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点点头,温和的回道:“你放心,我自会尽力保全他们,时候不早了,你也快歇息吧。”司马昭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一声“多谢”,声音很低,司马昭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的心跳动的厉害,迈出的步子又收回来,他急转过身来,看着馨儿含泪的双眸,微动的娇唇,他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拥她入怀,纵情的吻上她的面颊,馨儿娇羞的深深埋进他的怀里。珠帘轻轻颤抖着,夜风中透着淡淡花香,浸入他们彼此的心田。
曹睿刻日便派遣司马懿为大将军,又分拨十万大军,前往长安抵御蜀军讨伐。司马昭留下沈亮、何沛协助浩鹰看守府院,子冉与贾充、云翔皆随军一同前往,石苞、邓艾则各领数千精兵,先行出发,以探祁山军情。
司马昭临行之前,又派云翔进宫交待绿珠,一切须谨慎,切莫再生事端,更要远离宇文的亲信。
绿珠自从上次被擒之事,便对月娥有了几分防备,更看出她对自己的猜忌。原想在宫中多了个好姐妹相陪,哪里料到她竟有些手段,并非如紫嫣那般真诚待人。绿珠不禁心凉了半截,,但碍于毛后未除,主子交待的事还未完成,只得不露声色的继续在她身边伺候。
春色渐浓,繁花盛开,御花园甚是缤纷多彩,几个宫女陆续前来采摘新鲜花瓣,各个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刚从勤政殿走出来的花翎朝这边望了望,唯独不见绿珠。本想着好多日子未曾见面怪想念的,谁知寻了半天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花翎只好细问凤藻宫的其他宫女,才知绿珠去了西宫苑的荷花池,那里原是陈美人的寝宫,因毛后请来法师驱邪除鬼之时,法师说这里阴气过重,恐祸及宫闱,毛后闻言当即命人把这里修建成荷花池,宫人们皆不愿踏进此地,故也因此荒废了许久。绿珠闲暇无事之际,便来这里小坐一会儿,这里也算清净,恐怕在宫中唯有躲在此处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花翎一路走来,或许走得急些,气喘吁吁的,望见绿珠一个人倚在栏杆处,若有所思,花翎不免暗自怜惜她,多日不见,她竟消瘦了不少。花翎疾步走过去,故作埋怨道:“我的好姐姐,你可让我好找,对了,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方才皇上高兴,赏我一银桂香缨,我瞧着极好,就替你留着呢。”话毕,从袖中掏出,塞给绿珠,满脸堆笑。
绿珠浅浅一笑,仰脸瞧着他额头渗出汗珠,遂伸手拿帕子替他擦拭,花翎白皙的面颊顿时浮上一片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节
微风吹拂,寥落的几株白莲在池边静静绽放,绿珠轻咳一声,打开放在一边的食盒,里面竟是一香炉,还有些许兰花碎瓣。只见绿珠焚上一炷香,将兰花瓣洒入池中,花翎叹息一声,淡言道:“难得你还记挂着陈美人,她平日里最爱兰花了,恐怕宫里也唯你有这份心,陈美人早早的去了,真是可惜了未出世的孩子,也许她命该如此。”
花翎只顾自叹,却不知绿珠满脸愧疚的跪地祈求,昔日的她也实属无奈,司马昭既然下令,她只有依计行事,如今的她也不敢奢求巧玉的原谅。只希望来世莫要再相见,让她的罪孽在此生得以结束。
花翎小心扶起她,关切的劝道:“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只是你我都不能违背了主子的意愿,即便违了自己的心,也无可奈何,倘若他日得了自由,我永远都不会再踏入宫门半步,绿珠,你不是也日日期盼着那一天吗?”
