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约,你又输了,看来你有些心不在焉啊,往日我都很少有胜算,如今半盏茶的功夫,你就连输两局,究竟你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兴好言问道。
“没什么,你的棋艺渐长啊,想不到多日不见,倒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伯约故作镇静的说道。
“不要怪我多事,你有时间应该多陪陪你的夫人才是,总是冷落她也非长久之计,还不如放宽心,接纳她。”关兴沉稳的劝道。
“自从我把馨儿的事告诉她后,就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她,对她好,那是假意;疏远她,又心有不忍,我真的做什么都是错,”伯约很是纠结,因为他知道慧儿是真心爱着自己。
“顺其自然吧,不要刻意亲近或疏远,日子还很长远不是吗,馨儿身在洛阳已经几年光景了,伯约何不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再次失去,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关兴小心的将棋子放进盘内,叹了口气。伯约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对馨儿的思念会渐渐淡却,可万万没想到这种挂念只会愈发的强烈,甚至漫漫长夜都会浮现她的脸庞。
伯约走到窗前,望着细细春雨,伸手感觉它的点点滴滴,满目愁光,阴郁的脸颊,剑眉紧锁,痴痴的伫立在那里。
“少爷,夫人身子不适,已经请张太医来府上了,”小莲唯唯诺诺的走进来,身上已被雨水沾湿,显得有些狼狈,不时的拿起手帕擦拭眉角。
“夫人病的严重吗?”伯约有些慌张。
“张太医已经开过药方了,不过需要好生调养,切莫生恼才好。”小莲早在过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答话,看不出丝毫破绽。
“你还是去看看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关兴走出屋门,示意伯约无需相送,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伯约心中也有些担心,遂与小莲来到慧儿的闺房。
只见慧儿歪倒在床榻间,青丝松散开来,只有一金簪斜插发间,不时咳嗽几声,故作虚弱状,见伯约走过来,遂颤抖的准备起身相迎,伯约连忙上前扶住,轻声说道,“快些躺下吧,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夫君是不是忘记慧儿了,如果我没有病倒在床,你是不会来看我的,对不对?”慧儿泪眼婆娑,很是心伤。
“夫人何出此言,你我既是夫妻,怎会彼此不相见,慧儿多虑了,还是好生调养身子吧,”伯约此时只能宽慰她。
“夫君此话当真,莫要哄我,”慧儿柳眉紧蹙,紧握住伯约的双手。
“当然,这几日我都会陪着你,你只要放宽心养病就好,”伯约轻抚她的脸颊,慢慢拭去滚落脸庞的热泪,实在不忍心去伤害她,遂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慧儿紧紧抱住伯约,这一刻她感觉到伯约是在乎自己的,她并没有完全失去伯约的心。顿时破涕为笑,柔声说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生病的,你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话毕,轻轻在伯约脸颊印上一吻,伯约一笑而过。
伯约深知已经伤害了远在魏国的馨儿,何苦再搭上一个,想到这些脸色渐渐回暖,慢慢安抚着自己的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节
却说自从那日曹睿来过司马府一遭,昭的心里总是沉甸甸的,难展笑颜。其实那日他与子冉出府并不是为了别的事,恰恰是关于月娥姑娘的。因为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昭觉察出其中必有深意,遂暗地里派云翔出去详探。果不出其然,云翔探寻到的消息竟是如此烫手蜇人,如若让他人知晓,恐怕月娥的性命堪忧啊。
