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了头看着她,表情愈发冷淡,“我今天在铺子上站了整整一天,明明不喜欢那群女人,却还得强撑笑脸,不仅如此,回来还要给你做饭,如今不过是吃个西兰花罢了,你却拒绝,可那赵熙只是被软禁而已,你却愿意亲手给他做鸡蛋饼,李笑妹,你就是这样区别待人的么?”
李笑妹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冰冷的表情,一时间愈发摸不着头脑。“赵熙是赵熙,你是你,我当然要区别对待。”她想要扯住他的衣袖,“阿然,你今天是怎么了?”
但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袖,他便快速地一挥衣袖,向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一个莹白的玉佩自他的袖中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滚到了李笑妹的脚边。
“啊,你的东西掉了。”李笑妹一看便看到了。她弯下腰,从脚边捡了起来。借着月光,她注意到拾起的这块玉佩上雕着一株镂空的树,不论是树干还是枝叶都栩栩如生,只是看着它,仿佛能听到夏夜里微风拂动大树时发出的“沙沙”声,令人莫名地心安。
她正在愣神期间,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的手心中快速收回了那块玉佩。她抬了头,一下子看到阿然面无表情的脸。而他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回房了”后,未等李笑妹再次开口,便转身拂袖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李笑妹站在原地。
今天的阿然……究竟是怎么了?
这天晚上,从未见过阿然露出这种冷淡表情的李笑妹睡得并不算好。被各种各样吃不上饭的奇怪噩梦折腾了整整一宿后,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走到了饭厅中,把正在吃饭的陆路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昨晚睡觉梦游撞到门柱上了?”陆路扶了扶眼镜,有些诧异地问道。
“昨晚做了好多噩梦……”李笑妹揉了揉眼睛,坐在了椅子上,接过了月香盛上来的粥。
“小姐居然会做噩梦……在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陆路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也没想到……”李笑妹迷迷糊糊地舀了一勺粥,刚喂到嘴里,顿了片刻,勉强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咽了下去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惊异地抬头看向月香问道,“月香,这粥是谁做的?”
“是月香做的。”月香苦着脸说道,“今日阿然说身子不舒服,没办法做早膳,所以月香才下了厨房。”
“阿然身体不舒服?”李笑妹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惊讶道,“可我昨晚见他还好好的啊。”
“月香也不清楚,他是这样说的。”提起这事,月香也有些不解。
陆路坐在一旁,看了看李笑妹,又看了看面前的粥,眼中掠过一丝玩味。
“对了,小姐,月香还有一件事情想跟您汇报。月香昨日进厨房时明明记得筐中有五个鸡蛋,可今天早上准备给小姐做鸡蛋羹时去查看,却发现一个也没有了。小姐您说,咱们府中是不是有贼进来了?”
“偷鸡蛋的贼?”李笑妹陷入了茫然。
就在这时,阿然出现在了门口,淡声开口道:“陆管家,我已经换好衣服了,可是此时出发?”今天的他穿着与昨天同款式的长衫,只不过颜色换成了浅蓝色,更显出尘。
李笑妹见了他,很是开心,抬了手正想和他打招呼,却发现他全程盯着陆路,就连半分余光也没有分给自己,抬起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
陆路咽下最后一口粥,看了看李笑妹,又看了看目不斜视的阿然,唇角露出了一丝了然地笑意后,他点点头说道:“咱们走吧。”
直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阿然依旧全程未曾看过李笑妹一眼。
“那个,小姐,您是不是跟阿然闹矛盾了?”月香疑惑地看了看门外,又看向李笑妹,说道,“平日他就算再……唔,嫌弃您,可绝对不会不看您,可是刚刚他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理您……”
李笑妹撇了嘴,垂头丧气地趴在了桌上,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沮丧。他突然转变态度,难道真的是因为昨晚她拒绝给他买西兰花?可她认识的阿然,即使有些别扭,却也不像是会做这种孩子气事情的人。又或者,她昨晚说错了什么?
有时候某些事在没有找到原因之前,必定越想越混乱,而李笑妹则完美验证了这一句话。她苦苦思索了一刻钟却求不出结果后,果断决定放弃。
捏了捏袖中的信,她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送信这任务她还是得先完成才行。这样想着,她和月香打了个招呼,出了门,向着赵府走去。
☆、第16章 自愿的
赵县令与李府关系一向不错,在李笑妹的双亲去世后,亦常常对李笑妹多加照拂。因着这一层关系,今天的她进入赵府并未费多少工夫。
李笑妹熟门熟路地找到赵熙的房间,刚抬手敲了敲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喊声:“都说了本少爷不吃饭!你们回去告诉爹,就算全骁国的女人死光了,本少爷也不会娶那个李歌阑的!”