绿珠渐渐舒缓心绪,浅浅一笑,脸颊上的小酒窝隐约浮现。在绿珠心中,将来能与浩鹰携手天涯,那便足矣。花翎见绿珠终露笑颜,不禁也为之一笑,只是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却说司马懿顿首受诏,即日到长安,在渭滨下寨,统领雍州的郭淮速速来帐下听候调遣,副统孙礼也紧随而来。司马昭对于郭淮有些疑虑,毕竟昔日子风被贬到西羌,与自己有关,郭淮是否对此事还耿耿于怀,故而不敢深信于他。
司马昭不禁斜视一旁的郭淮,审视的目光投向他,郭淮早已察觉,对司马懿施礼道:“我儿留恋烟花之地,以至招来祸端,若非昭公子挺身力谏,恐怕我儿早已休矣,我对司马大将军绝无二心,蜀军此次来势汹汹,我愿全权听从调遣,誓退蜀军。”
郭淮此番话分外诚恳,但司马昭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与其父递了个眼色,司马懿只是捋须笑道:“射亭侯多虑了,犬子并无疑心之意,昔日之事都已过去,眼下之急是抵御强敌,你还是领上陇西众兵,在北原下寨,以阻绝蜀军来袭陇道。”
司马昭闻言心下一惊,为何父亲会交给郭淮如此重任,倘若稍有差池,蜀军必会长驱直入,直攻长安。郭淮欣然领命,与孙礼退出大帐。
司马昭忿然问道:“父亲为何深信此人,难道忘记了郭子风一事?郭淮岂会不怀恨在心,倘若误了军机,我等休矣。”
司马师上前劝道:“父亲自会决断,二弟休要急躁,我观郭淮并无异心,况且在两军阵前,,他自不会伺机报复,若我军溃败,他也讨不得便宜。”司马懿闻言满脸悦色,望着日渐沉稳的司马师,指司马昭告诫道:“昭儿,你也收收你的性子,你的兄长较你稳重的多,你也该学着些,罢了,你们各自领兵去周遭巡视一下,若有敌军动向,速来禀报。”
司马昭与司马师施礼告退,在帐外,司马昭面色阴沉,疾步走回军帐,云翔与子冉等人在帐内等候多时,见司马昭不悦,也不敢多言。唯有子冉上前禀道:“关兴已亡,诸葛亮帐下唯有姜维、张苞等将,其膝下有一子,名诸葛瞻,并未随军前来,如此看来,蜀军可用的良将甚少,深得诸葛亮信任的恐怕只有姜维一人,倘若将此人除去,可大减蜀军士气。”
司马昭深吸一口气,摆手令其止住,稍显黯然的说道:“他足智多谋,想擒住他恐非易事,我等还是谨慎些的好,父亲与诸葛亮几番交战,皆以失利告终,如今还是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待其粮草俱尽,我军再趁势追击,令其不战自退。”
子冉与贾充不敢再多言,相继退下。云翔这才上前几步,作揖回道:“石苞与邓艾已在上方谷外伏兵,近日来查得蜀军运粮来往于上方谷内,想必谷内必屯有粮草,石苞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皆等公子下令。”司马昭不敢全信,诸葛亮异常狡诈,善于用兵,若冒然闯入上方谷,恐怕会惨遭伏击。
司马昭闭目细想,可先让郭淮去探虚实,若真有埋伏,正可借蜀军之力除掉此人;若无埋伏,则可与他首尾接应,夺其粮草,大挫蜀军锐气。司马昭主意已定,随即将此事告知司马懿,司马懿也觉得此计妥当,便遣小将告于郭淮,依计行事。
郭淮自领数千精兵,朝上方谷奔来,待来到谷口,便觉得不大对劲,此谷异常狭窄,若有伏兵,性命难保,又想司马父子独让他先进谷,恐有私心。郭淮冷冷一笑,挥旗止步,急唤来心腹孙礼,私语片刻。须臾,便翻身下马,瞬间消失在谷间。
孙礼急奔渭南大寨,禀告给司马懿,谷内全是粮草,绝无埋伏。司马昭闻言大喜,与父兄领着数万精兵一齐杀进上方谷。谁料到刚入谷中,便听到震耳响声,从山上滚下许多大石,谷口登时被封死,燃烧的火球也速速从天而降,一时之间,谷内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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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节
