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二爷回来了。”
璧容刚要起身,沈君佑已经大步走进了内室。
沈君佑进来时习惯性地看了眼外间的罗汉床,却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疑惑地走进了内室,却见璧容散了头发,早早地躺进了被里。
“怎么了,身子可是不舒服?”他的眉头不由得蹙在了一起。
璧容被他问的一愣,想起自己每晚都坐在外间等他,心下了然,笑道:“不过是觉得今个儿有些冷而已。”见他还穿着斗篷,忙撩了被子起来替他更衣。
沈君佑忙把她塞回了被子里,柔声道:“既是冷就好好躺着吧,叫丫鬟伺候就是了。”
约么过了不到两刻钟,沈君佑从净房出来,换了身干净的里衣进了内室,听见一阵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低头一看,璧容拿着书的一只手还搭在外面,头却枕在迎枕上睡着了。
沈君佑轻轻地把她抱到了里侧,自己撩开被子也钻了进去。
璧容正缩成一团睡的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后背一片温暖,因寒冷而僵着的身体随即就软了下来,下意识地往后面靠了靠。
沈君佑感觉到她潜意识中对自己的亲近,心里突地一暖,手脚并用地把她揉进了自己怀里,心甘情愿充当起女人的暖炉。
突如其来的紧缚吓了璧容一跳。
“爷?”黑暗中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恩。”沈君佑感觉到她的紧张,安抚性的在她胳膊上拍了拍。
“怎么也不叫醒我。”突然惊醒,璧容再没有一点睡意了。
“看你睡得正香。怎么,不困了?”说着,沈君佑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襟里,沿着平坦的小腹一路上移,指腹下的肌肤如丝绸一般光滑。
璧容只觉得那双手像是在她身上点了一把火,使她的思绪渐渐模糊起来,直到他用力地握住胸前的温香软玉时摩挲起来,这才缓过神来,握住了沈君佑肆意的手。
“我的小日子来了。”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沮丧。
沈君佑一愣,她这是……因为孩子?
故意笑着调侃她道:“没关系,等你…过去了,我们再继续。”
“谁说的是那个!”璧容娇嗔地拧了他胳膊一下。
半响,璧容翻过身来搂住他的腰,“爷,我们过些日子去趟珠海寺好不好,听说那里的香火很旺的……”
“你方才看地域志就是找这个?”
“恩……”璧容闷闷地回了一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想起白天四奶奶和她说的云娘没有儿子的事,又想到了当初见到的太原的那位大姑奶奶……
“别胡思乱想,我们才成亲两个多月。”沈君佑安抚地在她耳边蹭了蹭,又道:“等过年的事情忙完了,我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璧容顿时笑着点点头,埋头依偎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到了前有未有的安心和幸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61章 正月堂会(下)
“小姐,来了,东西送来了!”
冬日的午后,静谧中弥漫着一丝慵懒的气息,偶有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树枝咯吱作响。
可秋芳斋东侧的一间院子里却是一片喧嚣与骚动。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先生亲自……”软榻上闭目休息的少女闻声立即坐了起来,声音中是难掩的期盼与惊喜。
穿秋香色小袄的丫鬟满脸笑意连声道:“婢子怎敢欺瞒小姐,是章老板亲笔誊写的。”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卷蓝色封皮的书卷,上面从小楷写着“还魂记”三字。
少女轻颤着双手接过那书卷,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赫然夹着一张笺纸,写着端正清健的三行蝇头小楷: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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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完了各家的堂会、宴席,已是正月初七了。
从太夫人屋里请了安回来,便有沈君佑身边小厮过来送了信,说是忻州来的家书。
璧容打开一开,心里又惊又喜。
原想着过年外头乱,一直担心给郑母寄的信没有送到,今日得了回信,又听得家中一切都好,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肚。
“奶奶这下可以放心了,这不知道的人看了奶奶每天念叨的模样,还以为要比宫里万岁爷的八百里加急重要呢。”
璧容现在心里高兴,听什么话都是美滋滋的,便由着夏堇在旁打趣她。
“奶奶,大奶奶身边的丫鬟过来请您去太夫人屋里一块商量元宵节的宴席。”门口的小丫鬟禀告。
“知道了,说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一脸忙了好几天,太夫人却精神十足地坐在黑漆罗汉床上,听着大奶奶和四奶奶应接默契的逗乐调侃。
屋子里时不时地传来欢快的笑声。
“二奶奶来了。”撩帘的婆子在门口喊了一句。
“啧啧,我说等了你半天还不见过来呢,和着是打扮利索了跑这挑衅来了!”四奶奶站起来围着璧容转了一圈,嘴里振振有词地夸她这身衣服。
大奶奶现在是一听见有人说庄氏的衣服,就觉得人家是偷着讽刺她,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华妈妈笑着接过话来对太夫人道:“这刚进门呃新媳妇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看了都是一副俊模样,奴婢记得四奶奶刚进门的时候,一连穿了一个月的红衣裳,您还说四奶奶这不是给您请安来的,是来要红包来的。”
太夫人显然是想起了当年四奶奶当新媳妇时那激灵讨喜的模样,指着四奶奶连连摇头道:“这个泼猴,再过二十年也变不了。”
四奶奶闻言笑着过去靠在了太夫人身边,得意洋洋地道:“孙媳可是老太太当初选中的,当然是随了老太太的性子了!”
