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先跳下马车,然后伸出接住温焉。
温焉看了一下四周,这里的房屋都是破破烂烂的,看惯了王宫的金碧辉煌,来到这她有种来到地府的感觉。她咽了咽口气,然后问道:“太子嫂嫂,政他们在哪儿?”
她的话刚说完,然后就听见了几句嘈杂的声音。
“打啊!你小子不是很能打吗?”
“哈哈!你看什么看啊?谁让你现在落到我们赵国手里!”
温焉听清了他们的话,心里一紧,然后立即朝着声音来源处跑去。她推开一道歪歪斜斜的门,慌张的看着屋内的情况。
赵政的脸上染着淡淡血迹,他握紧着拳头,然后朝他面前的人扑过去,结果还没有靠近他,就被他身后几个小男孩给搂住了。一人抓住他的左胳膊,一人抓住他的右胳膊,还有一人搂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弹。背对着温焉的那个人扬起拳头,正欲朝赵政的脸上狠狠捶下去。
“住手!”温焉大喝一声,然后走了进去。那个正欲打赵政的人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身看着她,心里一阵怒骂,怎么又是她?
“怎么又是你?赵迁!”温焉怒目瞪着他。看样子赵迁打赵政还打上瘾了!
赵迁看了一眼温焉的身后,发现就只有陈暮暮一个人后,胆子也大了起来:“呵,就是我你又能怎么样?”赵迁挺起胸膛,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赵迁,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快让人把政给放了!”温焉指着他,粉嫩的腮帮因为发怒而鼓了起来。
“政?呵呵……赵温焉,你居然喊秦国贼人的名字如此亲热?我一定要把这事告诉父王,让他好好惩罚你!”
“你……”
“迁世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这事告诉赵王,不然以赵王的性格一定会彻查此事的,到时候你如此对待秦世子的事情恐怕就会暴露了!估计赵王又会将你幽禁几天。”暮暮对赵迁说道。
“哼,我才不怕父王呢!”赵迁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是一想到赵王那张严肃的脸,他的心就害怕。毕竟他要是真跟温焉闹起来的话,父王是肯定会站在温焉这边的。他眼神不甘的看着温焉,为什么父王的爱只给她一个人呢?
“迁弟,我也不希望你被父王幽禁,而且,你也已经欺负过政了,那么这事我们就此算过如何?”温焉打出了亲情这场牌,现在要是跟赵迁来真的,以她和暮暮这两个小女孩怎么能斗得过他身后那些彪形大汉?
“哼!”赵迁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看着赵政,“你小子命真是好哇!勾搭上了大赵王国最珍贵的公主啊!”赵迁边说话边狠狠拍了几下赵政的脸。
赵政眼若饥鹰,目光阴鸷,他死死地盯着赵迁,神情有些狰狞。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扒了赵迁的皮喝了赵迁的血。
赵迁虽然害怕他的眼神,但是现在是他处在下风,而且他永远都是很处在下风!所以赵迁想到这嘴角不禁弯起,等日后有机会他再来好好修理他,一直修理到他那可恶的眼神变成求饶。
他摆摆手,然后招呼一众人走了。赵政被松开后,还想扑向赵迁,却被温焉给拦住了。赵迁看着那两个人,嘴里哼笑了一声然后走了。
“政,你不要这样!你是斗不过赵迁的!”温焉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深怕她一个松开,他会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他的身体忽然没力了,摔倒在地。
“政,你有没有事?”温焉弯下身子,看着倒在地上的赵政。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赵政的额头,结果却被赵政给弹开了。
“滚!”他痛苦的吐出这几个字,屈辱和仇恨在他的心里疯狂的撕咬着他,为什么他要受这些痛苦?为什么?他恨这些姓赵的人,他恨他的父亲和吕不韦,他恨全天下的人!
“政,你不要吓我啊!”温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眶立即红了起来。
赵政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模糊了。他搂着头,努力的睁开眼睛,但是始终只能看见温焉那张轮廓不明的脸。其实对于他来讲身体的疼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真正的疼痛是他的心。
“政……”温焉看见他这样整个人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只是把他搂在怀里,“政,你不用担心,有我在这陪你。”
她握住赵政的手,想要给他一点温暖,她眼里的泪水终于是不可遏止的落了下来。
暮暮看见赵政脸色吓人,于是立即跑出去找郎中。
破旧的窗边露出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眸,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温焉和赵政。忽然她嘴边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大秦王国,你看到了吗?你未来的国君正在受苦受难!她缓步走出门来,脸色换上了哀伤的表情:“政儿,政儿……”
温焉看着从屋里跑过来的赵姬,她张了张嘴,很想问她为什么没有出来救赵政。她如果真的是那么担心他,为什么不出来呢?温焉忽然想起了父王有次对母后说过的话:女人心,海底针啊!