山上火箭四射,魏军众将皆誓死保护司马父子三人,谷内火气冲天,司马昭看着死伤过半,惨烈状不忍目睹,纵身下马,跪地仰天长吼:“一切皆是我司马昭的过错,望苍天怜悯,保全我父兄,昭愿葬身于火海。”
司马昭几乎哽咽,他的失算,竟酿成这等灾祸,他愧对司马氏族,更愧对魏军上下将领。他双拳狠狠地砸向稍显灼热的地面,一瞬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馨儿的倩影,他不禁自问:“难道我与馨儿真得无缘,我的执着到底能不能让馨儿感到幸福?”一腔感慨过后,天空骤然黑下来,几道闪电划过天际,雷声阵阵,霎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魏军将领眼见着火势已灭,遂奋力厮杀。这时,石苞与邓艾诸将已砸开堆积的大石,迎面赶来,司马昭飞身下马,速速护着其父逃出上方谷。
站在山顶的姜维气急得跺地,拔出宝剑,欲领人马追赶司马昭,怎奈诸葛亮阻劝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汉室再难复兴,穷兵莫追,你休要再去。”话毕,诸葛亮再难支撑得住,摇摇晃晃几欲倒地,姜维慌忙扶亮回大寨。
司马昭匆匆赶回渭南大寨,然而子冉与贾充急忙迎过来,告知他大寨已被蜀军攻破。无奈之下,司马父子三人来到北原大寨,本欲质问郭淮,谁知郭淮领着残兵败将,灰头灰脸的叩首回道:“我等遭到魏延伏击,故而未曾前去营救,请大将军治罪,我甘愿受罚。”司马懿再无心盘问始末,摆手令其退下,又传令下去。从此刻起坚守不出,再有议论出战者斩之。
待郭淮回到自己的军帐之中,心腹小将低声问道:“主公,今日之事大将军为何不多加追究,莫不是被那场大火吓破了胆?”郭淮怒视斥道:“休得胡言,今日那司马父子有幸死里逃生,实属天意,我今日之举,他必定明白,未加追究,只是因为他们父子欠我一笔账,如今我与司马家再无瓜葛,往后自会相安无事,你速去告诫那些小将,今日之事切勿再传。”心腹小将听令退出大帐,郭淮伏案长舒一口气,恍若多年积怨瞬间消除。
姜维扶着诸葛亮回到大寨,又请来军医替他诊治,怎奈军医已无法,摇头抽啜,原来诸葛亮早已积劳成疾,加之用食过少,所剩时日恐不多了。姜维含泪道:“丞相需要静养,你等先退下吧。”
诸葛亮勉强坐起,宽慰道:“伯约无须忧伤,我虽命在旦夕,但尚可用祈禳之法一试,若能挽回,也算我之幸也。”姜维听其吩咐,移往五丈原驻扎营寨,又命四十九人日夜在丞相帐外守护。
司马懿夜观天象,心中大喜,暗想将星失位,孔明必死无疑,蜀军群龙无首,自可破也。司马昭站在一旁,仰望星空,满腹嗟叹,若孔明不死,魏军永无宁日;若孔明逝去,他又该如何面对馨儿,怎样去解释?
司马昭很是矛盾,独自走回大帐,忽然想起馨儿曾要让他转交的信还搁在案上,也未曾找到机会。眼下两军都坚守不出,或许这正是好时机,司马昭唤来云翔,叫其递信与诸葛亮,又觉得不妥当,遂叫子冉同去。
待云翔他们来到蜀军大寨,魏延恐其有诈,未敢让他们进寨。子冉知道若此时见不到诸葛亮,恐怕馨儿的书信再难递交与诸葛亮。情急之下便与云翔飞身跃入大寨,四下里搜寻着诸葛亮的大帐。
这时有将领发现了他们,顿时鸣号上前抓捕。诸葛亮本在帐中披发仗剑,踏罡步斗,压镇将星。忽见两个人影闪过,子冉疾步上前,竟将主灯扑灭,诸葛亮弃剑倒地,子冉忙去搀扶。谁知姜维拔剑进帐,欲刺子冉,奈云翔挡在前面,解释道:“我们是奉公子之命,前来递信,这是小姐亲笔所书。”说着转身递与诸葛亮,满面不快。
诸葛亮叹道:“生死有命,不可禳也,既然他们并非探听,权且放了他们罢。”姜维忿然逼近云翔,嗔道:“若非你们擅自闯入,丞相本可多延寿命,你等即便绝无歹心,也实难宽恕。”
姜维的剑已离云翔半寸不到,子冉奋力挡出,怒道:“我们冒死前来传信,你不感激也罢,何须出手伤人,你家丞相积劳成疾,又心念国事,如此劳心伤神岂能长久?”子冉也毫不遮拦,脱口而出,诸葛亮不禁口吐鲜血,浑然不醒,姜维手中宝剑霎时落地,慌忙抱他到床榻。子冉与云翔趁势离开蜀军大寨。
