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倾低下头,眸中尽是小心翼翼,道:“慕容越矩,太后娘娘责罚。”
李氏拉着慕容倾的手,又说了好一阵话。她面色困乏,道:“哀家困了。晚些时候,叫景语代哀家送姑娘出宫吧。苍鹊城中处处惊险,姑娘还需小心。”
慕容倾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
待李氏熟睡,慕容倾才起身离开。在寝殿外遇见候着的景语。怕是李氏早已下了懿旨,景语一直跟着慕容倾回了玉华宫。她看着慕容倾和莫然二人将行装收拾好,又亲自安排马车将她主仆二人送回云隐别苑才回宫复命。
☆、第九章(1)
第九章
慕容倾和慕容衍窝在云隐别苑中部署着往后的一步步。一切都按照原定地计划再走,也并没有什么纰漏。在两日未眠后,慕容衍实在是睁不开眼睛,瞧着慕容倾仍旧是神采奕奕。他索性将慕容倾一个人丢在书房里回房间歇息。书房里忽然少了慕容衍的声音,慕容倾顿时觉着困意袭来。小憩半个时辰,慕容倾觉着有些精神又看了几遍慕容衍预备给陈则的书信,觉着上面话语稍有不妥,自作主张地坐了改动。待她再度抬头时,屋子里光线已暗。
莫然推门而入时便见慕容倾眼底的青色,面无表情地将药递给慕容倾,想了想还是说道:“谷主,您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近来可是按时服药了?”
听见这等关切的字眼本是心中暖意十足,偏是一回头就瞧见莫然的面无表情,慕容倾登时是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索性将那药一饮而尽便要打发莫然出去。
莫然迷茫地看着慕容倾,全然不知自己是怎么惹到她了。适时,蝶茜从外归来,瞧见这两人僵持觉着煞是有趣。本想多看会儿,接到慕容倾警告的眼神,蝶茜干咳几声就借口慕容衍找莫然有事把莫然送出去。她瞧见素来呆板的莫然耳根子竟然红了。蝶茜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忍住没有笑出来。末了,她回屋子问慕容倾。
慕容倾白了蝶茜一眼,道:“既然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
蝶茜被噎住,又找不到话说。
慕容倾放下手中的信笺,道:“雪公子已经有部分到苍鹊城。蝶茜,你可以好生休息一阵子。若是有事需要你办,我自然会飞鸽传书给你。这一阵子你就呆在雪谷吧。”
蝶茜哀怨地看了眼慕容倾。
慕容倾看着桌案上的纸张,心中顿时烦躁不已,道:“蝶茜,你可知道,我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大长公主待我极好,我不想她牵扯在其中。若是如此,只怕慕容翼那边会起疑。若是慕容翼起疑,这三年来我辛苦了的半壁江山便没有了。”
蝶茜试探地问道:“那…谷主的…意思…是?”
“按兵不动。见机行事。”慕容倾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字,“你先莫要回雪谷了。先拿着我的亲笔信去找陈则,让他在苍鹊城的郊外多派遣写亲兵。我想,不过三日,公子必回出宫。那时,蝶茜便是有劳你费心了。照料好公子。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不用回雪谷,蝶茜即刻笑逐颜开,道:“这是自然。只怕谷主的心事并非这一件。不妨说来听听,蝶茜好为谷主排忧解难。”
慕容倾莞尔,在纸上写下“锦心”二字。
蝶茜又是一笑,道:“谷主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盘算。蝶茜能做的也只有执行谷主的命令。这些事情,蝶茜不方便说什么。”
慕容倾道:“罢了。你们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你定是下不了手。莫伊不谙世事,更没有什么功夫。倒是莫然那呆子兴许可以成事,这心肠软的跟什么似的。也罢,我再想想法子吧。”见蝶茜久久没有动作,“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回雪谷?”
