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瞬间,铁仇宗第一次后悔自己方才没有出手,他本想点了雪初蝉的穴道,先带着她离开再说,虽然那样雪初蝉会恨他。
而此时,他无能无力了。抬头,看向雪初蝉,雪初蝉仰着头看着巨石之上的决斗。
阴如意笑出了声:“雪飞沙,你忘了薄凉,也不该忘记狄陆平吧?那套‘霁月光风大魔神功’可是由我稍加润色的。现在,感觉到了吗?你,可怜的你,就是一条要被冲击出缝隙的河堤,真气是你汹涌的河水,当你无法驾驭的时候,就会破体而出,你浑身的经脉随之寸寸而断,连自杀都办不到。”
阴如意的笑声犹如毒蛇,咬住了雪飞沙的心,雪飞沙心神摇动,暗道不好,他这个念头刚刚转过,浑身的劲道真的犹如泻堤之水,无法挽回地溃泻。他是波涛中独自漂泊的孤叶,已经来不及想有没有终点了。
踉跄几步,险些摔下巨石,雪飞沙用手指点阴如意:“你,你,你好卑鄙!”
阴如意得意的笑道:“大家彼此,为了窃取别人的武功秘笈,不惜杀人灭口,为了骗取别人的财富,不惜以色相诱,你们雪家男盗女娼的事情做得还不够多吗?要不要我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儿,
一笔一笔讲出来?”他说着飞起一脚,把雪飞沙踢下台去,踢到雪漫天的跟前:“什么雪家独步天下的剑法,烂泥扶不上墙。”
归天教的弟子欢呼雀跃,雪家的人面如死灰。
雪漫天须发皆乍,浑身发抖,他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几乎变形,他忽然大怒:“畜生,你居然会输了,多少人把性命搭进去,你居然还是输了?”他一边怒吼一边恨恨的踢向雪飞沙,他每一下都是爆发的愤怒,雪飞沙已经武功尽失,如何承受得了雪漫天如此力道,身上的骨骼尽被踢断,鲜血喷的满身都是。
人群中飞跑出一人,她穿着男装,空荡荡的一只袖子说明了她的身份,她扑过去,抱住了浑身是血的雪飞沙,雪漫天不动了。
雪恨鸥。
那天是苍北殷在酒里下了水晶魂,但是在他一吻之际,为她服下了半粒解药,让雪恨鸥处于假死状态,然后苍北殷把她偷偷的运出来,带到了断魂崖。
雪恨鸥抱住雪飞沙,泪水潸然。
雪飞沙的眼泪也落下了:“姐姐,对不起,还是让你失望了。”
雪恨鸥道仰头道:“爹爹,愿赌服输,有什么好怪的?我们是一家人,生死都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她的口气中,有了埋怨。
雪漫天怒道:“我要胜利,我要胜利,谁敢输掉我的胜利,我就要打死他!我要把他千刀万剐!雪恨鸥,滚开!”
雪飞沙握住雪恨鸥空空的衣袖:“姐姐,让开吧,既然我是雪家的罪人,就让爹爹给雪家一个交代,反正我们的结局还不都是一样吗?我已经没有力气自杀了,死在亲生父亲的手里,也不算是很丢人的死法。”他一边说,眼泪一边簌簌的落。
雪初蝉微微地扭过头,铁仇宗的泪也淌下了,雪初蝉的表情说明在最后的时刻,她还是会选择同雪家共存亡,她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他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涂冷忽然从人群中出来,拉住雪初蝉:“你,跟我走。”
雪初蝉没有动:“走到哪里?你逃得开孤竹天的追杀令吗?”
涂冷身子一震,拉着的手放开了,他是一时的冲动才过来的,他担心雪初蝉为雪家殉葬。而是雪初蝉这句话让他不能不顾忌,如果他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带走雪初蝉,孤竹天一定会下追杀令,象当年追杀普之照和康小苇一样,绝对不会留情。
他的前途、权势,最重要的是他的复仇,是不是要为了这个不爱他的女人给毁了?
阴如意站在台上道:“几百人自杀的场面,一定很壮观,我年纪轻,没见识过,只听说田横的五百死士为了表示忠心,全都自刎了。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雪家的人一个也不能留,但是雪家的狗,倒是可以放一条生路,谁爬两圈,叫两声?”
