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麒玄温和笑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道:“昨晚你发烧了,我便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倾儿,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慕容倾疲惫一笑,摇摇头。
为她掖好被角,季麒玄柔声道:“我在一旁歇一会儿,若是有不舒服的你便叫我。倾儿,好好睡一觉。等你好了,我们再计划以后的事情,可好?”
点点头,又再度沉沉睡去。
季麒玄坐在椅子上,手支着脑袋,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日上三竿,季麒玄没有醒。慕容倾张开眼睛看着军帐顶许久,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到营帐门口叫士兵把季麒玄抬到床上去。她悄然溜出军营,牵走自己的马匹。策马奔出几里路,回头看来,眼中情愫复杂。她摸一摸残血玉镯,打开暗扣,里面只剩下五颗药。
☆、第四十一章(1)
第四十一章
即便往事如烟,若是烟雾聚集,再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没有等季麒玄醒来,慕容倾悄无声息地收拾细软,迷晕两个守卫从偏僻的林子路离开。一路上,易容装束,并没有过多的麻烦。进了苍鹊城,慕容倾就看见通缉自己的皇榜。见街道上多时巡逻的士兵。慕容倾并不敢做多的停留,找了间看上去还算是冷清的客栈住下。
客栈虽小,倒是从掌柜的那里得来不少的消息。再者,那掌柜的夫人又是一个极爱说道的人。见慕容倾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日日下午,雷打不动地去找慕容倾唠嗑。
不过三五天,这苍鹊城的情况,慕容倾算是知道了个大概。
陈则,一跃成为李氏的宠臣。小皇帝登基,但这实权还是在李氏手中。又是兰呈兰相被李氏封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现在已经被勒令迁往封地。
慕容倾心中怅然,委实是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傍晚时分,她从客栈的后门走,前去慕容衍以前的别苑。
别苑里一个人也没有。看桌子和椅子上的灰尘,大抵已经有半余年没有人在这里住过。找了一圈未果,慕容倾只得回客栈。第二日又去,仍旧是一无所获。第三日,慕容倾直接去了陈则的府上,做了宠臣就连这府邸都气派了不少。一家人似乎是在赏月,陈垣怀中抱着的赫然正是那一日他当街调戏的妇人。妇人倚靠在他的怀里,眉头微蹙,眉宇间竟是哀愁。
不晓得陈煜说了什么,两兄弟起了争执。
陈垣将那妇人从怀里推出去,妇人摔在地上都毫不怜惜。若非陈则在中间拦着,两兄弟势必会大打出手。那妇人从地上爬起来,前去轻拉陈垣的袖子,又被陈垣一挥手推开,再度倒在地上。没有人前去扶她。陈垣拂袖而去,陈煜也给陈则拱手作揖后离开。陈则在那里懊悔地摇头叹息。陈夫人好像要给陈则说什么被陈则打发走了。
慕容倾悄然从假山后面离开。
走过大宅的主院,往西去便是陈煜的院子。正因为陈煜不受宠,这院子也要显得冷清的多。除去婢女小厮,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倒是陈垣的院子藏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那姿色胜过皇宫里的妃嫔。
慕容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西院。
陈煜见她,很是惊诧。
慕容倾淡然一笑,道:“二公子。”
陈煜欠身作揖,道:“不敢不敢,皇后娘娘。”
慕容倾掩面一笑,道:“嘉渊帝仙逝,先帝的原配皇后早在四年前就病逝。我不过是与先皇后模样相似罢了。二公子如此唤我,当真是折煞草民了。”
陈煜道:“不敢不敢。”
慕容倾又道:“二公子想必是知道今日我的来意。如今战火连连,二公子一家却享天伦之乐,若是传出去,恐有损陈将军的英明。”
陈煜叹息,破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慕容倾又道:“二公子,明日亥时三刻,苍鹊城西门,我等太后娘娘。此番,草民能否活命就真的只靠二公子了。”
方想推拒,抬头,眼前已无人。陈煜本以为方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地上遗落地手帕叫他不可做此想。将手帕揣在怀里,忐忑不安地朝屋内走去。
☆、第四十一章(2)
翌日,白天。
这几日,慕容倾一直都呆在客栈里。走在街上不禁感叹,昔日繁华都城如今变作这幅人心惶惶地模样,到底是谁的过错?
