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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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妲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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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丐忙赔笑道:“军爷别急,听我说。”苏护放下他:“赶快讲!”
  只听他缓缓道来:“那姑娘可是碧玉年纪,相貌出挑,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苏护听了,急道:“就是她!她在哪里?”
  乞丐这时却卖起了关子,向他伸出手来。若要平时,苏护非得兜他一拳,可此时却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丢给他。他满面笑容道:“小民刚在来的路上才见过呢。就在离这不远的‘同香楼’。”
  谢天谢地,是个饭馆。他抓了两个贝子扔在桌子上,出了门骑上马直奔同香楼而去。
  巧得很,当他的马停在同香楼前,一眼便看到一个眼熟少女的背影转进一条巷子里。他滚下马去,箭步奔进那条巷子,眼睛紧紧盯住那个少女的背影,一口气跑到她身后喊了声:“等一下!”
  周围的一些行人看过来,那少女转身,苏护却傻了:这不是离萱。愣了半晌,他扔出一块银子说道:“姑娘的钱掉了。”转身就走。
  被错认的姑娘接过那块银子瞧了瞧,顿时心花怒放。后见这位身穿戎装的军爷仪表堂堂,便在他身后连连搭讪:“军爷何处高就?哪里人士?是否婚娶?哎你别走这么快啊……哎我掉的银子不止这一块哟喂!”
  苏护在界牌关内外耽搁了好些时日,冀州那边来了几拨人催请启程,他都打发回去了。直到杨珞堂亲自赶来,严肃地对他说:“将军可知道:君命诏,不俟驾!”
  杨珞堂以礼制压之,苏护仍不为所动:“那你也应该听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杨珞堂气极:“将军不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重,也须以冀州三军的名誉为重。”
  苏护久久没有应声,此去朝歌,狩猎加上往返,至少要两个月光景。彼时再回来找,基本就如大海捞针了。杨珞堂见他优柔寡断的样子,不禁有几分懊恼:“不过是一个女人。人家尚且一走了之如此潇洒,怎么你反倒跟个娘们儿一样?”
  苏护被这样揶揄,心中更加烦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这些天来,他都以“丢了重犯是失职”来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可是他知道不是这么简单,和失职压根没有关系。
  他思索半晌,这样对他说:“你带着随从和贡品先行出发,我三日后启程。”
  别说三日后,就算即刻启程,也要昼夜不停才来得及。可杨珞堂没有逼他,只是反复询问:“三日后一定会走?”
  苏护重重地点点头。
  杨珞堂领命去了。苏护一个人跑遍了台州城的大街小巷,心中只是怅然若失:当初就不该放你走。
  苏护到底也没有找到离萱,她失踪之后就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朝歌那边已经刻不容缓,他只得骑上骏马,奔上驰道,尽走些路程短但十分崎岖的小路。眼看到了时限,他还在离朝歌城二百里外的陈塘关。因昼夜颠簸,又得不到休息,入关之后不巧赶上深秋时最冷的一场雨,心力交瘁的他第二天就染上了风寒。他无力再骑马,好歹到了陈塘关总兵府前。
  陈塘关总兵李靖本属道家,自幼访道修真,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学成五行遁术。因仙道难成,故遣下山辅佐殷王,官居总兵,享受人间富贵。李靖与苏护同为战士,素来交好,彼时李靖虽已奉命入朝歌,但总兵府的人都认得这个战功赫赫的冀州将领,见他如此狼狈,便接入府中,传来医官为其诊治。
  苏护连烧了一整天,吃了药后直到晚上才有些好转。二十多天来他终于得以好好休息,一觉睡到天亮。次日一早,他整理仪容至前堂饯别主人。因李靖不在府中,只有夫人殷氏主家。因苏护是男客,殷氏之前一直未与其谋面,直到这日清晨,苏护来拜别她,她方才在前堂设了茶宴替他饯行。
  甫一见面,苏护便恭敬揖礼:“承蒙贤嫂照料,多有叨扰,待秋猎归来,定来拜谢。”
  殷氏笑言:“苏将军不必多礼,这样可是见外了。”
  苏护这时才抬头,发现眼前的妇人腹部隆起,已是身怀六甲。他吃了一惊,忙又贺喜:“与李兄多时未见,却不知即将再添新丁,恭喜恭喜!”
