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异兆
梨落宫。
一众奴婢候在殿内不敢出声,自娘娘从太卜府归来,一直对着一块白绸巾自言自语,郁郁寡欢。
妲己抚摸着失而复得的丝巾,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哪吒,你对待我的信物怎可这般草率!
小狐狸在她脚边“嘤嘤”地转圈,向妲己撒娇。她弯腰把它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
入夜时分,妲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梦中都是哪吒的脸,开心的,忧愁的,一张张在她脑海中回旋。
不知怎的,今夜的梨落宫有些异常。入夜之后,前后有三四个婢女发出尖叫。地面上似乎也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乱窜。
妲己睡得满头大汗,实在心慌,撩起帷幔唤鲧捐道:“捐,宫里何事这般吵扰?”
鲧捐连忙走到她身边,为难地说:“娘娘莫要心慌,只因天气炎热,一些蟑虫鼠蚁都不安分。宫女们都是不小心看见那些污秽之物,叫出声来的。您放心,我马上叫内侍去处理。”
妲己听了,皱了皱眉头,本想出门看看,但身子实在乏倦,也懒得去管了。
一夜睡眠,数次醒来,好不容易熬到了黎明,妲己披衣起身,看鲧捐睡得正好,也没有打扰她。径自出门后,清晨的花香扑面而来,顿觉神清气爽。
此时没有人来人往,妲己漫步在花园中,乐得清静。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水井,这井有一雅名叫“百甘泉”。井水十分清冽甘甜,方圆几座宫殿都到这里来打水。
“正是炎炎夏日,打一桶水上来洗把脸正好。”这样想着,她提起罗裙,小心翼翼地走上台阶。
她没有想到竟会碰上那种东西。
就在她弯腰准备提水的那一刻,猛地发现井边竟有两只死老鼠!她吓了一跳,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到了花丛中。
惊魂甫定,她却赫然发现花丛中老鼠、蚯蚓、蟑螂等等的死尸不计其数。她的腿都软了,呆呆地站在那里逃不出去,她以前没有发现原来宫中的污秽物竟如此之多。
鲧捐沿途找来,看见妲己呆立在花丛中,连忙跑了过来。
“娘娘,大清早的您怎么一个人……啊!”当她看到花丛里那些东西时,也吓得尖叫一声。
妲己浑身冷汗,对她说:“还不赶快把我扶出去!”
等到妲己终于回到大路上,依旧心跳不已:
“近来宫里是闹鼠害么?”
“奴婢不知。只是听说昨晚附近几个宫都发现了死鼠,梨落宫尤甚。”
妲己皱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这样过了几天,妲己一日在用午膳的时候,看见端上来的都是素菜。鲧捐问内侍官:“今儿上午特意嘱咐膳堂做一道娘娘最喜欢的白玉鲜鹅掌,怎么却不见?”
那内监回禀:“回娘娘,近日有少数宫禽无故死亡,太医疑心有疫症,便建议停止烹食禽类。不只妲妃娘娘暂时用不了荤菜,升谖殿王后娘娘、月华宫蓉丽娘娘、西瑞宫黄妃、馨庆宫杨妃也都断了荤腥,就连大王的膳食都受到了影响。”
妲己越发奇怪:这个季节不是疫症高发的时候,何况宫中打理向来干净整洁,怎么无缘无故死掉这么多活物?此事定有蹊跷。
她吩咐内侍道:“摆驾寿仙宫。”
鲧捐问:“娘娘要去见大王?”
“没错。去抱来我的小狐狸,随本宫去寿仙宫走一趟。”
寿仙宫。
“大王,这桌子菜不吃都凉了,您怎么还在逗弄金敖呐!”说这话的是姜蓉,她许久不谋大王面,这日特意来到寿仙宫服侍他用膳。
帝辛放着一桌子菜不吃,单单抚摸着他那只心爱的昆仑獒犬。这只獒犬是藏祖法师精心养育,他游历朝歌时特意进献给大王的。金敖对待主人忠贞不二,对敌人则凶猛无比。
“孤王看着这菜实在乏味,姜柏辰,撤了吧!”内侍应命收拾碗碟。这时,忽见有人来报:“大王,梨落宫妲妃娘娘求见。”
帝辛听了这话,稍稍一愣:平日就算自己亲自去见妲己,也不被她待见。今天她倒出息,主动找来了!
