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身子颤抖着应下来。
待江尘沅离开,铃儿才敢给慕容倾松绑。怯怯地看她一眼。
慕容倾冷然,道:“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你去告诉三哥一声,若是他坚持,那么苏烟的死活与我在无干系。”
推开窗子,是无尽的夜色。
☆、第五十章(1)
第五十章
尘缘山庄,亦是当年慕容倾从皇宫里逃出来后养病的地方之一。夏日,这里是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冬日,这里银装素裹,雪山绵延万里。昔年,她独爱这内阁的景,说不上来缘由。时过境迁,再看早已找不回当年的心境。
尘缘山庄四周的守卫的功夫与雪公子不相上下。想走,却也走不了。
整整三日,慕容倾滴水未进。而江尘沅也不肯见她。这一次,江尘沅大抵是铁了心要将慕容倾留在山庄里。
第四日,午后。门飞出,江尘沅气冲冲地进来。看着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慕容倾,扼住她的脖子,道:“慕容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给你调的药你不肯吃,我给你送的饭你不肯吃,给你的水你不肯喝。慕容倾,你莫不是要步三年前的后尘吗?”
慕容倾笑的云淡风轻,道:“怎会?”
一个花瓶做了江尘沅怒气的牺牲品。
慕容倾道:“你这是做什么?江庄主这是要迁怒于旁的东西不成?”
几日滴水未进,慕容倾已有些站不稳。江尘沅松开她,她扶着一旁的桌沿起身。刚走到门口又被江尘沅握住手腕。想要甩开,更是没有力气。也就随江尘沅去了。
江尘沅唤守在门口的铃儿送来饭菜,拽着慕容倾到桌边,仍旧是带着怒气,道:“我陪你吃饭。”
慕容倾倔强地看着江尘沅,道:“三哥不必费神。”
这一次,江尘沅倒是没有同慕容倾置气,道:“你不吃,莫不是真的不想见到季麒玄了吗?羽倾……”江尘沅叹气,“你信不过旁人,你还信不过我吗?”
慕容倾冷笑,道:“你要我怎样信你?”
江尘沅见她不吃,索性放下碗筷,道:“羽倾,如今血符一块儿在陈府,另一块儿仍在雪域。羽倾,你叫陈则和雪姬反目。下一步可是有什么打算?”
眸色一暗,慕容倾摇摇头。
江尘沅又道:“即便是来时将雪姬逼上绝境,以你现在的功力,有几成的把握完胜雪姬?”
“三成未有。”
江尘沅手一抖,瞠目,道:“怎会?羽倾,外婆留给你的药你到底吃了多少粒?”
慕容倾苦笑,道:“还剩下三粒。三哥,羽倾时日不多。三哥就叫羽倾去做最后想做的事情可好?外祖母已经不在,雪谷中人的性命却是与我有关。一百二十三条人命。雪姬眼睛都未眨,就这样没有了。我怎能叫她还活在这世间?”
儿时的玩伴,如今心狠手辣的苍国太后。
饶是江尘沅一时也无法接受此事。他与慕容倾是双生子,却是在八岁时才相见相认。慕容倾的狠戾,江尘沅望尘莫及。他唯有将她困在这与世隔绝的尘缘山庄方可阻止她做旁的事情,以为这样便可减轻她身上的罪孽。
江尘沅三击掌。
那一日引慕容倾来的人悄然出现在内阁。他脸上的伤早已好,看着慕容倾的眸子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恭敬作揖,道:“庄主。”
江尘沅道:“宇涵,送大小姐出山庄。往后你就随大小姐去。若是大小姐有任何困难,记得飞鸽传书于我。”
“是。”
慕容倾诧异地看着江尘沅。
像小时候那样,江尘沅摸摸慕容倾的头,道:“去吧。到底是哥哥不曾理解过你。只是觉着你身上背负太多的罪孽。羽倾,答应我,最后一颗药服下之前定要回谷来。不论如何,我都要救你的性命。这是按照江珞的方子给你配的药。若是身子不适便吃一粒。”
慕容倾道:“三哥,好啊。”