慕容倾本想找一个人问个究竟。哪知所有的人都视她如洪水猛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找个茶馆喝茶自己慢慢瞧。来来往往不过三五个行人也叫慕容倾足足看了一个下午。
傍晚,她先到达西门。
这里,是十二年前她第一次回到苍鹊城走过的门。
这里,是四年前她出嫁时走过的城门。
这里,是四年前她下葬时走过的城门。
仿佛与这里是真的有缘,否则怎会一次次在这里改变命运。
慕容倾看着这斑驳的城门,心中一涩。也罢,在西门便寻了个茶寮,一盘点心一壶凉茶静静地等着李氏。待盘中点心壶中茶都只剩下一半时,一妖娆美人坐在慕容倾对面,纤纤十指从盘中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对上慕容倾的目光时粲然一笑,魅惑动人。
相较之下,慕容倾的脸色略显苍白,但仍旧不失妩媚之姿。
女子笑笑,道:“你这毒,还没有完全从体内驱逐出去。”
慕容倾回以一笑,道:“雪姬,好久没见过你这副模样了。算算,也是六七年了吧。”
雪姬的茶端到唇边停住,道:“是啊。六年前,我成亲。四年前,你成亲。从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倒是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啊。”
慕容倾道:“如意与否,你不是最清楚吗?”
笑的敷衍,雪姬道:“今日约我出来,你就不怕我会伤了你?”
慕容倾笑道:“怕?若是怕我便不会来了。雪姬,你恨我吗?”
雪姬诧异地看着慕容倾,别过头去,道:“我恨不恨你,这点你最清楚不是吗?我与江珞成亲,不过是老谷主想要把我推出去罢了。她不想叫我抢你的位子。”笑容变得嘲讽,“说到底,收养与亲生的差别不就是如此吗?”
慕容倾笑着摇头,带着几分无奈。片刻后,她道:“便是这样,你才给外婆下毒?”
雪姬冷哼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两人相对无话,看着这茶寮里本就不多的客人走光。茶寮老板催促多次,雪姬丢下一锭银子就叫他不再多话。看着老板那谄媚的模样,若是雪姬此刻说要把这茶寮买下他都满口答应。在茶中放药,雪姬给老板端去叫他喝下。眨眼,老板沉沉睡去。
慕容倾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取他性命。”
雪姬笑道:“怎会?”
从袖袋里取出璎珞推到雪姬的面前,道:“这个东西你认得的吧?”
雪姬的脊背僵硬,脸色大变。死死地盯着慕容倾,声严厉色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慕容倾,你知道吗?你根本不配拥有这样东西,不,你连拿起它都不配。”
慕容倾道:“你当真是苏家的后人。”
一掌把璎珞拍在桌子上,璎珞粉碎。雪姬声严厉色地指责:“慕容倾,当年你不是不相信吗?怎么如今看到这璎珞信了?”