  说到这殷氏像是喜忧参半:“这小家伙已在我腹中呆了三年五个月,也不知是福是祸。你兄长见此子这般奇怪,总说是妖物。若孩儿再不降生,真不知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说罢叹息不已。
  他们都不曾想到,殷氏腹中的这个孩子乃是上古火莲灵珠子转世,历经十世百劫,落于凡间。此后他做下的闹东海、抽龙筋,最后削骨割肉还于父母的骇事传至后世,成为奇谈。此是后话。
  殷氏与苏护闲谈几句,苏护便起身告辞,一路向朝歌奔去。
  日夜颠簸终于到了朝歌,他本来风寒未愈,到朝歌的皇华馆驿之后再次病倒。苏护迟到十余天,此时的秋猎已进行了一半。太祝寺正卿尽职地大记了一笔,洋洋洒洒百余字,一本参了上去。两层之后,亚相比干见是苏护怠慢王令的参本,特意找人查证,结果得知苏护赴朝歌心切,一路昼夜兼程,染上风寒,卧床不起,是以怠慢。比干十分欣慰,压下未发。
  等到苏护痊愈的时候,秋猎已经接近尾声。大王得知他身体不适,也没有过多追责,只是感叹没见到苏护精湛的箭术甚是可惜。就这么歪打正着地逃过一劫,他悻悻回了冀州,此时已然入冬。
  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离萱的寻找,可是希望却是越来越渺茫。                    
作者有话要说:  

  ☆、再遇离萱

  一年后。
  苏护最近总是接到线报,说西北处屡有游牧团伙侵犯,每次都是密集地抢人抢粮,之后又突然消失,反复如此,已不下五六次。
  这种游匪不似成规模的军队,犯不上为了他们调动精锐军卒。苏护于是命令陈季枫去云台二州招募民兵,基本操练过后去抗击游匪。
  时值深秋,刚过去的秋汛不小,将二州的民房淹了一半。家家户户都在重建家园,壮丁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是以民兵难募。陈季枫在台州待了半个月又辗转去了云州,一般较为富庶的地区都位于河的下游,然而这些地区也受灾最重。他只得向深山寻觅,山里壮丁富余,民风朴实,都知家有兵郎则可免除一年赋税,因此争相从军。
  不知不觉就募到两千多人,陈季枫觉得差不多了。这一天他进发云州边境靠近茕山的一个村庄,这是他在云州的最后一站。
  壮丁的反响依然热烈,没几天就超出了他的预计。于是他打道回冀州复命,经过一条河的时候,他下令稍事休息。士兵有的靠在树根下,有的去河边喝水。当地人称这条河为“浑河”,然而这条河却十分清澈,有的牧人在下游饮牛马。
  陈季枫下马,在河边半人高的草丛中散步。野草大多已经枯黄了,在微风中散发出好闻的香气。走了没多久就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他循声寻去,在河边的卵石上看到一个襁褓。他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过去,看到襁褓里是一个弃婴,那样子好像才一两个月大。他将其抱起,随手翻看了一下,果然是个女婴。
  女娃好像哭了很久,声音都哑了。他不禁叹息:这年头水旱频仍,新生的婴儿往往难以养活,保儿抛女的情况屡见不鲜。虽然律法对弃婴的行径苛以重刑,可在这深山老林,大人尚且活不起,谁还管什么律法?
