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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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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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淑妃在旁边皱眉道:“灵徽,我听说夔王不日就要出发去往蜀地,杨公公是夔王身边近侍,你却要他留下来帮你,似乎不妥?”
  “四皇叔身边服侍的人那么多,少个把又有什么关系?”同昌公主目光看向黄梓瑕,“杨公公,你倒是说说,此事你是拒绝,还是答应?”
  黄梓瑕沉吟片刻,说:“以奴婢浅见,荐福寺踩踏事件,确实出于天降霹雳,凑巧引燃了蜡烛。此事源头在于天雷,即使奴婢想要查找凶犯,亦不可能向上天寻索。”
  同昌公主悻然一指韦保衡,又问:“那么驸马此事呢?”
  “驸马自己牵的马,之前亦曾经换马。以奴婢看来,大约又一个意外。”
  “意外,意外,我不信有这么多意外!”同昌公主狂怒,那张漂亮单薄的脸上,尽是咄咄逼人的锋芒。她瞪着黄梓瑕,怒喝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要让差点害死驸马的管马人千刀万剐!还有,京城防卫司衙门里管马的所有人,都要负责任!”
  “灵徽,你近来脾气见长,克制点。”郭淑妃拉住她说道。
  同昌公主摔开她的手,只一味看着皇帝,一张脸只见煞白发青,让人担心她怒极了会晕厥过去。
  皇帝无奈,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满是疼惜。
  李舒白见他这样,便在旁边说道:“皇上,其实臣弟原本打算近日要去蜀地,但临时又有些许小事未曾办妥,估计会拖延几天。既然同昌看上了杨崇古,那么就让她借调到大理寺几日,跟着他们跑一跑此案吧。若能让同昌心安,那是最好。若是最后没有结果,也是杨崇古能力所限,到时同昌想必也能谅解。”
  “四弟能体谅,那是最好了。”皇帝无奈看了同昌公主一眼。
  同昌公主朝着李舒白行了一礼,声音僵硬地说:“多谢四皇叔。”
  郭淑妃也自松了一口气,与皇帝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但黄梓瑕站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她眉目间似有隐忧。
  同昌公主向黄梓瑕看过来,问:“不知杨公公准备从哪里开始查起?”
  黄梓瑕略一沉吟,说:“从那匹马下手吧。”
  驸马被公主府侍从扶走,而同昌公主跟着淑妃的銮驾,缓缓向着公主府行去。
  同昌公主靠在车内榻上,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颠簸中跳动的车帘。虽然是厚重的锦帘,但外面炽热的阳光还是隐隐透了进来,随着帘幕的跳动,光线也微微波动,投在她们两人身上,一种动荡不安的气氛在她们之间流动出来。
  郭淑妃皱眉看着她许久,终于开口说:“你不该让那个杨崇古帮你调查的。”
  同昌公主目光依然定在隔帘而来的阳光上,怔怔许久,才说:“我觉得,肯定是豆蔻在作怪。”
  “就算是她,难道那个杨崇古还能降服冤魂不成?”郭淑妃压低声音,咬牙闷声说道,“活着的时候本宫尚且不怕,死了难道就怕她不成了?”
  “就算豆蔻死了,谁知道她以前的亲朋好友会不会有人知晓此事?何况,母妃别忘了我们身边就有个人,对豆蔻牵肠挂肚。”同昌公主咬住下唇,缓缓地说,“我们身边这些人,哪个心怀鬼胎,母妃可看得出来么?”
  郭淑妃低叹一声,皱眉看她,说:“太极宫中那个人,依然还想着重回大明宫,不肯死心呢。母妃如今正在要紧时刻,现在这个关头,我们绝不能出一点纰漏。你让那个杨崇古近身调查,岂不是引狼入室么?”
  同昌公主一时语塞,许久才悻悻说道:“那个豆蔻,生前是个混账,死后终究也是个祸害!”
  “不过,那个杨崇古介入此事,也未必就不好。”郭淑妃轻挥手中纨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说,“他毕竟是夔王的身边人,若能以他为桥梁,争取到夔王的支持,你的母妃变为母后,也是指日可待——毕竟朝中,如今能与那个人抗衡的,也只有夔王一个人了。”
  “可万一我们所做的,被父皇发现了呢?”