淡然一笑,眼中悲喜莫辩,慕容倾道:“信与不信。不过是一念之间。当年我瞧见你带这璎珞时也不过是当你从别处寻来的小玩意罢了。没想到,你当真是苏家的后人。雪姬外婆对你一向如亲生孙女。而你,却隐瞒外婆这么多年。当年,若非是你的祖先心贪,想要这天下,怎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雪姬面目狰狞,道:“你们慕容一族又好得到哪里去。”
慕容倾淡然一笑,道:“至少,慕容是如今雪域的主人,不是吗?这不就是最大的胜利吗?雪姬,哦不,或许应当叫你苏雪,这天下,你以为你真的能够夺回来吗?只要有我慕容倾在一天,你休想做这天下的主人。你怎样从我手里夺走的东西,我就要你怎样还回来。”
雪姬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慕容倾冷笑一声,道:“是吗?你别忘记了,苏烟现在,可是只听我的话呢。”
雪姬道:“卑鄙小人。”
慕容倾笑得温婉,道:“哪里比得上你。今日若是你敢动我,明个苏烟就会率雪域的雪公子踏平你的皇宫。”
雪姬颤抖地指着慕容倾。
慕容倾起身,道:“从今以后,你我之事就莫要牵扯到旁人。若是你真的有本事就自己来取这天下。用毒药来钳制别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只怕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两人同时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又是同时回首。
慕容倾仍旧记得那一年,雪姬刚进谷的时候,瘦瘦小小。见了谁都怕,却只敢和她讲话。再后来,她们长大些了,适龄出嫁。老谷主为雪姬选的是江湖行医世家江家独子。而慕容倾则是作为兰相嫡女被许给当朝太子做皇后。再后来,又是怎样?她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二章(1)
第四十二章
血染雪谷,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留下。遗体掩埋在冰雪之中早已僵硬。
一路走来,慕容倾愈是心寒。到薏倾苑,推开大门,仍旧是走之时的冷清。满院凌乱,并无人烟。走到几个厢房,厢房内是整洁的。在江珞住的房间,慕容倾发现他留下的字条。大抵是说他们皆被雪姬带走,性命无忧。
揉碎信笺,慕容倾冲出薏倾苑,跌跌撞撞地跑到老谷主的墓园。
冰冷的墓碑,镌刻的字也被冰雪填满。慕容倾蜷缩在墓碑边上,喃喃自语。
日暮西山,夕阳散落在雪地,不再那样冰冷。慕容倾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跪下给老谷主磕几个头,在这里,她许下诺言:“外婆,雪谷一百二十三口人的性命,孙儿定会找雪姬讨回。否则此生,誓不为人。苏家,此生此世,我慕容倾与你们势不两立。”
天地之间,声音回荡。
起身离去,背影决然。
三个月后。
又是一年深秋时节。
几月内,慕容衍率领的云齐军势如破竹,一连夺下郴州周围三座城池。他亲民爱民,深得这些地方的百姓爱戴。如今,这些地方哪里还有战后遗留下的那些弊病,有些地方甚至是繁荣更胜以往。每每瞧见这样的盛景,慕容衍都十分欣慰。
这些时日,他们都暂居于沉王府。
季麒玄仍旧住在以前的院子,与慕容衍的院子相邻。二人常常约着在黄昏十分,晚膳过后下上两盘棋,亦或是凑在一起商讨政事。自然是无人知晓,这些时日那些旨意都是出自眼前这位华裔贵公子之手。
折扇轻摇,月白色长袍,玉冠束发,剑星眉目,始终无法将那杀伐果断与他相联系。对空望月,手持酒杯,一口饮下,烈酒穿喉。季麒玄笑笑,看着一旁的慕容衍。
绛紫色长袍,抱着酒坛子,面色*。慕容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季麒玄淡淡一笑,似听非听。
慕容衍好像提到慕容倾的名字,后面的言语又太过模糊。
季麒玄只当他说的皆是胡话。
夜色已深,蝉鸣愈盛。
季麒玄看着醉倒的慕容衍,哄骗着将他给从屋顶上弄下来,交给侍婢。自个儿回屋。这烈酒愈是喝就愈是清醒。桌上放着的是慕容倾的画像。季麒玄又提笔在白纸上落墨,不过小半个时辰,又是一副丹青出现在桌案上。凌乱的桌案,不晓得是多少幅。画上的慕容倾神色各异,这眼中皆流露出哀伤之色。
那一日,他醒来后便寻不到她的身影。一等三日,仍旧不见她回来。
直到第七日,慕容衍才面色沉重地告诉他,羽倾去苍鹊城了。城中有人见过她,之后,她再去了哪里便无人知晓。匆匆露面,再是杳无音讯。
第二个月,从苍鹊城中传来画屏玉现世的消息。
同月,他和慕容衍一起谋划攻打郴州周边的城。一点一点沿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这已经是三四个月了,慕容倾仍旧没有半点消息。或生活死而不知,季麒玄几次想要放弃。却想起那一晚她疲惫的容颜,心揪着疼。却是再不敢产生那样的念头。
