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出宫去哪里?”按照萧破做事风格,若他要去哪处,怎会与她说。
“出门,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凤祁脸色黯淡下去,难忍心酸,“没事,记得早些回来。”
萧破抚着凤祁的头,安抚道:“不会太久的。”
凤祁强挤笑颜,给出一个轻松欢喜的笑,“不论去多久,还是去哪里,只要记得回来就好了,我会等你的。”
萧破知晓凤祁是故意强装舍得,但他只是装作不见,因为他又不得不离开,“你等我两月,如果我不回来……”
“你会回来的是吗?”凤祁突然打断萧破的话,不让他说下去。
“我会回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凤祁的眼神让萧破莫名的心疼与害怕,就像是他一直避之的,诺唁许出便是万劫不复,放下却又痛不欲生,“如果我两月还未回来,你便去找曹锋,让他护送你回螟郢,你安心的呆在宫里,哪里都别去,等我回来接你。”
“你真的会回来吗?”凤祁重复问道。
“一定会!”
凤祁抓着萧破衣袖,双手颤抖,“我等着你回来!”
经过两日晴空消融,雪已基本化去,萧破在昨日下午出了宫,是凤祁亲自送出宫门外的,而在昨日一夜,凤祁在床边坐了一宿不敢睡下,她心中惧怕会演变成真,待一觉醒来,已不知过了几时又或者几年,那个说过会回来的男人,就这么消失了。
没了萧破在身边的日子,并没有多大异常,但是对凤祁来说,却是十分难熬,总觉得一日就像十年那样,漫长的煎熬和等待,让凤祁后悔自己所说的,但是,如果她说出让萧破留下的话,他会留下吗?
凤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个并不陌生的问题得出一个并不喜欢的答案,在此时,只会让她的心情更糟糕。
她这辈子,从最开始得来的,便是拿出性命做出的赌博,可对萧破,她从未凭借什么去赌一次,或者,她能大方的告诉自己,输了便是输了,一个男人而已,又有什么输不起,可是,她畏缩了,她害怕了,她未曾想过试着去改变萧破,又从何谈起去拿本就不知属于谁的幸福去做赌注。
情长,思念不止。
从书架上找出一个镶嵌着虎眼石的回纹红木锦盒,盒上的古琴锁将盒内的秘密与外界隔绝开,凤祁将锦盒放到书案上,随后走到书架边的一副百花争艳图后摸索起来,不多久,一把钥匙出现凤祁手中。
凤祁重又在书案前坐下,将锦盒打开,一方明黄色绣着青鸾的绸缎被拿了出来,凤祁将绸缎摊放桌上,轻轻拂拭着。
绸缎虽已破损不堪,但面料颜色却是如新,凤祁双手拂拭,落在破旧的洞口,那日萧破言的字,到底是‘凤’还是其他。
疑云被勾起,凤祁将绸缎收入怀中,又找来几根蜡烛,披上斗篷便出了门。
已有两次在黑洞中行走,但是回忆起来却是满满的害怕,但相较于第二次,这一次走着之前走过的路,想着之前的人一路抱她前行,凤祁暂能收下恐惧,慢慢走步向前。
一步摸索,水声嘀嗒声不知从何处不紊的传来,风从耳边轻呼而过,就像肩膀后躲着一个无形的人,不知路行何处,只记着那日萧破所教,跟着风声而行。
一步一缓,掌心濡出的冷汗让手握的蜡烛几乎脱手,不知从何传来的哭泣呜咽,带着莫名的悲哀,似在哭诉着悲悸。
凤祁停下脚步,拿出了火折子,待将蜡烛点上,出现面前的竟是一扇铁门。
借着烛火,凤祁看到屋内的铁锁还有石床。回忆曾往,萧破与她进来那次,也见过类似场景,难道这就是那日的那扇铁门。
凤祁扯着铁门上的铁锁,却发现铁锁竟是断开的,而且似乎是被人硬生生的扯断的。
凤祁将铁门打开,屋内的景象比之前所见更是清晰许多。
