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饱后,红衣妇人将那碗筷收拾好后,三人便又闲聊几句,等着时间也已差不多,孟靳钰便拉着顾虚痕去他房中休息。
房中,顾虚痕已经脱衣准入睡,却见孟靳钰不知在写些什么,其走上前凑近一看,原来孟靳钰将他一日所为写在信纸上,看其模样,是要将它寄给凤祈。
“你这每日汇报?”“嗯。”
“监视我?”“公主不放心你,怕你做出后悔事,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你。”
“可你也不必说这么详细,连我救了一个女人都说,你说也罢了,竟将她体貌特征写的这么清楚;看看,仅一个她便是耗了大半张纸。”
“你觉得来了柳州后,你除了救了她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说的?”“今日没有,不保证明日没有。”
“我写的只是今日的事,”“可我不喜欢有人监视我,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顾虚痕伸手便欲夺信,但一个烛火隐约,便见一个飞影一闪而过,顾虚痕未动,低声问道:“看见没?”
“没看见,”孟靳钰将顾虚痕推开,而后将信叠起,绑在信鸽腿上。
“你又没有见到?”“你整日的疑神疑鬼,烦不烦。”
“我真有见到,”“见到什么?”
“一个黑影。”
孟靳钰嗤鼻两声,吹灭了烛火,不去理会顾虚痕。
顾虚痕一人站在暗中,渐渐也觉自己无趣,其无奈叹了口气,也躺会床上,睡了下去。
等至天亮,顾虚痕拉着孟靳钰去了城郊,据朝上所言,这次凌汛,共有二十四村被淹,虽他在城中见闻说那洪水退去了,但是城外何景他还未有见到,所以说,他今日此行目的,自然是要一探城外水况。
城外至后,未有如城内的匪盗成群,但是城外之景与城内想比,更让顾虚痕心中一紧。
哪又有说的洪水退去,原那柳州仅是堤坝拦住了洪水,他们才未在城中见到遍地横尸,而这眼前,水地积淤成湖,湖深几尺宽又几何,放眼望去,哪又见得边测得了深,只那湖中发臭腐烂的尸体,一具挨着一具,这是何等撼人之景,纵是亡了国,也不会有如此景观。
而在堤坝内城门外,活着的人被丢弃在这人间炼狱之中,其有异于城内的掠夺,见有人来,一双双无息双目,不惊不扰,只是呆呆看着远处。
顾虚痕强抑心中悲悸,仰叹天地,“这才是正在的地狱修罗,他顾辰初与我争,他与我争什么?这样的子臣,我便是死也不想见。”
“那些徘徊地狱边缘的都还未说,你衣食无忧的皇子在这说生道死,都不怕给人笑话了。”
“笑话?你看看,看他们,这可是笑话?你看看我,这又是笑话?”顾虚痕激动道。
“在这世上,这样的人很多,你会如此反应,只能说你见识的少而已,你看湖中的那些尸体,你见着可怜,但是正在可怜的是那些活着的人。”
“你?你又哪知我心中的痛!”
