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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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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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知不知道她去了哪?”
  “我怎么知道?”
  我泄气了。
  柳夫人又问:“你找她干什么?对了,你能不能说服她,你们两个重回我积玉轩怎么样?”
  “好啊。可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啊?”
  “她好像去了城南,买了一个舒适的地住了下来。你去打听打听,大概就知道了。”
  “嗯,谢谢夫人。”我急切欲走。闻她在身后说道:“好好劝劝她啊,你们一起回来。”
  我边走边笑,自己又骗了一个人。
  终于打听到了红蓼的住所。
  我上前敲门,看见了开门的红蓼。她慌忙擦擦眼睛,又看看我,又擦擦眼睛,说道:“我不思在做梦啊?”
  我笑道:“不是。红蓼,我回来啦。”
  红蓼竟哭了。
  “御蝉,你怎么回来了呀?发生什么事了?纳兰容若怎么没有随你一起?”
  我将去京师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听后先感慨了一阵,又道:“没事啦,你还年轻。既然他家人不接受你,你跟他在一起,你们双方都不会真正开心怀,你勇敢离开他是对的。这样,既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啊。你还可以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我,我有孕了。”
  “啊——?你怀了他的孩子还要离开他?你怎么这么蠢?难道你自己要一个人单独抚养这个孩子吗?如果你为他纳兰家生了孩子,他们肯定会接纳你的。”
  我答:“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有孕。离开他之后才发现的。”
  “唉——老天真是爱捉弄——”还未等她把话说完,我胃中酸水便阵阵上涌,连忙奔了出去,扶住一棵乔木就吐了起来。
  红蓼赶出来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说道:“真可伶,怎么吐那么厉害!”
  她急忙端来水给我梳洗。“算啦,我们不嫁啦,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来养他,哈哈。”
  我亦向她点头微笑。
  红蓼从此就收留了我,给我端茶倒水,真是把我当女儿一样照顾。她还戏称我女儿。还说,前世一定和我是母女。
  我问她:“顾贞观知不知道你已经赎了身?”
  她点头:“当初柳夫人不太愿意我赎身了,多亏了他帮忙。他为我赎身后给我安排了一个地方住宿,又匆匆北上了。我后来并没有住在那里,自己搬来了这里。他应该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愁感旧红颜瘦

  我在红蓼这里一住就住下来了,没有给他捎去任何音信。容若现在应该发现我当初是骗他了的吧!官氏的话应该不假,我也没必要去查证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我的父亲。
  我很惭愧,当初不顾一切北上也要和容若在一起,还与他起誓说愿与他共结连理,与子偕老,如今我却食言了。
  我不忍再看着他夹在我跟他家族之间左右为难。他日渐消瘦,还要对我强颜欢笑,独自一人承受着巨大压力,这实在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许是春天容易犯困,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慢慢长大。整个人经常觉得疲倦嗜睡。
  三月,康熙皇帝生日,大赦天下。
  也是在这万寿节之后的四月下旬,我终于听到了关于容若的消息。
  红蓼和我挑选完布匹,正走在街上,忽然听见有人议论容若,说圣上在万寿节那天亲手书了一首贾直的《早朝》给容若: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锁,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没过多久,容若就被提拔为了一等御前侍卫。京师民间都在传,说圣上意思很明显,这是要重用纳兰性德,即将在朝堂上给他委以重任了。
  我也为他高兴,他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愿望就快开始实现了。登上朝堂,一展才华也离他不远了。
  四月的尾巴已经过去。随着五月的来临,天气也渐渐开始燥热起来。孩子呆在我肚子里也有近八个月了,挺着大肚子不方便,我愈发不想出门了,总是感到身心疲倦而慵懒。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燥热的缘故,最近我老是被梦魇缠身,常常一整夜都在做梦。
  昨晚,我又梦见了容若,还梦见他病了。我想也许是我自己太思念他了,前些日子还听见关于他的好消息呢!
  我起身喝了一口水,想靠在软榻上小憩,刚走不远,就听见珠帘响动,回头一看,并没有什么,也许是风吧!
  我轻闭上双目休憩。
  不一会儿,隐隐约约好像又看见了容若,他看上去似乎憔悴了许多,我走到他跟前,焦急地询问他的近况。
  他双目戚戚看着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再回来?我一直等不到你回来,就来找你了。”
  我心情激动,没回答他的问题,问:“容若,你怎么这般憔悴?”