“大夫,我求求你快一点……快一点!”暮暮的声音在门外响到。一个白胡子郎中便被暮暮连拉带扯的给推到了赵政的身边。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温焉含着泪说道。
大夫看了一眼温焉,从她的服饰已经判断出来她是王公贵族了。只是有哪个王公贵族敢接近秦世子母子俩?难道不怕惹祸吗?
第十八章 南斛
“大夫,政怎么样?”温焉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刚刚大夫对赵政把脉了一番,然后又翻起他的眼皮,又摸了他的头,但是始终什么话也没说,让温焉心都提到喉咙里去了。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应该是什么事刺激到他了,”大夫边说话,边看着赵政的额头,“以后尽量少让他的额头受伤,否则的话他将来会有头疾。”
“好,我知道了。”温焉咬着唇,眼神噙着泪水看他。赵政闭上了眼睛,刚刚暴怒的脸庞此刻平静了下来。温焉伸出手轻轻用着衣袖擦拭赵政脸上的血迹,赵政忽然皱起了眉头,像是做恶梦一样紧紧抓住温焉的衣袖不放。
“父……父亲,不要……抛弃……不……要……”他断断续续说着话,神色一片凄凉。温焉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心里感觉安稳一些。
赵姬听见赵政的话,眼里一直隐着的泪水瞬间落了下来。她没有想到,原来在这个孩子心里,他竟然那么在乎这件事!
大夫叹了一口气,然后背起药包,“你们谁有空跟我一起去拿几服药给他吃。”
暮暮看了一眼温焉和赵姬,然后说道:“大夫,我跟你一阵去吧。”
大夫点了点头,临走时眼神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下温焉。
“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大夫您呢?”暮暮看着那个胡子全白了的大夫说道,她之前刚跑出去时,就看见他背着一个药包正准备去哪儿,然后她就二话不说拉着他跑了。
“哦,小姑娘你可以叫我南斛。”南斛捋了一下胡子说道。
南斛?这个名字她有些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两个人谈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南斛的医馆。南斛打开医馆,隐约间在里屋看见了几个黑色身影,心里一紧,赶紧将药材给抓好,然后塞到暮暮的手里。
“小姑娘,你先走好。”
“哎……南斛大夫,这药钱?”暮暮还没说完话,南斛就将门给关了起来。暮暮楞在门前,然后嘴角笑了笑,这还真是一个怪医啊!
南斛几乎是步伐蹒跚着走进了里屋,然后朝坐在中间的那个黑衣人拱了一下手:“大王怎么光临我这寒舍了?哎……我刚刚正欲去的,结果却被一小丫头给缠住了,然后一耽搁,就……”他擦着耳边的汗渍,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惶恐,他竟然敢爽了大王的约?
“寡人等了你那久你都不来,所以寡人只好亲自光临你这药店了。”赵王声音淡淡的说道,他四处看了一下南斛房间的装饰,然后赞赏说道,“不错,南太医隐居后,没有想到有如此的雅兴啊!”
“呵呵……闲来无事就随手画点画,种点花的,大王之前如此急召我是有什么事吗?”南斛说这话时,目光已经开始打量着赵王了。赵王脸色苍白,双眼深陷,两颊间隐隐有些黑光。这是生大病的征兆啊!
“寡人是来……找你看病的。”赵王说完话后,伸出一只胳膊放到南斛的面前。南斛立即弯下身子,谦恭的为赵王把脉。
“大王最近是不是吐血了?”南斛皱着眉头问道。
“嗯,不久前吐过一次。”赵王的声音没有涌起任何波澜,脸色仍旧如往常一样说道。
南斛叹了一口气,他离开王宫十年了,不知这十年来是什么事让大王变成这个样子。
“大王这个病……”
“但说无妨。”赵王罢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隐瞒。
“大王是得了咯血症,不过幸好发现得早,我还可以……”南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王给打断了。
“寡人还能活多久?”赵王轮廓分明的脸隐在了一片阴影中,他的声音仍旧让人摸不透他。
“咯血这个病其实我们是可以来慢慢研究的……”南斛的话再次被赵王给打断了。
“寡人还能活多久?”赵王的声音已经透露出寒冷的感觉。
南斛立即跪了下来,“大王,如果你让我对你的身体进行好好调息的话,那么就算是十年也不是问题啊。”
“十年?”赵王神情迷茫起来,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三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来临了,南斛在院子里种的几棵桃树开起了艳丽的花朵,“十年,寡人要活那么久干什么呢?呵呵……”他忽然笑出声来,他身后一众人全都跪了下来。
“大王福体安康,应当是万岁万岁的!”一众人屏着呼吸说道。
“万岁?呵……这世间又谁能够活到万岁呢?”赵王冷笑了一下,十年,他应该可以活到温焉出嫁吧,温焉现在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包袱了。
一想到温焉,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即问道:“南斛,刚刚找你的那个小女孩是陈太傅的女儿吗?”他记得在屋子里听到的那个女声很似陈暮暮。
“微臣不清楚,只不过她身边一个小女孩我倒觉得很像宫里的……人。”南斛将公主那两个字硬生生换成了人,以免到时她不是公主,他还惹来个侮辱公主名誉的麻烦。
“哦……她身边的小女孩?”赵王侧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那个小女孩长什么样?”