  “你怕什么,你父皇如此疼爱你,难道他还能对你怎么样?”郭淑妃轻轻做到女儿身边,伸手揽住她,“灵徽,母亲如今只得你一个,你若不站在母亲的身边,母亲这辈子……可怎么办呢?”
  同昌默然张口,声音却消失在喉口,许久,她才低下头,勉强说:“无论如何,我与母亲同进退。”
  黄梓瑕蹲着,李舒白站着,两人在那匹摔倒的黑马旁边,查看马匹的四蹄。
  可怜一匹高大黑马,已经撅折了右前蹄,正趴在地上哀哀喘息。
  黄梓瑕仔细研究着马的右前蹄,说:“马掌松脱了。”
  这个马掌为铁质半月形,上面有锈迹,下面接触地面的地方略有磨损,但总体还算较新,却偏偏少了两根钉子。
  掉落的两根钉子位于左右两边,十分凑巧,都是最后一根。马掌上没有了这两根钉子,就类似于人穿着不系带的木屐,一提起脚时,鞋跟就松脱了,自然会在急速奔跑的时候绊倒。
  黄梓瑕将马蹄按住,仔细看着马掌中间用来钉钉子的凹处,皱眉说:“有痕迹。”
  李舒白半蹲下来看了看。看见马掌上钉钉子的凹处,有极其细微的一道浅色痕迹,细如针芒,隐藏在铁锈中间。
  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很明显,不久之前,有人将马掌的钉子撬出了,当时用的工具,或者铁钉被起出时,在马掌的铁锈上划过,留下了这样一道痕迹。”
  “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那个动手脚的人,是有针对性的,还是无差别下手。”黄梓瑕抬手将头上簪子一按,取下中间那根玉簪,在地上画了两条线:“如果是针对某人的,那么,究竟是针对驸马的,还是针对他人而驸马不巧做了替罪羊?如果是无差别的,只是想让场上无论谁受伤,那么目的何在,有何人能受益?”
  李舒白点头,沉吟不语。
  黄梓瑕又在地上画了两条线,说:“第二个问题是,马掌钉子被撬,短时间内便会出问题。但这匹马却是在上场许久之后才出事的。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是犯人用了什么手法,可以让这匹马在上场很久后才会出事,二是凶手下手的时间,是出事之前,驸马下马到场外,同昌公主责备驸马的那一刻。”
  李舒白抬起手,指了指第一条线:“如果是击鞠前下的手,我们需要解决的,就是凶手如何让驸马选中做过手脚的那匹马。”
  他的指尖又落在第二条线上:“如果是中途休息时下手,那么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当时谁接近了那匹马。”
  黄梓瑕回忆当时情景,微微皱眉:“同昌公主召唤驸马之后,场上人陆续都下马休息了。如果当时谁还在别人的马旁边逗留,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没人有特别举动。”李舒白肯定地说。他目光那么敏锐,一眼扫过绝不可能忘记。
  “而且我记得,当时养马的差役本来要给马匹们休整一下的,可所有的马都被涤恶欺负得缩在一旁,他们也就没有进去了。”黄梓瑕点头道。
  “因此,这样看来第一条应该是比较大的可能。”李舒白说。
  黄梓瑕肯定地说:“如此一来,本案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凶手如何在十几匹马中,让驸马不偏不倚刚好挑中被动过手脚的那一匹。”
  “而且还要在周子秦捣乱,把韦保衡挑的第一匹马牵走的情况下。”
  她沉吟道:“有没有另一个可能,或许凶手一开始考虑的就是排除掉最好的那匹马?王爷来得较迟,所以不知道,在开场之前,驸马本选的是张行英那匹栗色马,可周子秦拉去给张行英了,他才临时换了这匹。这样看来,是一再凑巧,才让他骑上了这匹马。”
  “驸马如今是同平章事,而且又属于外来是客,于情于理都应是第一个挑马。而凶手没有对最好的那匹栗色马下手,针对的目标便不应该是驸马了。难道他们早就计算好张行英没有马,周子秦会向京城防卫司借一匹?”
