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无情思忖:“这是何物?莫不是那老妇留给我的?”拆了红线,打了开来。只见纸条上写着:独孤公子后会有期,老婆子炖了一只鸡,还望公子恢复如初!见了那纸条,独孤无情神色紧张,昨日并未透露自己的名姓,那老妇又从何处得来?又炖一只鸡让我养伤,是想做甚?
我平日杀人较多,又未曾施恩于谁,怎的还会如此相待?纳闷片刻,忽地忆起若霜来,她愿意去到裴庄,于危机时刻救他,想也是为了报我救命之恩,如今遣来这老妇,怕也是她的主意。一想透彻,当下嘴唇冷笑道:“那女子能耐挺大,也不知背后有谁撑腰。家中亲人都不认她,可见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正感叹连连,有凉风拂了进来。
竹屋也被咿呀两声被迫推开。
定眼望去,正是那日救他一命的若霜。只见她着一身浅紫薄衫,容貌清丽,举手投足不同初见时那般脾性古怪,神色也不似初见时那般戚戚。
而她手上提着一个新竹编织的竹篮,篮子中有一个饭匣。两个被毛巾盖住的花盘。看毛巾渗出的点点油渍,独孤无情认为那盛地必是熟菜。
“咯,看你都会下地,想来伤事没什么要紧,今晨醒来,忆起从救你到现在都没给你做饭,如今我补过了。”若霜伸出竹篮,见独孤无情并未去接,心生疑惑之时又不得不将其放置于身侧的小方桌上。
独孤无情心想:“这女子向来不说真话。昨夜明明派人来照顾我,口头上却不说出实情。定是有不想说出的原因。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拆穿她?”独孤无情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她,没有说话。 若霜见独孤无情这个模样,猜想他不愿受之于人。
于是冷冷说道:“给你送饭没有让你欠我恩情的意思。终究是你救了我,何况那日要不是你丢给我一包银子,我可能连身换洗的衣裙都没有。这顿,就当我还你银子。”
独孤无情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若霜无奈垂眸又道:“怎么,你觉得不够?”盯了盯自己放置在桌前的竹篮,续道,“好吧,这就当我还你那日所借的一半银钱。”
见独孤无情屹立不倒,犹如冰峰,若霜心下愤怒,拢着袖子打算出屋透透气。独孤无情伸臂在身后唤道:“冷姑娘!”若霜几时没听到这个姓了,步子顿了顿,虽知是在叫自己,侧眸冷冷道:“我说过,我不姓冷。”
独孤无情幽幽然:“紫姑娘请留步!”往前一迈,拱手笑了笑,“几日多谢!”若霜呆愣,正要回礼说话,却又见得独孤无情抢白道:“紫姑娘不必如此谦虚。你费心从裴庄救了我,又几日好生照顾。我心生感激。他日若遇难处,定当回报。”
若霜怔了怔,讽笑道:“我说过,救你只是因为昔日我欠了你。如今这也算是两清了。”微微弯了弯唇,“一个杀手,欠着别人情那算哪样,你说是不是?”
独孤无情听出言外之意,也极其配合地自嘲道:“对,一个杀手原就不该欠别人的恩情。所以紫姑娘,这个恩情我会迟早还你!”
说着从墙壁拿下配剑,拱手只一句后会有期便要出门而去。 若霜伸臂拦住他:“伤还没好就去抢新娘,不想活了?”
独孤无情道:“她已为他□□,我就算再如何强求也是没用?”望了望天空,转头看过来,“一个被主人弃了的杀手,自当四海为家。紫姑娘,正如你说的,我们已经两清了,本就不该再做纠缠。”
若霜拦他不住,怒道:“可你伤还没好!做个杀手,还如此固执,连性命也不要了?”
末了,恍惚觉得自己的语气颇为担忧,一时脸红地烧到了耳根。不自然地从衣袖中掏出伤药,递到独孤无情的手中,道:“你的命自己兜着,爱要不要!”正自转身,独孤无情拉住她的衣袖,疑道:“紫姑娘,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呢?”眼眸低垂,望着若霜的浅紫色衣袖。
若霜也不反驳,道:“你既然觉得我对你好,怎么都不想着报答?你做杀手的难道不知道,欠了别人的情就得还情,欠了别人的命就得还命。”一时觉得说得过头,又补充道,“我说救你是两清,你自己说要感激我。既然这般,那就报答我?”
