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那易燕南偶然碰上竟动了歪心思。
却是可惜,韩素后来虽是成了边城小有名气的“神医”,那时的她却还未经师父“点化”,比起医术更喜好毒术一些。易燕南欲对她下手,还未能行动却被这早熟的十岁女童看穿了心思,手一挥,撒了他一身特制的药粉,回去之后他便浑身起泡、疼痒难耐。
阿云得知此事非但不曾找韩素麻烦,还哈哈大笑,提溜全身是包的易燕南来拜见她这位“高人”,直喊着感谢“高人”帮她教训家里欠管教的狗崽子。
韩素见她如此,心中也生了几分兴味。阿云是一个豪爽的性子,常被师父说成野性难驯的韩素与她一番相谈竟觉颇为投缘,两人就此约好同行前去大漠游历。
同行数月,韩素虽说素来心防颇重,当年却也不过是个女童,很快便与阿云愈发亲近。至于易燕南,许是曾受她暗算的缘故,一路对她防备颇重,直到一行人在漠北遇上了马贼,他的态度方有改观。
遇上那伙人是在大漠之畔。那伙马贼约莫七八号人,虽不算多却个个是体态健硕的大汉,看到韩素、红鸾四人长相皆是颇好,竟也不要他们的财物,只欲将他们的人掳走卖钱。如此,几人免不得要起一番打斗。韩素那时只会一星半点的武艺,洒起毒粉来却是毫不含糊,只是毒粉再是厉害她终还是被制住,另一边易燕南与阿云却已脱身逃跑。
那时韩素在一大汉的压制之下抬首去望,察觉被丢下,顿时便是面上阴鹜大作。她死命自大汉钳制之下挣出一只手,拔下发间一支簪子,毫不犹疑便朝大汉喉间刺去。鲜血一瞬扑了她满面。她却似丝毫不觉,抬手扯去脸上□□,露出其下溅了丝丝血迹的苍白的孩童面容。她扬起一笑,远处望去,女孩的面容在血色的点缀之下竟骇人得如同阴间鬼童。跑开的易燕南与阿云自不远处沙丘之上望她,竟是惊得心下泛起丝丝冷意。再一瞬,却见韩素面前的几个大汉接连在一片白雾之中倒下,嘴角还泛着黑色的血沫。
韩素回首朝易燕南他们望去,面上却看不出是何种感情。她扶起昏倒在一旁的红鸾,一步一步爬上他们所在的沙丘,眼中没有怒意亦无责怪,只淡淡一句:
“莫再将我丢下。”
那一年,尚是孩童的韩素,一句清浅的“莫再将我丢下”悄无声息的、永久的留在了两人心里。
后来三人之间越发亲密,连彼此的身份也不惧相告。那时韩素方知,自己是定王的次女原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因为易燕南有个更为骇人的身份——他是西楚襄帝遗留的唯一血脉。西楚襄帝原是执掌一国的一代明君,却在十余年前为其亲弟——如今的西楚恭帝所杀。而易燕南身为彦帝长子,蒙当时丞相杨复所救,才得以流于民间、存活至今。
韩素听说此事之时,心中的想法却是自己运气果真颇好,不过下山游玩一番就碰上了如此危险的角色。只是她却并未产生远离易燕南他们的想法,也许是心里明白既已知道他们的秘密,若是不同他们一起,便该是死路一条;又或许只是觉得他们是谁都是无妨,反正自己并非他们仇人。
于易燕南与阿云而言,韩素若无其事的反应却是极对他们胃口。渐渐的,三人的相处越发如同亲人一般。同行游历,一路有欢笑、有打闹、有韩素与阿云一同去花街柳巷捉易燕南的奸、有易燕南偷韩素药粉反整于她、也有三人一同调戏红鸾每每搅得小丫头通红满面。到后来,阿云与易燕南之间单纯的师徒情谊逐渐变化,韩素也是一点一点看在眼里,一点一点为他们欣喜着。
年少之时,总觉得时光会一直如此,一直如此。只是年少毕竟太过短暂。便如此刻韩素坐在东市的茶楼之上,望向下方阿云缓缓远去的身影,悠悠一叹:
“这一下,却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少之时,总觉得时光会一直如此,呢。。。
