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的眼睛,分明就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她啊了一声,猛然往后大退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尚来不及掩饰心中的疑问,只听得殿外传来一个女子叫声:“王爷,奴家已经等您很久了,王爷,您不要走——”
女子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素离大惊,慌忙左右张望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她心中恐惧,对姬钺的害怕无所复加。
就在这时,从那汤池里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一拉,素离重心不稳,立刻掉了下去。
她并不是十分熟悉水性,惊慌之下,便手脚并用的折腾想要起来,对方显然早有预料,只是轻轻一动,她的脚便立刻失去了知觉,而挥舞的双手也被对方牢牢抓在手里。
两人几乎没有距离,素离的头被抵靠在他的肩膀上,几乎动弹不得。
温暖的水池比想象的宽阔深邃,素离摇晃着头,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正是那个冤魂不散的刺客,百里奚。
百里奚一手抓着她,一手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静下来,但是素离哪里肯就此受制于人,挣扎中,她的袖子被扯掉了一大块布。
头上的发髻散乱开来,乌黑的长发在水中肆意飘动,像水草一般灵动,温暖透明的水中,红唇娇艳欲滴。
而纤细白嫩的手臂上,一颗鲜红娇艳的守宫砂格外刺目。
素离并未注意,对方却显然发现了,愣了一下,奇怪的看向她,手中的劲微微一松。
素离暗道,机会来了。
而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身在情在
这细微的一声,像是一声巨雷,骇的素离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她在水下这么长时间,本来已快忍不住气,这一惊中,更是几乎呛水,整个脸蛋立刻鼓得像一只青蛙,她艰难的摆摆头,示意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百里奚鼓励的看着她,试图在精神上支持对方,但是显然没什么作用。
又过了片刻,屋子里异常安静,似乎来人并没有踏足进来,只是在推开门随便看了看。素离感觉肺里面的已经被挤压的快要裂开,就算是给她一刀,她也要立刻呼吸一下空气。
她扭了扭身子,正想悄悄往上浮,水池里突然伸进来一只手,精准无误的抓住了她,素离大惊失色,一声呼叫尚未出口,水便呛进了喉咙,鼻尖喉头一阵辛辣的疼痛,她大力的挥舞双手,想把这些束缚抛之脑后,但是很快发现,这只手的力量大的出奇,一切都无济于事。
在手的主人将她带起的瞬间,她迷蒙间猛然看见百里奚手里拿着一样东西,那——正是花子期的衣襟。
对方轻轻挥挥手,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像是水里的一尾鱼,被活生生拔出水面,随意的扔在岸边。
而那个狡猾的渔夫,此刻正慢条斯理的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温暖的水珠很快散去了温度,她身上的水滴将狐裘地毯尽数润湿,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遮住了她大口喘息的容颜。
“让本王瞧瞧。”对方的声音听不出弧度,却是冰凉的,如同数九寒天的风,“是什么样的胆子,竟敢到思翡殿里来找死。”
素离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着空气,她捂着心口,让自己剧烈的心跳变得和缓些,眼睛不自觉的瞟向那汤池,百里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花子期在他手里,自己绝对不能供出他来。
这个该死的刺客,抓子期做什么?
“你是哪间拟人阁出来的?”姬钺还残存着一丝耐心,似乎打算根据来人的身份做出最后的处理。
对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耐心实在是个奢侈的东西。
他皱皱眉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沉默的女人,厌恶道:“脱掉衣服,不要脏了地毯,滚。”
素离埋着头,这句话对她来说,如蒙大赦,她立刻飞快的站起来,她的外衣给了子期,只穿着中衣,入水之后,绵软的布料变得轻薄起来,滑腻的贴着身体,她一边慢吞吞的脱着衣服,一边就想混水摸鱼从姬钺身边溜走,长发像面纱一样尽数散落,挡住了她小心翼翼的眼眸。
一步,两步,她屏着呼吸,半个身子已经横过了姬钺的位置。
对方似乎毫无所动,她心中暗喜,恨不得立刻拔腿狂奔,但就在这瞬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轻轻一扯,她立刻失去了平衡,被动的扭过头去。
她痛呼一声,一只手指准确的按在她的唇间,触觉冰凉。
“嘘。”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揽,她便跌进了他的怀中,这里同样冰凉,还带着外面尚未融化的雪花,她湿漉漉的身子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他要干什么?素离惊讶之中猛然抬起头,对方的眼睛正盯着那汤池。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她立刻明白了,他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有人躲在这里,这样做不过是好引出那汤池中潜伏的刺客。