太夫人愣了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被她绕了进去,一边笑一边叹气道:“老了老了,可比不上你这嘴了。”
“难得今年家里人齐,二弟又娶了媳妇,我看咱们不如舍了那些个花灯摆设,整点新鲜乐子。”大奶奶得了空隙,连忙把话题扯了回来。
四奶奶闻言嘴角微微上翘,笑着对太夫人建议道:“我看不如问问二嫂的意见,咱们也能听听别的地方是怎么过法。”
太夫人听了赞同地点点头。
大夫人想起今年婆婆扔给自己五百两银子,还要置办的大大方方,心里又憋屈又着急。
此时见璧容半响不说话,心里越发没底,却也只能面子上呵呵干笑两声道:“二弟妹若是有好主意可不能私藏呀。”
璧容挑着眉看了大奶奶一眼,大奶奶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不准备花费太多银子,四奶奶也不知道是听没听的出来,总之现在这麻烦推到了她的身上。
贞姐儿见大家都不说话,心中一喜,毫不犹豫地就走上前去,伏在太夫人的怀里,哀声道:“老祖宗,老祖宗,咱们年年都是挂花灯、放炮竹的好没意思,不如元宵那天再去请了过年那家戏班子吧,我们都是第一次听那高腔,可是没过瘾呢。”
大奶奶心里打了打小算盘,初三办的堂会算上赏钱不过才三百两银子,看着却极有排场,元宵节是各家团圆的日子,定不会再叫别家过来,比起往年府里置办的那几座精贵的高架花灯,可是能省下不收银子。
心里不由得大喜。
璧容见太夫人看向自己,忙赞同地回道:“过节也不过是求得一家子团圆,孙媳觉着贞姐儿的想法再好不过了,只盼着到时候和老太太围在一桌,多得几个赏钱!”
太夫人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道:“好,既然都喜欢看,就让佟管事再去请同辉社家来,一次听尽兴了。”
贞姐儿听了脸上大喜,忙撒着娇跟太夫人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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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那日,庄子上送来了不少窖里存着的梨子,各方都分到了一竹篓。璧容想了想,头一回如此张扬地去了大厨房亲手做了几碗秋梨膏。
想起四奶奶曾提过沅娘自小喜欢吃梨子,又想到这秋梨膏润肺止咳,生津利咽,对沅娘这胸闷喘促的病症只好不花。
沅娘的院子旁边就是贞姐儿的院子,屋子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个外间守门的丫鬟都没有。
“二婶,您怎么过来了。”贞姐儿的眉宇中有些意外的慌乱,一边叫丫鬟收拾了桌子,一边招待璧容坐下。
“庄子上不是送了些梨子吗,我拿来做了些秋梨膏给大家尝尝。”璧容叫夏堇把食盒放在了桌上,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凌乱的桌子,五颜六色的细丝线,墨迹尚未全干的花样子纸。
“这是在做针线呢?”璧容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
旁边的小丫鬟想到府里人人都说二奶奶是个针线功夫极好的,若是能指点小姐一二,那小姐不就不用再发愁了。
“小姐这段时间不知下了多少苦功夫,赶巧儿今个儿二奶奶来了,不如为我们小姐指点指点。”
贞姐儿想要阻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遂不悦地瞥了那个多嘴的小丫鬟一眼。
璧容也不开口,只等着贞姐儿自己说。
贞姐儿犹豫了一会儿,才把绣了一半的帕子递过去,皱着眉头又补了一句。
“二婶,我只是,只是随便找了个花样子练练手……”
此地无银三百两,恐怕说的就是这个了吧。
璧容拿过那绣绷子,并蒂莲花尚且还在孕育之中,搭配着底下针脚零乱的一片绿叶,毫无预兆的,让她想起了当年的满翠。
心里本就埋下种子的担忧这一瞬间彻底破土而出,总想着是巧合,可一个个巧合拼凑在了一起,事实便不用再猜了。
璧容低头看了贞姐儿一眼,装作无意地说:“贞姐儿,你年纪还小,又肯下苦功夫,在二婶看来这自然是好的,只是有些东西毕竟还不到年纪,有时候只是别人的一句话,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没有的说成有的……你自小在豪门世家长大,很多事情不必二婶多说,你也是明白的。”
贞姐儿不是个愚的,虽然不知道璧容从哪里看出了矛头,可这话明显是字字说到了她的心上,双手不由得连连发颤,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嘴里连忙称是。
多余的话也不需要她说了,璧容便笑着为她指出了针脚上的一些问题,并告诉今后再绣的时候要什么使用颜色诸如此类,贞姐儿谢着送走了璧容。
前腿刚迈出秋芳斋,就见四奶奶迎面过来。
“刚从贞姐儿出来,正打算去你那呢,得了,这下你自己拿了回去罢,省的我再跑。”说着叫夏堇把吃食给了四奶奶身边的一个丫鬟。
四奶奶也没有客气,笑着接了过来。
“咱们贞姐儿这一过了年,眼瞅着就成了大姑娘了,以前哪能想到那么个大大咧咧的皮猴子也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怡情养性。”四奶奶似乎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
“女儿家外表再怎么调皮,心思总是细腻的,这话我不用多说,四弟妹最清楚不过了。”
四奶奶见璧容接着贞姐儿调侃她,又羞又气,嗔怒地剜了她一眼,闷声道:“最初还以为是个老实的呢,谁知道一说话就现了原形!”