  黄梓瑕想了一下,摇头说:“这匹马当时是驸马随手挑的,而且这匹黑马,在一众马中并不出挑,没人会认为它能列第二。”
  推论至此,已经进入死胡同,没有了出路。
  黄梓瑕便让管马人将马掌取过,她拿着,与李舒白一起离开了击鞠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四千字大章,大家周末愉快~~
  (PS:中国马掌出现在何时尚无定论,此处以敦煌隋朝开皇年间壁画《钉马掌图》为依据,设定为唐朝已有零星使用。)
  

  ☆、五  浓墨淡影(一)

  击鞠场旁边的休息处,众人脱下外面的球衣,准备休整好之后回去。
  昭王早有准备,早就命人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上。几个人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盆冰屑,冷气袅袅上升,如烟如雾。
  几个水晶杯往桌上一摆,准备倒酒。可惜几个侍卫宦官们抬酒桶,手臂不稳,好几次溅在外面。
  “我来吧。”张行英说着,接过酒桶,单手就提了起来。他身材伟岸,臂力极强,百多斤重的酒桶抱在怀中,说倒就倒,说停就停,轻松自如。
  昭王开心地把水晶杯放在冰上镇着,一边问张行英:“你叫什么来着,张行英?身手不错啊,这样吧,京城防卫司若不要你,我要你!你就跟着我左右,每天给我倒酒都行啊!”
  张行英个性腼腆,也不会说话,只顾尴尬地笑。
  鄂王先给李舒白端了一杯镇好的葡萄酒:“四哥,这是九弟从西域吐火罗弄来的葡萄酒,号称三蒸三晒。颜色是不错,你品尝下。”
  “相当不错。”李舒白只给了简单四个字,却已经足以让昭王得意了,对着鄂王笑道:“七哥,你只喜欢喝茶,哪懂得酒的好处。特别是一场球打下来,再喝上几杯冰镇美酒,人生至此,就差一个古楼子了,最好是刚出炉还冒热气的那种。”
  古楼子是时下流行的一种羊肉大饼,大受京中人欢迎。旁边翻来覆去研究马掌的周子秦听到,立即抬头说:“我也喜欢吃,不如去我家,让厨娘做一个吧。”
  昭王摇头:“现在叫人做,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行英在旁边欲言又止,黄梓瑕问:“张二哥,近午时了,你不先回去吗?”
  张行英赶紧说:“早上来的时候,我、我妹说今天是个大日子,要给我做个古楼子等我回家吃。要不……我现在就回家,把它送过来。”
  “咦?”昭王顿时来了精神,“你妹妹做得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不过羊肉贵,她平时没做给我吃过……”
  “那就别回家拿了,古楼子就要热气腾腾从炉里取出来就吃才好嘛!”昭王抬手一指葡萄酒和桌案,“走走,收拾东西,直接去吃!”
  黄梓瑕哭笑不得,跟着三位王爷出了击鞠场。
  黄梓瑕想到一件事,便问:“张二哥,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哥吗?哪来的妹妹?”
  张行英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头都差点埋到胸口去:“远……远房的。”
  李舒白瞥了他们这群不着调的人一眼,自然不会凑这样的热闹,到门口就丢下一句“有事”,便与他们分道扬镳,往中书省去了。
  剩下几个人骑着马,热热闹闹往普宁坊而去。
  周子秦悄悄地告诉黄梓瑕和张行英说:“你们知道吗?昭王当初有一次呀,半夜醒来忽然想听教坊司的玉脂姑娘吹笛,但是当时已经宵禁,王爷觉得明目张胆犯禁不太好,于是就……”
  说到这里,他嗤嗤窃笑,却不再说下去。
  前面昭王耳朵很尖,居然已经听到了,回头对着他笑骂:“周子秦你个混蛋,这么一件破事翻来覆去地说,本王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不就是本王换上更夫的衣服偷偷出去,然后被京城防卫司逮个正着,所以在衙门蹲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王蕴过来,才把我放出来吗?”