屋中的铁锁扣在墙壁内,锁链粗如成年男子拳头,铁链应是精铁所制,即使是在潮气的长道中,却仍未生锈,反倒是链上的锁环却是锈迹斑斑,凤祁拿起还未碰触,一块铁锈便从锁环上掉了下来。
而铁锁之外便是吃饭的木桌了,桌上有四个碗摆列着,碗中装有早已不知是何,发霉漆黑的食物,而在铁锁内侧,则是石床,石床无被,只有一块破成细碎的草席,也许是常年风吹,草席碎屑堆积聚集一起,成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凤祁从怀中掏出匕首,将草席碎屑拨开,只见一把手掌大小的白木剑,凤祁将白木剑拿起,细看木剑,似乎只是普通的玩具,既无雕文又无实用。
凤祁将剑收起,则在屋中寻起其他线索来,一番搜寻,除去方才的那把剑,其他便是一无所获;即使是心有不甘,凤祁在此呆的时间亦足够的长,正欲出门之际,却发现地上突然多了一个脚印。
凤祁当即是寒毛卓竖,以为是跟着她进了屋,可细细一看,地上的脚印似乎有些日子了,而且还是一进一出。
跟着脚印,一直到青鸾门前,凤祁推开屋门,房内的摆设依旧如昨,满目的沉香木,异于寻常家具所见的尺寸,还有那套白瓷餐具。
凤祁再次坐到了当日所坐的位置,瓷块依旧摆在当日所放的位置,且积上厚厚的一层灰,没了那日所见的素净。
☆、密道脚印
拿起瓷筷,凤祁莞尔一笑,可目光却不经意看到桌上的三个白玉杯,为何她的记忆中,不曾有过杯子的出现。
带着怀疑,或许是自己记错,凤祁将桌上的杯子拿了过来,一样的白玉,或许是她记错了。
可当她起身欲向里屋走去的时候,却不小心将椅子给打翻,凤祁弯身要将椅子扶起时,却看到地上再又出现了脚印,而且这次不是一人,是三个人。
根据鞋子大小,凤祁可以很肯定是三个人来过,而且都是男人,虽这三个脚印看来都是相隔一段时间过来,但是三人所站位置是桌子的三个面。
为何会如此凑巧?巧合?凤祁当然不会这么想,这世上最不会有的就是巧合了,或许那三个人都看到了彼此的脚印,而且他们彼此之间都是相互熟识,否则木桌的三面也不会留下白玉杯。
这之中的故事,凤祁猜测不到,但男人……
男人?若说是女人,凤祁都能猜到是谁,可是男人?在宫中,这间密室难道很多人知道?会是谁?被囚禁的人?
根据方才凤祁所见,锁链如新,锁环却是锈迹斑斑,若说遇水那并未不可能,但为何只锈了锁环,唯一能解释的,便是锁环上是有碰到过什么,那东西让铁环生了锈,而且必须是液体的。
凤祁想到了血。
一个人被锁住,那会做的便只有逃脱,这一点,凤祁可以肯定。而且,从这间屋中摆设还有家具,加上她方才所找的那把剑,她更是猜到,除非那人是生有侏儒症,否则这些都是在为某一个孩子准备。
而根据凤祁所知晓的,这个地方曾经所住的人,又或者是囚禁的人,她都能猜到是谁。
谁又有那财力还有本事在宫里建密道?当然是皇权的所有者,这个国家的王,这个人,凤祁更不用去猜。
可第三个人又是谁?根据凤祁回忆,她来这间密室时,种种迹象都表明,在之前并未有人来过,难道是萧破?凤祁想了想立刻否决了,萧破既然走出,那便是不会再回来的,他不会带着疑惑离开又或者放弃。
那另外一个人是谁?与这个皇宫有关,而且还是和那个人有关,这时,凤祁脑海中瞬间想起一个人来。那时,他还活着。
惴惴不安,似乎曾经的疑惑在从知晓答案那刻开始变得清晰,仿佛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被安排,所有的不合乎如果都牵连到这个皇宫的最高权力,似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而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或许更是笙国之境所有事态演变的导火线,这样一想,凤祁惊得一身冷汗。似乎在这个皇宫里,有些人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如果当初她不是因一丝怜悯或者好奇,而自入沐温痕圈套,如果当初她不是只留一手,而与沐誉墨结盟,或许她不会活到现在。
