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拜桃花
作者:丹菁
前言
佛教有三毒,乃为贪、嗔、痴;大明朝京城里头也有三毒,亦为贪、嗔、痴。
京城何来三毒?且听在下说分明。
话说几年前,现下仍在位的皇帝老子曾经教外族给掳走,隔年随即教一班大将给救了回来;历经了狂风暴雨,待他再次坐回龙椅时,已过了几年。
待皇帝老子重登龙椅之后,随即赏赐了当年救驾有功,甚至在这几年替他袪尘除埃的功臣们。
听说,那十来位功臣并非是出自朝廷的正统军,而是由当时被废除太子之位的皇子走访太行山卧龙坡,招安来的一群山贼。
然而出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是功臣,没有不加官晋爵、赏地赐宅的道理。
在那批山贼里头……哦,不,是功臣里头,就有三人似毒。
毒?难道是他们山贼本性不改?成了朝廷毒瘤?
当然不是,之所以说他们是毒,乃是因为这三人宛若蛊毒,教京城里头的男女莫不为之疯狂。
谁呢?就是当年杀出重围,展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气概,一把将皇帝老子给救回的韦家三兄弟。
韦不群──官拜都指挥使,仿若人面桃花,为人潇洒率性,讨喜的笑脸魅惑人心,教人一见着他,便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莫不处心积虑地想要再靠近他一些,甚至有不少人希冀能将家里的闺女嫁给他。
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莫不开起大小筵席,供上大江南北风味饮食和八大名酒,希冀引他上门,进而得到金龟婿。
若说他,引起了众人的贪念,一点都不为过。
韦天厥──官拜五军都督,天生面白,一双细长美眸饱含内敛沉稳的精光,性子清冷寡言,身形纤细修长;若说他是个书生,怕是没人会怀疑,可众人一听闻他是个武将,莫不瞠目结舌。
韦家小弟受尽众人青睐,排行老二的他自然不在话下;然而,他那一张美颜布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徒教人恨啊,却又只能怒在心底不敢言。
若说他,引起了众人的嗔怒,一点都不为过。
韦至逸──韦家三兄弟中面相最为出众的,那一双眼眸深邃挑情,唇勾笑意,如妖似魅,面容稍偏女相,身段纤瘦精实;当年是朝廷里头的第一高手,不管是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甚至勇闯敌营身陷血海之际,唇上依旧是那一抹蚀魂销骨的笑,仿若鬼魅战神。
他习于笑脸迎人,其笑脸魔魅蛊惑,教人望之痴迷,久久难以回神。每有他出现之地,必是鸦雀无声,微响起阵阵抽气声,再献上痴迷的目光,久绕不散。
若说他,引起了众人的痴狂,一点都不为过。
可当年征战杀伐未曾吃过败战的他,现已辞官,被封为晋平侯,赐了座华丽的宅邸,享尽荣华富贵。
唉!可有人会问,如此功勋彪炳的功臣,朝廷为何会准他辞官?
只因三年前,他被人毒瞎了双眼。
至于是谁毒瞎了他,这事到现下依旧没线索可循,尽管外头谣传不断,说是宫闱斗争,但听说韦家老大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
话又说回来,也许是山贼出身,韦家三兄弟对于朝廷的封赏倒不怎么恋栈,三番两次上奏欲辞官,皇帝却唯独批准了教人给毒瞎眼的韦至逸,至于其他二人绝对不允许他们辞官离去,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地挽留。
就说日前,皇帝老子下了诏,说了是赐婚,替三人各点了亲,欲让几位王爷府里尚未出嫁的公主下嫁,说是亲上加亲,但明眼人都晓得皇帝老子心里是打什么主意。
这消息一出,莫不教一干达官显贵捶胸顿足,气恼这号称京城三毒的极品就要教皇帝老子给吞了,尽管想从中捅点楼子,却始终没法子力挽狂澜,眼见这三人真是要同皇帝老子亲上加亲了……
“然后呢?”