“传。”
姜蓉只看见妲己抱着一个雪白的狐狸款款而来,她一如以往那般春风吹不暖的冷艳,随时随地都是那样孤高的气质,见过大王浅浅一揖:“臣妾给大王请安。”
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帝辛不知怎的竟心潮澎湃。他真的很想亲自过去扶她平身,可却别不过那面子。他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平身吧。今天怎么有空来这一趟?”
妲己看着那桌没来得及撤掉的膳席,对帝辛说:“大王怎的没动箸?”
帝辛依旧抚摸金敖的头,只是多了一些心不在焉:“没有孤王爱吃的菜,就命人撤下了。”
没想到妲己却来了兴致:“正好,臣妾也尚未用膳,就与大王一同用吧!”
姜蓉听了,心里泛起波澜:这样不客气的一句话,本来只有大王才可以讲。这苏妲己算几等人物,竟然如此粗暴地要求和大王共同用膳!
还未等帝辛说话,姜蓉就开口了:“哟!妲妃妹妹好兴致,要与大王一起吃饭。不过大王尚未开口,你这等请求怕是不合规矩吧。”
帝辛本是不介意妲己这样和自己讲话,相反,他竟有点期待着妲己能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不过听着姜蓉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他知道妲己引得蓉丽不高兴了。
妲己听了,也发觉自己刚刚失了礼节,于是对姜蓉说道:“蓉丽娘娘教训的是,是妹妹冒失了。”
帝辛开口说:“不妨。既然你也没吃饭,那就一同用吧!姜柏辰,多备一份碗箸。”
上桌前,妲己把小狐狸放出去玩。席间,蓉丽坐在大王身边,大王右边是妲己。妲己自顾自地吃着,倒是蓉丽不住地给大王夹菜:“大王,您尝尝这道鲜笋,这是湖州供来的新鲜物,吃起来十分爽口。”帝辛只是点头。
饭既,蓉丽与大王谈论近来宫闱疫症之事。
“宫里莫名地死些活物。前几日还只是些蟑虫鼠蚁,近来竟是大的禽类。莫不是宫里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了妖气?”
大王皱了眉头:“哪有这些有的没的!莫要胡说。”
蓉丽讨了没趣,讪讪道:“若是太卜大人没病,还可以到咱们这里卜一卜。唉,可惜了。”
大王的脸色明显变了。他转向妲己:“妲妃,梨落宫最近可好?”
妲己这时方才开口:“梨落宫倒也无妨,只是死的东西多了些。臣妾以为这疫症来得蹊跷。不知宫外可有这等异象?”
帝辛摇摇头:“孤王前日上朝时还向九门卫尉问了此事,他言朝歌之内并无这种现象发生。”
妲己说:“这便奇怪了。何以单单宫中染上疫症?”
“这样吧,寡人命太医彻查此事。爱妃此后也要小心出行,莫要染上疾疫。”
“谢大王关心。”
姜蓉在一旁插不上话,冷眼看着这二人。
旦日。崇吾书殿。
大王坐在书桌旁,单手扶额,脸上不免憔悴之色。
首相商容候在一旁。
“商卿家,宫中疫症泛滥,奈何迟迟不得遏制之法,孤心甚忧!”
商容笑了笑:“大王叫臣前来商讨治疫之法,可算找对了人。”
帝辛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光亮:“首相可知如何破解?”
商容俯伏道:“臣近来得遇昆仑山一位得道高人名曰‘云中子’。回想上月臣与其下棋之时,忽见他放下棋子掐指细算,神色黯然。臣问他有何事发生?他答曰‘恐是王室生变,不出十日必有异兆。’”
帝辛眉头一沉:“……道人果有这等本事?”