叶十三拉着雪初蝉飞身上了巨石:“阴如意,你刚才答应过和我们小姐的决斗,忘了吗?”
她们重新上台,倒是很出乎人们的意外,她们的神情,让人很容易想到一句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可是雪家已经输了,她们上了台还有什么意义?
阴如意笑道:“你们雪家已经输了,雪初蝉,你要有什么可以打动我的吗?没有彩头,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玩。”
寂
话音刚落,还来及嘲笑,下边有人说话。
铁仇宗道:“铁某这个人,少教主感兴趣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的人听到,尤其是阴令久,他盯着铁仇宗,表情十分复杂。
铁仇宗长的太像他的母亲任蓉了,任蓉在他出嫁之前,将自己完全交给了阴令久。任古今虽然拆散了他们,却没有给女儿带来幸福,任蓉在天下第一庄的铁马庄度过了新婚之夜,第二天黎明就被送到了栖骨观。
铁仇宗在栖骨观降生,然后被铁马庄的人带走。
在铁仇宗满月的时候,任蓉曾经给阴令久写封信,让他为孩子取个名字,当时阴令久忙着和雪漫天争夺归天教教主之位,无暇顾忌自己的旧情人。
直到多年以后,阴令久有过许多女人,却始终没有为他生过一男半女,他收养了阴如意后,更想拥有自己的孩子,不过当时任蓉已经不在人世了。
阴令久无法确定铁仇宗是不是他的亲生骨肉,毕竟知道这个秘密的任蓉已经长眠地下。至于洞房花烛夜发生了什么,知道的只有铁秋风了,可惜阴令久不能从铁秋风的口里知道任何事情。但是回忆前情重重,他越想越觉得,铁仇宗应该是他和任蓉的孩子。
阴如意冷笑道:“你又不是女人,我会对你有什么兴趣?”
人影一闪,苍北殷忽然出现道:“如果算上我呢?”
阴如意眼中有了杀气:“你这个叛徒,居然还敢现身?”
阴令久道:“如意,铁马庄的少庄主,这个筹码还是可以考虑的,再加上我们归天教的叛徒,雪初蝉,我们归天教接受你的决斗。什么条件,你说吧!”
雪漫天在台下狂笑起来:“愿赌服输,还罗嗦什么?”他一声大喝,声似洪钟,雪家的家丁纷纷倒地,一时间尸横遍地。为了怕人逃脱,雪漫天早在自家的水井中下了毒。
铁秋风大吃一惊,却救之不及。
铁仇宗心头一痛,如果不是雪初蝉有先见之明,去幽魂谷求来“碧水丹”,今天雪家这么多无辜的人都要丧命当场了,这样的变故本来是无法预料也无法补救,雪初蝉是如此了解她的父亲。
雪恨鸥怨嗔地望着雪漫天:“爹爹,您到底还是不放过他们。”
雪漫天笑道:“就算是一条狗,只要卖给了我们雪家,也要为我们雪家殉葬,你们,都要为我们雪家殉葬。”他笑得太冷,让围观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雪漫天手中的剑闪动着冷冷的寒光,指向雪恨鸥的咽喉,他冷冷的道:“别怪我心狠,你是我最怜惜的女儿,我不会让你死的很痛苦。”
雪恨鸥漠然道:“我相信爹爹的剑法,爹爹不过是让我活得很痛苦。”
雪漫天笑道:“那么,把这种痛苦结束吧?!”