“你痛恨的不就是你害怕的,”“害怕?害怕……”
“你与其如此,还不如上前询问,有些东西,直接问话比你胡思乱想来的直接,这话是她教我的。”
顾虚痕强忍悲痛走到难民群中,一群人等见着执剑的两陌生男子,以为是城中派人来杀他们,一群老者冲了过来拦住了二人,枯皮老脸纠结凝眉,萎缩的身子颤微挺胸,就像那知死而又义无反顾的倔将。
顾虚痕退后两步,怕有个万一伤到那群老人,而孟靳钰则是直截了当,冲上前去抓住一人拎到顾虚痕面前道:“有话快说,也不知什么时候决堤。”
顾虚痕愣愣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蚍蜉如斯,在场的都应怕死,可他们为何要站出来?为何?只因那身后站着的都是家人。
悲悸难抑,顾虚痕跪下身来抱住那瑟瑟发抖的人儿,白发苍颜,在这不知生死的弃地,忽被一陌生儿郎抱住,老者也是一个吃惊,而那男儿更又强抑咽声,老者浑浊的眼中也是瞬间落下泪来。
瘦如枯枝的手抚着顾虚痕的背,无声安慰,等着顾虚痕抑住悲悸,其擦了擦泪脸,将老者扶到人群之中。
顾虚痕见着被弃城外的百十来人也不避讳,其直接道出自己是谁,在场之人听闻皆都吓得面色惨白,顾虚痕随后又继续道此行目的,其道言行诚恳,与那州县官吏大话厥词更得人心。
等到顾虚痕话完,城外顿时间又恢复安宁,每人面上都各带心思,约有那半刻左右,上来一中年汉子,其先跪下对着顾虚痕磕了响头,而后道:“这话便由我说吧,反正我妻儿都在这洪水中丧了命,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怪罪下来也只能杀我一个。”
柳州大水,三村被淹后,其他村落的听人消息,说那柳州城门大开,若是灾县过来的,无需应许都可进城避灾,而他们这群人便是得了消息,带上一家老小前来避难。
避难途中,倒未发生匪悍之事,只那病死、淹死的却不计其数,等到柳州后便是去了大半人,而这等活着到柳州的,其等入了城门,虽是找到栖身之地,却也是露宿街头,但在此时,能有容身之地他们等亦是满足。
只是好景不长,大约半月之后,街上不知突然多出几群人来,其等手拿兵器,见着逃难来的灾民便是又骂又打,更甚者抢人口粮又或者欺凌幼女。
这等萎靡之风几日后更是愈演愈烈,就在他们担惊受怕时,州县又下了通告,说那洪水快要决堤了,逃难入城的不论男女,皆都要出城筑堤,若有违令者,直接扔入江口。
于是他们不得已只有来到城外筑堤,而那时更是洪水愈烈之际,不少人在筑堤之中丧命,而活下来的人便是被丢弃在了这,城外有那官兵把手,只可出不可进,他们聚在这便是等死。
顾虚痕久久不言,其望着这群被遗弃的人,竟耻自身来,螟郢所弃,是他顾家所弃,亦是他所弃;螟郢所愧,是他顾家所愧,亦是他所愧。
顾虚痕言再难一句,其丢弃尊卑,跪地指天道:“顾虚痕当活一日,必为你们讨回公道,若言而无信,你等掘我坟尸,来世不再为人。”
众人吃惊却都露喜色,惨淡双目之中渐露希望神采,而顾虚痕亦是不耽搁,其让孟靳钰找来柴火,在那城门外燃起狼烟。
孟靳钰见那绿色火焰道:“你是让那群人进城吗?”“嗯。”
“你想做什么?”
顾虚痕忽又茫然道:“我也不知,只是心有不甘。”
“你方才不是知道的吗?”“是吗?”
孟靳钰坐下道:“一个男人做事畏手畏脚,是想让我笑话?”
“笑话我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孟靳钰无奈摇头:“我来猜猜你心思,怎么样?”“说吧。”
“你会如此是怕自己有如顾辰初是吗?”“他?”
“若是洪灾得解,皇上对你欢喜更又多上几分,而到时,你与顾辰初兄弟之情,只怕覆水难收,你到现在做事犹豫不决,一来是顾虑顾辰初,二来则是怕你变成第二个顾辰初。”
“是如此,”“可现在洪灾关系的不仅是一个柳州,还有千万的子民,你眼中有一难民,便就是有千万个难民在生死之间等你来救,你想救,又怕救不得反而害了他们?”
“对。孟靳钰你不傻,你只是装糊涂是不是?”
“是吗?”孟靳钰露出压抑之色,“我不傻也为装傻,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装作聪明而已,世事计较,你有算计不了的人,而且只会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那这样还不如少说为好,糊涂?糊涂又有何不好。”
“你说话模棱两可,欲说不说,一个男人这样卖关子?”“你发现了?”
