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似乎在她眼中,宫里那个机灵可人的花翎已不在了,眼前唯有被神秘光环所笼罩的雪府贵公子,她仅一介平庸的女婢,岂能妄想攀附于他?
而雪矜的师兄,祈佑,也绝非平常人,就连他身边的属下都有着不凡的功力,究竟他们想要做什么?与司马昭为敌,又是何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四十九节
司马昭醒来,已是七天之后。
一室静谧,药香弥漫。
他微睁凤眸,额前冷汗涔涔,许是方才的恶梦作祟,好在惊醒了沉睡的自己。
“馨儿。。。。。。”一声浅哂惊醒了榻前支颐浅睡的佳人,“。。。。。。公子?”
眸子渐趋清晰,犹带泪痕的芙颊令人生怜。
他微拧眉。
“公子,您要喝水么?”佳人身侧静立的婢女出言恭询。
“。。。。。。退下。”他嗓音些许沙哑。
“是。”婢女瞥了一眼佳人,温顺撤步。
“扶我起来。”
榻前佳人微愕。
“扶本公子起来。”他又道。
“。。。。。。是。”缀有粉色并蒂莲花的雪绸衫袖探出。
只是,仅是探出,即被男人的一臂推拒。男人自行坐起,并因这动作加剧胸口疼痛,倏尔蹙眉成峦,“你为何在此处?”
沈颖也不勉强,漠然归座,“我并不想在此。”
“馨儿呢?”
“若你听完仍能静待病愈,我便会说。”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这唯一且最至要的知情者,她需要打起全副精神直至查出凶手。。。。。。
遥想当年沈家无端被大火烧尽,仅剩下她们姐妹俩与重病缠身的母亲,而眼下沈家只有她一人而已;
一切的祸根就是那些碎羊皮,随着那场大火,那锦袋里的碎羊皮莫名的不翼而飞;
而母亲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事,便是重新寻到那些碎羊皮,这也是她一直待在司马府的原因。
“你没有和我交换任何条件的资格,告诉我,馨儿在哪里?你出现在此处,又为哪般?”重创初醒,这一长串告讫,已是气息微喘,他咳嗽不止,就像痨病那般,发出几声吼音,胸中如冰水浇。
“馨儿为了救你,去百毒谷取还魂丹,至今未归,不过云翔他们已经回府了,而且带回了那半颗还魂丹,不然你就要长眠不醒了。”沈颖的冷漠犹在,心内骇意已滋,“浩鹰方才说,是祈佑带走馨儿的。”
司马昭细眸骤生戾芒,“那日你的姐姐行刺馨儿,是你推倒花盆暗示茶水有毒,故而我不杀你,但是你心里想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沈颖微震,强自从容道:“。。。。。。沈家为何会突然绝迹,想必你也清楚,我的父亲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她话落良久,闭目的司马昭不见任何反应,就在她以为司马昭体虚嗜睡已会周公去时,听他突启口说,“当年是谁放火将沈宅烧的磬尽,我可以告诉你。”
“。。。。。。是谁?”
“在那之前,你必须替我办一件事。”
沈颖抿紧唇。
“重回翠烟阁,伺机接近扬州刺史文钦之子,文鸯,此人善使双鞭,乃曹爽亲信,今兄长废主,另立高贵乡公曹髦,文钦定会借此兴兵,而文鸯会来洛阳打探,他素喜琴箫之乐,必会前往翠烟阁。。。。。。”
这个男人,以为他是谁?逼她重蹈姐姐的覆辙,以色诱人。。。。。。沈颖面色微变,“我一个弱女子,怎能困住虎将之子?”