他继续说:“这道人在昆仑山上得道,下山云游四方,见朝歌王宫妖气冲天,于是来到微臣门下告知。”
“妖气冲天?”帝辛愕然,内心生出一丝愠怒:“罢了……你先退下吧。”
商容领命退下。
帝辛心里既有惊讶又有怀疑:天子脚下,居然有妖物存在?!
他内心烦躁,想去梨落宫走一趟。就算不能说些什么,看她一眼也好。
他吩咐:“摆驾梨落宫!”
然而这时,随驾侍奉的内侍官却迟迟没有出现。帝辛等得不耐烦,又催了一声:“姜柏辰!你到哪儿去了?!”
只见姜柏辰满眼惊恐地从殿外跑进来,跪在帝辛脚下颤抖地说:“奴才万死之罪!请大王降罪!”
帝辛看着这奴才异常的举动,一阵不祥之感霎时侵入了心间。
“怎么回事?!好好与孤王说个明白!”
姜柏辰全身颤抖:“回大王,奴才无用。刚刚您的爱犬金敖它……它口吐白沫,如今已经一命呜呼了!”
……
金敖本是藏祖法师自小养育的通灵獒犬,本身已是百兽不侵,加之有灵光护体,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一日之间就死了呢?!
此时的帝辛终于意识到宫中的异象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的脑中不自觉地响起商容那一番话来——难不成宫内真有妖物作祟?
他抱起金敖渐渐冰冷的尸体靠在胸前,平静的话音带着丝丝寒意:“传孤口谕:召商容所荐道人云中子入宫,寡人要看看他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妲己中蛊
崇吾殿。
云中子恭敬地站在帝王面前,帝辛冷峻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道士,闻汝擅占卜推演,曾预言我王宫现出异兆。寡人本不信鬼神,如今灵犬金敖却无故暴毙,寡人心中郁结,你来给我开解开解。”
云中子听了大王的吩咐,先是抬眼看了看屋宇,接着在屋内踱了四步,转个方向再踱四步,最后走出个“回”字形,黯然摇了摇头。
帝辛看他如此这般,便问:“道长可是看出什么端倪?”
云中子揖了一礼,回禀说:“回大王,果然不出小道所料:大王宫中有妖物作祟,致使四处腐尸、阖宫不宁。若任妖物放肆,不久便会污染宫闱,侵蚀圣体,后果不堪设想。”
帝辛的心情变得烦乱:“道长可知这妖物附着何方?有无祛除之法?”
云中子进言:“小道素闻‘阳盛而阴衰,万物作;阴盛而阳弱,戾气生’。今见大王宫中现出妖物,必是阴气深厚。该妖物理应居于山之北水之南也。”
帝辛沉思:寡人后宫背靠骊山,有洛水环城。那么位于山之北水之南的居所是——
梨落宫。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笔。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来报:“启禀大王:妲妃娘娘受了重伤,情况不妙!”
云中子心头一喜:进展得刚刚好。
帝辛扔下手中的笔便问道:“受了什么伤?!”来人结结巴巴地回答:“好像、好像是被狐狸咬伤了……”
梨落宫中,妲己本是要亲自给小狐狸喂食,却不想它突然发狂,在妲己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一口咬下去,妲己登时觉得一股烈气顺着伤口侵入,在体内迅速游走,须臾之间,便觉锥心般疼痛。随后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乱窜,整个人变得十分狂野。
她在焦灼疼痛中不住地呼叫,那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某种动物的哀嚎。梨落宫中所有的奴才都被吓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妲己在床上翻滚,汗水染透了衣衫。鲧捐不忍见她如此痛苦,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却不想被她拽过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就在这时,大王和云中子一同赶到。帝辛看到眼前的妲己面色青紫,眼睛血红,看见大王来到,露出凶光。
帝辛被这一吓,心头震颤不已。三个侍卫扑了上去将鲧捐从她口中救下,随后死死掐住她的胳膊,勉强压住了她的躁动。妲己被妖物袭击,血液翻腾,瘟毒在体内四散游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身体就发生了骇人的变化:耳朵长出长毛,口中暴出利齿,连声音都充满了兽性。
帝辛缓步向前走去,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竟是自己的爱妃。云中子不失时机地挡在帝辛前面:“大王不可靠近!此乃六世妖狐现形,待臣逼她彻底现出原形。”
帝辛战战兢兢,退到一边,任由云中子施展法术,降服“妖物”。
躲在一旁的鲧捐看着眼前的景象,预感到如若放任道士施法,主人必遭不测。于是她抱着血淋淋的手臂,悄悄离开了宫殿。
她一路小跑向馨庆宫奔去,那的杨妃曾是她的旧主,对待下人一向宽厚。如今为了妲己,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她帮忙了。然而刚刚跑到升谖殿前便迎头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竟是太子殷郊!