如果她所作所为并不是一个秘密,至少有一个人知晓,那这个人是谁,凤祁心中明白的清清楚楚。
或许,那个人的想的和他一样,沐誉墨是个可以控制的人,因为一个有头脑的人是不会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作出任何伤害自己利益的事,而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提防起沐誉墨,这是凤祁一早就顾及的,而那个人的做法也和她一样,他将沐誉墨封为太子,而那个牵制沐誉墨的人就是她。
如果那时,她说出沐誉墨为马贵妃之子,死的人或许并不仅只一个马贵妃,而且还有一个她。
那时凤祁就怀疑,马贵妃为何自杀,她当初还以为马贵妃是为保护沐誉墨才悬梁自尽,现在开来竟是他杀。
如果一切都如她所猜想,那个隐藏在最后的权力,一国的君主想保护的人,凤祁已经猜出了。
夙宁皇后。
如果秦穆邺的死是真,那她是不是该去怀疑那个人,杀秦穆邺更是为了夙宁皇后。
而她,凤祁,从桌边的三个脚印,她几乎又可断定,进来的三个人也肯定看到了她的脚印,而且,若猜测无措,那个人也猜出她是谁,那么?现在她又是怎样的性命堪忧?
所以?萧破走时千叮万嘱让她在两月之内离开笙国,是否那个人会在最后一刻要她性命?
拿起蜡烛,她已经没有时间在这思考了,这个时刻,她必须要做的就是早先一步找到曹锋,就像沐誉墨所说,他还没死,一切都有可能。
她已不能肯定,他会不会让她作为陪葬,因为这样才能永远的将这个秘密隐藏下去,而她,现在唯一能自保的就是找到曹锋,兵符在她手上,即使是逆谋,她也不能死在笙国。
急促的脚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烛火摇摇欲灭,容不得半刻停留,当冲出密道的那一刻,并未有皇宫侍卫等着她,留着的,只是一丝光明,还有她的父皇。
天亮着……
藏在斗篷内的双拳紧握着,慌张已难遮掩的面若死灰,强装镇定笑若无事,面部却是僵硬难控,就连着双腿也仅凭最后一念控制,慢慢踱步。
“父皇,”微闭着双目,呼吸不紊,姿态安详,一席绒毯覆倾半身,看不出喜怒的策帝,让凤祁的心沉入海底,这一次,是否在劫难逃。
“你是否在想,朕是不是要杀了你。”
“父皇……”策帝的话问的太过直接,让凤祁根本想不出如何回答。若假装不知,她方才从密道里出来,若顺着策帝的话答,她很有可能因此丧命。
“你是否以为朕已经让人驻守密道外,等你一出来就要了你性命?”
凤祁不答,未到最后,她一定能想出自救的办法,策帝肯定还有话再说,“可是你未料到,就朕一人。”
策帝的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而凤祁斟酌话语之意,更是猜不出策帝想说明什么,“父皇为何一人独来?”
她如果一味的等着策帝说,从他话中揣摩,那么,她的生机或许更是渺茫。
“若有其他人,朕的秘密不就更多人知晓,那朕来与不来,杀与不杀你,又有何用意。”
策帝给出的答案让凤祁原本焦躁,惶恐的心瞬间平静,得知是死,并未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与恐慌,反倒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她似乎就不必再去考虑过多,“凤儿在里面发现了三个人的脚印,其中有一个应该是父皇的吧?”