身旁突然冒出甜软嗓音问着,正说到精采处的说书人回头睇着她,见她一身华衣锦服蹲在一旁,不由得微蹙起眉。
“欲知详情,明儿个请早。”说书人喝了口茶,挥了挥衣袖,神态嚣张地走出茶楼,身后传出阵阵臭骂声。
详情得要等到他打探出消息才能说啊,不是吗?
缘起
边城重地的小径上,该是鲜有人烟,毕竟此处在这几年内成了杀戮战场,就连与外族通商的商贾,也不愿意为了银两而跑到此处;久而久之,这条小径便鲜少有人经过,两旁杂草都几乎快要掩去路径。
时值黄昏时候,却有辆马车从关外缓慢地驶向关内。
“啊……啊……”
坐在马车前头的人,耳尖地听到草丛里传来不自然的声响,不由得拉起缰绳,教马儿放慢了速度。
这声响……听来不怎么寻常。
掩在笠帽底下的圆润双眸不禁朝声音来源处探去,依稀可听见那微乎其微的呻吟声,仿若是刻意压低,却又像是……
“小黑你听,这会不会是男女交媾的声音?”那轻柔的嗓音带着笑意流泻而出。
被那人唤为小黑的,正是拖着马车的黑马;只见黑马倒也不理睬,只是甩了甩马尾巴,小步地往前走。
“唉,我赶着要回晋南呢。”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见那人优闲地坐在马车前,双眼微微地眯起,睇向左侧那处长得比人还高的杂草丛。
虽说杂草长得又高又多,但她依旧可见着里头好似躲了个人。
是伤兵?是逃出的战俘?
她都要回晋南了,压根儿不想要沾染上半件麻烦事……近来战事不断,若不是大哥托她走这一趟……
“水……”
那干哑的嗓音一传来,她不禁苦笑,随即拉起了缰绳,教小黑停下脚步,探身到后头取出一壶水。
跳下马车,踩进草丛里,她循着声音找人。
人家都求救了,她既已听见,没道理见死不救,不是吗?
唉,谁教她耳朵这么尖?
摇头噙笑叹了口气,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拨开长得比她还高的杂草,果真见着一道颇为颀长的身影就倒在草地上,身上穿着盔甲,手上还抓着一把长剑,看起来……相当惨不忍睹,就连那一头长发散落地掩去脸。
笑意敛去,她缓步走到他身旁,微弯下身子,单手拂开垂落在他脸上的发,睇着他布满污泥和血迹的脸;只见他眉头深锁,紧抿的唇干裂到淌出血水。
“这位兄弟。”原想要拍拍他的脸,见他气色不佳,她连忙找了个看似完好无事的地方轻拍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从她的左侧劈来,她下意识往他的胸口一拍。
“啊……”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去,躺在地上的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冷汗不断地自额际滑落。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伤你,谁教你打算出手伤我……我是来帮你的,你尽管放宽心吧。”她喃喃自语。眯起的水眸直瞅着他几乎无一处安好的身躯,眉头不由得蹙紧。
她自然清楚战火无情,只是如此近距离瞧见濒死之人,还是头一回;见他身上大小伤口密布,更有一枝箭射穿他左边的肩头……这人能救吗?
“真是对不住……”韦不群勉力地张开眼,粗嗄地低喘着。“兄弟你打得好,要不然我真要亲手杀了我的救命恩人了……呃,不,杀了你之后,就没人救我,我照样得要死在这里了……”
她敛眼瞅了自个儿胸前,猛然想起自已现下是一身男装,无怪乎他会称她一声兄弟了……也好,省得惹出更多麻烦。
“你要我怎么帮你?”她低问。
“能给我水吗?”
“当然能。”她取出羊皮水壶,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让他喝下一口水;他身上皆是伤,也不知道碰不碰得,要是一个不小心又扯疼了伤口……“兄弟,不知到你介不介意我喂你?”
“成……成,什么都成,先给我水喝吧……”他快要渴死了,再不给他水喝,他肯定要死给他看了。
“那……”送佛送上西天啰!
