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白抱着剑,一脸懵懂:“哪有什么守卫,城墙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萧占但笑不语,专心驾车了。
祁荣的封地是洛城。虽然比不上平安更加比不上平安,也算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大城。
他们驾马走了一段路之后,路上便热闹起来了,打听了祁荣的荣檀候府邸在哪里后,便径直去了。
经过门人通报,三个人才缓缓进门而去。
绕过亭台楼榭,一袭绛紫色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亭子里,看着前方的水池出神。
隔着老远听见动静,便看了过来,见为首的是一位灰色长袍的男子,一双眼幽深如大海,惊了一下,然后视线便落在那男子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了。
没想到……会遇见她……
苏佩玖其实看祁荣是有些复杂了,毕竟当年和这个太子爷发生过很多事情,而且她还跟他以南谢楼的楼主身份合作过,最后甚至利用他的信任亲手毁掉了他的国家还有太子之位,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他们祁家欠她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内疚。
她从小道而来,声音清浅柔和:“好久不见,侯爷别来无恙。”
祁荣掩盖住眸子中的暗光,抿唇点头:“别来无恙。”无人注意到他背过身去的手在抑制不去颤抖。
一年时间过去了……眼前的女子似乎更加娇美让人离不开眼睛,眉眼也逐渐长开,尽显倾城之色。她还是往日那般淡定如水,似乎把一切都握在手中。
苏佩玖……
他打算去自杀的时候便想过,所有的事情走向反方向都是因为相府突然出现的嫡女……她出现的如此突然如此惊艳,似乎一夜之内天下人尽知的程度,再到后来的玲珑脊,凰女,漠王妃,地牢,逃亡,叛国……
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那年初遇相府,她一脸素颜素装,平淡冷漠却吸人眼球……
手颤抖了一会变恢复正常,一如他的心脏也开始渐渐恢复平静。
“不知道苏家小姐找本侯有什么事情?”
苏佩玖看了看萧占,然后习惯性的咬唇:“是这样的,我们在找一个人,但是那个地方我忘记了,所以……能不能请侯爷告诉我上次刺杀我和祁墨的山是什么山?”
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是祁荣也没有其他感觉,仔细想了想,开口:“长安城北方一千里的琼梁山。”
苏佩玖和萧占眼中闪过惊喜,然后便起身打算告别,祁荣唇动了动,鹰眼有些怅然,他看了看萧占和言白,又把目光落在了苏佩玖身上,嗓音有些干涩:“……我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他用的是我。
祁荣从来没有对她用过“我”一直以来都是本宫本太子,现在的他竟然对着她用我。
苏佩玖震惊之后,便有些心酸,于是朝着萧占和言白点头示意自己马上就过来。
清场之后,祁荣有些拘谨,他看着苏佩玖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手劲大了些:“那次刺杀你的事情,对不起。”
“啊?”
祁荣窘迫了:“那次的事情对不起,我当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你,因为祁墨……所以对你有些偏激,还有百花节的事情,我很抱歉……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很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愣了,为什么他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苏佩玖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瘦了很多,眉间的戾气也磨去很多……
现在他的国家被她用阴谋诡计攻破,现在的她还摆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站在她的面前……苏佩玖,你何尝不是做了你最为不屑的那种恶人?
“我原谅你。”所以也请你原谅我好吗?
祁荣听完,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他伸手去拿杯子喝水,却不料将水洒在衣服上,微楞之后,笑出声。
“我很高兴,从元苍灭掉之后,我第一次这么高兴……”
苏佩玖却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习惯性的去摸自己的小腹,然后开口:“时辰也不早了,那么我们便告辞了,多谢侯爷。”站起身。
祁荣张张嘴,将想要挽留的话卡在喉咙里,问了一句话:“……祁墨他现在还好吗?”
苏佩玖闪神了一下,她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那个人了,真的很久了。
“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唇角是无懈可击的笑。
祁荣担忧的开口:“若是遇见祁墨,还是请你离他远一点……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的。“
唇微抿:“你小心。”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你小心”他看着那白色的身影穿过花园朝着门口离去,眼中的黯然越来越深。
☆、第二十五章 难以割舍,触碰不得
出了侯爷府,苏佩玖上马车的时候,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萧占:“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去藏剑山庄。”萧占深邃若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浮光,看不真切。
“决定好了?”
萧占勾勾唇看苏佩玖:“这本不是我决定不决定的事情,只是去要一个原因,问一个结果。”
苏佩玖手松开帘子,在帘子落下的一瞬间,她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句:你到底对于月娘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若是爱,为何如此沉寂?
若是不爱,又为何如此奔劳?