蝶茜讨好的笑了笑,下一刻,夺窗而出。
慕容倾扶额,这蝶茜已经年近二十,这鲁莽不过脑子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看着那被弄坏地窗子,慕容倾哑然失笑。唤来侍婢去找了一工匠将窗子修好。这件事没有瞒过慕容衍,傍晚时分,别苑里老远就能听见慕容衍的声音。
☆、第九章(2)
蝶茜每一日都有飞鸽传书给慕容倾。
慕容倾每次看见那些字句仿佛能看到一条条人命在消失。每每狠不下心来,她便是想到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以及这三年的种种。时常能看见她一个人倚靠在窗边,不晓得是想些什么,神色怅然。此时,慕容衍即便是来寻慕容倾,也多半是不打扰的。
慕容倾总是很长时间才能够察觉慕容衍的存在,对他抱歉一笑。
每每瞧见这样的慕容倾,慕容衍眉头紧蹙,道:“以你的功力,不可能察觉不到我在这里多久。羽倾,跟我说实话,这些时*可是有按时服药?”
慕容倾神色淡然,道:“药太苦了。”
慕容衍神色转作严厉,道:“这不是理由,羽倾。江珞即便是保住了你的性命,却不可将你体内的毒素根除。他千叮咛万嘱咐你这药是断不得。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若是你在这样任性,我便叫父王派人来将你带回王宫去。这些事情你也莫要再参与了。”
慕容倾笑了,笑的云淡风轻。配上她眼中的落寞,好似她是用烟雾做的一碰便散。许久,她眼中才有了落寞之外的情绪,定定地看着慕容衍,道:“你真的没了我的亲笔信笺,那些人会听你的吗?没有我,宇珩,你要拿什么与你的父亲对抗,你要怎样才能护得你自己周全。宇珩,莫要再天真了。在这别苑里处处都可能是慕容翼布下的眼下,若是*日服药,岂非是自投罗网?那时,我们三年的努力岂非是一朝散尽?”
慕容衍抿唇看着慕容倾。他知道,这若是叫慕容翼知道慕容倾身体状况,很快这就会成为他要挟自己的把柄。
慕容倾为慕容衍倒了杯水递到他的手上,道:“放心吧,我无碍。不过是有些疲乏罢了。不还有你们么?我又怎会有事?”
慕容衍冷哼一声,看上去满不在乎,眼睛里装满了担心,道:“最好是。”
慕容倾为慕容衍的孩子气莞尔一笑,道:“我身边还有莫然。倒是你那边的事情,陈则还有再三拒绝吗?”
“一切安好。倒是这三年多来,雪姬扶持了不少自己人。”慕容衍叹息,“如今,苍国朝政被她把持,多半重臣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委实,是叫人无从下手。却也并非是没有法子。这几日,我暗中见了不少老臣,皆曾是被雪姬罢免又提拔上来的。他们倒是满口答应为雪姬扶持新主。而陈则,顾忌自己家人的性命已经将另一半兵符交给我。”
上好的玄铁打造的虎符沉甸甸的,放在手中,冰冷沁入骨髓。
慕容倾笑的温婉,目光却如冬日那般寒冷,道:“雪姬假扮李太后,为了并非只是这天下。且还有残雪、画屏二玉,以及云齐国的血符。若是有了这三样东西,这天下怕五人再敢反抗她的命令。我已经叫人给她带话,说着残雪玉已经被雪谷谷主寻到,只可惜被内贼所盗。只可惜,她不晓得,这残雪玉是何模样。却知道这残雪玉是何人所偷。”
慕容倾笑的像只狐狸,慕容衍又忍不住啐了她一口,道:“你怕是早已知道雪姬的心思方才向父王请命来苍鹊城。羽倾,你敢说,你从未对这三样东西起过心思?”
慕容倾抚上左腕上的镯子,打开暗扣取下镯子递给慕容衍。
慕容衍疑惑地接过镯子,偏偏是左看右瞧都没有找出这镯子与方才他们的谈话的关系。索性将镯子丢还给慕容倾。
慕容倾摇头叹息,道:“原来,连世子殿下都不识货。”
慕容衍冷嗤一声,道:“不过是个普通的玉镯子罢了。看着你素日里宝贝的紧。莫不然,这是你兰家的传家宝?”
慕容倾反问:“宇珩,方才你拿了镯子那样久,镯子可是有被你捂暖?”
慕容衍想也不想便摇头。再看慕容倾的笑,登时恍然大悟。看着慕容倾腕上那并不起眼的玉镯,道:“这便是?”