  连鄂王李润也忍不住笑了,那颗朱砂痣在舒展的双眉间显得格外动人:“九弟,你真是荒唐,京城防卫司的人自然不肯相信你就是昭王了。”
  “所以啊,今天把他们气焰给打压的,真是大快我心!”昭王挥着马鞭哈哈大笑,“杨崇古,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还叫我!”
  黄梓瑕看着这个浑不像话的王爷,也只好当做自己没听见,苦笑着把脸转向一边。
  普宁坊的大槐树下依然围坐着一堆闲人,正在口沫横飞地传播闲言碎语:“哎哎,那个老张家的二儿子,昨天被端瑞堂赶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赶就赶嘛,人家现在白捡了个漂亮媳妇儿,抵得上在端瑞堂干一辈子了!”
  “哎你别说,我觉得那小姑娘有点不对劲,昨天半夜啊,我就听到他家院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年轻女人抽泣声!真渗人啊……是不是被张行英给打了啊?”
  “不会吧?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啊……”
  听着别人的闲言碎语,张行英有点无奈而尴尬地看着他们,结结巴巴地解释说:“其……其实他们说的是阿荻,她不是我远房亲戚,我看她无父无母倒在路边,挺可怜的,就把她带回家了。我们……我们挺好的,准备过几个月就……就……”
  众人看着他的大红脸,顿时了然,周子秦和他打过一场球,俨然已经是兄弟了,立即起哄:“好啊,什么时候成亲,我们来喝喜酒!”
  “还没定呢……最主要现在家里也没啥钱。哦,各位请往这边走。”他拘谨得几乎要找个地洞钻下去,赶紧领着他们往家里走。
  张家虽然不大,但院子不小,收拾得着实干净整齐。
  院外是一排木槿花树篱,左边一株石榴树,右边一个葡萄架,架子下放着石桌石凳。屋旁还引了外面水渠进来,设了一个小池子,里面养了三四条红鲤鱼,池子边一丛菖蒲,数株鸢尾,清新可爱。
  此时正有个少女蹲在小池边清洗刚摘下来的白木槿,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站起回头,惊惶不安地扫视着面前这群人,直到看见张行英才松了一口气,讷讷叫他:“张二哥。”
  “阿荻,那个……早上出门的时候,你说帮我做古楼子的,然后他们是,是……”
  “是朋友,张二哥的朋友,慕名来吃你做的古楼子。”昭王哈哈笑着,打断张行英的话。
  名叫阿荻的少女长相十分清丽,跟手中水灵灵的木槿花似的,虽然不算什么艳丽名花,但那种清新娇嫩的少女气息格外动人。她似乎十分怕生,只略微向他们点了下头,便低头端起洗好的白木槿,一转身就进了屋内。
  张行英赶紧招呼大家进屋坐,昭王却摆手,命人把酒摆到葡萄架下,随意就在石凳上坐下了,对鄂王说:“这小院子真不错,比七哥你那个茶室有趣多了。”
  鄂王李润无奈笑着,示意黄梓瑕和周子秦也都坐下。
  张行英从里面端出一个两尺见方的古楼子,放在桌上。这饼烤得焦脆灿黄,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众人都迫不及待掰了一块品尝,羊肉的香混合在饼皮的脆里面,入口的那种鲜美,叫人直欲升仙,不似人间美味。
  几个人刚打完球饥肠辘辘,更觉这个古楼子味道绝妙。昭王几乎抢了一半捧在手上吃,问:“张行英,这是刚刚那姑娘做的?”
  张行英点头,说:“她说再给做个木槿蛋花汤,各位先慢点吃,我去帮忙。”
  他说完,飞也似地跑里面去了。黄梓瑕手中捏着一块饼,踱步到门口一看,那位阿荻姑娘正在灶台边打鸡蛋,张行英坐在那儿烧火。
  火苗子在膛中吞吐,一片柴灰飞出来,粘在了张行英的脸上。阿荻轻声唤他,指了指脸颊,张行英抬头看她,胡乱将自己的脸抹了几下,那柴灰却在他脸上被涂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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