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
“那种仿佛天地轰然崩塌,撕心裂肺,不能呼吸的痛,你可能体会。”
他的手一颤,却还是在继续。
“温铭,我是信过你的。”
“如今,我最多也就做到不恨你了。”
“往后——”
“娘娘。”他颤抖着手,吃力地合上瓶盖,起身,“娘娘,说的是。”
不知为何,他在我说出‘往后’二字之时总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那种仿佛隐藏不了的浓重悲戚,也感染了我,在心中挥之不去,就连看他去时的背影,都显得那么沉重,凄哀。
作者有话要说:目测短期内温太医大约不会粗线了,喜欢他的GN;要耐心等等了。
你们要是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可以冒个泡,你就打一个”好”“good””棒”
墨墨也会很高兴的……
明早八点更哦!
☆、【世无双】
那一场盛世流年,她们守着寂寞伤得面目全非。——【世无双】
司马律自那日后,不曾来过华天宫。
可王喜公公依旧每日都会亲自来问询我身子恢复得怎么样,又旁敲侧击说司马律心情极糟糕,今日早上我甚至看到了他手背上遮不住的瘀痕,他神色惊慌,我深深皱眉,王喜一向得司马律的心意,如何会……
“这些都是他打的?”
王喜支支吾吾,“陛下这几日……”
“娘娘。”他忽的跪地哭喊,“求娘娘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奴才吧。”
“你起来回。”我扶他。
王喜哭得涕泪肆流,“昨个小七回话惹了陛下不高兴,罚着去宫门口跪了半宿,今日小允子磨的墨浅了些,竟又给罚了五十棍子,陛下可从来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这些个小奴才,是咱家看着长大的,怎么能不心疼着,往日里,小七嘴甜,总能在陛下面前讨些赏来,可奴才如今也摸不透陛下的脾气了。”
他用袖子抹着泪,时不时地叹声气。
可我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处境何不比他们艰难。
“奴才斗胆求娘娘去劝劝陛下。”
我推拒不得,只好随王喜去太仓殿走一回,横竖一直待在华天宫里等死也是煎熬,不如去寻他要个痛快。
素净着一张脸,我立在那殿门口。
那天父兄获罪入狱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跪到膝盖失去知觉,心也麻木,却无法忘记那漫长的冰凉彻骨。
“娘娘。”
我回过神来。
“这边走。”
“怎么不是去太仓殿吗?”我疑惑。
“陛下,已经好几夜没回寝殿歇着了。”王喜忧心忡忡地叹气,“早上上朝,晚上批折子到夜深,闭了闭眼又该去上朝,如此下去,龙体怎么吃的消哟。”
我默默不语,得知他过得不好,心里反而松了几分。
“到了。”王喜停在书房门口,“奴才……”
“你先下去吧。”我抬了头,轻慢地走过去,刚要出声,却从里面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凄厉的哭喊声。
“朕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给朕拖下去。”
门被打开,我下意识地往身后闪了闪,一个小太监已经哭晕了过去。
我闭了闭眼,稳住心神,提起一口气——
“皇上,快消消气,小王爷可是马上就要来了。”里面一道轻柔的声音,正是司马律的亲信大臣宋禹。
小王爷?约莫是平阳王桓泽了。
“也罢,这世上也就他一人能替朕分忧了。”
“可不是,当年在虎口山,他派人断了顾家军的去路,为咱们夺位争取了时间,又遣了刺客与那华月瑶里应外合刺杀北漠的君王,乱了北漠宫廷,恐怕若真让他们知道了消息,还真对咱们有着威胁,平阳王年轻有为,乃我大齐之幸啊!”
那拊掌大笑声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我几乎魂飞魄散。
这可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俊逸出尘,似流水清风般的平阳王桓泽吗?