她仰头饮了一口,缓缓地俯身,双手抵在他的头两侧,温润的唇缓缓贴上,只觉得他的唇仿若是利刃似的,几乎快要割破她的唇。
罢了,先喂水吧,让他的唇软些,也不会这般疼了。
“咳咳……”他突然重咳两声,贪婪地吸上两口气,依旧稳不住呛在喉头上的水,再咳个两声,胸口剧烈起伏着,疼得他锁眉不语。
“对不住,是不是我喂得太多了?”她忙将其余的水吐到一旁。
他乏力地张开眼,那双眸子几乎快要对不上焦距。“不,都怪我……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再喂一回?”他舔了舔唇,觉得舌头教唇瓣给割得好疼。
他已经有多久没沾上水了?不,该是问,他已经有多久没见着人了?真以为他就要死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了,没想到老天怜他,居然还派了人路过此地,甚至还拔刀相助,简直是老天有眼……呃,不,是天官赐福……算了,他头昏得很,怎样都好!
“好,你等等。”她连忙又喝上一口,如法炮制地贴近他的唇瓣喂他……
嗯……这是什么感觉?
她疑惑地睇着身下的男人,见他微眯着眼,让她突然发觉他有着一双异常漂亮的桃花眼……若是洗净一脸脏污,可以想见他定是长相不俗,身段也颀长,配上一身威武军装,可以想见他会是个不怒则威的大将军。
毕竟方才他挥剑而来的当头,她可没错过他突地张眼,沉潜在他眸底的那股骇人杀气。
不对,她在想什么?而且她明明觉得有些古怪……
她在喂水啊,而他、他的舌……
她猛地以双手撑起,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不敢相信身下的“登徒子”已命在旦夕,竟还有余力调戏她。
“兄……兄弟?”他毫不满足地舔吮着唇上残留的水滴。“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水?我……好渴。”
她眯起眼,不禁有些疑惑是不是自个儿反应过度了。
他的唇干到裂开,大抵已有一段时日未进水,会急着想要讨水喝,甚至以舌抵着她的唇,好似都颇为合理……
思忖了一下,她才又呷了一口水注入他的嘴中,如此再三重复个数回。
过了半晌,他满足地舔了舔唇,唇角勾起疲惫的笑意,依旧哑声地说:
“兄弟,你应该是中原人士吧。”
“嗯。”她状似随意地应声,动手褪去他身上的盔甲,检视着他的伤口……唉,真狠!几乎都快要见骨了,下手的人根本是要他的命吧……若是再把他丢在这里不管,想必不消几日,他定会命丧于此。
“不知道如何称呼兄弟?”
“我姓晁,你唤我一声观之吧!”
“观之?”他反覆念了几遍,咧起大大的笑,“在下韦不群,先在此谢过观之兄弟的救命之恩,倘若在下能回到京城,定要报答兄弟你的救命之恩。”
言下之意,是要她送他回京城?
晁观之微挑起细眉,唇上噙着淡然适意的笑。
“不过,在那之前,可不可以请观之兄弟再给在下一些水喝?”他摆出讨好的笑,一脸贪婪。
她不禁有些好笑地睇着他,他的伤明明很重,可怎么瞧他都像是个没事人的样子?
莫怪他会有命等着她打这里经过……是他福大命大,连老天眷顾他。
晁观之又呷了一口水,贴上他的唇,甫要注水,却感觉他的舌竟又造次地舔上她的唇……她注得可不慢,他未免太急了些?
方要打住动作,晁观之却感觉后脑勺有股气力硬将她压下,而他的舌竟荒唐地窜入她的口中,不知道是追缠着她的舌,还是她口中的水。
但不管究竟如何,他都不该这样做……砰的一声,他双眼一闭,双手一摊,晕了过去。
晁观之忙退了几步,眯眼瞪着他好一会儿,随即又仰天苦笑。
这人……要她怎么救他?她怎么抬得动他这大汉?