手起。
剑落。
雪漫天的剑落到了地上,叶十三飞起的石子点中了雪漫天的穴道,剑,落到了地上。
叶十三愤怨的道:“雪漫天,就是死,你也给我看清楚我们小姐是怎么战胜阴如意的。不是上天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刚愎自用武断专横,才错失良机。”她说着拍了雪初蝉一掌,雪初蝉悠然的纵上了巨石。
阴如意笑道:“你要什么条件?”他不在乎铁仇宗、苍北殷的命,却不得不听阴令久的命令。
他心中有底,在他被雪初蝉救治的过程中,他探出雪初蝉没有内力,她敢上台,所倚仗的只能有两种,暗器和毒,这两样,正是归天教的惯用技俩。
雪初蝉淡淡的道:“我想要你们的命,可惜,你们归天教的人还没有学会一诺千金。我要你们放过在这次决斗里,雪家可以幸存下来的人。”
阴如意道:“好,来吧。”
雪初蝉神情黯然的道:“我要你们归天教的魔王兄弟们一起上台,我要天下的人都知道,雪家有一套独步武林的剑法,叫秋水寒神。”
阴如意一示意,柳沉烟和艾狂歌全上了台,阴如意笑道:“雪姑娘,今天这场闹剧看来要你来收场了。”他一声令下,三个人一起攻击。阴如意和柳沉烟根本没用力道,他们在防范雪初蝉用毒,倒是艾狂歌用了七分力道,他没有用尽全力,是觉得三个人一起攻击一个女子,多少有些难堪。
三个人天罗地网的围上来,雪初蝉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起来,她在半空中曼妙的回旋,抖出一串剑光,清吒一声:“回眸一笑百媚生。”凄冷的剑光全击打到艾狂歌的身上,艾狂歌的身体坠落到台下,虽鱼跃而起,却怔在那儿,被钉住了一样。
落魂崖上,鸦雀无声。
雪初蝉一招之下,就将艾狂歌打落巨石之下,连铁秋风、孤竹天都为之动容。
雪初蝉飘然落地,捏着剑诀,身姿袅娜,倩影翩翩,她口中道:“蜀江水碧蜀山青。”身影绵绵也地飘过来。阴如意和柳沉烟不敢掉以轻心,均用了十成的力道打过去。雪初蝉不进反退,剑若鼓锤,直拍过去。
她清吒一声:“渔阳鼙鼓动地来”。
话音未落,剑脊拍打出惊雷巨响,别人犹可,阴如意、柳沉烟只觉得耳边炸雷阵阵,不禁心血沸腾。柳沉烟连拍数掌,本是潮水样层递的力道,雪初蝉的剑偏如破浪之船,轻易化解,剑尖直点柳沉烟的眉心,凌厉之气不逊于离弦之剑,柳沉烟喷出一口鲜血,从巨石上跌落,半晌没有起来,他伤得不轻。
台上的阴如意骇然的站在哪里,不敢妄动。
他不动,雪初蝉也不动,静如止水。
静。
静的听到阴如意的汗水摔到石头上的声音,阴如意觉得自己是个无路可逃的羔羊,雪初蝉是伺机而动的豹子。
豹子静的时候,象只灵猫,可是要发起未来,会要命的。
阴如意的手心中都是汗水。
雪初蝉缓缓抬剑,好像要翩跹起舞,又仿佛要振翅飞去。她傲然道:“阴如意,你可以选择继续,不过你的武功、性命,都会陪进去,怎么样?”
阴如意颤声道:“你会武功?”
雪初蝉道:“这是我们雪家的传世之迷--秋水寒神剑法!”
她说这句话,震惊全场。
没有人知道,其实秋水寒神剑法是套极为奇怪的剑法,它把后发制人发挥到了极致。这套剑法有些象少林的“沾衣十八跌”,又有些象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同的是,雪家的剑法练起来更难,如果无法冲破第九重,就只能自卫,不能主动伤人。也就是说,在没有冲破第九重之前,只有当敌人痛下杀手时,这套剑法才能发挥威力,对手内力越强,下手越狠,受创也越深。
阴如意忽然冷笑道:“是,你赢了,我输了,可是,雪初蝉,你赢了有什么用?你们雪家输了,输得还特别惨。雪漫天啊雪漫天,你本来有机会杀了我们父子,成为归天教的教主,可惜,你是天生的笨蛋……”他仰天大笑,笑得万分得意。
雪初蝉静静的道:“是啊,雪家输了。”
她说着话,神情有些落寞,她幽幽的叹了一声,忽然她提剑猛地向阴如意刺去。
阴如意又惊又怒,连拍出数剑,挡了过去。雪初蝉借着这份力量,在半空中变幻了身形,清吟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随着凄凉的吟咏声,雪初蝉向上飞去,直撞向一段光滑如镜的石壁,荡起了一阵烟尘,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烟尘过后,雪初蝉的身体嵌入石壁中,鲜红的血顺着石壁流下了,她的眼睛睁着,眼中没有了光彩。
她的血还在流着,她的人却已经死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以为雪初蝉要杀了阴如意,想阻止的来不及阻止,但是有更多的人希望看到阴如意被杀死的结果。