李笑妹听着他态度很是坚决,推开了房门,奇道:“赵熙,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还学书中人绝……”她一边说着,一边提了裙摆跨过门槛,却在抬眼的那一刻,一下子撞见了躺在椅子上正往自己嘴里扔花生米的赵熙,剩下的“食”字也就默默地咽了回去。
而赵熙也未曾想到有人会推开门,一下子吓得坐了起来,呛得连连咳嗽。
“应该让陆路和阿然来看看你,从此以后他们便再也不会说我的脸皮是最厚的了。”李笑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拿出信,向前走了几步,拍到了他的面前,“厚脸皮,你要的信。”
此刻咳得很厉害的赵熙完全没办法顺畅地说一句话,但看到信封上的字迹,眼中却像是被瞬间点亮了一般。他顾不得咳嗽,向李笑妹用眼神表达了一下感激后,低下头匆忙拆了信,拿到手中细细读了起来。
李笑妹顺手倒了一杯茶,刚递到他面前,便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茶中水也因着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如数泼到了他的脸上。李笑妹张大了嘴,正打算问他是不是抽风了的时候,他自行伸出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抖着声音说道:“笑、笑、笑妹,胭、胭、胭脂她说她对我也有情!她、她、她接……”
“少侠!把你沾满了花生油的爪子从我的新衣裳上拿开!”李笑妹拍着他的手嚎道。
赵熙很快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捧着淡黄色的信纸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说道:“就像做梦一样,她竟然接受我了。”
房中的两人中,其中一人显然已经因为欣喜过度陷入了无法思考问题的状态,李笑妹不得不担当起理智的那一个,问道:“那么接下来呢?就算你们两情相悦,可赵县令会同意吗?”
“以前我不敢保证,可最近这几日却说不一定。”赵熙也清醒了过来,想了想后回道。
“最近这几日?”
“我听说前几日朝廷分管南境的刘大人被秘密杀害于家中,唯一找到的线索便是现场留下的匕首上刻着的羽毛图案。朝中许多人私下猜测是因为刘大人与夏侯宰相政见不合,被夏侯宰相秘密除掉了,可与这羽毛图案究竟有什么关联,却没几个人说得清楚。”
赵熙摸着下巴继续回忆道:“陛下很是重视,甚至特命大皇子殿下专门调查此事。刘大人是我爹的顶头上司,如今出了这事,他自然忙得焦头烂额。如若我老实与他认错,让他少了一件烦心事,凭他平日那么疼我,心情一好,他至少会愿意见胭脂一面的……”
其实后半截赵熙在说什么,李笑妹已经完全没注意了。她的脑海中全盘旋着“唯一的线索便是现场留下的匕首上刻着的羽毛图案”这一句。又是羽毛……黎遥手上的刺青,娘亲留下的锦盒,还有阿然提到的暗羽……会跟这些有关吗?会是黎遥杀掉那个姓刘的大人吗?又或者,只是巧合?
一旁的赵熙见李笑妹兀自站着发怔,忍不住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喂,笑妹,笑妹,你怎么了?”
“啊,我没事,你刚刚说胭脂怎么了?”李笑妹回过神来,连忙收了表情问道。
赵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刚刚说明晚我打算说服我爹与胭脂见一面。我等下遣人去和胭脂说一声,但我担心她怕生,你明晚可以陪着她一起来一趟吗?我爹一直对你印象不错,相信他也不会介意的。”
“好。”见赵熙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亦没有想太多,点了点头应道。但因着赵熙刚刚提到的羽毛之事,她和赵熙告别时有些心不在焉,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也在思索着这件事,她思考得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快到自家门口时,冷不丁地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年轻男人撞到了肩膀。
那人表情有些慌张,匆匆欠身说了一句“姑娘,实在抱歉”,未等李笑妹开口,便急急地快步离开。李笑妹愣了片刻,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站在原地晕乎的时候,月香匆匆提了裙摆走到她的面前,焦声道:“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月香,怎么了?”李笑妹疑惑地问道。
“今天表小姐一大早就到了府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堵住了刚刚回府打算歇息的阿然。就在刚才,她拉着阿然,一定要阿然跟她去僻静地方。”
“什么?!”李笑妹吓得后退一步。表姐硬拉着阿然去僻静的地方……难道她想强行对阿然做什么事情?一想到表姐把肉肉的爪子伸向比花还娇艳的阿然,她吓得浑身一抖,立马提了裙摆向自家大门跑去。
按着月香的提示,她拐到了李府旁边的那条小巷子的入口处,正打算挽起袖子绕过墙角拯救阿然时,却听到了阿然清冷的声音自巷子里传来:“不好意思,我拒绝。”
她迟疑了片刻后,停下脚步,转而贴着墙角,悄悄地探出半个头,看向巷子里。果不其然,巷子里站着精心打扮一番的李歌阑,而阿然则靠着墙壁,表情淡漠。
“为什么不愿意到我的府中来?”李歌阑眯了眯眼,虽然这个动作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小。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我给你提供上好的厢房,每月给你十两银子,也不用你做什么事,只要每天让我看着你就可以了。这条件还不算好么?还是说你嫌银子少了?我可以加的。”
李笑妹扶着墙壁的手一滑。这根本是每月花十两银子供着阿然吧?表姐对那戏子也未曾如此上心,这次果然是豁出去了么?她想起了昨晚突然冷淡下来的阿然,忍不住开始下意识地挠墙。这条件这么好,阿然他……会犹豫吗?