过了许久,诸葛亮才微微睁开双目,低声问道:“馨儿的信,拿给我。”姜维打开递与他,他看后浅浅一笑,对姜维笑道:“馨儿要出嫁了,我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了,可惜我不在她的身边,她的母亲应该更高兴才对啊,我没能够好好保护她,我不是——”又是久久的不醒,再次醒来之际,只交待了继任者为蒋琬与费玮,遗命姜维总领军权,便缓缓闭目。
也许对于诸葛亮而言,他真得累了,他已经无法再去恢复汉室了,离别之际,令他最为痛苦的事竟是馨儿的出嫁,这是她的本意,还是在安慰相隔千里的父亲?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模糊起来,仿佛多年的记忆也开始消失。诸葛亮只觉得身子飘起来,再无束缚,再无牵绊,伴着幽幽花香,朝着蔚蓝的天际飞去。
姜维在他鼻前掠过,登时洒下泪来,伏在榻前失声痛哭,既为丞相仙逝,又为方才带来馨儿即将出嫁的消息。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令姜维难以支撑,但想到眼下仍是两军交战之际,断不可大意,随即抹泪走出大帐,调集各将领,加紧防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六节
诸葛亮病逝后,蜀军众将听从遗命,秘不发丧,待徐徐退兵至汉中,才更衣发丧,悬幡举哀。司马懿因惧蜀兵埋伏,并未追袭,也相继返回洛阳复命。魏军上下皆因诸葛亮亡故而欢喜非常,唯有一人沉默不语,一路上不曾有半点笑意。子冉与云翔也不曾言语,他们心中也异常的不安。
再说馨儿静静地坐在房里发呆,案上放着猩红的嫁衣,上面的一针一线皆由她亲手完成。因闲暇时与碧芸学了些刺绣手艺,如今看来,也算小有所成。叶儿在一旁满脸惊喜的赞道:“小姐的手艺愈发好了,瞧这彩凤绣得栩栩如生,好生精致,等公子回来了,必定喜欢的很。”
叶儿不跌的夸了一番,然而馨儿全没听进去,痴痴地望向窗外,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回来了,馨儿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出屋门,伫立在空寂的庭院里。
昔日里子冉与茗轩他们时常来这里饮酒下棋,嵇康与阮籍也会来凑凑热闹。而现在走的走,娶妻的娶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聚在一起了。馨儿想到这里,不禁落泪,她欲拿出帕子拭泪,却不知帕子早已落地,她俯身去捡,不经意间瞥见枯萎的花瓣下藏着什么东西,她掀开一看,猛然一惊,怎么也寻不到的珠钗竟会遗落在此处。馨儿伸手拾起,不料那珠钗早已断成两半,馨儿身子不禁颤抖起来,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难道他出事了?馨儿将断裂的珠钗用帕子包裹起来,匆匆朝东院走去。
正在这时,两个丫鬟从老夫人的房中走出来,二人窃窃私语着,缓步走进东廊下的厨房里,馨儿趁势躲在屋门后。只听见一人笑道:“前儿个从长安来报,蜀军已经撤退了,老夫人可高兴了,想来老爷他们也快该回来了,府里这下又该热闹起来了。”
另一个丫鬟紧接着说道:“可不是,只不过听说蜀国的丞相突然亡故,老夫人还叹气了好一阵子,看来咱家老夫人还是菩萨心肠,哎,快点,水烧开了,还不沏茶去,瞧咱们光顾着闲聊了,这要让大管家看见又少不得一顿骂……”馨儿再也听不下去,泪珠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摇摇晃晃的走回自己的屋内,整个身子瞬间倒地,浑然不醒。
叶儿惊吓的把茶壶都摔落在地,慌忙扶她躺下,正欲去找大夫,浩鹰忽然走进来,淡淡一句:“让她睡一会儿罢,等醒来或许会好些。”浩鹰显得惘然若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