“发现,我也不傻。”
孟靳钰大笑道:“我在江湖你在朝,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不能坏了规矩,但是我奉命保护你,自然要护你周全,我能做的也只有提点,发现又或者发现不得,那就是你的事了。”
“长空?长空究竟是谁?我见过是吗?他其实一直在我们身边?是吗?”“你怎么又说起少主来?”
“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是吗?是不是?”“我们所经历的少主却有参与,不过他只看棋却不下棋,这之中另有高人。”
“他知道?”“他知,所以到现在该死的都还活着,就好像是你,也如她,你们都活着。”
“你还知道些什么?”“我知道的也就这些,能说的我也都说了,他观棋却在为你们改命。”
“你以为我会信?”“信不信随你,再好言说一句,其实少主帮你也是为她,所以……有些事你想做还是赶紧,至少现在,他会让你如了心意。”
☆、治水之乱
这之后,孟靳钰便不肯再多言了,其实他知道的也就这些,或许说,他知道的其实与他们一样多,只是他比他们早知道,又或者因他知长空是谁,所以一切在他眼中看似都变简单了。
只是……简单或许也只是表面,他知长空却猜不透他的心思,现在的他与之前已不是一个人,果真……果真人不能有感情,他是否可为深情还是无情,接下他所做的要让凤祈如何承担,如何面对。
他到底是要救凤祈还是害她?他……或是要信他。
夜色垂暮,顾虚痕回去后未见屋中有烛火,也未闻菜香满萦,其推开屋门,见着屋内又如走时一样,其点上烛火,在那椅上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女人呢?”“怕是走了吧。”
顾虚痕话刚落,就有一脑袋从柜中探了出来,其见顾虚痕,哭着跑来道:“公子你可回来了,他们今日又来了。”
“你没事吧?”“没事,我躲在柜中,他们没有找到我,只是……只是没能给公子做上热食。”
“无事,恰巧我也累了,也吃不下饭,”“公子今日去了哪里?”
“城外,”“城外?公子去城外做什么?”
“找人,”“那……那公子找到了吗?”
“嗯。”
红衣妇人点了点头,其看向站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孟靳钰道:“孟公子饿吗?要不我給煮碗稀粥?”
“不必麻烦了,我这先去休息了。”
二人回到房中,孟靳钰又在给凤祈写信,顾虚痕虚弱无力道:“今日又写些什么?”
“柳州快决堤了,”“其他呢?”
“看你明日做什么了。”
日再升起,顾虚痕带来军队估计也不会这么快入城,况且他现在也不想出门,只想在事还可自己做主前,现将头绪理清。
这日晌午,孟靳钰不知从哪里找了条船,其将顾虚痕带过去道:“你是想水上飘呢还是坐船?”
顾虚痕轻声一笑,跃上了船,孟靳钰则是撑着船,不知要将顾虚痕带向何处。
“我们这走的是内湖,所以水只是高些,却不像洪水那么湍急,但在向前我就不知道了,你会游泳吗?”
“会,不过遇上洪水,我也不知能否游得动,”顾虚痕玩笑道。
“那没事,能游就行。你知我带你去哪里?”“去看被淹的村?”
“一半,还有就是这洪水源头,”“听说是山上雪水融化。”
“螟郢去年干旱,今年水灾,明年又是什么?”“天灾总比人祸来的好得多。”
“或许吧,”“孟靳钰,如果这样的你是我认识的,那我希望认识你还不是太晚。”
“希望在我俩哪日为敌时,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得出。”
“对了,路有些远,我们可能要在船上呆个三两日,干粮我都准备好了,”“嗯。”
孟靳钰带他从下游至上,先见的便是那被淹没的三个村落,在这苍茫洪水之中,早已寂静一片,哪还看的出这之前是一个村落,只是平静的湖底不知深埋着多少不得安息的灵魂。
渐渐在上,洪水更是湍急许多,他们所乘的船有几次差点被打翻,好在一路危机下,他们平安的到了目的地。
此刻距他们离开已有了三日,顾虚痕站在船头,看着飘在湖面的浮冰,现在的湖面平静如诗,静悄之际只听到那几声冰裂声。
“孟靳钰,你看,若不是上来一探,谁知道祸源竟是如此,”“很多事情与你想象的皆都不一样。”
“我们之后还有去哪里吗?”“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回去便是顺流了,应该会很快,”“嗯,你有急事?”