“表小姐,实在抱歉,我并不打算离开这个李府。”阿然垂了眸,淡淡开口,一下子让李笑妹挠墙的动作停了下来。
吃惊的并不只是李笑妹一人。李歌阑提高了声音,用一种完全不能理解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不想离开?这府中地方破烂,管家苛刻,每天还让你干活做饭,尤其是那李笑妹,虽然救了你,可守着那些不能吃不能用的玻璃球,整天迷迷糊糊,除了像寄生虫一样粘着你,一无是处,这些难道还不够折磨你么?”
阿然默了片刻,轻抬唇角,说道:“是挺折磨的。”
阿然的话让李笑妹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她垂下眼帘,心中突然有了说不出的沮丧。其实他早就对她有太多太多意见了吧?所以昨晚他不过是情绪积累多了才会突然爆发的么?他……果然烦她了吧?
“既然如此……”李歌阑没想到他会干脆地承认,也有些吃惊。
“她做饭很难吃,从来不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笨的时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很多时候我都会被她气得跳脚,总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女人。”阿然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可她的的确确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唯一愿意救我的人。她喜欢玻璃球这种一无是处的东西,脸皮厚到不知节操是何物,每天就像是寄生虫一样粘着我,看起来的确是折磨,可是我却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说到后面,他垂下眼帘,湛蓝的双眸里似是掠过一丝笑意。
李笑妹扶着墙,愣愣地站在原地。而李歌阑则涨红了脸,又急又怒地骂了一句“真是不识好歹的笨蛋”后,恨恨地扭着身体离开了。
李笑妹下意识地藏在了墙角的阴影里,李歌阑离开时并没有看见她。而阿然在原地站了片刻后,亦向着李府走去。李笑妹缩在墙角,弱弱地伸出了手想要叫住他,可是一想到昨晚自己竟然没答应给他买西兰花,又十分没有底气地收回了手。
就这样躲在墙角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后,李笑妹终于还是下定了买西兰花的决心,开始往回走。只是刚刚走到门口,便遇上了一身墨蓝色便服的陆路自院中走来,他的身后跟着阿然。两人见了她,均停下了脚步,只是阿然表情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并没有看向她。
李笑妹挠了挠头,一下子注意到陆路手中提了一个小行囊。她诧异地看向陆路,问道:“陆路,你要出门?”
“邻镇丧事铺的钱老板遣了人来,说是想要立刻商议一下我与他前一日提到的做连锁铺面的事情,所以在下现在打算动身去找他。”陆路扶了扶眼镜,点点头说道,“小姐在府中乖乖呆着,不要惹祸,在下两三日便会回来。”
李笑妹张了张口,正打算说两句道别的话,陆路便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在下回来,发现小姐惹了祸,那么下下下个月的零花钱……”
“就连这个时候也要心心念念着扣我的零花钱,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辞掉你!”李笑妹悲愤地把道别的话吞了回去。
“唔,这是第两百三十二遍了。”陆路笑眯眯地无视了她,转头看向一直没做声的阿然说道,“这两日铺子上的事情暂且交予你了,好好做。”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后,侧头看向李笑妹说道,“小姐,天色不早了,在下先出发了。”
李笑妹鼓了腮帮子,不打算回他的话。陆路笑了笑,背着行囊向着门外走去。
“我送你。”阿然说了这样一句,未等李笑妹拦住他,便几步追上了陆路,跟着陆路离开,全程目不斜视。
李笑妹站在原地,心塞地看着他的背影。明明之前说了那种话,可是现在又对她不理不睬,难道下午听到的那一番话其实是她的幻觉?
☆、第17章 救个美
李笑妹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后,转身叫来了月香。苦着脸纠结了好几秒后,她横下心,拿出身上随身携带的钱袋说道:“月香,这是我上次没花出去的三百两,你去城西找那个倒卖稀有物品的公孙老板,让他帮我买一株西兰花。”
月香诧异地看着她,说道:“小姐,您平日除了买玻璃球,其余时候连买糖葫芦都会心疼,怎么今天突然想到去买那死贵死贵的西兰花了?”
“总之……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你快去找那公孙老板。”李笑妹捂住胸口,将钱袋塞到了月香手上,强迫自己扭过脸。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即将吃上大餐的月香怕李笑妹反悔,将钱袋收进袖子里,欠了欠身后,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李笑妹扶着墙,四十五度仰望着天空,为自己的钱袋忧伤了一会儿后,颤巍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本想直接告诉阿然这件事,可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扛不住睡下了后,阿然才回到府中。
第二日,李笑妹强忍着瞌睡从床上爬了起来,却被月香告知阿然又是一大早便出了府。就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