  那婴儿好像知道有人管她,渐渐不再哭泣。陈季枫见她五官还没长开,但是眼睛却很通透,心下不禁有几分喜欢。可是喜欢又能怎样呢?他总不能抱着她骑马走上百里的路程。
  正是左右为难之际,他忽听不远处传来女声:“对不起……我刚刚去晾衣服了,这是我的孩子。”
  这女声有几分熟悉,他抬头看去,夕阳的光芒刚好照在他眼皮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这个人,然后他就呆住了。
  女人也呆住了。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重逢。
  她立刻转过身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抬脚就要跑掉。陈季枫大声叫住了她:“等等!”
  她就停在那,再也迈不出步子来。
  他抱着孩子来到她身边,见她穿着一身青布衫,已经洗得发白。她的脸不再那么亮丽,神色是以前不曾有过的凄惶。才一年不见,她仿佛已老了几岁。
  他问:“你怎么会在这?”见了她寒酸的样子,又说:“我给你的金子足够十年无忧,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
  她要怎么开口?那日看到他留下的书信,她整个心都碎了,一个人失了魂似地游荡。夜晚宵禁,她不能留在城中,只得去了山村。好在她遇见一个樵夫,樵夫带她回了家,让她借宿了一宿。第二天她送给他一块金子作为酬谢,结果这金子就惹了大麻烦。樵夫见钱眼开,伙同妻儿将她包袱中的金子洗劫一空,最后把她赶出了村庄。幸好她之前留了一手,藏了两块金子在鞋中。她不敢再以黄金示人,走险跑到地下钱庄中将黄金兑成贝子,这样又折了一半的价。她带着一包贝子四处流浪,辗转了四五个地方才得以在茕山下落脚。
  他见她咬着嘴唇不吭一声,身体却在发抖,知道她这一年肯定吃了不少苦。怀中的婴儿还在扭动,他看了一眼,问她:“这是……将军的孩子,是吧?”
  “不!”她终于肯出声,泪水更加汹涌。
  “不是?那你成亲了?”
  她只是摇头,像是要把不堪的回忆统统甩掉。凭她的模样,确实有人伢打过她的主意,想要把她贩给将死之人冲喜。可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哭着求那人放过她。人伢子一听就作罢了:冲喜的姑娘必须得“干净”,而她显然已经“不干净”了。临走的时候还冲她骂了一声:“晦气!”她只得钻进山林里不敢出来,茕山脚下的村庄里有个丧子的老妪看在她那包贝子的份上,表示愿意收留,她终于找到栖身之所。刚开始的时候日子难过,但村中一群未娶的壮丁看她模样周正,拼命帮她干活。她一度想趁着身子还未显怀,干脆嫁个庄稼人,好过孩子出生没有爹。可是中原地区娶亲之后有个“杀首子”的习惯,男方害怕娶来的姑娘“不干净”,因此会杀掉妻子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以保证自家的血统纯正。其实先王帝乙即位之后,为增产粮食和充实军队,保证人口繁衍,曾大力遏制这股不正之风。当今天子帝辛接管王权之后,亦坚持贯彻,因此诸侯士子逐渐开化,“杀首子”的现象越来越少。可是在这闭塞的小村庄里,民风非常顽固,她曾亲眼见过刚出生的婴儿被父亲抛在河中溺死,母亲在身后哭得死去活来。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想要嫁人了。
  陈季枫见她不回答,只好问些别的:“孩子多大了?有没有取名字?”
  她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说:“快两个月了……没有名字。”
  陈季枫“喔”了一声,见她衣衫单薄,整个人在寒风中发抖,便忍不住对她说:“你刚生完小孩,就在这么冷的水里浣衣,日后怕要落病的。”
  她咬紧了牙齿不说话。当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终于瞒不住人的时候,一溜壮丁全都不见了。一出门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老妪见她原来还有身子,坚决不许她继续住下去。孩子即将出生,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怎么行呢?她只好对老妪说,她不是未婚先孕,她的夫君在前线打仗,等到胜利的时候,会接她回去。
  山村里的人从来对官和兵高看一眼,老妪半信半疑,看到她好像有用不完的贝子,终于相信了她的话。庆幸她的贝子直到她生产之后才用完。不过好景不长,老妪见她再也拿不出钱来,对她的态度日益冷淡,她刚刚出月,便被逼着给山外大户人家浣衣,以赚点碎贝。
  陈季枫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抓过她的手:“走,我们回去见将军。”她却一把甩开:“不!”
