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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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妲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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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血污,撕了自己身上几块布条给伤口绑住,好歹止住了流血。
  随后哪吒冲出水幕,好不容易找到原来的洞口,此时晨曦已微露,他用力敲碎了那块巨石,只听一声巨响,洞被砸开。他进去找到了梨嫣,把她抱了上去。
  重见光明的梨嫣绽开了笑脸,她心下盘算:此时应该在寅时左右,如果赶得及回府,考哥哥就有救了。她兴奋地回头,对哪吒说:“快把我送回苏将军府!”哪吒的右手背在腰后,低头应允道:“好。”
  哪吒原本可以驭风火轮而行,可如今内力耗损,头又受伤,是如何也背不起一个人驾驭风火轮了。好在他体力尚可,于是他对梨嫣说:“上来,我背你。”
  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哪吒的步履越来越沉重。梨嫣不谙他的苦楚,但见日头越升越高,只是一味催促。
  眼看苏府近了,梨嫣急不可耐地跳下来,匆匆对哪吒说了一句:“我家就在前面,我须速回。改日再谢!”说罢在路边捡起一根枯木,拄着就走了。
  哪吒看着梨嫣的背影,右手垂下,但见他头部流出的血液把一整只手臂都染红了。他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四肢的力气随着汗水一并蒸发,他眼前一黑,随后一头栽倒在地。
  苏府。
  卯时刚过,整整六个时辰过去了。梨嫣一瘸一拐地冲进苏府,赶走了所有迎上来的侍卫径直走到巫医堂,她不顾一切地推门而入,刚要说一句“考哥哥的救命灵药来也!”却意外地看见紫鸢,正和伯邑考谈笑风生。她一下子就傻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伯邑考看见梨嫣破衣褴褛、浑身血迹地冲进屋里,大惑不解道:“呀!梨嫣,采个草药而已,怎么弄得如此狼狈?”梨嫣看着自己浑身的狼狈之态,再看一眼永远干净永远气质慑人的紫鸢,忽然有一种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巫医见状,赶忙起身:“小郡主你可回来了!”她愣愣地看着容光焕发的伯邑考,问:“他怎么回事?”只见那巫医面色通红:“郡主恕罪!昨日卜辞有失灵验,姬公子外伤虽重,却无内伤。用药调理几日便可,实无大碍。”梨嫣忽然狠狠咬住了嘴唇。伯邑考又问了几句,她对他微微一笑:“没事,你歇着吧。”转头对那巫医说:“你跟我出来。”
  出了巫医堂,拐了几道回廊方才停下,梨嫣被怒气冲得耳内轰鸣、头痛欲裂。她一把将已被捂热了的首乌须砸在巫医身上,忍不住咆哮道:“尔等食我俸禄,居我屋宇。如今却拿那破龟烂壳的乱纹戏耍于我?!让我受尽苦楚,结果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个笑话?你怎么向我交代?说!”巫医战战兢兢,跪言:“老臣万死!”梨嫣口不择言:“那你快去吧,没人拦着你!”
  她拄着木棍决绝地转身离开。“什么龟甲占卜之言、凡人通天之术,纯属子虚乌有,蛊惑人心!今日切肤之痛,日后决不可忘!”                    
作者有话要说:  

  ☆、含冤被笞

  三日后,梨落园。
  伯邑考外伤初愈,来到梨嫣门前敲门。
  “梨嫣,我是伯邑考。开开门吧,我有话对你说。”
  预料之中的没有动静。
  “梨嫣,我知道你为了救我跋山涉水,受了重伤。我今天特意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让医官再看一看?”
  门内依然没有应答。
  “唉,”他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该逞能随你父王外出打猎,更不该把紫鸢误认作你。可我真的想见见你,你的五弦琴肯定突飞猛进了吧?”
  寂静无声。
  “……好吧,你既然不肯开门,那我下月甲子日苏府祭典再来拜访。我要回西岐去了,临行之际向你辞行。这一方白丝我系在你的窗棂上了。你大伤未愈,千万保重!”