姬钺的动作并不温柔,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这味道非常独特。
即使在他的怀抱中,仍然寒意逼人,素离不自觉的伸出手,尽量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姬钺不悦的低下头,想警告这个不安分的女人,而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忽然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惊讶的看向她的脸庞,散落的长发如同画中女子一样乌黑莹亮,衬托着光洁的面庞如同月光一样皎洁,那双猫眼石一样的眼睛……是她?是她,昨夜的一切都不会梦,那个女扮男装的人,那个在悬崖下面惊鸿一瞥的容颜,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整个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血液全部涌进了胸口,整个胸腔都是奔腾的呐喊声,他张了张嘴唇,想说什么,舌头完全打结,什么也没说出来,而那一贯冷漠而僵硬的冰块脸上竟然显出一种悲喜交加的深情来。
呃……素离对这样复杂的表情有些应接不暇,她皱皱小巧的鼻子,轻轻嗅了嗅,没有酒味。
今天总不会是喝多了吧……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喝多了,更像是……
她脑子里突突的转着,闪过无数词语:十年久旱逢甘霖,万里他乡遇故知,或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个王爷,情绪激动的有点不正常。
素离看了两眼,不敢再看,垂下眼眸,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液,昨晚的事情还没有算清楚,今天又会不会多一笔糊涂账,她不过是个过路的,一时好心救了个美娇娘,不,应该是两个,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惹上了这么个麻烦家伙。
突然,她听见了极细微的一声水动,想是那水里的家伙,憋得太久,实在需要缓缓气了。
她的心猛的一跳,这个刺客一被发现,子期会不会也有危险?而在这个王府重地,自己一路开溜最后和刺客混在一起,似乎实在难以逃脱干系。
即使在这样情绪爆棚的时候,姬钺的耳朵仍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他顺势想要转过头去看。
眼尖的素离发现汤池里那该死的家伙头发已经迫不及待冒了出来,手里还抓着子期的衣襟缓缓的动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失色的嘴唇像一朵迎风颤抖的百合花,苍白而迷人,仰着头去唤姬钺:“王爷。”
他立刻像是被巨大的石块击中了,魔症一般愣在那里。
而他的手正好在她发间,微微颤抖,她笑意更甚,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奴家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
☆、峰回路转
此话一出,他顿时像是立刻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脊背猛的挺直,神色顿时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再不复方才半分柔情,而那原本在她脸上的冰凉的手,也立刻被拿开了。
与此同时,他飞快的转头看向那汤池,除了细细的波纹,里面空空如也。
他的手在腰间的软剑按了又按,最后停下来,只剩下暴着青筋的手背。
“你们是一伙的?”他危险的眯起眼睛。
瞬间又像是想起什么,眼中一闪而过厌恶的神色,“在落月山上,也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
姬钺的神色转折太快,素离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既然没有看到百里奚,没有把柄在手,怕什么。
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溅的姬钺一脸水,一脸无辜的问道:“王爷,不明白你说什么?什么一伙的,你说谁啊?”
他方才一看到那雪地里的脚印时就知道了,一路小心过来,遣开了所有人,而刚刚,只要再稍稍等那么一下,就可以轻易捉住这个棘手的家伙。
居然就这样,功亏一篑。
身为王爷的惯性思维,他是决计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对方才失态的懊恼让他立刻选择性遗忘了这一片段,而对于眼前这个不合作的“罪魁祸首”,他微微笑了一下:“不记得了?本王帮你回忆回忆。”
这笑容柔软,却瞬间让素离汗毛直立,她本能捂住自己肩膀:“你要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冷吗?”姬钺的笑意更深,“那本王就帮你暖和暖和。”
“你想干什么?”素离警惕的后退,这自以为不留痕迹的一动让姬钺顿时面露不悦。
“你说,本王想干什么?”他讥讽的看了她一眼,她真以为一出汤池出浴图就能把自己迷得神魂颠倒。
“王爷。”素离急中生智找了个挡箭牌,正色道,“好歹我家小姐千辛万苦跑过来投奔于你,而今王爷就是这样对待小姐的痴心一片?”她大义凛然,好像姬钺如果敢对她有半分非分之想,那便是个毫无人性的薄情郎。
“这个时候,想起你家小姐了?昨晚在床*上,可不曾听到你提起半分。”他的手指轻佻的划过她散乱的长发,“本王隐约记得,那个时候,你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家小姐被气的几乎保不住孩子的。这样一个处心积虑,蛇蝎心肠的女人,现在倒还变成贞洁烈女了?”