嫣然一笑,宛若百花在她身旁盛开。
很多年以后,江尘沅对于今日慕容倾的笑容仍旧是记忆犹新。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将她留在山庄,是否真的能留住她的性命。只是那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现实中不曾有过如果。
慕容倾用过膳后,从江尘沅那里接过长剑。又和宇涵从原路返回。
三日未见,白雪依旧。
☆、第五十章(2)
花柳镇,客栈。
瞧见慕容倾安然无恙地回来,苏烟登时就红了眼。待哭够了才瞧见跟在慕容倾身后的宇涵,颇具敌意地看着他。待慕容倾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苏烟对宇涵的敌意才少了些。只是,日日用膳时苏烟都要分两桌,并且这宇涵的桌子都离她们二人好远。这叫慕容倾哭笑不得。
回到花柳镇的第三日,宇涵带来季麒玄等人的消息。
季麒玄和慕容衍大军遭遇偷袭,折损三千士兵。慕容衍将计就计,暗中将大军撤往郴州。如今,在郴州整顿兵马。假以时日再给李氏一重击。
慕容倾和苏烟马不停蹄地赶往郴州。宇涵先回山庄同江尘沅禀告,再沿着慕容倾留下的记号前去寻她们。
此番季麒玄等人寻的地方也是极为隐蔽。慕容倾和苏烟找了半月有余才找到。入营时还险些被当做刺客。见着季麒玄,慕容倾简单将这一年多的事情讲述。自然是掠过江尘沅。倒是慕容衍瞧见慕容倾狠狠地奚落了一番才作罢。
冬日的夜,狡黠的月色照在洁白的雪上,反射出月光。倒是照亮了屋子。
季麒玄*完军中事物便过来瞧瞧慕容倾,却被苏烟拦在营帐外。季麒玄这才认出苏烟赫然正是那一日闯入他屋子的人。两人警惕地看着对方。待慕容倾出来瞧见,不免又是狠狠奚落两人一番。季麒玄一把握住慕容倾的左手,拉到自己的身后。苏烟不服气,上去抓慕容倾的右手,偏是人娇小,再怎样的动作灵巧都不如季麒玄动作来的利落。
慕容倾笑着拍拍季麒玄,道:“苏烟,回营帐去。我与公子有话要说。”
苏烟做个鬼脸就跑开。
慕容倾没好气地笑了,回头,对上季麒玄复杂的目光。
季麒玄道:“你怎会和那杀人的妖女在一起?”又拉着慕容倾仔细打量,待确定她并无大碍时才松一口气。
慕容倾掩面轻笑,道:“苏烟与我自幼相识,同姐妹一般。此番一行,我收获颇多。不知公子可是有耐心听妾身细细说来?”
季麒玄儒雅一笑,道:“一年未见,倾儿的口齿伶俐不少。且随我来吧。”
这帐内虽说是简陋了些,却还是整洁。许是怕军中有异心人,桌案上不曾放过任何贵重亦或者是重要的东西。
慕容倾打趣道:“这屋子里倒是看不出任何旁人的痕迹。公子这一年过得可是辛苦?”
还未待她有反应,季麒玄就已经将佳人揽入怀中。将脸埋在慕容倾的肩窝,闷声道:“我一直以为你没了。哪里有你的消息,大军便随着我去哪里。慕容衍说我任性不顾全大局。倾儿,我宁可不要这天下,我也只要你安好。可这一年,我失望了一次又一次。都快要放弃了,但终究上天还是厚待我的。倾儿,你回来了。我终究还是等到你回来了。”
泪在眼眶打转,慕容倾回抱季麒玄,哽咽道:“珣靳。”
季麒玄笨手笨脚地为慕容倾擦拭泪水,道:“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说?你便说。”
慕容倾拉着季麒玄走到桌案便,提笔写下一个“雪”字。又从袖袋中取出雪域域主的印鉴按在上面。她道:“这是我在雪域寻到的。雪域域主,现在还活着。”
除去惊愕,季麒玄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情。
雪域苏家,到底还有多少人。
慕容倾道:“苏烟亦是苏家人。只是当年我救过她一命,她便一直追随于我。她并不知道她是苏家人。而那一次七公主八公主之事,是我叫她做的。”
季麒玄惊诧,道:“为何?”