慕容倾点头,道:“人人皆以为残雪玉是世间最为华贵的玉。怎会想到是藏在朴素之下的华贵。”她的目光若有深思地落在窗外闪过的那一道身影上。
品茶之间,慕容衍点头。
慕容倾的眸子中透着狠戾,道:“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残雪玉现世,雪公子现世。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自相残杀,才会为我们扫清世间所有的障碍。”
华贵之物并非华贵之容貌,却可在朝夕之间被人当做利器,斩杀人于无形之间。
☆、第十章(1)
第十章
往后几日,对于慕容倾,慕容衍是能躲则躲。自打知道她腕上那不起眼的镯子便是天下人渴求的残雪玉后,慕容衍生怕那一日这慕容倾不快便用他来祭奠那镯子。
而慕容倾,则是很乐意陪慕容衍玩这样躲藏的游戏。每每看到慕容衍那被气的暴跳如雷却不敢对她发作半分,慕容倾这心里可谓是乐开了花儿。
这着实是可怜了慕容衍的威名,在下人们的心中一点点减少。这些日子,每每侍婢小厮看见慕容衍都是快快行礼后捂着嘴跑开。很快,慕容衍就能听见窃笑声。
夜半时分,笛声悠扬。月下美人手持白色笛子,夜风与衣角追逐嬉戏。
瞧见有人来,莫然将人挡在亭子外。笛声止,莫然才将人放进来。慕容倾收起骨笛,道:“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何事?”
慕容衍的脸色有点难看,道:“探子来报,雪姬那边有所察觉所以定在今晚动手。”
慕容倾不急不缓,道:“幽飒近来可有与你通书信?”
慕容衍脸色愈加的难看,摇头。
慕容倾又道:“有其他的线索吗?”
慕容衍还是摇头。摸摸腰间,这才想起来今儿下午有一个黑衣人拦住他的去路硬塞给他的东西。解下来丢给慕容倾。登时慕容倾神色大变,道:“这是谁给你的?”
慕容衍便将今天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慕容倾说了。
慕容倾攥紧骨笛,道:“这是幽飒的笛子。作为雪谷和霜谷的谷主,我们各有一只。看来,幽飒已经被雪姬的人带走了。不急。今儿我们去了才是自投罗网。若是她今日动手了,她就不是雪姬。别的我不敢说,至少雪姬的个性我是一清二楚的。你先回去歇息吧,明天晚上有的你忙。”
慕容衍张了张嘴,终了是什么都没说。
这苍鹊城的事情,终是慕容倾知道的比他多。
慕容倾怕他去皇宫生事惹来是非,就命莫然将他送回清风苑。她望着这与往日并无差异的星空,怅然若失。从腕上取下玉镯子,摊在掌心。一曲欢快的曲子完,少时,便有不少身着白衣且带着铁面具的人出现。那些人的面具上皆刻着一个“雪”字。对慕容倾毕恭毕敬。
慕容倾道:“诸位雪公子幸苦了。明晚,诸位务必要混进皇宫将陛下救出。”
雪公子,乃是雪谷谷主手中能与苍国之军队对抗的一对死士。武艺超群,来去无踪。若是谷主召唤,则以残雪玉和骨笛为信物。他们一旦认定了主人就一生都不会变。
众人齐声道:“谷主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助谷主一臂之力。”
慕容倾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微微欠身,道:“我替祖母谢过诸位。替母亲谢过诸位。”
为首一人道:“谷主言重了。”
慕容倾大袖一挥,玉镯子已经稳稳地落在左腕上,道:“诸位且先去歇息吧。”
眨眼之间,这偌大的院子里又只剩下慕容倾一人。借着月光,她撩起右袖子,盘旋在胳膊上狰狞的疤痕叫人触目惊心。有一处像是伤愈后又被人将伤口生生扯开又愈合不久。慕容倾唇角带着冷笑抚着疤痕,那一日有遇刺,本无伤,为得李氏信任,她不惜将自己的旧伤撕开。饶是记得莫然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的担忧。
慕容倾的手习惯性地抚上小腹。
哀默怎大得过心死?