他竟,他竟……
我捂着胸口,耳朵只觉得一整轰鸣。
“阿泽的确智谋过人,早料到了以乌尔泰的身手,刺客根本不足畏惧,更是料到了乌尔泰奋不顾身救阿瑶之时,定会疏于防范……唉,若非阿瑶她陡生变故,乌尔泰早就该死了。”啪的一声是酒杯碎裂的声音。
“可惜了,若是乌尔泰那时候出事,顾家可就难辞其咎了,陛下便能不费后头的周折除去顾家。”宋禹顿了顿道。
司马律冷冷道,“虽是这样说,朕有时候也捉摸不透这个堂兄,手段狠绝,能亲手弑父取而代之,却偏偏又温柔多情,还有着怜香惜玉的心思,你说可笑不可笑?”
“微臣听说前些日子小王爷喝多了,还说要向皇上讨宸妃娘娘呢。”宋禹耐人寻味的笑声,似讥似讽。
“他做梦。”司马律打断道,“顾清芷就是恨毒了朕,朕也不会放她走的。”
我脑袋里非常地混乱,零零散散地闪过许多片段——“本王自小听闻顾将军战功赫赫,心中很是敬仰,如此不过是对英雄惺惺相惜,何来什么恩情,实在不必如此。不过,本王再多嘴一句,顾姑娘需得借力打力方能如愿以偿。”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宫中,到底,我能相信什么?
“微臣知道陛下对宸妃娘娘情有独钟,话虽如此,此番除去吕相,小王爷可又是头一份的功劳,在情理上讲,那顾清芷也不过一个凡人女子,陛下何必为了一个区区女子,与肱骨之臣反目。”
“头一份的功劳?哧……他倒好,偏偏还拿了吕相一事到清芷面前邀功,白白做了趟顺水人情,叫朕左右为难。”
桓泽啊!桓泽。
是了,当初他为了扳倒吕相煞费苦心去搜集蛛丝马迹,编织罪名去一网打尽,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单纯地看不惯,吕相在京城,和他一个诸侯国的王爷又有何干系。
不过都是借口。
可笑,我竟真的拿他当作推心置腹的好友,深信不疑。
“你好歹吃一点啊,我辛辛苦苦弄了大半天的。”茯苓气鼓鼓道。“这都是怎么了,去了趟太苍殿,又吵起来了?”
“茯苓。”我说,回头看着她,“你可曾有过一种感觉,像是……背着大石头在走圈……这石头可真沉啊……就那样一圈一圈地走着,仿佛没有尽头。”
茯苓担忧地看着我半晌,幽幽叹气,“清芷,顾家的事情,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我掩面,手在不可抑制地轻颤,“茯苓,这世上的人心原来都是看不透的。”
“清芷。”她双手捧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清芷,你振作一点,我们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如今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太可怕了,真的好可怕。”我哆嗦着嘴唇,“他们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们毫无防备,还一厢情愿地沉醉在家国天下的理想和儿女情长的缠绵之中,我只觉得……只觉得……”
茯苓皱眉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方才萧相与司马律的对话重复给茯苓听。
她的表情先是惊讶,后又变为凝重。“你说平阳王一直替皇上暗中操纵着一切?”
我点点头,脸色惨白,“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难以全身而退了。”
茯苓静默片刻后开口,“这也不过是皇上一方的说辞,也许平阳王……也许他……”
“我去找他。”我倏地站起身,“没错,我去寻他问个清楚。”
“等等……”茯苓扯住我,皱眉轻声道,“若是……若是事实当真如此……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
“……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又能耐他何?”我扯了抹苦涩的笑,“但是,茯苓,这对我很重要,我……我想知道真相。”
“哟哟哟,宸妃娘娘这是上哪儿去啊!”