  他笑了笑,没有言语。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欣喜地跟他说道:“容若,我们有孩子了,你看,他还在我肚子里,还有两个月左右他就要出生了。”
  容若似乎没有听见,又好像没有看我,目光滞滞念道: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咫尺,人南北,不信鸳鸯头不白……人生若只如初见……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心字已成灰……”
  我怔住了,有些词我听过,是他写的,有些我没听过…。。明明是几首完整的词,却被他念得支离破碎。
  “容若。”我伸手去触他,却触不到,正焦急万分,忽然从榻上惊醒,忙四处查看,不见他的踪迹,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我冷静下来,想重新躺回去,却发现榻上已经湿了一片,我慌忙抬手去拭眼眶,发现都是泪水,这才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做梦也做得太投入了。浑身也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对红蓼说:“这几日,好奇怪,我老是梦见容若,我已经和他分离,在梦中好不容易可以与他相见,却触不到他。周公好残忍,连一个好梦都不给我。”
  红蓼道:“我看你是太想念他了吧!相思都成疾了!”
  “也许是吧!”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非常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听起来都有些可怕,红蓼让我安静坐下,自己出去开门。
  “谁呀?”
  咚咚咚——
  “远平?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沈宛在不在?”
  “不在,你找她干什么啊?”
  “快说,她在不在?”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是不是纳兰性德让你来的?”
  “快说!”
  听顾贞观的口气与声音,好像很紧迫的样子,难道?我匆匆起身推门出去。顾贞观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视线停留在我隆起的腹部上。
  “顾学士,你来是想劝我回去的吗?”
  顾贞观依然在发愣,良久道:“没,没什么。”说罢,转身欲走。
  我慌忙上前拦住他,问道:“是不是容若有什么事?”
  他脸色不太好看,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快告诉我,容若他出什么事了?”我急得要流下眼泪。
  “是啊,你刚才那么急切地叫御蝉,现在又说没事,到底是什么事吗?”
  “容若他,病重。”他几乎是咬着说出“病重”二字。
  我身子一歪,差点晕过去。
  顾贞观忙道:“你先好好在这养胎,有什么情况我会再来通知你。”说罢离去。
  我的心开始狂跳个不停,容若不会有事的,不会。刚才一着急,我还没问顾贞观,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他怎么就走了?
  红蓼将我扶回房间,一个劲儿安慰我道:“一定没事的,御蝉,你别担心,我求你不要再念叨了好吗?”
  我还是止不住念叨,抚上腹部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顾贞观这么焦急,一定是情况非常危急,容若,容若,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说着就起身,被红蓼拽了回来,她怒斥道:“你冷静一点!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要顾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为他想想,为他想想!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还可以经受远行的舟车劳顿吗?”
  “那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我抓着她的衣服,疯了一般地问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红蓼安慰我道:“你先好好养胎,孩子就快出生了,你先把他生下来再说啊!远平有什么消息的话,会告诉你的。”
  我在红蓼与自己的安慰中睡去。刚入睡不久,又开始梦魇,还是与纳兰有关。
  这样的梦天天都在继续和重复,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身心俱疲,孩子也被我折腾得够呛,终于在持续了不到半个月,孩子就提前降生了。
  红蓼欣喜地把他抱到我跟前,说道:“是个男娃。”
  听见他的哭泣,我却丝毫提不起精神来,虽然内心也为他的降生感到喜悦,脸上就是笑不出来,悬着的心始终没有落下。
  一个月后,顾贞观来了。来的真巧。
  我道:“顾学士,是红蓼通知你来的吧!”
  他颔首。孩子在他怀中熟睡,他说道:“和他真像。”
  “孩子都满月了,你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现在应该告诉我关于容若的事了吧!”