  说着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梨嫣却在此时开了门。
  伯邑考回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梨嫣看着他,他脸上的伤痕犹在,摔坏的臂膀抱在胸前,正满眼愧色地看着她。
  “唉。”梨嫣终于心生不忍,叹了一声。“你身体也未痊愈,能经得起舟车劳顿么?”
  伯邑考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不妨。你肯原谅我,我在西岐也不至于日夜忧心了。”
  梨嫣侧过脸去,赌气地说:“谁原谅你了?”
  伯邑考大笑,扳过梨嫣,认真地对她说:“我走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琴技。你天资聪颖,琴艺成就将绝不亚于紫鸢。”
  一句话正说在了梨嫣心坎上,她甜甜一笑,点点头。
  这时,忽然一阵哭号声传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得人毛骨悚然。梨嫣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么?”伯邑考讶异。
  梨嫣摇摇头。
  “下月甲子日是我大商一年一度的受礼,今年受礼被特赐予令尊冀州侯操办,虽然天子坐守朝歌不能赴礼,但届时首相、三公、四镇诸侯等王公大臣都会前来观礼。这些被缚的奴隶,就是被选中成为的下月的‘人牲’。”
  听到这个字眼,梨嫣突然感到寒冷,如针刺一般从脚底一下子贯穿到头顶:“什……什么叫‘人牲’?”
  “这你就不知道了,人祭是我大商的一种传统,在祖先陵墓的祭奠或者其他社祭、郊祭等都可以看到。用来祭祀的人就叫‘人牲’,‘人牲’和其他祭祀牲畜的数量需要当场占卜,由天神决定。随后这些人会在祭典上被砍头,头和尸体最后会被埋葬。‘人牲’已经是最高级别的祭品,被选中成为‘人牲’的奴隶应该感到荣幸。”
  伯邑考一番话毕,梨嫣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伯邑考心下奇怪:“怎么了?”
  “岂有此理。”梨嫣的身体不住地发抖:“这些奴隶,也有父母,也有手足。凭什么帝王将相就能享尽人间富贵,而这些人就要为了一片龟甲兽骨身首异处?”
  伯邑考狐疑地看着她:“昔年女娲抟土造人,先是仿照自己的影子用泥土捏成人形。后来觉得实在太慢,便拿一根藤条沾满泥土随手一挥,落下的泥点也化成了人。这些人世代繁衍,被手捏出来的人世世富贵,被藤条甩出来的人代代为奴。这是亘古不变的天理,天经地义啊!”
  梨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恐惧和寒冷侵入她的心头。她一边摇头一边退后:“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女娲又能怎样,凭什么决定人之尊卑?纵然女娲想要的,只要我不想给,她也终究是求之不得!”
  梨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来。伯邑考出身王侯之家,从小被灌输神灵、纲常观念,听见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论,心中骇然:“别再说了!这乃是亵渎神灵!快唤卜官来替你消灾解难!”
  梨嫣袖子一挥:“不必。你我道不同,吾不屑与之谋。你请便吧。”
  伯邑考摇摇头:“梨嫣,你再这般固执,定会大祸临头!好自为之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梨嫣看着伯邑考离去的身影,在他身后轻轻唤了声:“红孩子。”可是他并没有听到,她的泪水瞬间浮上眼眶。正是天高云淡的秋天,这肃杀的秋风,挟卷着片片血红的枫叶呼啸而来,落在梨嫣逆风飘扬的长发上。
  追随着伯邑考策马离去的背影,她跟着登上恢弘的城门,站在旋绕在她身边的落叶秋风里,站在无数面无表情严阵以待的士兵中间,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无息地流进嘴里,那般苦楚,似乎要把她的舌头灼伤了。
  母亲,我有最高贵的血统,但这,远远不够。
  广贞堂里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诚惶诚恐的焦虑。一列奴隶跪在堂前,后背已被藤鞭抽打得血肉模糊,痛苦和恐惧使他们浑身发抖,面如土色。
  广贞夫人坐在高高的琼台上,蛾眉紧蹙,俯视众人说:“我最后问一遍:受礼那日将军要用到的那介夔凤纹玉圭到底被谁拿去了?那丢失的玉圭是将军祭祖的必备之物,关系到我有苏一氏的宗庙社稷,而今受礼迫在眉睫,待将军遍邀诸侯归来,你们难道要让他空手去祭拜天地、在天下王侯面前丢尽颜面吗?玉圭在哪里在谁人手上,还不快说!”