一道奸细的嗓音蓦地传来,打破了一室寂静。
我回头看向来人,瞬间双目赤红,“是你。”
“娘娘,好眼力,竟还记得奴才。”来人正是当日来顾府宣旨定了父兄罪名的张公公,此刻笑得一脸谄媚,只把那张丑陋的嘴脸变得更加令人恶心。
“你来做什么?”我没好气道。
“娘娘,当日是奴才狗眼不识泰山,还望娘娘海涵。”他笑嘻嘻道,“娘娘是极富贵的命格,竟是一路化险为夷,荣宠不衰。”
极富贵的命格。
我猛地盯住他,冷声道,“给我滚。”
“娘娘,息怒啊!”张公公好整以暇道,“奴家难得有机会在这大喜的日子来讨份赏,娘娘接旨吧,也让奴才们沾沾喜气。”
见他真的亮出了一道诏书,我不情不愿地跪下,“民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博硕驸马桓瑜三子,故平阳长公主司马莲亲子,桓泽,表德优贤,庸勋纪绩,特于雍华六十六年夏,赐以其平阳王封号,念其忠君之心,特赐濮阳、乐陵两座城池,田亩万顷。故镇国公二女顾氏清芷,京城世家之后,毓质名门,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平阳王为正妃,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钦此。”
我惊愕非常,这是赐婚的圣旨。
怎么会这样。
司马律亲手拟了折子替我赐婚,这只能说明那平阳王果真是深得圣心的。
我遍体生凉,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只觉得那明黄色显眼刺目,令人晕眩。
“娘娘,奴才……”他装腔作势地朝自己的嘴招呼了一巴掌,“瞧奴才这嘴,如今,可该唤您一声‘王妃’了。”
“你!”我一口气没喘上来,死死地瞪住他。
那张公公又凑到我耳边嘀咕道,“娘娘,您虽然还未行册封礼,可这后掖里人多嘴杂的,难免……咳咳,皇上的意思是,后日卯时迎亲队伍会等在宫门外,到时候娘娘可别出什么乱子,毕竟嘛……顾府上下一家子,将来还得仰仗皇上庇佑,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茯苓,扶我起来。”我抬起手,无力地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眼泪一滴滴地落下,在那道圣旨上,晕开深色泪渍,身后那张公公还在叫嚣,我只觉得仿佛天地颠倒,胃里又开始抽搐着疼。
“今夏木兰花开,便是我娶你之时。”
连珏,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开始副线是萧双双,不知道大家对她还有没有印象,忘记了的可以参看22章。
☆、往事
“娘娘,请回吧。”平湖园的掌事宫女回道,“平阳王今个儿一早已经回封地了。”
我怔怔地伫立在门口,“他可曾有什么话留下。”
那姑姑为难地摇了摇头。
我身形微晃,小翠忙扶着我,“多谢。”
“娘娘。”小翠担忧道。
我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华天宫的路上,忽然前边蹿出来一个黑影,我躲避不及被推得踉跄一步,身后小翠立刻稳住我,冲到前面,“哪里来的小太监,冲撞了宸妃娘娘,还不跪下。”
“娘娘,娘娘饶命啊!”那小太监立刻跪地俯趴,惶恐道,“娘娘饶命。”
我没有心思纠缠这些,绕过他就想走,小翠却突然出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急匆匆地是去哪儿呢?”
我不咸不淡地瞥了小翠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这妮子也不会看主子的脸色,没头没脑的。
“回姑姑的话,奴才,奴才是萧太妃宫里的。”那人颤抖着说,仿佛忍受了巨大的恐惧,两眼一翻给晕了过去。
我讷讷地摸摸脸颊,莫不是我的脸色实在是太恐怖了……
“娘娘。”小翠看看地上的小太监又看看我。
“找个人给他抬回去吧。”我刚要抬步,小翠又出声道,“娘娘,看着怪可怜的,不如……”
“小翠。”我打断她,上下打量了遍,“你今儿个倒是很伶俐嘛?”
“娘娘。”她立刻白了脸颊跪下,“小翠,小翠不敢。”
“哟,哟,不得了哟。”
不知从哪儿又窜出一个老嬷嬷,大呼小叫道,“娘娘快走,这,这,这人怕是染上了时疫啊!”