方圆十里内,绝不会有人出现的,就算有人,也不见得是帮手,说不准是讨命的杀手……唉!她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难题。
第一章
京城──
暑气渐消的京城里,人潮熙来攘往,茶楼酒肆的生意好到座无虚席,就见人都排到隔壁街巷里头。
然而人龙排得最长的,莫属于城东罗生街尾的醉吟楼。
醉吟楼在两年前开张,原本是已有数十年历史的明园,但因先前的主子奢华成性,落得坐吃山空的窘态,逼得不得不变卖祖产,就连这安身的园子也都给卖了,这才教刚到京城定居的晁家人给买下。
明园占地颇大,园里数座楼台衔接,造景相当新颖特别,就连拱桥和假山都显得别出心裁;而先前买下这块地的人,也刻意将园林设于湖的周围,并在旁种上几棵垂柳,事隔数十年后,这垂柳如荫,在湖畔连成一片诗意。
不过,在几代主子败落之后,园景早已呈半废墟状态。
晁家人买下明园之后,以中间的小湖为界,教人盖上数丈高的围墙区分为前后院;后园是自家院落,而前园则辟为酒楼营生。
只见前院楼台,三层十二角、飞檐画栋,前后各有着三座楼台,其阁道曲径通幽,凿石架空,丹刻翚飞,雕栏玉砌……后头的大片竹林里更有数座亭子坐落其间,更显雅致。
然而,要京城百姓闻风而至,甚至大排长龙的主要原由,可不只是因为醉吟楼的园景特殊,更不只是因为醉吟楼里的美食佳肴,至少有一半是冲着老板而来。
为何?
难不成是这老板长得俊美无俦?还是这老板能言善道,舌粲莲花?
当然不是。
是因为老板晁观之与京城炙手可热的都指挥使韦不群交情相当的好。听说,韦不群只要一得空暇,便往这里钻,遂引得不少百姓为了一睹其风采而来;当然,还有一小部分的人,是为了打探晁观之的性别而来。
晁观之打理着醉吟楼,教这醉吟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其声名远播江南,靠的并非是他的外貌和招呼功夫,而是因为他教人如沐春风的舒服气息;只要来过一回的人,定会想要再来一回。
因为踩进这里的客倌,也莫不猜测着他的性别。
虽说他是一身男装打扮,可他的脸蛋却又稍偏女相,可要说他是姑娘家,瞧他的行为举止,又觉得他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再者他的声调偏低圆润,身形纤细修长。
他的长相不怎么出色堪称清秀,美眸细长、弓眉微扬,但也显得鼻梁挺直、唇瓣略厚……是张宜男宜女相,若是个男人,就像是个典型的白面书生,温文儒雅;若是个女子,就像是个江湖侠女,豪气落拓却又不流于粗俗。
反正,他就是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不过分柔软而嫌软弱,亦不粗鲁而嫌俗不可耐。
听说这晁家人是打晋南来的大户人家,在京城也经营了间票号,其势力和背景,绝非一般百姓可以想像,但身为醉吟楼老板的晁观之却丝毫没有大户人家的架子,待人和气厚道,教人不由得爱拿着这话题在他身旁打绕。
先猜他是男是女,后猜他和韦不群之间的暧昧之情。
“瞧,韦爵爷南下十数天,没捎回半点消息,说不准就是为了逃避皇上的赐婚呢。”排在外头的人潮,尽管是站着,依旧能够闲聊。
“可……七王爷的女儿有什么不好?”话题一开,又有三五个人围上。
“这你就不懂了,那是因为韦爵爷心有所属。”那人说起话来,带着三分嚣张,七分自大。
“咦?有这一号人物?到底是谁家的闺秀?”
那人左看右叹了一下,双手一招,将围在身旁的人招近些,才小小声地透露着自己的第一手消息:“不就是眼前醉吟楼的晁老板?”
“怎么可能?醉吟楼的老板是男的。”这下子,岂不是代表着韦爵爷有龙阳之好?这怎么得了?若是因此而推掉了皇上的赐婚,这下……他下场不妙啊。
“是女的。”那人非常肯定地说。
“怎可能?”众人不由得发噱,不约而同地啐了他一口。
“是真的。”
“阁下怎么知道的?”有人突问。
“那是因为有一回,我在醉吟楼里头,撞见韦爵爷和晁老板在竹林里的亭子一叙,只见韦爵爷含情脉脉地瞅着晁老板,两人甚至十指交握,而晁老板也不闪不避,那感觉……就像是两人早已私定了终身,一副非卿莫属的模样。”
“阁下就因为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