“我不勉强你,只是你越早把文鸯带到我面前,你就越快手刃仇人。”司马昭优雅挥手,“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外面若有仆婢在,叫云翔来见我。”
这个男人。。。。。。他或许不是谁,只是一个可以替自己报灭门之仇的人而已,所以,要忍,即便踏足烟花巷柳。
洛阳醉乡,美在翠烟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边的月娘挽着轻纱悄悄的露出半边脸,许是偷偷看一眼思念了千万年的后羿,特意勾一丝人间灯火化为胭脂,染在莹莹白玉似的脸上,朦胧而娇柔,羞涩而情怯。
稍带寒意的春风划地而起,似想亲近月娘,吹起她脸上那长长垂下掩起大地的轻纱,刹时玉宇澄清,火树银花灿亮,照见那幽僻的园子里偷偷递过的紫金钗,床榻前坠落的那只红绣鞋,锦囊中遗落的那块九龙玉佩,还有那小轩窗传来的一缕幽歌,铜镜前搁着的那丁香纸笺上的雪词。。。。。。
这是一个微寒而多情的春夜!
洛阳城最有名的翠烟阁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楼内丝竹声声,满堂喝彩,掌声如雷。
“自姐姐走后,这里依旧欢歌笑语不断,果然是薄情之所!”
喧哗热闹的大堂中,屋顶高高的横梁上,坐着两个人,素衣女子懒懒洋洋的歪倚在梁柱上,冷眼看着梁下那些为彩台上红衣舞者疯狂痴迷的人,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淡笑有几分嘲讽。
蓝衣男子盘膝端坐,手中转着一支青笛,眼光时扫过台上的舞者,时而瞄几眼台下的看客,似漫不经心,却又似整个翠烟阁都在他的掌握中。
“喂,仲容,都大半个月过去了,那个文鸯怎么还不来,在这梁上偷看可不是我的专长?”沈颖斜倚着身边的石苞问道。
此时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台上美人身上,根本就想不到,也没发现到梁上有人。
“看到那个头戴珠冠,手持玉箫的公子了么?”石苞的目光扫向台下人群中。
沈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贵公子哥儿,生得一张俊美无俦面容的男子,傍身华服明艳张扬,却不见俗气缠身。
此人正是扬州刺史文钦之子,文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百五十节
“扬州有着最肥沃的土地,是魏国的粮仓,而淮南军马全部由文钦统领,半月前其子文鸯便来洛阳打探皇宫的动静,那个人便是文鸯。”石苞淡淡地说道。
而此时堂内的气氛却已达至顶点,只见台上的红衣舞者一个旋身,那披在肩头的那层薄纱便脱臂而去,轻飘飘的飞起,落入台下,一群人一拥而上争抢着。
而台上美人还在舞着,轻纱去后,只余红绫抹胸,艳红纱裙,露出香肩雪胸,因为剧烈的舞动着,已蒙上一层薄薄的香汗,眼波轻送,藕臂轻勾,指间若牵着丝线,一挥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缚住。
本是微寒的春夜,堂内却似燃着火,流窜着一股闷热,浓烈,窒息的欲望气息,有些人手指微张,似想抓住什么,有些人抬袖拭去脸上、额际流出的汗水,唯有那位玉面公子手持玉箫,径自走上二楼。
沈颖与石苞对视一眼,当下二人轻轻一跃,若一缕幽风无声的落在二楼,身子一闪,便闪进了一间房间。
“好个金堆玉砌的翠烟阁呀!”沈颖一进房间不由感叹屋中的华丽。
这时门吱一声响被推开,钻进一臃肿的身子,待那人回头,石苞不由得哈哈一笑,“富贵,这些日子你倒发福不少哇!”
“爷又说笑了,方才那位公子已进了西角的雅间。”富贵颔首道。
石苞指指屏上的那件红罗衣,浅哂:“穿上那个。”
“为什么?”沈颖杏目圆睁,扯了扯那件火红衣裙,略沉了脸。
“给文鸯跳舞。”石苞淡淡说道,又指指妆台上的胭脂珠花,“自己动手,快一点,你想让文鸯起疑心?”
沈颖嘟起俏唇,喃喃道:“让别的姑娘陪他不行吗?”水眸望住石苞,似有埋怨。
可惜石苞毫不理会她,转出屏风外,转身的一瞬间只回头一笑,“这楼里的姑娘可不懂武功,况且依你的聪明才智,过目即会,舞姿岂会输给别人。。。。。”
余下的话未说完,彼此的眼光相撞,皆是犀利雪亮得似能将对方的前世今生看个透彻!