晚霞中流云袅袅,庭园里香草遍地,在昭的书房内,鸭形熏炉中散发着阵阵香雾,缭绕怡然之气。
这时,昭低沉的对坐在一旁的子冉说道,“她既是袁尚之嫡孙,也算出身不俗,可叹官渡之战,袁绍与其膝下三子皆命丧黄泉,如今她又卖唱为生,辗转流离,想来袁氏一族已经如崩塌之山,再难重振其门了。”
“袁绍本就刚愎自用,难成大业,况膝下幼子又互相猜忌,如此散沙怎能御敌,我祖父帮武帝(曹操)定计辽东,就知袁尚与袁熙二人必被公孙康所杀,只可惜了他们的后人,月娥姑娘蕙质兰心,如今落魄至此,倒叫人心有不忍啊。”子冉叹气回道。
“她心中必定怨恨颇深,我们何不借着此东风,做个顺水推舟之人?”昭佯笑道。
“公子莫非想送她进宫不成?”子冉惊诧地问道。
“这也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对于她而言,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了,”昭伏案微笑道。
“公子恐怕多半是为了给小姐找替身吧,皇上似乎对小姐颇为上心,而月娥姑娘又恰恰与小姐容貌相似,这是借力打力吧。”子冉对于昭的心思了如指掌。
昭不再多言,眉头紧蹙,想起那日曹睿紧抓住馨儿的手不放,就令他心惊胆战,现在他只有借助月娥来转移曹睿的视线。
须臾,云翔撩衣进屋,身后便是月娥,他躬身施礼道,“公子,月娥姑娘请来了,云翔先退下了。”言毕拂袖离开。
“不知公子叫月娥前来,有何吩咐?”她杏目流转不定,好似揣测着什么。
“也并无大事,只是姑娘福分不浅啊,你可知昨个儿所拾的香囊,是何人佩戴的吗?”昭浅浅一笑,甚是欢颜。
“不是来府里的那位公子的吗?”月娥甚是不解。
“那可是当朝天子,姑娘得见龙颜,怎能不欣喜?”昭故作淡定道。子冉在一旁不时端详着月娥的神情,隐约中透露出寒冷的余光。
“民女自知卑贱,怎敢亲睹皇颜,更何况只是擦身而过,想来皇上早已忘却了,喜从何来?”月娥双眸满是愤懑。
昭这时瞟了子冉一眼,子冉自知其意。遂站起身来,缓和道,“姑娘,似乎很是不悦啊,若换做他人,恐怕早已欢喜雀跃,莫非你对皇上心有芥蒂?”
月娥心中忐忑不安,对于子冉的试探口吻颇感紧张,难道自己的身世被他们识破了不成,反复思量后,淡淡的回道,“当然不是,月娥向来不闻国事,怎会心怀不满,我固然欣喜,不过我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倒让公子误会了。”
昭心想此女子看来还有些谋算,若稍加雕琢,必定会成为一枚制胜的棋子,故站起身来,朝月娥走去,附耳低声问道,“我知你的底细,难道你就想如此潦倒一生吗?”
月娥懵然失措,疾倒退一步,柳眉竖起,樱桃红唇紧紧咬住,双颊顿时煞白,再看着昭那诡异的神色,慌忙间跪倒在地,浑身发抖的回道,“月娥自知有罪,不敢欺瞒,只是我的爷爷(袁尚)虽然战败,不过罪不至死,昔日曹操追赶至辽东,公孙康畏其权势,设下圈套,痛施毒手,致使我袁氏家族沉沦于此,先父(袁英)过早离世,母亲久患重病,几年前也离我而去,我已成孤女,流落到洛阳,只是想靠卖唱过此余生,还请公子体恤月娥伶仃漂泊,我并无报复之心啊。”
昭听到后,脸色瞬间温和许多,善意的扶起月娥,关切的说道,“没想到姑娘如此疾苦无助,真是令我倍感心痛,不过姑娘如今怎可一蹶不振,想当初袁绍威震一方,你们家族何等荣耀,为何姑娘不曾想过重振家业,反而畏缩怯懦,此不令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寒心呐。”
月娥抬起泪眼濛濛的脸颊,问道,“月娥愚钝,请公子示下。”
昭心中窃喜,方才自己的一番话显然已经唤起了她的斗志,剩下的就交给子冉代劳吧,遂递了个眼色给子冉,踩着轻快的步伐重回坐席,端起幽香清茶,舒逸品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节
窗外远处苍茫的暮气笼罩着一片春水,黄昏的天幕下一队大雁,披着夕阳的霞辉归来了,此时的庭院异常的幽静。而昭的房中却充满了狡诈的阴霾之感,似乎一场阴谋又将铺卷而来,令人不禁嗟叹。
子冉靠近月娥温和的问道,“姑娘,有曾想过进宫吗?”