  他坚持:“你不要这么固执,将军一直在找你。你们两个连孩子都生了,何必这样互相折磨?”
  “这不是他的孩子!”
  “那好!你带我去见孩子她爹,见着了,我让你们一家三口团圆;要是没有,我非要把孩子带回去见将军!”
  “不行!”她嘴上这样说着,可是此时到哪里变出一个爹来?底气终究软了三分。
  见陈季枫的态度坚决,她只好放软口气:“求你不要为难我,求你。”
  她此时的样子,就像那日在山里,她含泪对他说“我不愿意让你为难,动手吧。”可眼前的她,少了那分桀骜和潇洒,只是满眼的凄惶,满眼的苦痛。
  他忍不住心软。可再心软,他也不会让她在这个小山村里受苦,便这样对她说:“我知道你恨将军,你不为将军想,也得为你自己想,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啊!她现在就跟着你在大河边喝西北风,等她长大了,你养不了她了,万一被山贼掳了呢?被卖到花街柳巷了呢?就算不卖到花街,她这样的出身,别说妾了,最多给人家做个填房丫头。你作为母亲,你就真的忍心吗?真的舍得吗?”
  “别说了……”她闭上了眼睛,一想到那些场景她便止不住地发抖。是啊,她可以吃苦,多苦都可以忍,可是孩子呢?她的女儿也要和她一样吗?
  见她有所松动,陈季枫立刻叫了他的参军过来:“即刻去最近的集镇,拉一辆马车过来。要最好的翠幄青紬!”参军即刻启程,快马奔了出去。
  陈季枫将孩子还给她,解下自己的披风围在她身上。问她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她见丝巾缠在她的手上,便摇了摇头。不久马车就来了,离萱还没完全想好要不要回去见苏护,陈季枫不管不顾地就把她塞进车里了。
  整整一年,她再次回到那个让她终生难忘的别苑。旁边的柳树都枯黄了,只有竹子依然青绿。一切仿佛和她走的时候没有两样。陈季枫原本想直接带她去将军府,但一想到府中人多眼杂,又有大小夫人在,想来离萱也会不自在,便先将她安顿在别苑,留下人来守着,他亲自策马去给苏护报信。
  晚饭是留守的士兵煮的,差强人意,不过还是比在山里吃的好。巧的是留在这里的仍是遂良,那个跟在苏护身边的侍卫长,不过此时他已升了两级,做了参军。
  喝了一碗热汤,她浑身舒服多了。遂良特意为她烧了热水,她不太好意思让一个参军做这些粗活,可遂良却说:“照顾离萱姑娘的起居也是为大将军效命,这是遂良的荣幸。”
  离萱问他:“大将军值得你这样效命么?”
  遂良突然板起脸,一脸严肃地说:“当然。大将军英明果断,屡战屡胜,对待下属颜色虽厉,但实则非常体恤;对待敌人虽然严酷,但一贯反对屠城和杀降。那次屠掉楚梁城是大王的命令,将军是迫不得已的……”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不妙,看了离萱一眼,果然她的脸色不大好。
  她只淡淡地说:“辛苦你了。”
  他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间。
  孩子已经睡下,她一个人在浴桶中泡着热水澡,想着遂良说的那些话,心里乱糟糟一团。
  临近午夜,她已经入了眠。孩子被她放在床里侧,她侧身睡在外边。半梦半醒中,忽然听到房门被破开,她一下子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外面的月光照在门边一个高大的身躯上,直打出漆黑的影子。那黑影走到她身边,缓缓俯下身来,只对她说:“你回来了。”
  她的舌头像麻掉了一样,怎么也讲不出话来。两个人久别重逢,竟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离萱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铺天盖地的风离子的香味,让她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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