“那小女孩皮肤白白的,一双眼睛很大很明亮,神态挺可爱的。”南斛回忆着那个小女孩说道。
赵王皱了皱眉头,他的每一个女儿长的都是那副模样,甚至是他的每一个妃子长得都是那一副模样,这让他怎么分的清?
“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赵王再次问道。
“是粉色的衣袍,上面好像绣着梅花,哦……她还扎了两个发髻。”南斛努力回忆着,因为他发现赵王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粉色的衣袍,梅花,两个发髻,这不就是温焉吗?
赵王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温焉不应该是好好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吗?她怎么会出来在外?
“南太医,你当时看见那个小女孩时她在干什么?”赵王努力平复自己的声音,不想让南斛知道他在发怒。
“她……”南斛还是瞥见了赵王眼底的深沉,他心里在思考着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如果说出来会不会害了那个小姑娘?
“南太医,你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寡人会照样让人去查的清清楚楚,并且还治你一个欺君之罪!”赵王正色说道。
南斛听见他这样说,立即跪在了地上,“大王,我去时看到那个小女孩怀里正搂着……搂着……”
“搂着谁?”赵王皱了皱眉头,声音不自觉的加大了。
“搂着秦世子。”南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赵王藏在衣袖里的手忽然握紧了,搂着秦世子?他的女儿竟然搂着秦世子?呵呵……真是可笑!
“然后呢,他们在干什么?”
南斛听见他丝毫不带感情的声音,跪在地上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秦世子好像被人打了一顿,晕倒在了那个小女孩的怀里,他们并没有干什么。”
赵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秦世子这一顿挨打想必应该是他那个好儿子赵迁干的!只不过什么时候温焉竟然会和秦世子在一起?是偶尔认识的?还是有人指引?
还有那个陈暮暮,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一点大体也不懂,居然就随着温焉瞎闹。她难道不知道吗,这一不小心出了差错,可就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啊!
“哎……”赵王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不在了,这一切该怎么办?赵嘉能接得下这个重任吗?自从长平之战,秦军活埋了赵军四十万人后,天下整个局势都被扭转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了强秦了,秦国要灭掉赵国,那是迟早的事!
“南太医,恐怕寡人还要再麻烦你十年了,你暂随寡人住王宫吧,寡人会好好赏赐你的家人。”
“大王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是做臣子应尽的责任。”南斛对着赵王磕了一个头,以表示忠心。
“只是有件事希望你一定要答应寡人,不可以将寡人的病告诉任何人。寡人之所以来找你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医术高超,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你不是任何人的眼线。”赵王意有所指的说道。
“微臣遵命。”南斛虽然不懂赵王在说些什么,但是他想只要尽了自己的本分就应该没事了。
赵王说完话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就离开,然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南太医,寡人想要借你一株桃花如何?”
“当然可以!别说是一株桃花,就算是一棵都可以!”南斛说完话抬起头,发现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一众黑衣人已经随着赵王来到了院子里。
赵王立在桃花树下,微风徐徐吹来,天空上飘起了千万朵花瓣。他抬起头,看着天上那片花海,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悲哀。
嘉妍,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伤心吗?
嘉妍夫人单手倚在桌子上竟然睡着了,她忽然心里莫名的一跳,惊醒了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是温焉还是母后?难道会是他吗?
她揉了揉下额头,然后突然想到了温焉不在:“素喜素善!温焉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你们快去太子府接她回来!”
第十九章风波(一)
温焉走时,赵政仍在昏迷中。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开,但是天色渐黑,温焉却被迫要离开。她忍着泪推开了他的手,然后走了出去。
她好像在跨出门栏时,听见了他的那一声轻轻呼喊:“十一……”
是的,他一直都是倔强的喊她十一。
她狠下心没有回头,心里想到明天还有机会见他。但是她却哪里知道,这一别就是两年未见。
她和暮暮赶回太子府时,太子府门口已经聚了一群人,她刚下车,便被人又抱进了另一辆马车。
“啊……父王?”她惊讶地看着马车里坐着的另一个人。
赵王闭着目,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无怒无乐:“温焉,给……”赵王从旁边拿出一株桃花给她,温焉看着那株桃花高兴地接了过来。
“哇……好漂亮哦!父王,这桃花你是从哪儿摘得?”
赵王嘴角轻轻弯起,没有回答她的话,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温焉看着父王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害怕的感觉。因为这样的父王,实在是太陌生了,纵然他眼里的温情没有消失……
“父王……”温焉看见他闭上眼睛,小声喊着他。
“嗯?”赵政挑了挑眉,然后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