  旁边站着的苏全忠狐假虎威道:“快说!不说把你们拉去做人牲!”
  众多奴隶不住叩首,泣不成声:“奴才等真的不知道!那玉圭乃祭祖之宝,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啊!就算我们不怕将军夫人的责罚,难道还不怕祖宗的亡灵来索命吗?求夫人明鉴!”
  审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问出玉圭的下落,广贞夫人心急如焚:“把他们拉下去……罚一百藤!”
  “姐姐先别急,”坐在一旁的徐氏开口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极有可能盗窃这宝物。”
  广贞左手扶额:“何人?”
  “只怕我说了此人,夫人碍于将军的面子不敢加以制裁。”
  “岂有此理,事关宗庙祖先,就算是我亲生骨肉也必加严惩。”
  未等徐氏开口,从门外走进一人,看见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来到二人面前行礼道:“梨嫣见过大娘……和二娘。不知这些下人如何开罪了两位夫人,要受此大刑?”
  二奶奶诡异地一笑:“看看,没等我开口呢,她自己就来了。”
  广贞有些惊讶:“你说盗窃玉圭的人是梨嫣?”
  二奶奶阴阳怪气地继续说:“我倒不敢说一定是她。只是昨日全忠路过广贞堂,曾经看到这丫头鬼鬼祟祟地从这里出来。说也奇怪,过后不久宝贝玉圭就不见了。想必这丫头手头不宽裕,来这里盗宝,误将玉圭带走也不足为奇啊。”
  夫人沉思片刻,对这番话半信半疑。
  这时苏全忠向底下的奴隶使了一个眼色,人群中便有人附和:“没错啊夫人,昨日辰时左右,夫人和小姐去用早膳,我就曾看到小郡主来过。只是不想她会是盗宝之人,因此不曾禀报。”
  梨嫣闻言,辩解说:“我昨日确实来过广贞堂,但只是来找紫鸢姐姐,不得谋面便走了。玉圭绝不是我盗走的。”
  底下又吵嚷起来。广贞的目光犹疑不决,此时亦心烦意乱,就说了句:“够了!梨嫣有嫌。苏丁,去梨落园搜屋。”
  “遵命!”
  不一会儿下人回来了,手捧一介夔凤纹玉圭,正是广贞堂所失之物。“禀夫人,果然在梨落园寻回宝物。”
  广贞听了,握紧手的藤椅,看梨嫣的目光越来越寒冷。对梨嫣,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排斥甚至恐惧。她不敢看到那张酷似楚离萱的脸,因此始终不愿主动靠近。十多年来,梨嫣一直长在梨落园,她眼不见心静,因此也不太了解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性。她本来不相信梨嫣会来偷东西,可玉圭确确实实是在她的园子里搜出来的。徐氏还在一旁扇着扇子盯着她,怎么办?罚吧。
  “绑起来,鞭打四十藤,以正家法。”
  二奶奶母子见此窃笑。梨嫣被下人绑住,殊不知这原是徐氏的算计,先让苏全忠偷走玉圭,再将其藏进梨落园。梨嫣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的广贞夫人,这么多年来对她像对母亲一般依恋,却不想在此时遭到她的惩罚。她失望地对大夫人说:“梨嫣素来敬重大娘,十余年来尺寸不犯,今日为何不信我的清白?”