可是没有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幕太凄烈太悲凉。
铁仇宗闭上眼睛,雪初蝉居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死去,让他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雪飞沙笑起来笑道辛酸而苦涩,雪恨鸥也微笑着,将一枚毒针慢慢刺入雪飞沙的气海穴。雪飞沙软软地凝固了笑容:“二姐,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做姐弟好吗?只是不要姓雪了……”一颗安静的泪,默默淌下了,泪水落地的时候,雪飞沙的身体开始变冷。
雪恨鸥抬头道:“爹爹,您输了一场本该必胜的赌局。”她抱着雪飞沙渐冷的身体,慢慢的阖上眼睛,她的呼吸慢慢的停止。
“不,不,不!”雪漫天大吼一声,冲开了穴道,呆滞的拎着剑乱跑,边跑一边发出痛苦的嘶叫,他的嘶叫声越来越惨痛,眼神越来越混乱。
人们纷纷散开,鄙夷地看着他。雪漫天发疯似的吼道:“雪家赢了,我是教主,我是教主。”
他疯狂的叫声、混乱的眼神、无助的奔跑,还有手中闪着寒光的的剑,都告诉人们,他疯了。
众目睽睽之下,雪漫天两眼发直,宝剑乱舞,胡言乱语的跑着,他从人群中穿过,从阴令久的身边擦过,擦过的瞬间,雪漫天忽然回手刺了七剑。
寞
这七剑都是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用最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出去的,雪漫天计算过了,除了大罗神仙,没有人可以躲得过,他甚至开始得意的笑了。
他的笑容刚刚从嘴角开始牵动,身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他根本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脑袋就离开了脖子。
场中众人,除了孤竹天、铁秋风和辛无泪,没有人看清楚阴令久怎么动手,用的是什么武器。人们只是看到阴令久好像动了动衣袖,雪漫天就身首异处了,好像阴令久会掐诀念咒似的。
阴令久看着雪漫天的尸体道:“雪师兄,你太聪明了,居然想到装疯,不过我们几十年的师兄弟,还有人象我这样了解你吗?”他说着话,满脸是得意的笑。
他是胜利者,胜利者的心情总是很愉悦的,他向铁秋风抱拳道:“铁庄主,按照赌约,那两件东西给交给我这个胜利者了吧!”
铁秋风阴沉着脸,没有说话,辛无泪将两样东西直抛过去,阴令久一接之下,地图和剑谱都化成碎片,被风吹散了。
阴令久知道是辛无泪把这两样东西用内力给毁了,不由冷笑道:“年代久远的东西都会朽腐,可惜,你们铁马庄还是救不了人,袖手旁观也是助纣为虐啊。”
铁仇宗道:“雪家的人,除了雪初蝉,谁的身上没有背负着血债?如果他们是无辜的,我们庄主不会袖手。阴教主,血债血偿,哪一个欠债的人都逃不了偿还的那一天。”
阴令久看见铁仇宗,心神一阵恍惚,彷佛任蓉就在眼前一样,他曾经想过许多次和铁仇宗见面的情景,就是没有想像出来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虽然他一直是很阴冷的人,但是面对铁仇宗的时候,还是有些恍然道:“你,你今年二十岁了吧?”
铁仇宗淡然道:“阴教主应该对铁某的性命更感兴趣吧?”他满眼的怆然和恨意。
阴令久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什么,微微的笑道:“少庄主,我们之间有难以割舍的缘分,相信
很快就会重逢了。”
叶十三道:“阴令久,你还是感谢上天无眼吧,不过这笔帐会有人和你算的,趁活着的时候,你还是好好为自己选块墓地,别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阴令久狂笑道:“你没有听说过‘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防火福寿长’吗?天佑恶人,自古皆然。你能怎么样?她能怎么样?”他用手一指雪初蝉,不可一世的狂笑。
走!
他一挥手,带着归天教的弟子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看过了热闹,该散的人都散了。
山崖上只剩下四个人。
铁仇宗、苍北殷还有涂冷都呆呆的站着,他们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