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并没有什么大碍。”戚然看着她,笑了笑后说道,“倒是听侍女说小蓉你最近风寒痊愈不久,要爱护自己身体才是。”
夏侯蓉的脸一红,随即低下头揉了揉衣角后说道:“我没事。”顿了顿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下子拉住了戚然的衣角,重新仰起脸看着戚然说道,“然哥哥,最近大皇子殿下失德的事情闹得不小,我爹对此也颇有微词,待我回去劝劝我爹,让我爹在陛下面前说说你的好话,相信陛下一定会……”
“小蓉,此事父王自会定夺,我们不需在他面前多言。”戚然平静地打断了她。
“然哥哥,我知道你不争不抢,但这事我一定要跟我爹说,你别拦我。”夏侯蓉这下直接拉住了戚然的胳膊。
戚然不着痕迹地闪躲了一下,但夏侯蓉还是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正思考着怎样松开她比较合适时,抬头的瞬间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笑妹。李笑妹的目光落在他和夏侯蓉身上,脸色有些苍白,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戚然一愣,瞬间想起了那一日她难过地从他身边走过的情景,这一想,他的脑中却再也装不下该怎样含蓄地扯出自己的胳膊这事了。
李笑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他一下子简单粗暴地推开了夏侯蓉,抬脚便要去追她。夏侯蓉被他这一推,向后退了几步,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而她似乎感知到了他追上来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到后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向前奔去。
她跑得太快,他没办法立刻追上她。正待他打算加快速度追上去时,一个侍从匆匆拦在了他的面前,欠了欠身,有些焦急地唤道:“殿下。”
“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不要挡在我的面前。”戚然心焦地想要推开那侍从。
但那侍从只是换了更为严肃的表情固执地拦在了戚然的面前,说道:“殿下,此事必须要向您汇报。陛下他方才在御书房晕倒了,如今御医全部聚集在飞景宫中。”
戚然一怔,“父王昏倒了?”
“是,而且情况……似乎不太乐观。”侍从说后半句话时,声音低了许多。
戚然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他望了望那个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垂了眸,顿了片刻后说道:“本宫明白了,现在就去飞景宫。”
李笑妹一路小跑回了梓玉宫。月香猜到了李笑妹可能去见戚然,本以为两人能够和解的她喜滋滋地开口问道:“小姐,您去见二皇子了么?”
但李笑妹只是径直走到了房中,将装有马蹄糕的食盒重新塞回了月香的怀中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以后你再将他做的吃的送过来,我便将你送出宫去。”
说完这句话后,她面容冷峻地扶着门框,“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留月香一人抱着食盒,茫然地站在原地。
戚琛的病来得很是突然,一连三天,御医们轮流守候在床榻前。但这次与之前的生病都不一样的是,戚琛并没有让戚远或是戚然日日探望,就连景皇后也不能随时守在榻前。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将一些重臣叫进飞景宫里议事,但这些重臣出来后表情却并不轻松。
外界里对于戚琛病情究竟是好是坏猜测不一,这一切的迹象,却让戚琛的病情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戚琛病后第七日,夏侯南在回宰相府的路上再次被戚远拦了下来。这一次,戚远径直坐进了夏侯南的马车,开门见山地问道:“舅舅,本宫不会再为难你,只希望你告诉本宫一件事,父王的病情,究竟如何?”
夏侯南默了片刻,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老臣有个问题也要先问问大皇子殿下。”
“舅舅但问无妨。”
“上一次陛下让殿下带领军队击破邬国军队。殿下回朝两月有余,这支军队仍然被殿下压在王都附近,虽然陛下未提此事,但殿下打算何时将军队归回朝中?”夏侯南淡淡地看着戚远,问道。
戚远没料到夏侯南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后,蓦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说道:“自然是尽快。”
“殿下赤心仍存便好。”夏侯南微微抬了抬唇角后,重新看向戚远,缓缓说道,“陛下的病情也许比想象中更重,也许……”
夏侯南的话并未说完,但戚远已经了然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停了一小会儿后,戚远抬了眼,认真说道:“本宫明白了。”
戚远见夏侯南之事,郑荣同样寻了个机会简单告诉了戚然。
“夏侯宰相离开之前,曾对大皇子说了一句话。”郑荣汇报完后,疑惑地补了一句。
“他说了什么?”戚然正执了笔在练字。
“他说,‘但愿殿下真正明白’。宰相大人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郑荣一脸不解。
“他的意思本宫大概明白一些,只是……”戚然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刚刚写好的那个“谐”字,低声说道,“本宫虽准备好了一切,但皇兄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动手。这一切,也许仍需等待。”
但戚然终究还是未能算准戚远的心思。
三日之后的一个清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戚远带着那支他压了许久未报的军队,径直逼到了飞景宫前。
☆、第68章 终落幕
戚远骑着马立于飞景宫前。从他这里到飞景宫殿门一共有六十步阶梯,他已准备了许久,今日一旦成功,入主这飞景宫的,就将是他了。
飞景宫前的宫人与侍卫早已被他的下属提前解决掉,他面无表情地下了马,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慢慢地拾阶而上。披风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摩挲着铠甲,发出“沙沙”的声响。
深蓝色的天际透出一丝鱼肚白,却越发显得飞景宫殿内烛火的昏暗。戚远的脚步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后停了下来,他歪了歪头,看着立在飞景宫旁的熟悉身影,蓦地露出了与平日无异的和煦笑容,说道:“皇弟,你果然来了。”
戚然一袭银色铠甲,平静地看着戚远说道:“皇兄,你太心急了。”
“我心急?”戚远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笑容加深道,“不,我觉得刚刚好。”
“父王病重,皇兄你却处心积虑调离皇城守卫,甚至不惜将军队直接带到父王寝宫前,此时此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曾想过父王的感受?”戚然向前走了一步。
“呵,皇弟,我没听错吧?从前一向忤逆父王的你居然说出了这种孝顺的话。”戚远冷笑了一声,“居然肯逆着心思来奉承,你究竟是转了性,还是其实早就存了夺位的心思了?”