“没,只是想着治水不可再耽搁,”“找到办法了。”
“我们来时水流一路湍急,三村被淹,而沿路其他几个村落因有堤坝拦着,所以倒未有多大伤亡,最多也就淹死了家畜,活着的要么躲着,要么便是找到安身处了。”
“是,”“未何偏偏那三个村就被淹了,而且就是一夕之间,无人从洪口之中逃了出来。”
“岔流之口,水压一泄而出,”“嗯,我在想,要不是那三个村,只怕现在柳州也早被淹了。”
“是的,”“而我们来时,我注意到有一个村子,那里与三村一样,也都属岔口,可它却未被淹,那是为何?”
“有湖庇护,”“湖绕村,而那出口衔接又是条长河,虽说是岔流之口,却有湖替它排水,所以村只被半淹,而不像其他几个村落。”
“你想将水引到那里?”“嗯,不过时间应该来不及。”
“所以?”“若再将那水引入村子,村为蓄池,洪水自然得解。”
“你就不怕万一,”“没有万一,黄河淤泥积压,看似深实则浅,我一路想来,记起那村名叫汶籁,而汶籁外河,虽未及黄河,但是其深,外又连海,水很快可以排的出去。”
“那我们现在便派人将那村中的人都转走,”“可有一个问题。”
“什么?”“岔口不够大,所以之后的便要靠我们,而这之中,不知又有多少人丧命。”
“那就看你选了,国与家,子与臣,臣上至君,你只能选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万事也都不会如你心意,只看你要选哪个了,是要小仁还是大爱。”
顾虚痕一路沉思,满眼都是心事,孟靳虚撑着船,偶尔见到湖面飘来的尸体会自语两声,偶尔间又会轻笑。
就在二人走的几日,也就顾虚痕点放狼烟的第二日,其所带领的军队已是不分昼夜的赶到柳州。
柳州知县听闻太子驾到,急忙出门迎接,而那群士兵知顾虚痕早早的进了城,等那柳州知县出门时,其等以为顾虚痕有事。
等至下午,军队将领未见顾虚痕,便是偶尔一问,而这一问更是使柳州知县一时糊涂,太子何时进了柳州?他怎不知道。
几人再又商榷,都未有人见过顾虚痕,为首将领大惊,以为柳州知县对顾虚痕做了何时来,其二话不说,举刀便要将那知县施以颜色,柳州知县得知太子在他处失踪,本就吓得不轻,现在更有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其更是哆嗦的尿了裤子。
那柳州知县怕死,哪敢动顾虚痕,其四肢趴地,结结巴巴不知所言,依稀听来,只是说未有见过顾虚痕。
柳州大水本就不平,现在又不明的丢了太子,一时间城门紧闭,家家都被打开了门,官兵进门便是搜捕,而那些趁机作乱的贼子更是借着时机,闯入民宅,大肆掠夺。
内忧外患之际,柳州城内哭声哀啼一片。
四日风波未尽,顾虚痕忽然出现柳州城,柳州知县得了消息,披上满身沧桑,哭诉哀嚎。
顾虚痕不满皱眉,“我这处要二百多个男丁,你给我找来。”
“是,”柳州知县见有机会立功,自然想着日后飞黄腾达,其乐乎所以,欲走将那功劳先抢了过来。
“慢着,”顾虚痕似乎想起什么来,“男丁不得乱抓,家中有两子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