慕容倾道:“他们二人皆是李太后的爪牙。若是不除,宇珩的王位堪忧。倒是没想过她们的警惕性会这般的差。取她们性命很是容易,只可惜后面的事不易。”
季麒玄蹙眉,道:“此话怎讲?”
慕容倾叹气,道:“李氏如今已经寻得画屏玉,陈则得血符其中之一。若是他们二人联手,珣靳,云齐大军会死无葬身之地。不过也并非是无法。”
季麒玄眉头舒展,道:“不妨说来听听。”
慕容倾笑容狡黠,道:“这陈垣和陈煜可是素来不合。”
☆、第五十一章(1)
第五十一章
季麒玄神色茫然。
慕容倾娇笑一声,道:“怎的,公子不知吗?”
季麒玄尴尬轻咳,道:“略知一二。倒是这陈将军更是器重二公子。这大公子,只愿享乐,鲜少愿意做些正事。曾经在朝中得了个一官半职,皆是做不长久。倒是这二公子,为朝廷做了不少的事情。如今,可已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将军。莫不是倾儿想借他们兄弟二人不合之名做个文章?”
慕容倾道:“此事并不足以做文章。而且,这陈煜并不好控制。”
陈大公子和陈二公子不合,只怕这是整个苍鹊城都知晓的秘密。
陈垣素来喜欢美艳的女子,不晓得抢了多少良家女。他又是陈则嫡子,母亲一脉虽是败落,余威仍有,鲜少有人敢同陈垣起正面冲突。陈煜乃是次子,他母亲乃是风尘女子,如今在朝中能有今日这样的地位,皆是自己努力下来的结果。二位陈公子谁更胜一筹,一比便知。这些年,即便是这兄弟二人再怎样不合,表面上却都是和和气气的。鲜少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季麒玄微蹙眉,道:“何出此言?”
眼眸微闭,一年多前的画面陡然闯入脑海中。慕容倾攒紧拳头,良久,她才松开,转身对季麒玄嫣然一笑,道:“无事。不过是想到了些旧事罢了。倒是公子,下一步可是有什么打算?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会出我自己的一份力。不论如何,我都要李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言语之中不免有几分过分的激动。
委实是觉着慕容倾此次归来,多少都有些不对。而她却是什么都不肯说。
季麒玄紧蹙眉,搬过慕容倾的身子,道:“倾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倾苦笑,道:“那一日,我回过雪谷。雪谷被灭门。”声音哽咽,“一百二十三条人命,一百二十三个亡魂。雪姬,她怎么下的去手。”失声痛哭,慕容倾又想到那一日的雪谷,素白的雪被嫣红的血所染。他们躺在地上,鲜血不断涌出。他们未合上的眼是这一年多来慕容倾噩梦的来源。
季麒玄惊诧地看着慕容倾。还未来的及说话,季麒玄护着慕容倾旋身躲过*。
慕容倾拭去泪水,又眼明手快地拔出一旁长剑,抵在不速之客的脖子上。仔细瞧来才知这是沉王季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委实是一副狼狈模样。慕容倾收起长剑,冷声道:“沉王爷?怎是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再看他的手腕脚腕,皆是被铁链铐起来磨出的血痕。
季诀似是下了取慕容倾的性命的决心而来,见慕容倾收剑,他抽出*向慕容倾刺去。
夺下他的*,慕容倾毫不费力。长剑再次抵在脖子上,才叫季诀稍作收敛。慕容倾冷声道:“王爷莫不是要小世子这般小就变成孤儿么?若是王爷不在乎靖儿,王爷尽管出招。你我签下生死状,来一决高下。如何?”
这一招果然有效,季诀停在原地。
慕容倾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
季诀看着慕容倾,泪已千行。捂着脸,七尺男儿在慕容倾面前放声大哭。哭够了,才哽咽着问道:“靖儿?我的孩子唤作靖儿?”
☆、第五十一章(2)
许是料定他不会再有动作,慕容倾收起长剑,道:“是,唤作季靖。小世子已一岁有余,如今甚是安全。若是王爷想要活着见小世子一面便按照我说的去做。王妃虽是生死未卜,你们一家人还有团聚的机会,不是吗?”
