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两人离得这么近,但是素离仍然无法看清楚这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她哑着嗓子,艰难的说道:“我弟弟呢?”
女人媚眼一飘,手上的力道忽然轻了,她娇柔一笑:“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那只冰凉的手顺着她的脖子摸向她的脸庞,带着意犹未尽的叹息:“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的一张脸。”
“你的弟弟——放心吧,你走了,他很快就会来陪你的。”女人另一只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好走——不”
她一个送字还没说完,素离已经伸手抓住了她的面具,女人一惊,本能的伸手格挡,这一伸一挡之间,素离已经错过了半个身子。
“贱人。”女人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带足功力一挥衣袖,素离立刻像是一只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撞到了另一根柱子上。
柱子晃了几晃,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原来,你只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女人。”素离嘴角流出血来,冷冷一笑,她撑起身子,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四处寻找出口。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女人。因为,见了我的人都得死。”女子的声音凌厉而凶狠,带着透骨的恨意。
她腰肢款摆,长发低垂,如同索命的恶鬼,缓缓向素离走过去:“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界。”
她手指一弹,一只蒙灰许久的蜡烛被点亮了。
朦胧的烛光中,她一手举刀,一手摸着面具,缓缓缓缓的往下拉着。
素离在惊恐中紧紧的看着她越走越近,那面具下的脸庞昭然若揭。
就在面具几乎快被取下来的瞬间,庙里面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什么时候,蓝色妖姬也有这等闲情逸致了?”
蓝色妖姬身子一定:“你怎么来了?”
这声音原本是让素离深深厌恶的,但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格外多了几分亲切。
“我如果不来,岂不是看着你黄雀在后,抢先摘了我的功劳。”一个慵懒的身影伴着这几句听不出敌友的腔调出现在柱子旁。
蓝色妖姬皱眉:“我只要她手上那支笛子。”
“巧了,我也要那只笛子。”
“你!”
“我铺了路,搭了桥,不能到最后由着康庄大道给别人走吧?妖姬,主上交代过,这只笛子必须带回去。”
蓝色妖姬站在那里,和百里奚死死对视,足足一刻钟,她忽的一挥袖子,纵身离去。
素离大松了口气,靠在柱子上:“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
百里奚诡异一笑:“你说的对,我们的确是一伙的。”
素离心头一跳:“我弟弟呢?”
“你弟弟好的很。至少来的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再咳嗽过。”
素离惊喜道:“真的?”
“不用那么感恩戴德的看着我。”百里奚微微一笑,“不过是收人钱财,□□。现在,笛子可以给我了吧。”
素离咬了咬嘴唇:“我要先见我弟弟。”
百里奚轻轻一扬手,一张纸条飞到了她手上:“这是地址,去了报上我的名字,自然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
素离心头一松,将手中的笛子递给他,一丝惭愧一闪而过,她安慰自己:我不过是为了救我弟弟,也并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百里奚顿了几秒,雪狼笛到了手上,他仔细的看了一看,脸上露出复杂的笑意:“如果你还有命去的话。”
话音刚落,一只软剑斜空劈出,直取素离的咽喉,她心中大骇,但是一时之间,哪里还有机会躲避,几乎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长剑直直射来,将软剑一挡,湛湛从素离的喉咙旁飞了出去。
长剑飞过的瞬间,百里奚在黑暗中一个转身,只剩下飘渺的声音:“姬王爷,谢啦。”
庙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惊魂未定的素离转过头看,只看到姬樾一张冷如寒冰的脸庞缓缓从庙前的阴影处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春狩逼亲(一)
他方才本来有足够的把握一剑擒敌的,但是在对方软剑刺到素离喉咙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的改变了主意。
他冷冷的目光像寒夜一样深沉,直看的素离心虚。
她嗫嚅了一声,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似乎也没有什么解释的,索性站定:“我偷了你的笛子是我的不对。等见到我弟弟以后,我一定负荆请罪。”
“你也是他的人?”他轻不可闻的叹口气,“他怎么舍得。”
他看着素离,又像是隔着她在看另一个人,目光中隐隐透着痛悔和痴迷。
“姬王爷,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安乐府里画上的那位姑娘。”素离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嘘。”他伸出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
一场雪盖了半片草原,皇帝兴致很高,听闻姬樾回来,转日便让宫里的太监颁了旨意,定在立春那天去城郊春狩。
王朝的北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只有一条天水河波澜壮阔数十里,是为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
慕辰恩继位后,将天水河东边一片辽阔的草场围做皇家猎场,每年春狩便邀受宠的近臣前往。
和姬樾一同被邀请的还有他那怒气冲冲的未来岳丈。
回京已经数日,姬樾不但没有前去提亲,反而将派去的说客一一打发,眼看着女儿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位礼部尚书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太后催了皇帝几次,皇帝终于拿出点行动,安排了此次春狩,并同意各位参与春狩的臣子携带家眷。
姬樾只带了几个侍女和护卫,在一众前呼后拥的公卿贵族面前显得格外“人丁单薄”,他轻装简行,骑着一匹黑青马,在草场里面四处撺掇,杜笙南几次打听到了消息,眼巴巴的跑过去结果等的一场空,几次下来,她生了气,将屋子里的一众下人全部轰出去在帐篷外面跪着。