  家奴做惯了这类体罚之事,此时扬起藤鞭狠狠抽在梨嫣的背上。梨嫣惨叫一声,后背顿时裂开一道口子。一起一落,刚打完十藤,她的后背就已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一声声皮开肉绽的撕裂声响彻大堂,被赦的奴隶看着梨嫣受此折磨,无不暗暗心痛,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二十藤未过,只听一声铿锵有力的“住手!”从门外传来,随即一身紫衣翩跹而来,直至几人面前。“放了梨嫣,这事与她无关。玉圭是我拿走的。”
  徐氏正沉浸在虐待梨嫣的痛快之中,忽见大小姐前来认罪,不满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小姐莫在这里添乱,违背家法!”紫鸢伸手止住藤鞭,家奴一见紫鸢在,不敢再下手。
  “我正是来向祖先领罪的,哪里违了家法?昨日我见这玉圭玲珑剔透,便拿在手中把玩。忽听下人报梨嫣曾来找我,于是把玉圭顺手拿到了梨落园,寻梨嫣不见便回,却不知把宝贝落在了那里。”
  一席话说得几个人瞠目结舌。
  梨嫣被打得后背剧痛难忍,神志也变得不清醒。她只觉眼前一团紫气,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眼前的黑暗愈加深沉,还未及听到后面的故事,她便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好像有清凉的雨水滴在她的背上,凉酥酥十分舒服。
  她睁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枕头,然后是自己的小床。忽然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整个后背暴露在空气里,有侍女给她涂药水。
  “小郡主,你醒了?”侍女欢欣地问道,随后冲着身后大声喊:“小郡主终于醒啦!”
  梨嫣弱弱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郡主不记得了么?两日前你被夫人误认为盗玉圭的贼人,被鞭打了十多藤昏过去了。你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呢!”
  “是啊……我记得当时不知怎么就成了盗宝的贼,大娘很生气,让家奴打我……后来,紫鸢姐姐来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到这里,侍女的眼圈红了:“小郡主不知长郡主多么可怜……”
  梨嫣心头一惊:“她怎么了?”
  “那天你被鞭打,长郡主替你求情说玉圭是她拿走的。夫人很生气,二奶奶也在一边冷嘲热讽,说些什么‘姐姐不是说就算自己的骨肉也要严惩么’之类的话。夫人下不来台,大小姐骨头又硬,就那么一人一句,夫人气得把大小姐绑了,让家奴把那四十藤没打完的全打在大小姐身上了。捱了二十多藤,现在还趴在床上呢。”
  梨嫣听了这前因后果,头脑一热,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与你不过淡水之交,又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你何苦替我捱这无头冤屈,到头来反吃了一顿鞭打!
  “帮我穿上衣服,我要去紫雀阁看看她。”
  “小姐身体极虚,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
  “不好,说什么我也要看一看。”
  看见紫鸢的第一眼,梨嫣只是感觉惨不忍睹。她的肩头和后背肿得老高,不肯愈合的伤口狰狞地遍布她的后背,广贞夫人亲自煎药去了,留下一屋子婢女围在她床边。梨嫣看见她趴在床上,汗水涔涔,眉头紧蹙,每当婢女将药水滴在她身上,她就止不住一抖。
  梨嫣轻轻唤她:“姐姐。”
  她听到,睁开了眼睛。低声对下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梨嫣接过药水,亲自给她擦伤。
  “你的身子还没好,出来乱跑什么。”她闭着眼睛说,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这句看似不近人情的话,在梨嫣听来却美如天籁。她轻轻地握住紫鸢的手,这两只手流淌着相同的血液,没有任何距离,没有任何阻隔。
  “自从上次和那个少年一别,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我的死活。”梨嫣哑着嗓子说。
  紫鸢微微一笑,其实她的容貌较梨嫣还是逊色三分,但比梨嫣多了一分成熟,一分优雅,一分大气。
  “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太坚强。”
  梨嫣的心微颤,被久久压制的眼泪再一次涌上来。尽管十二分不愿提起,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对紫鸢说:
  “你马上要……出嫁,这么一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紫鸢的回答却有如平地惊雷:
  “我知道你喜欢他。”
  梨嫣立时没了言语,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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