“只不过认清了一些事实罢了。”戚然理了理盔甲,重新看向戚远说道,“皇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戚远的唇角蓦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从听到那件事情开始,我便早就回不了头了。”
戚远的话语中透出古怪,但台阶下立着的军队却容不得戚然去思考更多。他抬了抬手,身后瞬间闪出了几排武装严实的侍卫。那些侍卫动作迅速地抽出了佩剑,快速向着台阶下的军队冲去。
“就凭这几个人就想拦我?皇弟,你还是那么天真。”戚远笑了起来。
“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没人比我更清楚。”戚然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平静开口道,“况且他们的任务也并不是灭掉你的军队。”
戚远听了这话,脸色变了三变,“你想拖到暗羽的人回来?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中烁过疯狂的光芒,一下子抽出了佩剑,转身向着飞景宫内奔去。
戚然的心一瞬间跳得很快。他算到已然陷入疯狂的戚远打算杀掉戚琛,如若将戚琛的死栽赃到他的身上,戚远洗脱逼宫之名的同时还能除掉他。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他早就开始苦心经营这一场局,其实从戚远带着军队逼宫开始,不论戚琛是生或是死,他已然赢定。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希望那个男人死掉的,因为那人给了他生命,却漠视了他那么多年,可就在戚远抽剑冲进飞景宫的那一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同样抽出佩剑,紧紧跟在了戚远的身后。他沮丧地发现,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戚远红着眼,飞快地挥着剑冲进去,划开那些明黄色的纬纱,直至掩映在重重薄纱帷帐后的床榻快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分辨出了纬纱后的床榻上躺着人,大喝一声,举起剑就要刺下去。只要父王死了,他就能拿到王位了,从此以后整个骁国便是他的了!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另一柄剑蓦地伸了过来,堪堪格挡住戚远的剑尖。戚远被惯性一带,连着后退了两步,见戚然握紧了佩剑站在他面前,早已失了心智的他举剑便要向戚然刺去。
戚远的剑法在戚然之上,戚然正快速思索着怎样抵挡时,身后的明黄帷帐中突然伸出了第三柄剑,那柄剑剑势凌厉,格挡住了戚远的攻势后反手用剑身一拍,重重打在了戚远的手腕上,只听“啪”的一声响,戚远的佩剑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双手掀开了帷帐,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帷帐中走了出来。戚远抬头看见来人,不由得一愣,“夏侯南,怎么是你?”顿了片刻后,他霎时间明白过来,“方才躺在床榻上的人是你?”
“大皇子,你还是不明白。”夏侯南负着手看了他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夏侯南不会武功,那么刚在匿在帷帐后出剑的人……戚然瞥了一眼帷帐后的边上隐约露出的人影,心下顿时了然。这个局设到现在,他将自己的戏份演足了,剩下的,只需要安静等着看戏便好。
“暗羽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我想办法引开,如今只留你一人,父王身体不好,你最好将他交出来,否则我不保证这骁国不会换新的宰相。”戚远重新拾起了佩剑,自负一笑。
“大皇子,你能够想出办法分散森严的守卫,可以看出这些年的确学到了不少,如若安心用于政事,想必将来你也会是个聪明的君主。”夏侯南保持着负手的姿势,向前走了一步,淡淡说道,“但殿下似乎忘了,你面对的,是暗羽。”
夏侯南的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落地声“唰唰”地响了起来。戚然看着突然出现在明处的数百个黑衣人,握着佩剑的手不由得一紧。暗羽之人的行动力,也许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倘若有一天他与暗羽之人正面冲突,胜算又能多几分?