杜尚书气的七窍生烟,只觉得脸皮快要被把到腰带上,到底还是拗不过女儿,索性豁出去找着机会就找皇帝诉苦。
皇帝只笑笑不说话。
半日狩猎下来,收获颇为丰盛。
皇帝的天帐宽阔绵长数十米,地上被踩实的草地上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只在中间是裸着的平地,上面架着篝火,已经洗剥干净的野物都尽数被架起来。
素离一直乖乖的坐在帐篷里,这几日,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木偶,完全听任姬樾的安排,每当她有一点点其他心思,她就会收到一些让她心惊胆战的东西:花子期的手帕啊,衣襟啊,甚至头发啊,几次下来,便不敢再妄动分毫。
那夜之后,姬樾对她的态度变得格外奇怪,一方面,他毫不忌讳他是将她当作某人的替身,呵护她,陪伴她,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话,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深深的憎恶她,厌烦她,总是一再的想将她置之死地。
狩猎的下午,姬樾跟随皇帝出行,走前并未要求她乖乖的呆在帐篷,一直到晌午,平时送饭的李卫也没出现,素离终于按捺不住,咬咬牙出了帐篷。
这一帐篷层层叠叠,只在帐篷的顶上标了不同的颜色以示作用不同。
素离站在帐篷外面,仔细的记了一下位置,便往着还冒着热气的军厨帐篷走去。
说是军厨,但是这里整个布局倒并不似军队的粗旷简单,所有的杯盏精致小巧,汤碟碗盘,应有尽有,处处透露出这里与众不同的天家气势和尊贵。
真是穷奢极欲。
素离暗暗道。
但是站了好一会,还是不见人回来,甚至连个打杂的丫鬟也没有,素离等得有些不耐烦,左右环顾间,见厨柜的后台下方放了一排笼子,细密的竹笼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是施恩特有的相思竹,虽然已经干枯,仍然保持良好的韧性和颜色。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走上去,隔着那细细的小孔往里面看去。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傲不耐烦的声音。
素离猛地站起来,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正提着一个小竹篮,站在身后,冷冷的目光从上往下扫视着自己。
“姑姑是这里当差的?”及笄忽略那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目光,客气的说道,“我饿了,过来找点吃的。”
女子神色倨傲,完全不将素离放在眼里。
“谁让你来的?这里是陛下用膳的地方,岂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可以进出的?”
看来还真是这里当差的。
素离收到她厌烦的目光,她顿时心里也生了怒气,这么大的架子,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请问姑姑这里什么地方可以取到午膳?”
女子冷冷一哼,挎着篮子,走上一步:“不知道。”
说罢,她一把掀开那竹笼。
一见到那里面的东西,素离顿时面色惨白,全身如坠冰窖。
蚀骨的凉意沿着脊椎一路上扬,所到之处,全部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傻傻地看着女子将手中的竹篮揭开,然后将里面新捉到的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倒进去。
整个竹筐密密麻麻全部装满了各色各样的毒蛇,它们肆意交叠纠缠,只看的人头皮发麻。
素离连退了三步,一直撞上后方的石台,才稳住脚步。
石台上一排排整齐的陶罐,每一个都是不同的花纹,精致的盖子缠着各色不同的丝线。
素离在后退中不小心撞落了一个盖子。
一只长长的千足蜈蚣弹起了头,左右张望。
素离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向一只灵活的猫一样跳起来,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此刻正一脸不屑的女子。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女子冷哼:“几只毒虫就吓成这般模样?就这样的胆子,还敢不要命做姬樾的女人?”她眼里闪着幸灾乐祸和不屑一顾,更多的是深深的厌恶。
素离浑身一颤,这个女人分明就知道自己是谁?!这个女人分明?她死死的看着这个女人,而她恍若不知的慢悠悠的将各个竹笼盖好。
那殷红的指甲像鲜血一样的刺目,几乎是灵光一闪,素离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女人的模样。
恰在这时,帐篷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素离紧张的回过头去,却是一帮换班的侍卫跑步离去,想来是皇帝狩猎归来了,素离再回过身,前面除了一排竹笼,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濡湿,粘乎乎的贴在背上,迈着几乎僵硬的腿,素离慢慢的走出了这个红色顶子的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
☆、暗夜偷袭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回去的路,等素离回到帐篷,四周安安静静的,还好没被发现,她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你到哪里去了?”冰冷的声音从帐篷一个角落传出,素离一惊,抬眼看去,只见姬樾一身黑衣,负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乎和整个屋子融为一体。
“我去找点东西吃。”
“以后,不要乱跑了。”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转了身,将手上的东西抛过来,一团白柔,竟然是一兔子。
“方才打猎捉到的。”姬樾的声音尽量显得很自然,“想来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他才不会说方才为了这个东西差点和公主的仪架起了冲突。
素离看那兔子粉嫩可爱,一双惊惶的眼睛忽闪着,不由脸上一松。
再看向姬樾的眼睛里面也有了笑意。
但姬樾接下来的话却瞬间让她笑容消失了。
“今晚晚宴,你好好准备下。”他还是要将自己带出去,去讨那位王上的欢心么。
素离想起了檀王府邸无数的传言,都在讲着这个王爷风流过往,和他源源不断送去京都的各个女子,其中还包括了曾经最得王爷宠幸的女子。
这些女子,进了京都,便犹如石头沉入了大海,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息。
为什么,他一直都要这么做?!让那些自己睡过的女人再呈给皇帝,那岂不是赤*裸裸的侮辱吗?