这一段话说得独孤无情一怔一怔的,虽然没有道理,却将自己的后路考虑周到。一来,她的挽留就是报恩,二来,即便已说得两清,却还是理直气壮地给人下套。
他有点想笑,却怎么也不想搏了若霜的面子,拂了若霜的好意。于是他拎剑转过身来,问道:“紫姑娘,要我如何报答?”
若霜笑了笑:“你是个杀手,我想让你换个主子?”
独孤无情诧异:“换个主子,姑娘想为我换谁?”
若霜打趣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想让你替我办事。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只交代你能力范围之事!”
独孤无情抱臂也打趣道:“紫姑娘,报酬如何?”
若霜别脸恨道:“报恩还要银子。”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得委婉点,毕竟竹影宫的钱都是大哥二哥的,于是变通回道:“只要有我一杯羹,定分你一半。你看如何?”
独孤无情原只是一句玩笑,没想到若霜巧言应之,心下欢喜道:“好,成交。主子!”说罢便是拱手一拜,若霜伸臂扶住他,眨了眨眼,手指着竹屋道:“今次这个任务,便是快快回到竹屋躺下。自己将左肩伤口包扎一下。适才我拎来的小竹篮底部有个机关,里面有治伤的药!”
独孤无情站着未动。若霜抬眼狠道:“才仅仅一天,都不听主子的话了。”独孤无情只得认命回屋。按照若霜的吩咐,从竹篮子里取来了伤药。兀自解开胸前衣服,麦色肌肤大半在外。左肩处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锁骨左侧便是被沈风儿所刺之地。绷带之上,更是鲜血尽染。
独孤无情伸手解了开来,奈何手臂无法用力,右臂虽灵活,却也没有办法系好绷带,绕一圈,脸上痛楚万分。这一幕恰好被推门而进的若霜看见。有个暗黑色的影子挡在门口。独孤无情心知这女子定会为了避男女之嫌,迅速扭过头去。哪知出人意料,她俯身下来,凝视着他左肩伤处,伸手小心翼翼地替其解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上药,在另换绷带之后,将他脱去的上衣重新系上。抿唇也不言语。
独孤无情望见,她双颊微红,嘴唇紧抿。显是紧张得很。
许是太过用力,若霜就着独孤无情的胸膛扑了下去。两心彼此之间跳得异常厉害。清醒的二人手忙脚乱坐起身来,被迫尴尬许久,同出一辙地说道:“我……”
若霜低着眼睛,慌张站了起来:“你自己好好养……养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房门。
惊鸿一瞥,独孤无情出了一身冷汗,望着左肩未被鲜血染过的绷带,嘴唇噙上了一抹笑意,甜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请支持!