☆、归宁
秋日里的宁州本应极少有雨,此次沐王夫妇却实是运气“极好”,回门堪堪几日便碰上了百年不得一见的瓢泼秋雨。韩素倚在坐榻上,手中执着一本微微泛黄的医书,目光却是看向窗外倾泻的雨露。
回门之事本应是家事,因着身份不凡,回门于韩素却是国事——她插不上话的国事。便如此刻秦陨安约还在偏殿与父王谈的如火如荼,韩素却在房中呆呆数着窗外落下的雨滴。
她抬手拥紧了一分领口的衣衫。夜里许久不曾有过安眠,此刻忽然好想倚到秦陨安的怀里好好睡上一觉、嗅嗅他身上浅浅的药草香、再触一回他怀中沁人的暖意。只是她不能了,至少在她知晓秦陨安对她没有她对他那样的心思之后,她再不能如之前一般借着他的宠溺为所欲为。想想之前自己那般的赖着他,若是继续下去,不知过多久他会开始厌恶,亦或是他早就厌恶她了,只是他素来极善忍耐。
想到此处,韩素竟有些心惊,胸口还伴着微疼,过去她并不曾想过被他厌恶于自己会是这般不能忍受的一件事。果然,他的忍耐不能是她放肆的借口,因为被厌恶之类的,光是想想她便是心痛不已。
韩素想着,累积了许多日的困倦却渐渐涌了上来。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低低的,声色之中还带着颤抖。她惊醒,凝神去听。那声呼唤再次响起,这次她清楚听出是在门外。
房门开启。屋外如注雨势之下韩清低首立着,明绿的衫裙已被雨水浸透,墨色长发垂在胸前竟现出几分沉沉。韩素看不清她的神色,却觉女子的身影透出无言的倾颓,叫她险些不能相信这仍是她艳绝无双、明迫高阳的姐姐。
韩素惊诧过后急奔入房中,扯过榻旁架上一件披衣,疾步行到门外将韩清拢到衣中。她半扶半拥,将女子带回房中坐下,唤过侍女搭上火盆,本还欲吩咐侍者备好热水衣裳,却被韩清挥手止住。
韩素蹲到韩清身前,将一直手炉推到她怀里,轻唤:
“姐姐。”
韩清自南越回来,一路伤怀,却是到此刻听得韩素这一声“姐姐”,泪才倾泻而出,落在手背之上竟叫她心乱了起来,两手慌张地在面上拭了起来,泪却怎也止不住,惊得她哭出了声。
韩素见此微惊,坐到韩清身侧递过一只帕子。韩清却哭得越发惨烈,叫韩素起了几分不知所措。她抬手犹豫了一阵,面上带着几分狼狈,终是拥住韩清,在她背上轻拍。怀中的人似有一瞬怔住,转眼却又啜泣了起来。
韩清大约哭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在抽噎中停了下来。见她平静几分,韩素一声叹息:
“姐姐,这究竟是怎的了?”
许是哭得久了,韩清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话音中仍有几分发颤:
“他不要我。。素儿,他不要我。”
她说得几分怅惘、几分无奈。
韩素顷刻明白了几分,韩清这回去南越怕是被那符腾拒绝了。韩素倏然有几分好奇那天师符腾究竟是怎样一名男子,竟能拒绝这天下至美的女子,还让她素来傲然的姐姐像今日这般悲泣。她在韩清肩上轻拍两下,不知怎的,却忽与韩清有些同病相怜之感,毕竟是齐齐遭了这情劫。
“姐姐打算怎么办?”
韩清听得此问却是一愣。怎么办?一路自南越疾驰回宁州,她满心全是符腾拒绝她、赶她走时的决绝,她还真的不曾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放弃、忘记,还是。。
思索被一阵高呼打断。抬眸,西楚的三皇子弈梓轩竟已推门而入。韩素见此一愣,神思轻转,竟是颇有先见之明的放开韩清,起身避到屏风之后。
“阿清,我都听到了!”