“我们俩的帐,以后再算!”沈颖咬牙切齿。
“外面的人可是等不及哦?”石苞转出屏面,让她有地方换衣。
沈颖拈起那袭艳如火,丽如霞的罗衣,眼中透出几分苦涩,“罢了,姐姐身前都能艳压群芳,我这个做妹妹的又岂能给她丢脸,仲容,你等着瞧好吧!”
雅室内,文鸯斜倚软塌,手吹玉箫,轻轻吹起,悠扬动听。
一朵红莲从珠帘走出,随着箫声翩然起舞,细腰婀娜一扭,便是春色无限,纤手柔柔一伸,便是春丝织网,碧绫环空一绕,便是柔情万缕。。。。。。
那玉足轻点,那玉腿轻抬,便是勾魂,那柳眉轻挑,那眼波流转,便是摄魄。。。。。。
那脸上薄纱若人心痒,那一袭红裙翻飞如浪,那一缕青丝偷舔香腮,那一扇桃花,舞醉窗外的冰颜。。。。。。
“你叫什么名字?”箫声止,清脆的音嗓响起。
“爷,让奴婢为您斟一杯酒,”美人那如莺嘀燕语般娇脆软甜的嗓音飘入他的耳畔。
“奴婢哪儿有什么名字,爷喜欢什么就叫什么,来,喝一杯嘛。”说完递上一杯酒。
文鸯笑着推开她的右臂,优雅浅笑,“姑娘先请。”
沈颖有些气恼,这个玉面公子也非善茬儿,一阵噗笑,“公子是怕这酒里有毒?”
她眯眸一线,仰面饮尽。
文鸯笑弧更扬,“姑娘好酒量!”
“公子。。。。。。”那张烟波笼淡的怜美娇颜直扑入他怀里,惹他眸光微闪。
突然袖中匕首落地,沈颖身子一颤,耳边传来冰凉笑声,“谁派你来的,可是司马昭吗?”
话说到此,沈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震惊与恐惧,却无法动弹,因为她的白皙脖颈上一抹寒光。
“文鸯,你倒有些本事,难怪我家公子嘴里时常念叨着你。”石苞破窗而入,面上犹带着轻适的浅笑,只是一向飘忽难捉的眼眸,此时却如针般盯向沈颖脖上的利刃。
文鸯凌厉的凤眸微阖,深吸一口气,轻勾缠在沈颖臂上的碧绫,“当真绮丽如花,灵秀如水,不如捆了回去做我的小妾,也不枉来洛阳这一遭!”
“你若敢动她分毫,楼外的千名弓弩手就会齐齐射向你!”石苞面色骤阴,断然喝道。
只是一声“嘶”的裂帛之声打破了室内的僵冷气氛,文鸯丢开手中那半截碧绫,微微一笑:“你觉得是我的头颅重要?还是这美人的娇颜重要呢?”利刃慢慢划向沈颖的芙颊。
石苞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低声说:“你想怎样?”
“带我去见司马昭,见了他,我自然会放了这美人儿。”文鸯低眸凝视眼前佳人,轻叹一声,“她倒有些武功,可惜遇上的人是我,不然早该回去领赏了。”
石苞一听眼睛盯住文鸯,似想从他眼中探出点什么,“好,我答应你。”
文鸯笑得仍旧那般优雅从容,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塞进一丸药。
沈颖立时面容涨红,被迫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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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节
石苞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嗔问:“你给她吞下的是什么?”心中骤然揪紧,却又拿文鸯无法。
文鸯将沈颖扶至案边,目光淡淡扫向石苞,浅哂,“你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自会拿解药给她。”
沈颖半倚在案边,含泪哽咽,却倔强咬唇,不肯哭出声来。
文鸯背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漠然道:“待我换上侍从的衣服,你便领我进司马府,记住,不要想耍花样,那美人儿的命可系在我手里。”
石苞立时沉了脸,叫来一贴身侍从,门后之人转眼间打昏了他,立刻穿上侍从服色,回头冷睨石苞,“走吧。”说完箭步如飞,出了翠烟阁,颔首立于一队侍卫前面。
石苞紧跟着走出来,跨上乌骓马,扬鞭在前,直奔司马府。
书房内,司马昭正斜倚软塌之上,目光如冰,紧盯娉娉半晌,忽而飘忽一笑,如春风掠过池塘碧波,“你说那个叫霍起的小厮已趁夜潜逃,还卷走了数件珍宝,可是当真?”