☆、幕后黑手水更深
那日因得若霜相助,丁香香果真进了千层阁的第七楼。半醉半醒的花泱见着门口处的紫衣女孩,并没有推拒。大概是偶然醒悟,觉得自己平日里根本不懂为人处事。所以孤孤单单没有朋友。
这孤孤单单的时候就自然要想一些花样来填补内心的空白,所以他一直是个靠着玩花样快乐的孩子。千层阁虽然各楼都有主人,可惜不是一家。之所以每个楼层会有一个人,只因为最高首领千层阁阁主拥有组织和支配权。
在阁主的带领下,所有同伴悉数分得一层。其实这个小孩子能脱颖而出,因这玩花样被人发现,其实是碍于他的爹爹。
他的爹爹是当年杜奎,一把斧子使得出神入化。而这杜奎正是冷百灵的舅舅,她阿娘的亲弟弟。阁主默认了侠义心肠的杜奎,自然可以默认他的遗孀。
可到底杜奎为何会死,江湖上有多个版本。
一是说他媳妇飞扬跋扈,一拳将他打死家中。可多年习武之人会被一个女妇轻而易举打死家中着实难以置信。何况这杜奎还温厚老实,从不曾在外沾花野草。所以这个版本只是很微很微。如果解释得清楚点,大概只能这样:一百个人里头,会有十个人传便不错了。
第二个版本更加离谱,听说他不欢喜姐姐的娘,公然作对,所以拖着儿子流浪在外,自己得病死了。可大多数人更加疑惑,她姐的娘不就是自己的娘么,怎么还能不欢喜生自己养自己的娘呢。所以这个流言很是胡言乱语,因江湖上传那杜奎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所以这个版本被传的可能性只能是一百个人里头只有三个人点头。
第三个是最正经的,说是当年的杜家堂杜奎和火焰堡堡主丁长易是多年结交的好友,因为一个女人闹得很不欢快,所以争相拼斗间,丁长易误伤了杜奎。杜奎还没到得杜家堂,便一命呜呼了。之后,当年的见证者某某某十分认同,当即对江湖上探听杜奎家事的人一丝不苟地讲述了此事。
所以到了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这一版。只是有一点还保持原样,就是花泱那时年纪小,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样死的。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姨妈在这个世上。所以只道自己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
“喂,你不赶我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往花泱的脸上盯去,胖乎乎的红脸快要触到他的下巴。待清醒之际,他迅速翻了个身,侧卧在床的里面,脸也跟着朝里了。
稚嫩的声音跟着砸出:“你怎么又来了?”一手拽着里间的被褥,又道,“女孩子家家的,这么缠人,甩都甩不掉!”
到底是小孩子,丁香香听到此话,并没生气,反而将抱着的伞放到窗户下的小桌子上,伸着脑袋也扑到床里面,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道:“告诉你个小秘密,我阿爹以前也常说我娘亲缠人的。可是他后来还不是很欢喜么。所以你说我缠人,也是欢喜我对不对?”
花泱侧眼瞪了她一眼,觉得难以置信。他明摆着讨厌她,嫌她烦。可是看到这样一副暖意朦胧的笑,他错愕了。半晌,才嘀嘀咕咕地笑着回答:“你说得是,我……的确很欢喜你到我这里来。这里面实在太冷清了,也太孤单了。”
后面这句话说得极轻,一晃而过,花泱说完,自己都下了一跳。
身侧的眼睛眨了眨,丁香香惊讶道:“你说什么?”
花泱忙掩了尴尬神色,敷衍道:“没什么?能有什么?”
丁香香哦了一声,小声问道:“肚子饿不饿?”
实际上,这话说得没有水平。之所以丁香香的脑海里会闪现出这样一个词,仅仅在于她的肚子饿了。可是毕竟自己没有在自己宝地,所以做什么事都不顺遂心意。何况在火焰堡,她一个大小姐,每餐都是家中厨娘所做,怎么可能关切花泱,还想着给他做饭?
咕噜两响,花泱看着紧抿着唇的丁香香,道:“怎么,你饿啦?”
丁香香略显尴尬,两腮通红,直视道:“没,没有。我不饿。”
实际上饿得发慌。
花泱想了一瞬,问道:“谁告诉你我住在千层阁的七楼?”
丁香香挠了挠头,干笑两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每天都在外面望着你,只是你从不愿意让我进来。”眼神闪了闪,又道,“不过,这次是那位姐姐叫我进来的。”花泱登时跪坐起来,再次吼道:“姐姐,哪位姐姐?她……她是不是叫我弟弟?”