“奴婢该死,冒犯了太子殿下!”
殷郊今日来给母后请安结束,刚刚走出殿外便被这小宫女撞了满怀。
“罢了,无甚大碍。哎,你的身上似有血迹,发生什么了?”
时间紧迫,鲧捐来不及道明原委便猛地拜在太子脚下,声泪俱下道:“求太子殿下速往梨落宫去,救我妲妃娘娘一命!”
殷郊吃了一惊,立刻扶起宫女来:“边走边说!”
梨落宫中,云中子正运功施法,只见他大袖一挥,一柄桃木剑随即浮现在空中,他身边突然刮起了细小的旋风,风势越来越大,剑气也越来越重。只听道士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苏妲己实乃六世狐妖转世为人。大王请看仔细些:贫道一出剑,破其真气;二出符,断其筋骨;三洒血,收其精元。当大王看到贫道将狗血洒在她的身上时,不出须臾,这妖怪便可化为一张白皮。”
接着他默念道:“一出剑。”
话音未落,就见空中的桃木剑发出刺耳的轰鸣,一道剑波直刺向对面的妲己。妲己硬生生接住这道剑气,整个身体便如散沙般瘫软下去!
“二出符。”
还未等妲己从痛苦中解脱,一道画满咒语的道符便紧随而来,瞬间钉入了她头上的神庭穴。这一符咒非同小可,它经过云中子七七四十九天的精心炼制,积累了成千上万亡灵的怨念,邪气甚重。它一旦侵入穴道,便无孔不入。所到之处,断骨裂筋。
“啊啊啊!”
符咒的巨大张力,将妲己从头到脚的筋骨尽数崩碎!碎裂的骨头戳着她的血肉,她受不了这等极致痛苦,伏在地上哀嚎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云中子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三洒血。”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罐子,罐子里装的正是那五年前戌时出生的老狗之血。他一步步向妲己逼近,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苏妲己,今日就是你殒命之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高声传来“慢!”
太子殷郊从外面冲了进来,一眼看见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父、父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帝辛拉过他去:“王儿,不可打扰大师收妖。”
殷郊从震惊中醒来,对着父王下跪恳求道:“父王!妲妃娘娘入宫数月,深得父王倾心。如今她被妖怪附身,我们不想着如何救她脱离苦海,反倒要赶尽杀绝。此举上违天道下悖人伦,请父王三思!”
殷郊的一席话说得帝辛心乱如麻。他一方面不想看着心爱的女人受此折磨,另一方面却也害怕她是妖精转世,祸乱宫闱。
正当帝辛举棋不定之时,云中子再次发话:“王子此言差矣!妖妃妲己本是妖孽转世,并无附身之说。贫道手中的狗血乃是逼妖现形的良方,普通人沾染此血毫无反应,而妖怪却痛如油烹。只要将其洒在她身上,她究竟是人是妖,即刻便知。”
殷郊并不知这云中子串通太卜费尽心力要除掉妲己,妲己现今被妖狐侵体,已然沾染妖性。若是被狗血淋身,定然被烧灼至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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