季诀看着慕容倾。
慕容倾将袁氏生前从不离身的帕子丢在季诀面前。
季诀从地上捡起来,用衣袖拭去帕子上的灰尘,宝贝地放在怀里。他给慕容倾磕三个响头,道:“从今日起,季诀任凭谷主差遣。只盼来时,谷主叫我一家团聚。方才,是季诀冒犯,谷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季诀计较。”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落在慕容倾的眼底。
秀眉轻扬,隐约透着几分杀气,道:“王爷此话当真?”
季诀定定地看着慕容倾,郑重地点头。
慕容倾忽转态度,亲自将季诀扶起,道:“我临走时王妃还叫我带句话给王爷。王爷要好生照顾自己,来时一家团聚。此间,王妃会好生照料小世子。”
万分感激地看着慕容倾,季诀含泪应下而去。
慕容倾到帐前唤来苏烟带季诀下去。不晓得又交代了什么,苏烟应声而去。少时,苏烟归来。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一切都办妥了。谷主,我们不日便可启程。”说罢,又偷瞄季麒玄,“谷主,这公子可是会随行?”
瞧出她眼中的戏谑,慕容倾扬手做要打她的样子。
苏烟夸张地跑到季麒玄身后躲起来,还给慕容倾做了几个鬼脸。
慕容倾没好气地笑笑,道:“还不快些去。若是误了时辰,看我怎么罚你。”
苏烟又朝慕容倾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季麒玄笑意温柔,道:“你都已经这般大了,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瞧你,这眼角都要多出几条皱纹了。”
慕容倾详做惊慌模样。心中却是不由得一涩。外祖母留给她的药,还剩四五粒。倒是有些贪婪,想要再多留些时日。握住左腕的镯子,心不由得一沉。原是只剩下两三粒。
季麒玄的指腹抚平慕容倾的眉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将慕容倾揽在怀里,道:“怎的这般愁苦模样。倾儿,这些事情莫须你来做。我以前虽是无能,却也积累了些人脉。那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你如今这般有能耐,倒是连我补偿你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叫我来时,怎样同我们的孩子交代?”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她,“莫不是,你以后要我告诉他,这江山是他母亲打下来的?你弄得我这个做父亲的好生没面子。”
粉拳轻捶,惹得季麒玄大笑。
慕容倾闷声道:“怎的,你这可是在嫌弃我?”
季麒玄笑道:“夫人如此,为夫怎敢?”
慕容倾冷哼一声,末了,又唤作担忧模样。离开季麒玄的怀里,道:“珣靳,我做什么你都不过问。你可是这般信我?”
季麒玄捏一捏慕容倾的鼻子,道:“不信你,我又能信谁呢?倾儿,我只信你的所做皆有理由。若是来时,我护得了你周全,这些事情便都交于我来做,嗯?”
慕容倾笑得灿烂,道:“如你所愿。”
脸颊粉红,宛若春日刚盛开的花朵。季麒玄将慕容倾揽在怀里,神色倒是不如方才那般轻松。时不时地低头看看怀中佳人,神色是愈加的凝重。
天空一点一点被墨色侵染,璀璨星空叫乌云遮掩。
来时,有或无,谁又会知道呢?
☆、第五十二章(1)
第五十二章
半夜,季麒玄被梦惊醒。攥紧心前衣衫,才知早已被汗水侵湿。披上披风,到营帐外散步。这样寂寥的夜里,竟会有璀璨的星空。听见响动,甫一回身,才知是虚惊一场。
慕容衍笑着点头,淡然地说道:“睡不着吗?”
季麒玄笑道:“如此月色,闲庭信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倒是不知王上又是所为何事,夜不能眠?”
慕容衍笑道:“羽倾回来了。听说,她带回来的还有雪域域主的印鉴。珣靳,你可知道,这印鉴代表的是什么?是域主的地位,三百年来,无人见过域主模样,亦无人见过这印鉴。珣靳,你又怎能保证,它是真的呢?”
季麒玄诧异地看着慕容衍,道:“你不信羽倾?”
慕容衍摇摇头,道:“只是,这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江湖上有一批人素来不满域主在雪域独裁,却一直都听命于她。如今这印鉴出现在我们这里,当真是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吗?”
季麒玄笑道:“怎会?”
慕容衍仰头一口饮尽壶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