丁香香诚恳地点了点头,应道:“你喝醉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她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花泱吓了一跳,如同一朵苍白的雪莲。他愣了愣,扶着床沿,两肩开始颤抖。
他的声音很轻,喃喃道:“是我,是我。都是我,如果不听了那婆婆的话,如果我不听那老婆婆的话。”语罢,转身把着丁香香的双肩,神色慌张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如果……如果我不听那老婆婆的话,抓冷庄五小姐来玩,她……姐姐也就不会误会了,不会误会了。姐姐那么相信我,我却……”说罢抱头沉思一会儿。额头贴着被褥,瞳孔张得极大,又颤身疑惑不解:“不对,不对。那婆婆到底有什么秘密。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定想要做其他的什么。她让我这么做,究竟是想做什么呢?”疑惑地目光又聚集在丁香香身上。
丁香香双目紧缩,咽了咽口水,急道:“你究竟……究竟是怎么了,什么婆婆,我……我听不明白。”
花泱一伸手,拉了丁香香起来:“快来,陪我去个地方。”丁香香还没回神,便被花泱拖在身后,急匆匆地下楼出阁。
整个过程只能说是一头雾水。
实际上,一层楼的老人米清扬,正进行着一件密不透风的大事。五扇屏风之后,端坐着一个蒙面的妇女。那妇女的额头是两瓣猩红的梅花。
她的样子很老,可并未梳个好的发髻。而是披肩散发,幸好长发秀美,又挺营养。所以如瀑布而下,低垂在后腰上。她的声音豪放粗犷。
身侧的靠桌上被她的五指敲得叮当作响。她说:“你这老家伙,办事就是靠谱。当初那冷百灵救得不错。”
米清扬拱了拱手,傻笑:“都是梅娘提醒,我才关注到那女娃,否则她从七楼摔下去,我还是不知道。”这位唤作梅娘娇笑地碰了碰茶盅,道:“没办法,花泱那小孩子就是心肠软,我说玩,他也就玩。最后做事也不细心,反倒被人给发现了。”食指一伸,一枚银针刺将出来,米老头脑袋一偏,两指钳住银针,呵呵两声。
“你办事总是让人放心。而且……”放了手中茶盅,噗嗤笑出声道:“你这老家伙的演技也挺好!”
米清扬拱手,谦虚地转了话题道:“梅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
屏风后的黑影手一扬,阻止他:“我知道,你这老家伙与冷冽有仇。可是凡事不还得考虑一番,这对付仇人得慢慢来!”
说着那女妇仰天大笑,扬起的手指在屏风遮挡下,显得格外地细长。尖尖的指甲,来回在茶盖上摩梭,发出近似老鼠吱吱的脆响。
“梅娘,你难道不知近日以来那孩子和那女娃走得很近么?”米老头担忧道,“适才有人回禀,那两孩子已经出了阁。梅娘,要不要我派人去阻止。”
那女妇冷哼一声,长袖径直拂过桌沿,淡淡开口道:“莫要惊慌,那两孩子不足为奇,我自有办法对付!”说罢,房中烛光一黑,屏风后的女妇早就不见了。
只有窗帘被拂动的痕迹,而阁外的风正从窗缝中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纸屏风扇哧哧拉拉的摇曳。
恍然大悟才知情,幕后黑手水更深。可怜花泱和米老,无故成了梦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请支持。后面内容更精彩!
☆、心意重重难相知
是夜,若霜主动去了慕容云秋的寝宫。
此时几案处正笼着一层淡黄色的光,高台之上放着一个宝鼎,有浓郁的花香从里间徐徐拂出,漫升在整个屋子里。
隔桌的一旁有许多五色挂珠,静静地垂着,离地面约莫两寸。
慕容云秋手执狼毫,端正地坐在其上。眼睛扫到手上所拿的帖子时,瞳孔立刻收缩,汇集成一个黑光,凝视着前方。
“呵呵,二哥这么忙,看来三妹来得不是时候?”若霜笑出声来,泠泠的声音清脆响亮。他放下帖子,一眼望过来,柔情的明目大放异彩。
左手一拍,借力跳过几案,背手走近若霜道:“怎么,三妹,今日又到哪里去了?”
若霜想起与独孤无情一事,双颊染了一层淡淡的晕红。不经意间,脸上的一抹羞容落在了慕容云秋的眼里。
“这个模样,看来是件好事!”慕容云秋的打趣里似笑非笑,嘴唇轻轻送至若霜的耳际,戏谑道:“今夜前来,莫不是要同二哥我一夜……”
若霜神色冰冷,脚移后两步,一双手豁地伸出,五指张开,遮住慕容云秋的峻脸道:“你想多了!”
慕容云秋逼近几步,又道:“那可怎么办?我已经想多了。”
若霜抿唇怒道:“怎么办?自己看着办!”
慕容转身又借力跃到位置上,一手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