月娥瞬间怔住了,对于皇宫从未憧憬过,如今子冉突然的提议,倒让自己不觉惊醒。也许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接近曹操嫡孙,曹睿,也可以替自己枉死的爷爷(袁尚)报仇雪恨,这几年的颠沛流离,也可以一一讨还,不过,昭为何会帮自己,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公子言下之意,月娥明白,只是公子身为朝中重臣之子,如此费心帮我,应该还有其他用意吧?”月娥直言不讳,毫无掩饰心中疑惑。
“姑娘很聪慧,我不仅是在帮你,更是为了我们自己,既然对彼此都有利,我想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吧,”昭佯笑道。
“一入皇宫深似海,我孤身一人,恐难成大事啊,”月娥镇定的回道。
“姑娘放心,进了皇宫,自会有人照应你的,无需忧虑,我早有安排,只要姑娘肯照我的吩咐去做事,我保你日后入主椒房,身披凤袍霞冠,到那时你的夙愿就可实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昭坚定的注视着月娥。
“一切听从公子安排,不过跟随我多年的老管家,还望公子细心照料,这样月娥去的也安心了,”月娥叩首相求。
“姑娘放心,我们自会照顾好他的,”子冉缓缓回道。
月娥又与昭相谈一阵子,便径自回房收拾行李了。
“公子,依我看她非等闲之辈,日后恐怕极难掌控啊,”子冉挨着昭坐下,不安的提醒道。
“我早已看出她不是一般女子,故才让她进宫,如果她是平凡女子,又怎能在重重陷阱的后宫存活,不过她有一个软肋,永远都无法挣脱掉我的束缚,子冉休要焦虑,我自有定夺,”昭狡黠的一抹涟漪泛起,有种让人猜不透的神秘之色。
馨儿用完晚饭,便径自走出房门,不自觉的来到月娥屋门外,只瞧着房门紧关,于是上前走去,轻轻叩门。月娥正收拾着行囊,听见有人敲门,遂疾步打开屋门,定睛一看,原来是她,便客气的请她进屋。
“不知小姐找我何事?”月娥递过来一碗热茶,轻声问道。
“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你,”馨儿随意的抿了一口香茶,不经意间看到一包行李,顿感疑惑。
“明日我就要离开了,只是些随身衣物,让小姐见笑了。”月娥急忙将行李塞进衣橱中。
“你要走了,是不是因为我昨个儿说的话,惹恼了你,其实我不是有心的,你莫要生气,我向你道歉就是了,如今你没有什么家人,难道还要漂泊街头吗?”馨儿好心的握住她的手,很是不舍。
“小姐多虑了,我怎会恼你,只是还有一些事要去办,所以不能长住了,”月娥像个大姐姐般安慰着说道。馨儿的双眸满是惋惜与无奈,知道再劝无果,遂取下手腕上的一对金镯子,塞进她的手里。
“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这对镯子你收着吧,日后若困难时,就拿去当了吧,或许值些钱,”
“你我也不过萍水相逢,这等贵重东西,我不能收,”月娥感到无比的温暖,对于馨儿的慷慨与真情更为感动。
“你收着就好,我说过的,你我同是飘零之人,这也算我的一份心意,不要再推辞了,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上路呢,我先走了;”言毕,便疾步走回屋内。
月娥伫立在门口,望着馨儿纤瘦的背影,仿佛想起了自己的亲妹妹月裳,眼角噙着泪花,默然掩门。
次日清晨,昭便派云翔带月娥进宫,以骑都尉郭璞之女的名义,混进秀女名单中,因为宫中的主管太监张公公乃是昭的亲信,遂插进一名宫女,并无甚关系,旁人也不会知晓。
月娥的心都快提进嗓子眼儿了,莫名的恐惧由衷袭来。云翔早已勒马回府,只留下月娥,走在一行宫女队列中。她四下里打量着,宫廷不比寻常府邸,这般金碧辉煌,肃立森严,倒让月娥惊讶不已,即使做梦都从未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如今竟身历其境,不过欣喜中也掺杂着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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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月娥一路瞧着那些宫女和侍卫们,似乎神情都出奇的相同,这也许就是待在宫中的生存法则,既不能多讲,也不能多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听从主子的吩咐,办好分内的事,其他都莫要理睬才是。
