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不由得放声大笑,她的身体在笑声中摇晃,她凭着最后一丝气力跳到熊熊燃烧的火中,万分得意的道:“雪飞沙,我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知道的时候,就是我们相见之期,你赢不了那场决斗的,你们雪家统统要死在落魂崖上,一个都不会少……”她歇斯底里的狂笑着,笑声终于被烈火吞噬。
雪漫天看着辛无泪,此刻没有了惧意,他苦笑一下,笑中带着挑衅:“辛二爷,该听的听了,该看的看了,薄凉一家就是雪飞沙杀的,您说怎么办吧?”
辛无泪沉着脸:“你用铁马庄当年的承诺压我?”
雪漫天仰天大笑:“对,雪某一生怕猪怕狗,就是不怕名门正派,你们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讲究什么一诺千金,辛二爷,纵然您在生气,也动不了飞沙一根汗毛,您是大侠客,不能因为杀他一个而害了我们雪家满门啊。何况你们铁马庄当年的承诺犹在,只要不伤雪飞沙,我怕什么?啊?辛二爷,您说我怕什么?”他说到最后,整张脸因为痛苦和得意而扭曲了。
辛无泪冷冷的道:“我要带走雪恨鸥。”
雪漫天的笑声嘎然而止:“你要带走谁?”
辛无泪道:“雪恨鸥。”
雪漫天怒道:“你不能带走鸥儿,你凭什么带走鸥儿?”
辛无泪没有说话,一副勿庸置疑的样子。
雪漫天的怒火慢慢变成了哀求:“我们雪家不能没有鸥儿。她是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心……”
雪恨鸥款款的过来,跪下:“爹爹,该做的事情,女儿都做了,完不成的,是天意,我们雪家的人决不摇尾乞怜。女儿不在身边,您要保重,天气虽暖,您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她平静又郑重的叩了四个头,好像是要远嫁他乡一样,今日一别,今生今世,再见无期了。
死别已吞声,生离常恻恻,雪漫天知道要不是有当年铁马庄的承诺压着,辛无泪不会这么客气,一定把自己和雪飞沙也一起带走,今天他是无法留住雪恨鸥了,而且恨鸥这一去,必死无疑。
雪飞沙和雪未晴也跪过来,未晴拉着雪恨鸥的一只手,泪落如雨,泣不成声:“二姐,你的手……”
雪恨鸥满眼怜爱的看着小妹:“未晴,你为雪家付出的什么,都不要抱怨,不要后悔,不为什么,因为我们姓雪。从出生的那天起,我们永永远远的烙下了这个雪字,我们生是雪家的人,死是雪家的鬼。”
雪未晴抽噎道:“我不甘心啊,我才十七岁。为什么别人有的快乐,我从来都没有过?别人无法想象的屈辱,我都必须承受?”
雪恨鸥道:“你很坚强,你比姐姐想象中的还要坚强,要活下去,要看着阴家失败的惨状,我们所有的苦难,都是源于阴家,等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以后,姐姐会在地下陪你的。”
雪飞沙不再流泪:“二姐,你放心,这场决斗,我们一定会赢。”他说的十分决绝。
雪恨鸥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等飞沙这句话,她等了十几年,把自己的青春、清白、生命都统统搭了进去。她泪中带笑的说:“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对于我最爱的弟弟,我始终充满了信心。”
雪恨鸥又转向了雪漫天,凄然笑道:“爹爹,我知道小章子是您杀的,您看出来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其实就是您不下手,我也在他的酒里下了毒,我也怕一旦喜欢上他不能自拔以后,就不能全心全意为我们家的重阳之约苦心经营了。不过,小章子喝酒的时候,也知道我下毒了,他说,恨鸥,我喜欢你,只要是你亲手给我的东西,就是万劫不复的毒药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我让他在地下等我,他等了我五年了……”她说到这里,泪已然干了,只有戚戚的笑容,好像是万籁具寂的夜里,凉月撒下了一地凄清似霜的寒光。
姐妹兄弟抱在一个,紧紧地,紧到没有流泪的空隙。
人世间,生离死别是太凄惨的剧情,若是死别,断了心念,就阴阳一别天人永隔吧,可是生离,互相思念,却难以再见,彼此又生死未卜,该是人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吧。
乐莫乐兮心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雪漫天仰着头,怔怔的望着天空,心完全被淘空了。
苍北殷的眼中有了湿意:“她也十七岁。”他看着泪眼婆娑的雪未晴,想起了雪初蝉,深深的叹口气,雪家的女孩子,为什么都摆脱不了多劫的命运?她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应该享受阳光、爱情和快乐,还有这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辛无泪道:“心软了?”
苍北殷冷冷地道:“杀人就是杀人,为什么要让人家在丧命之前还如此痛苦?什么侠义,不过是挂起来的羊头!”
辛无泪冷笑道:“我做的不对吗?”
苍北殷哼了一声道:“生离死别,父女离散,你倒是真的够狠心。如此情景辛二爷仍是无动于衷,你于心何忍?”
辛无泪毫无表情的道:“雪家灭人满门的时候,于心何忍?你乱杀无辜的时候,于心何忍?世上没有你能白拿走的东西,伸手就要付出代价。他们夺走了别人的财产和活下去的权利,所以他们自己也失去了这个权利,这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苍北殷愣了愣,默然无语。
辛无泪道:“雪恨鸥,走吧。”
雪恨鸥浑身一震,但是马上起来,冷冷的道:“走吧。”她不看雪家的任何人,不看雪家的任何东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辛无泪道:“叶十三呢?”