“嗯。”
“其中另两人呢?既然父皇已经起了杀心,不如就在凤儿死前告诉我,这样也好让凤儿死个明白,”她并未说出知晓另一个脚印是谁,这并非是她试探又或者对所知晓另一人的不确定,她这么做,无非也只是为了另一个秘密能被继续隐瞒下去。
“你知朕为何要杀你?”
“凤儿知晓的太多,”策帝并没有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而凤祁从策帝语气听出,他并不是不告诉她,似乎是要等她回答了他的问题后,他才会说。
“那你知晓朕为何不杀你吗?”
“嗯?”凤祁一愣,不知策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回答朕一个问题,”策帝忽然睁开双目,将凤祁看得伈伈睍睍。
“父皇请问。”
“这间密道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就凤祁一人!”
策帝站起,将身上的绒毯披在凤祁身上,在其耳边道:“即使朕不想杀你,欺君之罪却不可饶恕。”
“就凤祁一人!”
策帝抓起凤祁的手,细细端详,“父皇在密道外等了你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朕一直在想,等你出来,朕要以何罪名治你的死罪,又不让人怀疑。”
“父皇不是才说了吗,欺君便是死罪,”凤祁闭上双目,不知是否因对死亡的恐惧,她的手隐隐的颤抖起来,这对现在紧握她手的君主来说,她的表现无疑不是出卖了她自己。
“可是,现在朕又改变主意了,你知道是为何?”
“凤祁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她在想着是否又如以往,试探挑衅,赌上一次,可刚才策帝的一番话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依旧的猜不透。
“那你知为何父皇会如此宠你,任你胡作非为。”
“恕凤儿愚钝,猜不出父皇想法,”她睁双目,毫无惧色。
“朕现在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为何不杀你。朕为君,你为臣,欺君之罪便是死罪;我为父,你为子,欺子恶心,是我管教不力,亦是我一手促成。”
凤祁低下头来,琢磨着策帝话中之意,为何会说‘欺’字?难道是因为她未实答密道之事还有一个萧破知晓?
“记得曾与父皇说过你母妃吗?”
“记得。”
“你母妃当初是宫女不假,只不过是父皇为将她带进宫的一个借口,而等她怀了你之后,朕将你母妃封为贵妃,可是,你母妃却因朕所为,在生下你一月后抑郁而终。”
凤祁惊愣,无言以诉。
“朕将你母妃的死强加你身上,于是便将你丢弃偏宫,你若知晓,可会记恨父皇?”
“那父皇为何骗凤儿?”她终于看清,她的恐慌来源自心底却依旧的伪装的很好,而手上隐颤,竟是来自君主,那双青色血纹如一条条细细长渠,从掌背蔓延至袖内,丑陋且又污秽。
策帝摇了摇头,搂着凤祁肩膀道:“朕未骗你,只不过骗的自己罢了。”
“父皇是想说,因为愧疚才对凤祁的胡作非为而置之不理?”
“并全非如此,”策帝未做全答。
“那父皇所言,不杀凤儿也是此原因?”她的好奇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远超过了求生的欲望。
“非全如此。”
“凤儿不知父皇此话何意?”
“朕对你母妃是心存愧疚,但另一个原因只怕是与你所知的有关。”
“皇后?”凤祁直接道明。
“你的眼睛很像皇后。”
“看来父皇用情不浅,”若非痴情,那条密道也不会存在,但是,往往痴情的人都是绝情的种,伤己伤人。
策帝笑了笑道:“其实当你第一次进入密道时,父皇便已知晓。”
“那父皇为何不在那个时候便杀了凤儿呢?”
“她们是朕一生挚爱的两个女人,朕又怎么会杀你呢。”
“那父皇方才就是吓唬凤儿?”
策帝未言,凤祁念了念,开口又问道:“秦将军的死与父皇有关吗?”
策帝又不作答,而是拉着凤祁的手。
凤祁跟在策帝身后,走的很慢很慢。
她内心曾有过的恐惧,只有在萧破离开时曾有过,因为她不知晓萧破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