须臾,领事太监就把月娥她们一众秀女带到“蔺淑馆”,这里就是新近宫女的住处。环境倒是很清幽僻静,四周还栽着些许茉莉,金边瑞香,黄似金,翠似玉,玉叶金边,很是茂盛。
“你们都仔细听好了,这里就是你们的住处,她是这里的领班,凡事多上点心,”言毕那位公公便径自离开了。月娥细细瞧着那位领班,尖下巴,一对丹凤眼,眉角上扬,很是跋扈姿态,向这帮宫女瞥了一眼,严肃的说道,“都给我规矩点,可别给我捅什么篓子,这宫里可比不得外面,别胡乱逛游,万一惹着哪位主子不高兴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言毕吩咐几个身边的宫女,一一安排妥当我们的睡房,然后便相继离开了。
“那位领班好凶啊,赶明儿肯定得被她责骂,像我这般做事拖拉的人,估计要惨了。”一位宫女怯生生的埋怨道。
“别人都管她叫桂明姑姑,听说平日里对底下的宫女很苛刻,惹谁都休要惹恼了她,不然会有你好看的,”几位宫女叽叽喳喳的诉苦着,随后便纷纷回到各自的睡房。
月娥安静的走进自己的新住处,慢慢坐在席垫上,望着颤抖的烛光,有些不安。要在宫中生存,必要八面玲珑,懂得迎合得势之人,对任何人都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就会被这无情的皇宫所吞噬。更何况自己所来的目的,非比寻常,切不可马虎大意,反复思量后,遂和衣睡下,静静地闭目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次日一大早,桂明姑姑就纷纷叫醒她们,各自相应的安排了所要伺候的主子差事。月娥恰恰被安排到了毛皇后的寝宫,负责斟茶递水,打扫庭园。其实这也是司马昭私下里委托张公公安排打点的结果,欲要擒贼,先要擒王,身居后宫之首的毛皇后就是磨砺月娥胆识的最佳人选。也只有过了这一关,方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不过恐怕初来乍到的月娥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了。
此刻的毛皇后正待在自己的寝宫,只见她轻轻歪躺在锦席垫上,徐徐香雾笼绕梁间,身边半蹲着一位侍女,小心翼翼的给她捶腿揉肩,甚是闲适。
月娥盈盈走进来,手端茶壶,慢慢放在桌案上,弯腰自斟了一杯香茶,轻身说道,“娘娘请用茶。”毛皇后柳眉竖起,上下打量了月娥一番,冷冷的问道,“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月娥,”月娥低下头去,跪地回话。
“哼,月娥,挺别致的名字呢,皎洁明月,广寒宫中的飘飘裙带,撩动心弦,可惜了这么美的名字,小小贱卑,怎能堪配,我看还是改了吧,以后就叫月香好了,”毛后的嫉妒心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区区一个名字也容不下,不过月娥自不敢强辩,只是应声答道,“月香谢娘娘赐名。”
毛后接过清茶,小饮一口,脸色顿阴沉下来,呵斥道,“我明明要的是花茶,难道她们没有告诉你吗,还是你故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猛然间将手中热滚滚的茶水泼洒在月娥身上,月娥左肩顿感灼热,但依旧强忍着。
“娘娘恕罪,奴婢刚刚入宫,可能一时疏忽了,奴婢马上去重新泡一壶花茶,”月娥颤抖的乞求道,心里扑腾跳个不停,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很是恐惧,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