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后,传来的消息,为了保护平阳城百姓,桓泽不愿弃城,便在平阳城前排兵布阵。
恐怕三日后,战事就要起了。”
我的手指深深地握住了桌角,眼前有片刻黑暗,“你……你说什么?”
“清芷,你该知道这场战迟早都是要打的,我们准备了数十年,如今时机已经成熟。”
时机成熟吗?
我猛地起身,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我提笔在纸上画下平阳城的地势图,平阳富庶繁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的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但若是选择守势,恐怕就会遇到极大的阻碍,守住各个城门势必分散兵力,若是依照泽的个性,他为了守住一城百姓,定会选择正面迎战司马律,而平阳城的兵力自然远远不敌司马律的皇朝军队。
等等、还有顾家军,可是军队的主力驻扎在大漠若是要从南面赶过来,怕是会赶不及,更何况即使连珏曾与顾家军并肩作战,可他们之间的默契却远不及父亲的用兵如神……
啪的一声,手中的笔被折断。
我定定地注视着手中的布防图,耳边回想起父亲教导的话语。
“用兵切忌冒行,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行,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因敌制胜,因敌制胜。
我喃喃着,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描绘出父亲出征时的制敌之法,若说是与此刻最接近的还数破东夷都城一役……只是每当我凝聚起所有神思去回想之时,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梦里连珏在我面前倒下的样子,司马律手中握着沾满了鲜血的刀,阴森森地大笑,我的额上开始涌出越来越多的汗水。
若是,若是……
我拼命地摇头,不能承受万分之一失去他的可能,不可以……
我紧紧地攥紧了手里的纸,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我去寻阿木塔之时,他正与亲信臣子在议政,我便在前殿候着,从早晨一直侯到傍晚,坚定了心意反倒是无惧了。
他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深重的疲倦,见到我后,远远地止了步子。
我上前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扯了个僵硬的笑后,便直直地下跪。他立即扶住我,眼中是复杂的神色,“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看着他,“我不能失去他,求你,帮我。”
他定定地看着我,“清芷,兹事体大,这关系到太多,若是从前,只要你一句话我能为你出生入死,可现在,我肩上还有着整个南越的安危……”
我早就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是以抬头道,“阿木塔,我明白你现在还是南越的大王布库,但我此刻是西齐的劝使,如今西齐的形势你也明白,若是泽胜了,我西齐与南越可结百年之好,互不侵犯甚至互相扶持,可若是司马律胜了,不但整个西齐都会走向灭亡,凭他之心南越北漠也难逃屠戮,你大可仔细思量,再给我答案。”
他看着我,眼中神色意味不明,“你既然如此说了,我又能说不吗?”
我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真心的笑容,谢谢你阿木塔,一直一直地守候着我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风临
我每日都会花上五个时辰与他们讨论战事,再多了,阿木塔不许。可当一切都万无一失之时,新的问题来了。
“不行。”
我无奈地道,“我的身子如今已经好了许多,我要随你们一道去。”
“清芷,真正上战场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我们无暇来照顾你,万一出了差池。”阿木塔在此事上态度意外地坚决。
“可是,论对平阳的熟悉,还有对桓泽、司马律的了解,对顾家军的情谊,你不能否认,这场仗非我不可啊!”动之以情失败后,我开始晓之以理。
“清芷。”阿木塔板着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绝对不行,你留在南越,否则我就不出兵。”
“阿木塔。”我气得哇哇大叫,“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见他始终不为所动,我又软了声音道,“……我真的很想见他,哪怕一面,我怕若是他……若是他死在战场上,我都不能陪在他身边……”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
他的表情有些松动,我立刻继续装可怜,“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甚至他的父亲远在西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就要永远离他而去了,这该有多残忍?”
“阿木塔,求你成全我们吧……”
“阿木塔……”
……
软磨硬泡,他终于愿意带我去西齐,只不过要与战场保持安全的距离。
我自是满口答应,只要能去西齐。
船驶离南越的时候,我正靠在甲板上小憩,手中还握着一卷兵书,眉宇间满是疲倦。刚刚传来的情报,司马律的大批部队已经绕过南明,想要直取平阳,只是为何又突地往风临而去,按理说不是应该从南奚涉水过去……忽的肩上多了件大氅,我猛地回过神来,见到来人后,才道,“是你啊……”
他走到我的身边,望着无际的海面,“顾清芷,你真的……叫人越发的看不透了。”
“怎么?”我笑笑,“无涯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他回过头来看我,眼中有我看不明白的情绪,“不是多愁善感,只是疑惑,世间竟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我这样的女子如何?”我盯着他,唇边有笑意。
“胆大包天。”他冷冷道。“你可曾想过这是牵动四国的大事。”
“想过,当然想过。”原来是为这事,我淡淡道,“可那又怎样?”我的眼睛仿佛透过这篇汪洋大海,直直地望到海的那一端,“无涯,西齐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我的父亲为之戎马一生的地方,我顾家虽然倒了,但顾家儿女骨血里却依旧流淌着守卫西齐的血液,这是一种神圣而令人骄傲的使命感,更何况,我的夫君也会为了西齐而战,我要站在他的身旁,义不容辞啊……”
他怔怔道,“是吗?”