娉娉直抿嫣唇笑道:“我也正为此事懊恼呢,连你的大哥也未知此事,我本想等捉到此贼人,再禀告给你大哥,不成想你倒先开口问及这失窃之事?”
司马昭撇唇,“这等小事自然不必回禀与大哥的,大哥处理朝事已无暇分心。”
娉娉密长的睫毛眨眨,无辜道:“二公子说的极是,听下人们说你偶感风寒,今儿一见气色好了许多。。。。。。”
话犹未完,屋门外‘卟卟’脚步声响,整府内,能发得出这动静的,也只有气力十足的马骏。
果然——
“公子,石苞求见。”
一抹恼意染上眉际,“请他进来。”
馨儿临出府前,再三嘱咐马骏,要好生看护司马昭,而今司马昭虽已醒过来,但身子尚未痊愈,不能下床走动,故马骏仍提着十二分的精神,保护他。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司马昭耳闻吐语娇弱,回眸一笑,略点点头。
当娉娉推开门,与马骏四目相对时,她娇颜失色,美目横怜,缓步离去。
石苞身后的侍从勾唇一笑,笑意融融,似遇到了故人。
待他们步入室内,司马昭细眸扫过那低首的侍从,眉心浅蹙,“仲容,你带来了什么人?”
石苞未退未进,伫身不动,浅声道:“是从翠烟阁带回来了的。”
司马昭眸色骤沉,“既请来了贵客,还不赐席?”
文鸯白净面皮上浮上了关怀之色,“司马公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了?”
“仅是普通的风寒而已,想来过不了几日,即会痊愈了,劳文公子挂心了。”司马昭幽眸一沉。
文鸯雅颜阴翳起,面对惨白如霜的清瘦男子,他此番只身来洛阳,是来对了,眼前男子的首级,他定要取来送与父亲,用司马昭的头颅祭旗!
突然间白光闪动,跟着铮的一声响,双剑相交,马骏纵身夺门而入,抵住文鸯的长剑,文鸯凝立不动,嘴角边微微冷笑,长剑顺着另一剑柄直划而下,势劲力急,马骏实难招架,向后跃开,避过了这一剑。
他左足刚着地,文鸯擎剑再次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邓艾破窗而入,长枪一挑,挡开了那长剑,紧接着浩鹰、云翔他们一齐涌上前来,刹那间将文鸯团团围住。
唯有石苞伫立圈外,双目黯然失色。
文鸯不怒反笑,还剑入鞘,拂了拂衣袖,悠悠道:“你倒养了一帮好奴才,司马府的高手可都在这里了?”
眼下虽为险境,但在他的面容上找不出半分惶恐。
司马昭微睁了眼,冷冷看他,笑了笑,“扬州第一俊公子,果然武艺超群,胆识过人,可惜你的父亲太无用了,以他的区区六万兵马,就想起兵造反,岂不是天方夜谭?”
文鸯一双黝黑瞳孔,在柔和的月光中闪动着妖异的光,眼底满是浓深的恨意,“这天下是曹族的天下,还轮不到你们小小司马家口出狂言,司马师无故废主,意图篡位,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而你也不例外,你的夫人现今何处,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
“她。。。。。。她可好?”司马昭垂眸苦笑,“。。。。。。已经过去足足一个月了,我都没有见到她。。。。。。”
这一刻,他只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全然不见平日的狠厉,淡淡水雾在他漆黑的眼睛里氤氲开来。
“她很好,离了你,反而更好。”文鸯仰起脸,笑容淡淡,转而望向窗外。
司马昭默然。
文鸯突然冷笑,“好了,我也乏了,他日再会吧。”说罢睨视石苞,掷给他一紫金小瓶,飘然远去。
云翔等人欲要去追,怎料司马昭长长一声叹息,“罢了,你们都散了吧。”接着一阵咳嗽。
邓艾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