,“我没有家人,我娘早就死了。”
  还是小姑娘的蒲莺时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沉默半晌,她说道,“我娘也死了,生我的时候死了,我爹爹都伤心死了。”
  “你不伤心吗?”钟离陌抬眼问道,毕竟他只有十几岁,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莺时此时跑到他的身旁,蹲下来看着火炉里的火苗,“可伤心了,可是我总不能哭着找阿爹啊,他原本就比我伤心,我弄得他更难受,那样我娘在天上也会不开心的。”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里会有什么天上?”钟离陌嗤笑了一声,只此一声,莺时一下气的站起来,狠狠瞪着他,“谁说的,我阿爹明明说我娘去了天上,以后我还会见到她的,你瞎说!”
  “我才没有瞎说,你爹骗你的,才不会有天上,也不会有地狱,你看现在信佛陀的人那么多,怎么还是有那么多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娘去了天上,那你娘怎么不保佑你不会在冰原迷路啊?”他拿出木头,销地飞快,木屑散了一地,不理莺时。
  莺时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忽然觉得十分委屈,一下就哭了出来,开始还是小声的抽噎,到后来发现钟离陌只顾自己削木头,一下没有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钟离陌莫名其妙地盯着莺时,见她还在那里抽抽噎噎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良久,才把手中削好的木剑递给莺时,“给你玩,不要哭了。”
  莺时眼睛上还沾着泪珠,伸出手接过木剑,一下就笑了出来,忽然又正了脸色,有点严肃,“你说错了,对不对?”
  钟离陌给她弄得没办法,瘪瘪嘴,十分可爱的样子,无奈点点头,“我错了,好了吧,你别再哭了,哭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月圆的时候,钟离陌带着蒲莺时走在冰原上,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走的比平时都要艰难一点,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们终于到了凉山境内,他将莺时带到了城外的酒肆之中,对着老板说道,“这是你们凉山城白鹭园的小姑娘,不小心跑到了冰原,你们将她送回家吧。”老板看见钟离陌放在手心的银子,忙点头颔首,钟离陌朝着莺时终于笑出声,“稍后店家自会送你回家。”说完便裹紧了身上的衣衫,转身准备离去。
  莺时一只脚跳出了酒肆,朝着钟离陌的背影喊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凉山并不多雨,那年的暮春却忽然下起了细雨,落在钟离陌的肩上,他连头都没有回,很久,才从远处飘来清清淡淡的声音,与行走在冰原上的少年并不相似,却到底还是他的声音,辗转反侧,绕成了那三个字,“贺兰陌。”
  贺兰陌,贺兰陌。
  这是属于蒲莺时的一段执念,她原本想着待她长大后,找到那个叫做贺兰陌的少年报完恩便也罢了,却没有料到,再见时,他已不是冰原里的少年,即使眼带笑意,却总是冰冷冷的模样,凉州城内传着钟离家的二公子,男生女相,祸及父母,天煞孤星。是了,他如今的姓名竟然是叫做钟离陌,钟离家丢了十四年又在四年前找到的二公子。
  她在凉州的烟花之地看见了钟离陌,婉转的眉眼比六年前要漂亮凌厉的许多,她却还是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贺兰陌。
  总会有一个人,等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春来夏至,而凉州最美的时节,却到底还是在冬初,白雪落了满城,就连羌笛亦是游子征夫思乡情切。
  但他们的再遇,却是秋末,还未冬至,还没有大雪纷飞。
  贺兰陌又一次喝醉在烟雨楼,独自晃着步子走在湖边,步履却是稳稳当当,他斟起一杯清酒倒进清波湖中,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却连头抬都没抬,醉了的眼里含着笑意,“姑娘半夜行至此地,是要陌陪你游湖吗?可惜陌已微醺。”
  蒲莺时提着纸糊的青灯隆起灯光微微瞥了一眼贺兰陌,坐在河提上的石凳之上,有杨柳依依垂了下来,她看着贺兰陌,微微一笑,语气却有些委屈,“贺兰陌,你不记得我了?”
  贺兰陌紧紧盯着莺时,良久,突兀的笑了出来,”是你。”他将酒壶递给蒲莺时,莺时看着水波荡漾,接过酒壶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顺着壶口一点一点倒进湖里,她盯着贺兰陌,声音很温和,“小哥哥,酒喝多了并不好。”
  贺兰陌盯着湖中波动的水波,目光很是悠远,“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哦,小哥哥,你有什么烦心事,阿爹说过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莺时若是可以帮你定会全力以赴,如此我便算报恩了。”莺时托腮把玩手中的酒壶,轻轻笑开,“小哥哥,你说那样可好?”
  贺兰陌侧过脸瞥了一眼莺时,嘴角浮起一缕笑意,极轻的答案在莺时耳边响起,“莺时,你帮不了我。”
  这便是他们的再见,蒲莺时自那日之后便日日跟在贺兰陌身后,她看着贺兰陌日日买醉,眼里清明,心中却有苦楚。
  直至那一年的二月初三,凉州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之间只余了苍茫茫的白色,莺时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贺兰陌却拿起酒跨上白马立刻奔向凉山方向,莺时还要报恩,赶紧跟在他身后。
  凉山脚下便是西凉与凉州的边界,是冰原入口所在,莺时赶到的时候,贺兰陌沐浴在雪色之中,万籁俱寂,唯有大雪不断落下的声音。
  “莺时,我跟你说一个故事。”有淡淡水雾在他眼中弥漫,莺时在他旁边看的分明,贺兰陌的声音很无助,却又带着浅浅笑意,像是在诉说一个不相干的传说,“吐谷浑有一个望族贺兰,与凉州钟离氏有世仇,贺兰妩是贺兰家的骄傲,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便被赐婚吐谷浑的二皇子,待她及笄变完婚,可惜,贺兰妩在成婚之前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成为了家族的耻辱,所有人都逼着她说出那男人的名字,最后贺兰妩被逐出贺兰氏,永生不得再入吐谷浑,贺兰氏因为这件事在吐谷浑衰落了很久,后来贺兰妩辗转来到凉州找到那个男人,男人却不见她,只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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