我轻笑道,“明日午时,兴许就能到风临了,你先去睡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夜里风大,你现在身子恐怕吃不消,随我进去吧……”他蹙了眉,一脸严肃道。
“你现在是在代替你哥管教我吗?”我俏皮地笑道,他的脸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我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随你进去就是了。”
他一声不吭,转过身就走,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的出声道,“无涯,我不知你的过去如何,但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无涯,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对我们敞开心扉的,是吗?”
他的脚步顿了一顿,却不言语。
风临城,城门紧闭,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声在呼呼的吹。
我跟在阿木塔的身后,他沉默半晌,低头吩咐身旁的将领,“吩咐下去,从南奚涉水过去,天黑之前务必赶到平阳。”
我的心一沉,连珏,连珏,千万要等到我们啊。
采苹双手覆到我的手上,“小姐,不要担心,平阳王一定会没事的。”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她,颔首。
“苹儿,你陪着清芷留在风临,我会派人护住你们,等我们的消息。”阿木塔沉着脸色道,我下意识地摇头,“我随你们去平阳。”
他皱眉,“清芷,你在宫里答应过我的,到了这里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不,阿木塔,”我的眼神坚决,“没有人比我对平阳更熟悉了,你让我去吧,我想陪着他。”
“清芷!”阿木塔望着我,“姬无涯会替我们带路,至于你,留在这里才是安全的,我们走。”
无论我如何呼喊,都有人扯住我,只能目送他们远去。
采苹替我拢好披风,“小姐,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我抚住已经微微凸显的小腹,孩子,你能感觉到吗?你的父亲,他就在不远的地方,他是一个英雄,他会同你的母亲一般爱你。
采苹如今已经贵为准王妃却依旧亲力亲为替我准备床铺,我坐在窗前,远处的雾岐山上连年的雾气为天边的似血残阳蒙上一层白纱,忽的灯火爆开清脆的一声,我猛地起身,不对,他不是要直取平阳,而是……她顿住,我看着她,眼神热络,“替我备一匹快马;快……”
她咬着唇万分为难,“小姐,不可以的。”
我拉住她的手,“采苹,现在就你能帮我了。”平阳城的后方是雾岐山,山势陡峭,易攻难守,如果真的如阿木塔探来的情报所说,他过风临是为了翻过雾岐山绕到平阳的后方进攻……
“小姐。”她看着我,“我怕……”
“我不会有事的。”我勉强地扯一个笑容,“你忘了我还不会走路,已经被父亲抱上了马背,不会有事的,我的孩子陪我历经了这么多磨难,他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坚强。”
“可是……”
“采苹!”
“……”
我翻身上马,身后有十骑士兵也随着我翻身上马,采苹深深地看着我,我对她点了点头,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从明天起富贵命要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节奏是隔日更到完结哦~~
☆、大战
望着地上散乱的马蹄印记,我的心揪得越来越紧,轻喝道,“驾——”由于马背上免不了颠簸,我命人准备了厚厚的垫子,并尽力地使自己全身放松,双腿用力夹住马腰;两脚向下用力蹬稳脚蹬;屁股微欠;上身稍微前倾……
“夫人!夫人!”
不顾身后士兵们的惊呼,我依旧维持着最快的速度前进,在大漠的时候,环境远比现在恶劣,因此我丝毫不担心,只是,如果能再快一些就好了,多想,在下一刻见到他……
“驾——”
……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我的身体开始前所未有的兴奋,几乎就要握不住缰绳,然而随着越往前,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越是强烈,常年在大漠前线的直觉告诉我,这是战斗前夕的预兆。
马儿已经有些倦了,免不了踉踉跄跄,我蹙着眉,对身后的士兵道,“换马!”