我闻言立刻拿帕子捂着嘴后退了一大步,小翠呀的一声软到在地上。
“快来人,还不拖下去,万一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那嬷嬷这么一唤,呼啦啦围了许多人过来,小翠紧紧地抓着我,我皱着眉,“到底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领头宫女苍白着脸色回道,“奴婢是玉霞殿的掌事宝娟,小顺子是玉霞殿的里头做事的,惊扰了娘娘实在是罪过,奴婢,奴婢这就把他带回去。”
说着,招呼了两个人就要把人抬走,我清了清嗓子,“慢着。”
“娘娘有何吩咐?”宝娟低着头回道。
“究竟是出了何事,染了时疫不上报太医局,反倒是带回宫里算是怎么回事?”我淡淡道。
“回娘娘的话。”宝娟幽怨道,“是陛下的意思。”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就出来。”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如鲠在喉,进退不得。
“娘娘。”小翠颤抖着哭喊道,“不要去……危危危险啊!”
我闭上眼,扒拉开她的手,“不会有事的,温太医曾经说过,若是没有直接的接触,不会有大问题的。”
“娘娘!”小翠拼命摇头,哭得就要晕厥过去,“娘娘……”
“是这里了。”宝娟推开门。
立刻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轻轻的咳嗽声,“咳咳~”
“娘娘,奴婢就在门口。”
我摆摆手,自个儿撩了裙摆进去。
“宝娟,宝娟,水……水……”微弱的呼唤声。
我皱了眉,走到桌子边拎起水壶,啪塔一声,那残破的手柄断了开,连带着空壶在地上滚了两圈,叹了口气,我又走回门口,“去给你家主子打点水来。”
“是。”
“水……水……”
我在她十步开外,静默了许久。
“清芷,你瞧瞧这回我又给你带了新的花样,都是前些日子我亲手绘的。”她一身烟紫色的罗缎,端的是清丽温婉,蕙质兰心。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快饶了我吧。”我哭笑不得,东躲西藏,“上回可把我的手扎的全是窟窿,这回又寻了新法子折腾我。”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若是遇上了心仪的男子,那些个刀枪的可送不出手,没得把夫君给吓跑了。”萧双双捂着嘴笑,一双美眸灵气逼人。
“瞧你瞧你,没说两句话,又取笑我。”我气鼓了脸,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捧起了那些花样,长吁短叹,“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给了你这样好的样貌,偏生还让你文墨才学赛过男儿,心灵手巧又叫天下女儿羞愧,既生萧双双,何生顾清芷,唉……”
“你呀你呀,就是个懒姑娘。”萧双双捧起我的手端详,“十指纤纤削葱根,偏爱舞刀弄枪,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也亏得你爹爹哥哥都宠着你,还有那个什么太子哥哥,你这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
我吐吐舌头,“哪里呀,将来那个若是娶了姐姐取,才真真是有福气的。”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萧双双终于被我逗乐了。
此刻那些片段温存回忆显得分外苍白。
我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是那日在太苍殿门口跪着求情时,她丢回来的。
也是我当年最为满意的一副绣品。
依旧是她绘的样子,又一针一线地教我。
我突然心里疼痛,如钝刀割过,疼的我眼前模糊一片。
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远去只剩下冰冷陌生的对望。
双双啊双双,我们究竟是怎么了?
“水……”
我忍着喉咙里的哽咽,将她扶起来,把碗凑到她泛着青紫色的嘴唇轻声说道,“双双,来喝。”
她迷迷糊糊地张开嘴,我哑着嗓子道,“慢点喝,双双。”
“她这样子多久了?”我坐在她床边,静静地凝视她削瘦憔悴的容颜。
“娘娘,自半个月前染上这时疫,本来前个儿烧已经退了下去,谁想今日一早竟又……”宝娟断断续续道。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宫里的太医呢?”
“上回陛下是派了太医局的人来,不过,几副药下去,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宝娟忽然跪下,扯住我的衣摆连连哀求,“娘娘救救奴婢们,皇上吩咐玉翠宫里的宫人都不得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