烈酒入腹,暖了身心。
季麒玄叹息,放下酒杯,也在无心去看那些丹青。索性收起来,他一转身,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像是鬼魂一样的出现在屋子里。狭长地凤眼像是看着猎物,打量完季麒玄,口中呢喃有词。末了,又从窗子跃出,不忘回头对季麒玄神秘一笑,道:“我们会很快再见。”
☆、第四十二章(2)
翌日,清晨。
宿醉的结果是头疼难忍。喝下汤药才将疼痛稍解。慕容衍又小睡半个时辰便起身,换好衣衫就去找季麒玄商讨去向。甫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心中暗道一声糟。朝里屋跑去,瞧见季麒玄完好地坐在那里,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目光一偏,登时眼瞪如铜铃。
圆木桌上放着两颗人头,不是别个,正是八公主和七公主。
慕容衍颤抖地指着人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季麒玄眼神冰冷,看着慕容衍许久才摇摇头,道:“昨晚有一女子闯入这间屋子。看我几眼便从窗子逃走。今日晨起时还一切正常。方才用过早膳回来便瞧见这两样东西放在这里。”说罢,将一旁的印鉴递给慕容衍。
慕容衍认得这印鉴,是慕容翼生前最喜爱的一枚印章。倒是几年前便找不见了,小小印章罢了,慕容翼也没有上心。如今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委实是,有些骇人。
慕容衍仔细查看印章,不难从上面发现有关雪域的痕迹。
他的神色异样,落在季麒玄眼中,他道:“怎么了?可是晓得这印章的来历?”
慕容衍胡乱点头,便谎称还有事。握着印章跑出去,从马厩里牵一匹马就朝城郊的方向跑去。在城郊的一片林子中,他果然瞧见昨晚闯入季麒玄房间的那紫衣女子。
几年前,慕容衍去过雪域,自然认得雪域的紫衣苏烟。
苏烟,亦是昔年雪国苏氏一族的后裔。
苏烟见到慕容衍还有几分诧异,道:“怎会是王上?”
慕容衍凝眉,将印章丢给苏烟,道:“这是不是慕容倾干的?”
苏烟瞧见印章,无所谓一笑。拉过慕容衍的手,将印章放在他的掌心。她道:“不是域主。域主回到雪域的时候,生命垂危。不过是恰好有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闯入雪域,妄图得到画屏玉,被我瞧见。这到过雪域的人,从来没有活着离开的。更何况,她们企图对小世子不利,更没有留下的理由。”
慕容衍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烟,道:“怎会?羽倾她明明?”
苏烟冷笑,道:“怎样?这本就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却叫域主为她还债。委实是对域主不公。域主委实是命大,若非老谷主给域主留下的那几粒药丸,只怕域主早就没命了。”
慕容衍攥紧印章,道:“那你也不用……”
“不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杀害慕容七公主和慕容八公主是吗?”
如此直白地问,倒是叫慕容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点头。
一双凤眸紧锁慕容衍,苏烟步步靠近,道:“本以为借着老谷主留下的雪谷便可掩盖域主的身份。没想,雪姬不仅不知报恩,还处处置谷主于死地。我又怎能留她?”
慕容衍面色紧绷。
苏烟之名,在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这些年,她一直呆在雪域,到不曾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若是此番将她牵扯进来,只怕事情会愈加的复杂。
☆、第四十三章(1)
第四十三章
苏烟的性子素来倔强,这世上,她也只肯听慕容倾的话。
慕容衍正思索着怎样才能说服苏烟莫要参合这些事,偏偏还未等他开说,四周悄无声息地出现数十名黑衣人。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寒气逼人。
剑起剑落,皆是刺向死穴。
这些人是狠极了,苏烟却也不手下留情。眨眼的功夫便是三五人倒地。那些人见苏烟了得便转而去捉慕容衍。慕容衍此番出来本就急,手边仅有马鞭可做御敌之用。狼狈招架。苏烟旋身到慕容衍身边,解决了黑衣人,苏烟的身影也消失在林子里。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慕容衍半刻都不敢再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