  他颔首,说道:“五月,容若与我还有几位友人聚在花间草堂饮酒赋诗,当时看起来并无异样,谁知,他第二日就复发寒疾,卧床不起。”
  他看着我,悲恸难言,看着我期待的目光,又哽咽说道:“康熙皇帝还派御医去看他,可他依旧七日不汗,最终……”他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心恍如一颗星辰,瞬间从天际坠下,化成陨石。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我竭力压制住自己,平静问道。
  “没有。他去的,太突然…”
  我从他手中接过孩子,看着他熟睡的容颜,低下头去,在他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抬首时,却将泪水滴了上去,孩子被吵醒,放开声音啼哭了起来。
  “最后陪伴他的,是你的琵琶。”说完,顾贞观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对我道:“这些都是你离去后他作的词,这,是他的绝笔。”他将东西放下后又说:“请你为了孩子务必宽心,我改天再来看你。”
  ……
  我看见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字迹:
  《如梦令》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
  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梦江南》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
  《木兰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
  ……
  我看见了,在梦里,他亲口吟诵过的词句。
  ……
  ……
  他的绝笔:
  《夜合花》
  阶前双夜合,枝叶敷花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
作者有话要说:  

  ☆、偷沾罗裳泪两行

  长夜寂寂,皓月空空,蛩鸣声声,蛙声阵阵。
  明明往事历历在目,为何总觉只是南柯一梦,一枕黄粱?醒来的人听着迢迢玉漏,记得梦里人的音容笑貌,思绪却羽化而去,寻觅梦中的山高水长。
  我提起笔,当即提了一首词:
  菩萨蛮·忆旧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 
  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 
  在红蓼的陪伴下,我度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我想看着孩子长大一些,听他唤一声母亲。可是,最终却没有做到,这,也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有一天,红蓼忽然问我:“御蝉,若是纳兰家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要接他回去,你怎么办?”
  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避不了。
  纳兰明珠很聪明,他没有派其他人过来,只是委托顾贞观前来问我的意见。
  顾贞观开口说道:“御蝉,容若早逝,纳兰家很想保护好他留下的血脉。这个孩子还是让他认祖归宗吧!我知道这个孩子现在是你几乎全部的希望,不过大人说了,允许你和孩子一起回纳兰府,由你抚养孩子。若是你不愿意同去,想另嫁他他人的话,大人也会给你补偿。你意下如何?”
  容若都不在了,我去一个陌生的纳兰府还有什么意义?话是这么说,明珠是料定我不会去的吧!我知道,他从来不会接纳我,即使是为容若诞下子嗣,我也不可能以容若妾的身份载入纳兰家的族谱。
  我对顾贞观道:“孩子是纳兰家族的人,而我却不是。顾学士,沈宛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好歹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不需要任何补偿。你代我将这孩子送回去吧,我养不起他纳兰家族的人啊!”
  我流着泪吻了吻熟睡中的孩子,横下心来,把他递给了顾贞观。
  顾贞观未再发一言,只是叹息着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恭敬对我一揖:“保重。”转身退了出去。
  听着他远去的步伐,我慌忙地追了出去,刚跨过门槛便被绊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也只好倚着门框看着他怀中渐渐远去的襁褓,泪流满面。
  我是汉人,家族也不在旗,自己以前是风尘中风光无限的艺伎,现在则如秋雨枝头摇摇欲坠的黄叶,孩子跟着我也只会飘零无依,吃尽苦头,受人冷眼,听遍闲言闲语。
  而纳兰家族,却是风光无限,满洲正黄旗,孩子的祖父是当朝无人不晓、位极人臣的大学士纳兰明珠,父亲又是名扬天下的才子纳兰性德。
  他将来也一定会像他们一样备受瞩目,若跟着我,什么都没有……
  夜色彻凉如水,牵牛织女闪烁,我又开始思念纳兰,视线所及之处,竟然都是他。玉阶上,梧桐木下,碧云天边,斜阳外,秦淮河上,燕子矶头,乌衣巷口,木兰舟中,画楼东畔,最后看见他是在月亮里。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朝玉阶·秋月有感
  惆怅凄凄秋暮天,萧条离别后,已经年。乌丝旧咏细生怜。梦魂飞故国,不能前。 
  无穷幽怨类啼鹃,总教多血泪,亦徒然。枝分连理绝因缘。独窥天上月,几回圆。
  于影影绰绰的烛光里写完这首诗,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走了,并且永远不再归来。去年离别的时候,他还对我说,如果我不回去找他,他就会来江南找我。
  容若,你来过了吗?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容若走了,把他风华正茂的而立之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起身焚香,希望真如他词中所言“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今生已矣,以心香一瓣为记,希望来生,再续前缘。
  我端来香炉,摊开白绢,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粒粒饱满的相思子,都是我从容若那里积攒而来的。挑了一些加了进去,点燃瓣香后,我静静地坐在榻边等待。不知他何时能够前来,自己一个人却忆起了往事。
  我想起当年深夜在京师的别苑与他一起探讨诗词,闲话西窗;为他弹奏琵琶,与他畅谈心事;为他掌灯夜读,看他写下流畅行书。我记得和他相伴的每一个深夜,他和我说了什么话,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词,却不记得自己为他添了多少回灯油,剪了多少次灯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咀嚼起那些相思红豆,不错,的确是相思的味道……
  意识渐渐迷离,视线却缥缈得清晰。我看见,幢幢的灯影下他清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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