☆、第十章(2)
翌日,夜晚。
慕容衍和慕容倾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一路上,慕容衍都用担忧的目光打量着慕容倾。慕容倾眼中皆是坚定。三年的默契,慕容衍也就放下心来。他甫一抬首便看见慕容倾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的十余人,个个带着铁面具。他们只消看慕容倾一眼便知道该如何行事,悄然消失。来如鬼魅,去亦如鬼魅。
避开巡夜的禁卫军,慕容倾和慕容衍在北宸宫外分头行事。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又在北宸宫的后门会和。偌大的北宸宫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二人正要去兰锦的凤栖宫就被人拦在半路。
李氏领着一对禁卫军拦住二人。搭着景语的手,迈着莲步缓缓走来。她笑意吟吟地看着慕容倾和慕容衍,道:“倒是真的把你给迎来了。锦心所言果然不虚。”
锦心从李氏身后走出,哪里还有半点那日见慕容倾时的调皮与乖巧。
慕容倾眸子仍旧没有半点波澜。在她目光触及李氏身后那一道奄奄一息的身影时,瞳孔紧缩。抚上镯子,冰冷提示着她此刻须得静心。眸中染上笑意,道:“草民饶是不知这霜谷谷主幽飒没赴草民的品茶约,倒是跑到太后娘娘这儿来讨一口茶吃。莫不是草民的茶比不上太后的好?”
李氏笑笑,道:“羽倾,把残雪玉拿来。哀家饶你不死。”
慕容倾眼中笑意愈盛,道:“太后娘娘怎知草民前些日子寻到残雪玉?”
李氏瞄了瞄锦心。
慕容倾一顿,又道:“太后娘娘可是知道,草民是派谁去寻那残雪玉?娘娘知道,草民前些年虽是保住了性命,可是这身子骨一直不好。这般舟车劳顿之事,草民自然会派人去做。这四人可是各司其职。娘娘聪慧,怎会想不得这寻玉之人是何人。”
李氏又看了看锦心。
锦心慌张地辩解道:“娘娘,谷主虽是派婢子去寻残雪玉,婢子,婢子当真是一无所获。若是娘娘不信,娘娘大可问谷主。若是谷主真有残雪玉今日怎会只与世子二人行动。”
李氏的目光徘徊,带着压迫之感。叫锦心登时手脚微凉,身子颤抖。
慕容倾不慌不忙地说道:“锦心所言甚是。”
锦心感激地看了眼慕容倾。
慕容倾继续道:“可这背叛之人的话,太后娘娘可是相信?草民待她如何,娘娘也是略有耳闻,不是吗?”
李氏微有动摇。
“若是草民说,草民确与残雪玉有一面之缘,不知娘娘信否?”
慕容衍惊愕地看着慕容倾。触及她的目光,将心里的不安压制下去。
李氏迫不及待地摊开手,道:“给哀家。”
慕容倾道:“残雪玉不在草民手中。”
李氏的眸子瞬间又被冰冷占据,此刻她只消动一动手,慕容倾和慕容衍必定丧命于此。是太过自大,还是太过相信这一局她已经胜券在握?她反手攥住衣袖,道:“在何处?”
慕容倾不语,目光中似是在犹豫。末了,她偏过头,委实是不大忍心指了锦心,道:“那一日锦心说是想要看看残雪玉是什么模样就拿去了。今日,草民在此看到她方才明白,她竟是独吞宝玉。太后娘娘,纵使再借草民十个胆子,草民也断然不敢私藏残雪玉。”
锦心再怎样辩解都不若慕容倾一个动作来的有用。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慕容倾的脚边,扯着她的衣角祈求她救自己一命。慕容衍挡在慕容倾身边,一脚将锦心踹开。
丧家之犬,大概也不过如此。
慕容衍护住慕容倾,道:“娘娘,娘娘要霜谷谷主不过是为了残雪玉的下落。娘娘这残雪玉的去向都已经知道了,可否将谷主还给我们?”
李氏一个指示,幽飒被丢到地上。
看着不远处稍纵即逝的黑影,慕容倾眸中笑意愈盛,她旋身对李氏道:“草民在此恭贺新皇登基。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又对慕容衍,“我们走。”
禁卫军为首的将军提剑冲上去,被李氏拦住。他不甘心地说道:“娘娘,为何不让我冲上去将他二人斩于剑下?”
李氏笑道:“你对付的了兰倾,对付的了慕容衍,你对付的了十位雪公子吗?”
十指丹蔻深深地嵌入肌肤。她算准了慕容倾会来救幽飒,会来救季麒玄,独独没有算准她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