两人呵呵地嬉笑了一通,便携手去了太夫人那,华妈妈出来说太夫人午饭后喝了安神茶,还没有醒。
璧容便把吃食交给了她,和四奶奶一同退了出去,各自回了院子。
正月那日,天气格外的好,戏台依旧摆在了平湖曲苑的静风堂,太夫人为了热闹特别恩准了各房有头有脸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坐下了一同听戏。
大家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初三那日唱的那出《还魂记》,有几个的婆子听奶奶们这么一提,便主动说道:“太太奶奶们有所不知,那唱柳梦梅的生角就是同辉社的台柱子章菊轩章老板,和那个唱旦角的韩老板都是京里响当当的人物。”
“我看那生角模样长得比那唱旦角的还要俊俏些,啧啧,这京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的人是沈家的二姑小姐慧娘,因着元宵摆戏台,慧娘便和丈夫、儿子又多留了几日。
那婆子见有人搭话,忙把肚子里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不过,奴婢听说,同辉社是在京里开罪了人,这才跑咱们这边赚银子来的。”
“哦?京里的人?那可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四奶奶此时也来了精神。
“听说……”
那婆子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张嘴,却被一声娇喝吓了一跳。
“哪里学来的这些背后嚼舌根子的毛病,这要我们听你说还是听台上唱!”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转向了对旁边桌子的贞姐儿,秀眉紧蹙,嘴唇微抿,身姿坐的笔直,稚嫩的容颜染上了一层不怒自威的寒霜。
☆、第62章 一箭三雕
“哎呦,这是怎么闹的,不过是当玩笑话解解闷罢了,既是大小姐觉得她多嘴轰出去就是了,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啊,快喝杯茶消消气吧。”四奶奶最先反应过来,忙笑着打破了气氛。
四奶奶这一开口,方才说话的那个叫永福家的婆子立刻跪在了地上,赔罪道:“大小姐赎罪,都是奴婢这张烂嘴,没有把门的,胡说八道冲撞了大小姐,大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奴婢,奴婢自己掌嘴。”说着,永福家的还真就啪啪地扇起了自己的嘴巴,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刺耳极了。
贞姐儿紧抿着嘴唇,脸上气得通红,冷哼了一声,坐回了凳子上。
这时,门外有个穿深褐色棉袄的婆子进来禀道:“老太太,方才在外面逮着个叫胡六的小厮,奴婢见他鬼鬼祟祟的,怕冲撞了各位主子,就私自做主把他给绑了。”
太夫人浑不在意地点点头,“恩,你做的很好,既是行为可疑,就派人好好审问。”
那婆子依旧站在原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还有什么事?”
“回老太太的话,那小厮,那小厮说是替主子来给小姐送东西的。”
大奶奶一听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周妈妈,这话你也相信?谁家的如此大胆,敢私自给小姐送东西!”
周婆子抬头看了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太夫人跟前,急促地解释道:“老太太明鉴,奴婢半个字也不敢欺瞒,那小厮确实说的是替同辉社的章菊轩章老板来还沈小姐的礼。”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条石青色的帕子,叠成四分之一大小的丝帕上赫然绣着两朵并蒂而开的米分色莲花,旁边还有毛笔写着的两行蝇头小楷:既非同路人,何必同路行。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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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案上的铜胎掐丝珐琅三鹤寿星香炉里燃着淡淡的紫沉香,轻烟冉冉升起,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悄然散去。
太夫人倚在深紫色的大迎枕上闭眼沉思着,半响才沉声道:“叫永福家的进来说话。”
“是。”华妈妈利索地从脚踏上站起来,出去叫了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婆子。
永福家的从静风堂出了事以后,就被太夫人叫了过来,此时已经冻了两个多时辰,浑身僵硬的要命,听见吩咐立刻缩着脖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今个儿你说的那些话,是何人指使的!”
永福家的事先做了一堆准备,想着老太太定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京里的秘闻,却没想一进门就被问了罪,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冤枉啊,老太太,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奴婢,奴婢当时是鬼附了身,才会想说这些个事给奶奶们找乐子,老太太,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耍阴谋害大小姐啊!”
太夫人仍旧闭着眼睛躺在软榻上,旁边的华妈妈坐在脚踏上用美人锤轻轻地敲着太夫人的腿。
永福家的听着那啪啪的敲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