韩清自坐榻上缓缓坐起,拥紧了一分肩上的披衣,望向弈梓轩的神色有几分迷茫。
“阿清,跟我走!”弈梓轩看着韩清还余泪渍的面容,心上泛起怒意,上前握上韩清手腕。
“梓轩?”韩清茫然喃喃。
见她如此,男子心中竟生出柔意,声调也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是我。阿清,跟我走吧,我去向你父王提亲,跟我一起去西楚。”
他握着她的手蹲到她身侧。
韩清似被这话惊到一瞬清明,自他手中挣开,面上具是慌乱:
“梓轩,你在说什么?什么提亲?你不能?我,我。。”
“为何不能?!阿清,我想你嫁给我已经想了十年!为何不可以?”弈梓轩抓上她的手低吼。
“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他!”
男子听此,面上怒意有些蓬勃:
“阿清!他不要你!这是你自己都知道的!你放下扮作侍女跟在他身边、为他冒险到东嘉找他要的东西、他三番四次将你推开你仍不顾骄傲赖着他,这次他直接将你丢出了南越!你难道仍不死心?!”
韩清听着,面上具是疼痛,一时泪意又在眸中聚了起来,她却忍着,不言不语。
弈梓轩望她面容,一时又心软了起来,抚上她苍白的颊,一遍遍低低道歉。
“阿清,阿清,你别为他难过,别再想着他了。阿清,这么多年,我的心愿从来只有与你一起而已。你说你只当我是兄长,只是你可知道,如果是我,我定不会叫你流泪,定不会叫你伤心难过。阿清,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在一块儿的时候有哪一日不是笑着的?你若能嫁给我,阿清,你若是嫁给我,此后的每一日也定会是笑着的,你再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哭,会一直一直都是那个明朗笑着的阿清。你可知,你现在这模样我瞧了有多难过?阿清。。”
韩清听着他的低语眸中泪意已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些飘忽的东西,叫弈梓轩一时不能看清。
韩素躲在屏风之后,听着男子喃喃告白,忽然生出几分羡慕。姐姐正被一个男子这样的恋着、爱着呢。她靠上身后的柱子,低低叹息,耳旁却听得韩清开口。
“梓轩,你很好,真的很好。若是在过去,我想我会希望能嫁给你,然后笑着过完后半生。”
她停顿一瞬,接道:
“这一路我自南越回来,一路只顾着悲戚,却并不曾想通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毕竟,自识得天师开始,我所想的便只有同他一起而已。可是梓轩,方才听了你的话,我却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我,想象得出嫁给你的画面,真的,想得出。那大概会很好,很快乐。只是,我又忽然想到那日在南越我被他罚跪在殿前。那日我在殿内哭了,哭了很久很久。可是哭完之后我却仍是想他,竟一点也不怪他,只想着要快点到他身边。”
她抬眸定定望向面前呆愣了的男子:
“梓轩,我或是生病了、魔怔了,因为就在刚才,我忽然明白,比起和你一起笑着,我竟更向往陪在他身边哭着,只要是陪着他。梓轩,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弈梓轩颓然放下握在她膝上的手,半是颓唐,半是无奈,轻声喃喃:
“阿清,可是,他对你无意。。”
韩清启口回复时,眸中已是此前未曾有过的坚定:
“我知道!可是我思慕于他本就只是属于我的心思而已,并不关他的事。梓轩,这次会宁州,我会当做是短暂的休息。等歇息好了,我还要去找他,还要去缠着他、陪着他。谁都挡不住!”