藏剑山庄距离这里有点远,由于苏佩玖怀着孩子,所以萧占决定让言白送她回去,自己亲自前往。
在分叉路口的时候,言白接过马匹的缰绳,萧占潇洒下车,苏佩玖手放在车帘子上面,最后还是没有掀开。到底是外人,有什么资格来说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萧某就此告辞!那枫叶林的客栈,若是你们师兄妹喜欢便留着,若是不喜欢……便一把火烧了吧。”声音就像是一阵清风飘过,原地已经看不见那人。
“言白,走吧。”马车在分叉口停了一会,苏佩玖轻轻说了一句。那马蹄才缓缓抬起,朝着远方而去。
…………
藏剑山庄禁地之内,萧占看了一眼匆匆赶过来的萧楚辛,看到他断掉的右臂,转过视线去湖面。
“老祖宗,您怎么回来了?”萧楚辛震惊的说道,之前那个南谢楼的楼主还说要来找他呢,现在他竟然回来了。
“你是藏剑山庄现在的庄主?”萧占眼中带着一丝平和。
萧楚辛弓腰点头称是。
萧占嗯了一声,便入了禁地,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萧楚辛莫名其妙的看着湖面。
到底老祖宗为什么回来的?
照样是蓝色的世界,照样是破旧的古楼。
萧占缓缓的移动脚步站在古楼的前面,胸前中都好似有一股酸涩之意。
“双儿,出来见我。”他轻轻的说了一声,却好似整个湖底都流淌着这声音。
原本寂静的湖底开始有些沸腾,一团团透明的泡沫从地上升起,很快便将这清澈的湖底世界闹得朦胧起来,萧占站在原地不动,似乎从未发现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泡沫终于肃清,一位穿着桃色裙衫的女子背对着妖娆的站在那里。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那女子幽幽的转过身来,一张宛若清水芙蓉的面容呈现出来。
“陪我去见一个人。”萧占开口。
陆诗双却是笑了:“这百年的时间,你将我压在湖底不能出来,一出来就是为了陪你去见一个人?”
“双儿,我是为了你好。”陆诗双武艺高强,经常月圆之夜血性大发,必须杀人才能解除煞气,所以当年藏剑山庄每逢月圆之夜便尸骨成山,他不得已将她用阵法困在此地。
“哈哈哈……为我好?我当然知道是为我好了,只不过萧占,你要带我去见谁?”陆诗双盈盈的柳腰一摇一摆的转到萧占面前,伸手去摸他的脸,而他也不躲。
“见了你便知道了。”
“可是没有几日便要月圆了。”她在提醒他,她的危险程度。
萧占嗯了一声,转过去:“走吧。”
陆诗双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宽广如海的背影,眼中的疯狂几乎要吞没整个湖底世界。
多少年了?终于要出去了……
梁琼山脚下。
陆诗双美眸中闪过愠怒:“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萧占伸手拽住她的手:“来见故人。”
“我不去!”她反手过去一掌,萧占不躲不避,生生受住,唇角逸出一点血丝,看到陆诗双一愣。
“走吧。”他拽着她朝山上走去。
那山洞很偏,坐落于半山腰,没有依傍,唯一的方法便是从山顶上往下利用轻功飞入。
到了陆诗双和萧占这种年纪的人,武功造诣自然是在这大陆上无人能及,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二人便出现在了山洞之内。
与此同时,月娘几乎是浑身一震,便感应到从灵魂深处传过来的恨意和恐惧。
陆诗双来了……
她过来是为了让自己魂飞魄散吗?……南谢楼交代好了,也在最后的时光中挑选好继承人,应当是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只是此生唯一遗憾便是……不能再见萧占一面,这个曾经让她义无反顾的男人,终究是无缘相见了。
缓缓的现了身,她将整个山洞封闭的暗无天日,声音阴冷肃杀:“……过了这么多年,姐姐终于愿意来看我了?”
陆诗双是她的姐姐,孪生姐妹,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她有一双碧色的眸子。
萧占几乎是一瞬间便看见了悬在半空中的狰狞女鬼,双眼空洞留着猩红的血水,唇部被钢丝缝住,面色青白,四肢残缺……死相极其凄惨。
月娘是看不见萧占和月娘的,只能靠着人气来分辨到底他们在哪里,但这种人气仅仅只对一般人有用,萧占和陆诗双都是能够逃避黑白无常追踪的人,所以自然没了眼睛的她看不见山洞里到底都有谁。
只能凭借着生前的恨意来肯定陆诗双绝对进了里面!
“妹妹我可是日夜都思恋着姐姐呢,想着什么时候姐姐也可以下来陪陪我呢……”阴风越刮越大。
萧占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诗双,又看了一眼死相凄厉的女鬼,嗓子干哑:“……月娘?”
月娘听到有人喊她,听到声音之后,灵魂闪了一下,有些透明。
她……没有听错吧?
这个声音好像是那个人……?