她的表情僵硬,心里生出酸酸麻麻的痛楚,但是,现在,她走不了。
是因为偷了他的雪狼笛的惩罚吗?她想到弟弟,瞬间心乱如麻。
离晚宴还有很长瞬间,宫娥早已准备好巨大的浴盆和热气腾腾的泉水,水面上还飘洒着不知名的花瓣。
素离将手中的匕首暗自捏紧,想着,即使不能去杀任何人,但是自己留个清白全躯还是可以的,务必要想尽办法先过了这关,然后迅速离开,去找子期。
服侍的姑姑到底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了她这些许小心思,将素离的晚宴衣服放好,淡淡道:“姑娘,身上的灰尘大了,容易迷眼。”
她这么一说,素离便立刻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好像那些灰尘正在一点点的往皮肤里面渗透进去。
她立刻改变了主意:“请姑姑出去,我要沐浴。”
姑姑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姑娘慢用。”
看到姑姑走出帐篷,素离紧绷的脊背才开始松懈下来,这样脚似乎也有点发软。
素离不紧不慢的除去外衣,她手上一直紧握的匕首被衣袖袢到,噗一声掉进了温热的浴桶里面。
“呀!”素离放下外衣,想要去捞,奈何那水太深,她虽勉力提高了衣袖,仍然差了些距离,够不到。
转念一想,一会下水的时候捞起来就好。
快速除去了最后一件亵衣,光洁的肌肤露出来,白的如同刚剥壳的鸡蛋,素离跨进浴盆,满满的热水漫上来,紧紧的包裹着肌肤,暖暖的,带着不知名的花香,这味道,掩盖了所有的野外清新泥土味。
她把长发尽数盘起,用一根小小的簪子固定,这时绿腰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她很自觉的拿起一块浴布,往素离脖子上浇水,嘴上说着:“小姐,我来帮您。”
素离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绿腰移了一下头,在她背后轻声说道:“小姐不要说话,尽量自然一点。”
她这样的小心谨慎,难道,这周围一直有人监视着?
她屏息静气,听了一会,并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看来是绿腰太小心翼翼了。
绿腰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温温柔柔的样子,她温柔的小手替她搓着胳膊,痒痒的,虽然是女孩子,但素离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绿腰,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素离打断她。
“这怎么行?”绿腰道,“小姐,还是我来帮您吧。”
“不用拉,真的不用。”素离笑笑,不由分说的将浴布抢了过来。
“好吧。”绿腰见她执意坚持,也不再多说,她站起来看了一看,“小姐要换的衣服怎么还没送到?”
帐门外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女声:“绿腰姑娘,宝珠姑姑请您去取衣服呢。”
素离愣了一愣,迟疑的转头看向绿腰。衣服,不都早就在旁边放好了吗?
绿腰一脸不悦:“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做准备,让姑娘凉着了,看你们谁担待的起。”
她飞快的给素离使了个眼色,素离立刻明白过来。
“绿腰,你去吧。要不,一会,我该穿什么呢。”素离很配合的说,“放心吧,再说这里是军帐的后营,没有谁会乱闯的。”
绿腰脸上露出笑容,装作迟疑的样子,道:“小姐,您千万不要出来,绿腰马上就回来。”
素离无奈的翻个白眼,笑道:“我这样子,怎么出去?”
软冬没有被她的玩笑打动,依旧一脸凝重的叮嘱了一次,这才放心的出去。
她刚刚一出去,就听得外面的交谈声,虽然极小声,但是素离天生耳聪目明,还是听得出来,这个声音,并不是方才在营帐外请绿腰出去取衣服的女声。
出于某种本能,她一下警觉起来。
全神贯注了好一会,并没有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