女子清亮的声音在房中回荡,弈梓轩望着她一阵愕然。屏风之后韩素竟也是怔怔,少顷,韩素面上浮起一丝浅笑。世人皆叹宁州的两位郡主脾性大相径庭,全然不似一胞所出,世人怕是大错特错了。至少于情一事上,她们是惊人的相似。
韩清身前的弈梓轩沉默了。他蹲坐在韩清面前,脑中开始回想幼时与韩清相伴的那些事,也回想起韩清遇上符腾之后,他是如何压着心痛将韩清送入南越之中最是安全的越宫,如何按捺着发狂的欲望给她送上破坏容貌的药物,如何由着她看着她追逐在另一个男子身后。这些事他都熬过来了。只是现在,望着韩清眼中他从未见过的光芒,听着她心中不可逆转的坚定,他忽然明白,他该放弃了。这个女子,已注定不会是他的。
房中落入一片寂静,直到一阵陌生的轻咳乱了这静默。
一名男子跨过门槛而入。韩素自屏风之后,瞥见那人月白的袍在空中微微掀起一个弧度,又闲闲落下。韩素微有些无奈起来,弈梓轩便罢了,毕竟是来寻韩清的,新来的这人又是怎么回事,她的房间倒真是谁都能进的了。
“殿下原是在这里呀,可叫在下好找。”
韩素听着,这的确是她不熟悉的声线。眉梢微染不悦,她自屏风之后走出。那男子察觉回身看她,两人顷刻具是一震,竟同时惊道:
“先生?!”
“白二哥?!”
韩清听此愕然,自沉思之中醒转,茫然各望他们一眼,轻呼:
“哥哥,素儿。。”
韩素与那人对视良久,却是那人先爆发一阵大笑,见此,韩素亦是轻轻勾唇。韩素遇上这“白二哥”是在两年之前,他带着生病的结拜大哥到韩素那处求医。当时只觉此人面善,且相貌是举世难见的俊逸,却是到今日才知晓原来那“白二哥”竟是她的亲生哥哥韩若白,名扬天下的俊朗公子。这兄妹相见却不知的情状,韩素其实真的不知该笑该哭。
那韩若白本在大笑,却不经意瞟到弈梓轩冷凝神色,摸了摸鼻子讪讪收了声。
“呵,呵,在下听侍从来报说殿下追着清儿进了侯府,又记起父王曾言欲与殿下一叙,特来请殿下到前殿。”
弈梓轩回身望着韩清低垂的发心片刻,终是一叹,提步走出了房门,身后还跟着朝韩素挤眉弄眼的韩若白。
身后,韩清在坐榻之上轻吁了一口气,而韩素仍望着消失在门口的韩若白的背影,垂首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孤寂
韩素自父王房中走出时,韩若白便倚在门栏一旁候她。几日前他们初以兄妹身份相见,此后韩若白始终跟在父王一旁,倒叫两人一直没有寻着机会相谈。对于这个堪堪认识的哥哥,韩素可说几多好奇。只是偏偏此刻,她却并不想与他深谈。
“妹妹总算出来了,为兄等候多时了。”韩若白含笑望她,俊逸的眉目间竟有几分不分明的期许。
“不知兄长寻我所为何事。”韩素清浅一答,语气之间却具是疲惫。
韩若白见此微愕。当年韩素为他的结拜大哥诊治之时,常数个日夜不眠不休亦从未见她如此神色。他面上褪去了笑,抬目向韩明吉的房门处望去,眸中隐有冷意。
“可是父王对你说什么了。”
韩素不曾立即回答,却提步走下门廊,韩若白则亦步亦趋的跟着。
“父王说了许多。”
听此,韩若白蹙起眉心,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的好。只是心中暗叹,过往不曾察觉,但这个小妹确如清儿所说一般心防极重。他本是兴起来寻韩素叙旧,却也明白此刻怕不是好时机。
两人默然行在侯府楼阁之间。正当韩若白以为此次“叙旧”要彻底在寂静中结束时,韩素却开了口。
“我曾听姐姐说,兄长自幼时起便喜好游历,父王亦不曾多加约束,是以兄长行过不少地方,应也见过不少人事。素自幼离家,这些年虽多有见闻,有些事却着实仍不知晓。不知,凭兄长这些年所见,这世间的父亲。。都如,父王一般吗?”
韩若白顿住脚步,望向前方随他停下的妹妹,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妹妹,父王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父王只是忧心我与王爷的子嗣之事。”她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