昨晚他只是喝多了些,却并不是失忆,大部分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的,刁钻狡猾,欲迎还拒,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从一开始假装拒绝和顺从,却是打定主意要骗他的。
他说到这里,立刻想起之前自己费尽心思去寻人,想必那也是早有预谋的,那人为了拿那些东西,还真是做足了功课,不觉像是做了个荒唐的笑话,顿时面色更冷。
他的话又酸又辣,刺得人耳朵生疼,素离胸口堵了一团气,昨晚的事情,瞬间浮现在脑海,自己还没有算账,他倒是先计较起来了。
她的脸一下红了,红彤彤的像是朵晚霞,又羞又气,心知姬钺误会了不知道千千万,定是以为自己是那攀龙附凤不折手段的女子,但是就着这眼下的情景,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去解释,昨晚之事更让她羞于去解释。
素离张了张嘴,对方的手指一刻不闲,已经顺着丝绸般的头发滑下来,滑过了肩膀,她瞬间暴怒,大力一推,万语千言到了嘴巴一句话:“王八蛋,你找死。”
这粗鲁的腔调和她温婉清丽的气质大相径庭,姬钺愣了一下,万没料想竟是这么一句话等着自己,她神色倨傲,带着天生桀骜难驯的野性,他忽然觉得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昨晚那一口,咬的真结实,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这代表他已经极度愤怒:“你说什么?”
素离毫不畏惧的看着他,眼中闪着愤怒,她的父亲虽是文官,但她自小在乡野山间长大,所有狡黠和虚与委蛇背后都是尖尖的野刺,她一字一顿的重复:“我说你是个王八蛋。王八蛋。”她特地加重了后面三个字的音量,慢慢的重复了一次。
姬钺的嘴角有点抽搐,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对于这些烟火市井的词,他找到了自以为最有力的回击,怒道:“你找死!”
说着,他还真想亲自抡圆了胳膊拍在她脸上,但这毕竟不是一个藩王的做派,今天难道日子不好,这么容易发火,向来的理智很快制止了他的今天暴躁易怒的情绪,这个女人背后的人不简单。
一阵风吹过敞开的殿门,萦绕着轻薄的白纱,素离打了个冷颤,骄傲的气势瞬间消失了一半。
她只等着对方的一顿好打或者臭骂,总比这样暧昧的靠在他的怀里好,素离挑衅的看着他,对,她就是故意的。
姬钺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素离听见他说:“你不是冷吗?就在这里好好泡着罢。”她尚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对方已经抬起她肩上的手,只轻轻一推,将她推进了汤池里。
素离噗通一声掉了下去,她猝不及防,连喝了两口水才挣扎着趴上汤池的边上。
姬钺蹲下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笑意:“如你所愿,阿离,本王将这里赐给你。”
说完,他没有再说话,站了起来,修长的身材望去,如同天神一般。
他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安心呆在这里,我会同你的小姐讲,把你送给我。”
“喂!我不是……她不是!”素离头一下大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顿时语无伦次的叫起来,而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已经迈开长腿,几步走向了殿外。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过了好一会,素离听见他吩咐着谁:“让她泡个够,不到三个时辰不准起来,‘好好’暖暖身子。”
一个脆生生的丫鬟应到:“是,王爷。”
四处安静下来,素离尖着耳朵,呆呆的趴在汤池里,只听见零星的水流声,由远及近,不眠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深宫美人
门是关着的,她悄悄爬起来,湿润的水珠立刻晕染了地毯,素离哼了一声,大力摆摆头,像只小狗一样将水珠撒的满地都是。
这个大殿的格局很奇怪,大门旁的两处都是巨大的窗户,寒冬季节,也没有关窗,走近可以看到,根本没有窗户,窗外是袅袅升腾的白烟,混合着花香缓缓飘进来,原来整个大殿都是修建在温泉之上,寒冬腊月,正是入住的好时机。
同时,大殿利用假山和巨木的遮掩,两边大窗通透而不透风,偏生生门却是正向着北边开的,只要一条细缝,就会满满的灌进凉风来。
真是奇怪的房子。怪人住怪房,也是蛮合理的。素离自顾点点头。
凉飕飕的湿衣服粘在身上,怪不舒服的,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满墙的衣服,不穿,似乎有点浪费啊。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她拢了拢头发,向琳琅满目的衣裳们靠过去。
有苏绣,锦缎,绫罗,皮草,儒裙,坎肩,罩衣,大氅,各种各样,分门别类的挂着,走近了才发现,那墙后面是半开的衣间,每类后面是更多的颜色和衣裳。
她惊讶的张大了嘴,难怪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随便一件已经够她穿半年了。
“不过,我可不贪心。”素离嘀咕着,“我只要一套,我穿的这件,就当抵押罢。”
她相中了一件改良的广袖长裙,浅淡的天蓝长袭罗裙,外套同色浅蓝锦缎比甲,边角缝制着雪白色的容貌,腰间松松的绑着浅澄色宫滔,只一见就喜欢上了。
素离当下随便取了支簪子,将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尚有滴答的水滴淌落,她也顾不得许多,就想将身上的衣裳除掉,立刻换上那舒舒服服的衣服来。
刚刚脱了中衣,忽听得一声极其细微的咳嗽,这一声惊得素离差点像兔子一样蹦起来。
“谁?!”她将衣服抱拢挡在胸口,警惕的看向发声处。
没有人应。
素离又问了一句,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