他还未反应过来,我的马鞭已经一把卷起他,他惊呼一声落到我的马上,而我也借着这股力道,往后一跃,“驾——”
由于身子还未恢复,腿肚一阵痉挛,我疼得惊呼一声,却还是咬着牙道,“驾——”
身下的马嘶鸣一声,往前跃去。
幸好。
还赶得急。
我从山上一处险要的崖壁上往下望去,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司马律的军队,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甲胄,立在队伍前面,而他的面前,穿着灰色铠甲的军队忽的缓缓地分道两边,一抹白色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来,待看清他的脸,我不由得红了眼眶,喃喃道,连珏,连珏,我回来了……
他,一身白色的铠甲,在夕阳下,仿佛神祗一般闪耀,脸上冰冷得仿佛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犹如出鞘的宝剑般完美而又锋利。
他不知道我就在这里,在他的身边,我只想静静地陪着他,只这一刻,我想放肆地爱他。
战鼓如雷声般轰鸣。
在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的一霎,风云际会,黑暗笼罩着山脚下互相厮杀的两支队伍。
而司马律与连珏就那样定定地站在原处,仿佛对耳边的嘶吼声充耳不闻。
突然,司马律拔出了马背上的剑,剑芒一瞬间迷了我的眼睛,也叫我的一声惊呼哽在喉咙口,几乎是同时,连珏也扬起了手中的剑,猛地一夹马肚,迅速地向前冲去……
黄白在这昏天黑地的战场上迅速地向彼此靠拢,仿佛是冥冥之中的牵引。
我扯了扯缰绳,在悬崖边上,沿着他们的方向挪动。
只是,他们的速度太过迅疾,不知从那一刻已经缠绕到一起。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用尽全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连珏,你能感觉到我吗?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
眼前的所有都仿佛淡去,我的眼中只有那抹白色,他屹立于天地之间,成为我生命中的全部。
连珏爱顾清芷万年不变!
万年不变,这是我们的誓言,是你许诺给我的永远。
我的眼中重新变得平静。
“取弓箭来。”
“夫人!”
我没有回头,身后的人颤抖着手递上弓箭,“……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是最好的弓箭手也不能射中的。”
我扯了嘴角,“我能,为了他,我可以无所不能。”
我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仿佛能透过他那明黄色的盔甲,看到他的心脏,我仿佛听到了那有力的跳动声,连珏与他缠斗不相上下,但是论狠心,他未必是司马律的对手,若是一念之差,他只要存了那一念之差,我决不允许……
“这辈子,我的确辜负过许多女人,这也许是种报应,你不愿信我,我也无话可说。
清清,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你心中恨我,我是知道的。这世上,恨我的人太多了,真心待我的,也都离我而去了……
我曾经想挽留,哪怕只是那片刻的言语温暖,那对你而言也许微不足道,可你又怎么能明白,那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你们所有人眼里,司马瑞良善,我恶毒,可司马瑞与我不同,他的生母是皇后,从小极尽双亲宠爱,注定了一生尊贵的命运,但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也许有吧,母亲的怨恨,父亲的恼怒,还有那些形形□□异样轻蔑的眼光……
我深爱的人是我爱而不能得之人,那些仿佛爱我的人,或贪慕权势富贵,或出于畏惧害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感情,除了伤痛,又能带给我什么?如果这是你们所谓的情爱,我不要也罢。”
哧——
那支箭从半空中极速穿过……
所有的一切如果可以终结……
我不必也不能心软……
直到它没入——
司马律的脊背——
“中了,中了!”
“陛下,陛下……”
混乱中,我吐出最后一口气,身形不自觉地晃了晃。
汗水从额头流进眼睛,一片白色模糊。
最后一刻,我仿佛看见连珏,远远地,远远地,望过来……
我多想对他绽出最美的笑容,可是,不能了,不能了……
骤痛袭来,我的眼前,漫天血色……
我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我见到了司马律,他倒在战场的中央,脸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血液。
我站在离他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息尚存,只是眼中是混沌一片。
他在低喃着什么,我听不清,他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是向我的方向,我迟疑着向他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清清,清清,是你吗?”
我一怔,他没有清醒,剑眉紧紧地蹙着,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眸中黯淡无光,艳红如血的唇如今惨白青紫,“朕问你为何要流泪?
嗯?清清,告诉朕,为何流泪?
顾清芷,朕要你的心,竟是这样难吗?
我就那样望着他,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我不求你无怨无恨,只是,能不能……
不要为那时的心软而后悔……”
后悔吗?
我深深地再次呼吸一口气,胸臆处有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挥之不去。
愿你来世能放下执念,
为自己的心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复发
“小姐……”
“清芷……”
我隐约听到许多担忧的呼唤,我试着睁开眼睛,却还是被黑暗包围。
“姬夫人,她为何还不醒来?”
“大王,不要急,老身已经施了针,想来顾姑娘很快便会苏醒。”
“清芷,清芷……”
我的手被温热包围,我听见阿木塔的呼声……
再次挣扎,
终于感受到了光亮。
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我看见阿木塔红着眼眶,忽的紧紧地抱住我。
我浑身都感到一阵被车轮碾过一般的疼痛,不由得痛呼出声。
“小姐,小姐……”
我看到采苹担忧的眼睛。
“阿……阿木塔……平阳……”
他看着我,眼中是未平复的波涛汹涌,忽的一束光芒点亮那片黑暗,他笑着点了点头,我高兴地想要尖叫,可是喉咙只是钝钝地疼,我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眼前赫然出现一双白净的手,我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无涯忙道,“别喝得太急……”
我点点头,小口小口地抿着。
待得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