戚远看着那些人,脸色微微一白,但眼中却多了几分更为偏执的疯狂光芒,“舅舅,父王已是将死之人,我终究是夏侯氏的血脉,你何不助我一臂之力,重新将这骁国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帷帐后蓦地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孽障,你真当寡人死了吗?”
戚然和戚远均是一愣。
就在这时,飞景宫中的烛火瞬间都被点燃,整个殿中瞬间亮如白昼,那层明黄帷帐被缓缓拉开,戚琛一袭明黄冕服,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旁不远处的红木椅上,黎遥握着剑,垂眸立于他的身侧。
戚琛虽然脸带疲色,但精神头却很足,与前几日他们去探望时判若两样。戚远见了他,瞬间脸色苍白如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夏侯南,说道:“我敬你一声舅舅,你居然骗我说父王病重垂危!”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听候寡人的命令罢了。”戚琛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一下子如置冰窖的戚远面前,冷笑一声说道,“寡人没有病重,你是不是很失望?”
戚然敛了眉立在一旁,紧了紧手中的佩剑。他算到了夏侯南会来救戚琛,可他却没有算到病重这一出,居然是戚琛亲自设计。如若他表现稍有差池,那么同样即将被处置的,会有他吗?
戚远抖着嘴唇,似是想要张口说话,但震惊大于狂妄的他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但戚琛负着手,收了冷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在想着让外面的军队来救你?寡人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孙犁带领的一万两千精兵,一万集结在城外,另外两千已经在飞景宫外,你说该被绞杀的究竟是谁?”
宫外的厮杀与惨叫声传了进来,戚远张了张嘴,用力地喘息了一声后,终究还是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是我的儿子,却只是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时刻想着杀了我。这些年来,究竟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戚琛俯下身子,看着戚远,一字一句地问道。
戚远的手抖得很是厉害,但最终还是未能说出话来。戚琛看着他这模样,闭了眼,似是十分疲惫,“将他带下去,押往天牢再审。”
说完这句话后,戚琛转了身,径直向着殿外走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透过雕花木窗洒落下来,照在戚琛那身绣着朱雀的明黄色衣摆上,戚然微微抬眼,第一次觉得他的背影似有些微的佝偻。
夏侯南瞥了戚远一眼,也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跟在戚琛身后离开。飞景宫内一时只余黎遥和其他几个暗羽侍卫。当其中两个暗羽侍从将戚远从地上拖起来,押着经过戚然身边时,戚远定住脚步,愣愣地看了他几眼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戚远笑着笑着,突然挣扎着扯住了戚然的领口,戚然并未闪躲,只是表情漠然地看着他。他用力一扯戚然的衣领,将戚然拉近到他面前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你可以这么简单置身之外吗?我既然能做到这一步,自然算好了最坏结局,在我走进地狱前,我当然会送你一份大礼。”
戚然顿了几秒,瞳孔瞬间紧缩。他一下子推开了戚远,疯狂地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黎遥站在一侧,本来平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但听到戚远说了最后那句话后,又看到戚然突然失常的反应,心下猛地一紧,瞬间明白过来,脸色一沉后,也握紧佩剑飞快地向着殿外奔去。
☆、第69章 不放手
另一方面,李笑妹自从与戚然冷战后,连着许多夜里睡得并不踏实。今天也一样,她在床上翻了第一百次身后,妥协地睁开了眼睛。她瞪了一会儿头顶的帷帐,抬了手遮住额头,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尚且是蒙蒙的灰蓝色,偶有一丝阳光刺破云层洒落下来,看起来似乎连卯时都没到。李笑妹抱着凉锦被,在床榻打了个滚,不甘心地“嗷”了一声。要知道,她平时完全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却连天亮都撑不到,实在是太心塞了。
但心塞归心塞,她最终还是不得不正视失眠这件事情。她揉了揉头发,推开了锦被,起身走到了窗前。
虽是盛夏,但不得不说清晨的凉风徐徐,拂在脸上颇有些温柔。李笑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终于平静了一些。
她撑住木窗,视线随意地向着殿外一扫,目光在移到最右侧的墙角时微微顿住。围住梓玉宫的朱红色宫墙每隔四尺便会有一个约莫一尺左右的白色镂空花纹作为装饰,李笑妹的视线所及处,正巧是最右侧的镂空花纹。透过那花纹,她刚好能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李笑妹心下只觉得有些疑惑。梓玉宫所在位置在骁国皇宫中算较为偏僻的,而最右侧的宫墙外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侍卫驻守的。而她看到的那衣角分明属于一个成年人,究竟是谁会在天不亮的时候守在梓玉宫外?
她并非一个极度敏感的人,但反正已经醒了的百无聊赖感驱使着她撑着木窗一用力,手脚并用地翻出了窗外,向着那个位置悄悄靠过去。事后的她很是庆幸自己干了这样一件无聊的事情,如果她当时没有靠过去,也许给戚然、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会比想象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