“萧占?是你吗?”她很艰难的吐出这两字,跟着胸口都像是活了一般动了两下。
“是我。”
没有想到再见的时候,已经阴阳两隔。
陆诗双冷哼一声,去捏手中的玉石:“在这边郎情妾意的给我看吗?你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栾月,你就应该跟着你那个没有用的娘亲永远的死在明月湾,你就不应该回来!现在落到这样的境地,也怨不得我!”
“双儿!”萧占抓住陆诗双手中的玉石,迅速握在掌心,然后点住了她的穴位:“不可任性!”
不可任性……
月娘飘在空中的魂魄抖了一下。
从很久之前,他对陆诗双一直都是不一样的,永远都是不一样的,对于她犯的错,从来都是四个字不可任性,即使现在看到她被害的如此凄惨……他这样的偏袒着陆诗双。
“萧占……”她空洞的眼看着前面,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能看着一个地方说话。
“月娘?”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便是。”
她的灵魂又透明了一点:“……当年你为什么要娶我?”
既然从来爱的都不是我,为何又要娶我?!
…………
她栾月,是明月湾最后一个巫女,掌管着整个明月湾的命运,注定毕生都要死守这方土地。
直到一个少年的闯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那日,少年一身是血的倒在她的阵法之内,手中死死的攥着一把寒剑。
不知道处于哪一种心思,她最终留下了他的命,甚至帮他清理包扎伤口。她救活了他,却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因为他的出现万劫不复……
巫女可以算天算地的命运,唯独算不出自己的命运……一日她心血来潮来算了一卦那少年的命运,却发现前方一路迷踪。
少年醒过来的那天,正好她参加巫术仪式回来,刚进门便落入一双湛蓝色的大海中,一颗心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她却耗费了毕生的精力。
“你救了我?”
“你叫什么?”
“谢谢。”
少年说了三句话,她却魔怔一般觉得好听的紧。
“我叫栾月,你可以喊我月娘。”她敛敛心神,站在门口别扭的不肯进去。
“我叫萧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月娘,这名字真好听……”
他觉得她的名字好听……
这日午后,她坠入了一个很深的梦魇,终至有一日将自己都丢了进去。
“什么?!你要出明月湾?!”族长还有族民愤怒的站在出口拦住他们的去路。
她冷着一张脸将自己的族脉断了一根:“这样可以了吗?断了族脉,我便不是这巫女,这样还不能出去吗?”
她记得那个时候族长红着一双眼瞪着她还有她身后的男子,嘴唇发抖:“总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月娘!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是啊,她有一天会后悔的,总有一天。
洞房花烛的时候,她娇羞的问他爱不爱她,却只得来一枚深吻。
那一夜她将最好的自己交给了他,完完整整的交给了他,感觉整个人生都是幸福美满的。
她传授他明月湾的巫术,尽力交给他长生不老的法子,甚至因为这件事情险些遭到天罚。
身为巫女是不能生孩子的,所以这漫长的一生,她打算跟他一起过。
萧占是她的心上人,心尖上的人,难以割舍,触碰不得。
举案齐眉的日子过了几十年,藏剑山庄逐渐也开始走上正轨,那日阳光正好,他领着一个跟她长得无比想象的女子站在她面前,残忍的开口。
“这是你的姐姐陆诗双。我将长生不老的法子也教了她……”
原来这个世上,她所有的付出都是一厢情愿,这个深邃如海的男子总是会在人最温情的时候,挑开你的伤口,往上面撒盐……
☆、第二十六章 纵然千般胜过她
陆诗双是一个狠辣的女子,但是萧占却纵容她的这种狠辣。
他说:“月娘,双儿是你的亲姐姐,你要好好照顾她……”
他说:“前些日子练的丹药给你姐姐送去了……”
他说:“双儿受了很多苦,你要迁就她……”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陆诗双,没有她栾月,可是她怎么就这样一头栽了过去,还倔强的不肯回头呢?
陆诗双将她四肢挑断,剁去一手一足,挖去双眼毁掉她容颜的时候,她心里恨得只有陆诗双一个人。
三魂七魄不得善终,无法轮回,终日困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两百多年的时候,她心里恨得依旧只有陆诗双一个人。
萧占……你到底将我置于何种境地?才可以如此平淡的对我提出这么多要求?
陆诗双是可怜,可是关她什么事情?她小小年纪便被逼着去跟蛇虫住在一起,整日忍受万虫钻心难道就不可怜吗?一己之力撑着明月湾不辛苦不可怜吗?被自己的丈夫欺骗隐瞒几十年养着其他的女人,甚至有一日登堂入室的时候不可怜吗?
萧占你如此厚此薄彼,是不是仅仅因为……不爱?
所以既然不爱……当初为什么要将我从明月湾带出来?又为何要娶我做妻子?
“为什么娶我?萧占,时至今日,我只求一个明白。”一个死心的结果。
萧占看着眼前虚无缥缈,仿佛立刻便烟消云散的魂魄,愧疚酸涩:“月娘……我对不起你。”
我对不起你……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