叶十三扮成了紫电,应该和他们一起的。
苍北殷脸色一变:“糟了,她说过伤一好,就去找涂冷算帐的,她对付不了涂冷的。”
辛无泪皱下眉:“涂冷?”他说着,脚步没有停下,苍北殷跟着他往外走。
雪恨鸥走出了雪家的大门,站在那里,肩头微微颤抖,这一走就是不归路,无论雪家是赢是输,她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地方,回不了这个家了,可是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望前走,没有回头。
惊艳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谷里边天气回暖,可惜过了节气,桃花早凋零了最后一片嫣红,倒是桃花坞里满塘的荷花,竞相开放。
涂冷躺在荼蘼架下的逍遥椅上,摇着折扇,身边的丫鬟、小童们屏息肃立。很多人眼里,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喜怒无常,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孤独和恐惧。
一个小童儿从回廊处悄声过来,俯首低声道:“十三爷,有位姑娘想见您。”
哦?
涂冷有些意外,对于女色,涂冷的态度是可有可无,谈不上兴趣,也许是没有时间想这些吧。心烦或者郁闷的时候,他才找女人。但是天仙一样的女人,他碰过一次以后,就不愿意碰第二次了。外边的人传他好色而冷酷,他也懒得解释。
无论如何,男人好色,实在算不了什么大毛病,而冷酷,正是千毒帝君孤竹天要求儿子们必须做到的。
不过女人主动来找他,还是头一次,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点了点头。
小童儿退了下去,一会儿功夫领来个妩媚动人的红衣少女,手中握着剑。
涂冷打量她一下,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可是他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不过他对这种女子提不起兴趣,她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他淡淡地道:“你找我。”
红衣少女脸上带着微微的寒意:“涂冷?”她虽然在问,但是自己已经肯定下来了。
涂冷有了一点儿好奇,看她的气色好像来寻事儿的:“你是?”
红衣少女傲然道:“叶十三!”
涂冷站了起来,无比意外:“你,你,你是叶十三?雪初蝉被阴如意甩了之后,不是姘上了你吗?你是女人?”这个意外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叶十三冷冷的道:“郁松子他们滚回来后,没有告诉你我是女人吗?”
涂冷没有回答,郁松子是孤竹天的人,不是他的人,对于孤竹天的事情,他们这些子弟从来不敢多问,就是他们兄弟身边,也有孤竹天安插的耳目,为的就是监视他们的言行。
涂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来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你是女人吧?”
叶十三道:“我来杀你。”
涂冷笑起来,他当然有理由笑了,这的确是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他的武功他的家世都让江湖中人忌惮三分,无论黑白两道,都不轻易去招惹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居然要杀他。涂冷从来不和女人纠葛,就是床边的女人,他碰过了一次以后,就不在碰了。
涂冷笑道:“杀不了我呢?”
叶十三笑道:“杀不了你,我死。”她说得太干脆了,好像一句玩笑。
涂冷眉毛微挑,他的四个小童持剑而上,他道:“他们四个,是我亲自□出来的,你如果能接他们五十招,我会给你杀我的机会。”他的口气很倨傲,根本不把叶十三放在眼里。
叶十三扫了他们一眼,冷哼了一声:“他们?他们要接了我三招,我死。”她的口气更狂傲。
涂冷笑道:“叶姑娘,嘴上斗气,是……”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呆住了。
那四个小童儿欺身而上,还没等他们动手,叶十三只用一剑,四个小童手中之剑齐齐被击断,衣襟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每个人被划开的位置也一丝不差。要不是叶十三手下留情,四个小童早被拦腰斩断了。
女人的武功也可以这么好,在看见叶十三出手以前,涂冷死都不信。
叶十三冷冷地看着涂冷道:“以我的身手,打败柳沉烟和艾狂歌,救走雪初蝉并非难事,你信吗?”
涂冷道:“那雪初蝉为什么跳崖?”他这么问,就是信了她的话。柳沉烟拿酬金时,只说雪初蝉被逼跳崖了,没有提到叶十三。
叶十三幽幽的道:“因为那封信是你写的。我们小姐说,你是上天安排给她的丈夫,是她娘的遗愿,如果你要她死,她生无所恋。”
涂冷哂笑道:“如果她真的看重这些,为什么要背叛我?”
叶十三道:“你们之间,只有你会背叛她,她绝对不会背叛你。”
涂冷皱眉道:“她没有背叛?什么意思?她没有和阴如意……”
叶十三道:“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我只对杀你感兴趣。”
涂冷笑道:“你就那么想杀我,只因为你们小姐?你是雪初蝉的丫鬟?”
叶十三道:“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涂冷笑道:“好,好理由。但是,你打不过我。万一败在我的手上,你想过下场吗?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么娇媚的姑娘。”
叶十三冷笑道:“我是我们小姐的人,小姐是你的妻子,我也是你的人,我怕什么?”
涂冷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叶十三会这样回答,而且满不在乎,连一点点儿羞涩和愤怒都没有。这些年来,他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了,自觉对女人的性情也很了解,可是眼前这个叶十三,让他
有些难以捉摸了。他冷笑道:“我的人?难道我会要你这种货色?”
叶十三并不生气,也冷笑道:“要不要我,那是你的事,可杀不杀你,是我的事,拨出你的剑,别让我瞧不起你!”
叶十三的不以为然和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傲气让涂冷十分的不舒服,不由冷冷地道:“一个女人,武功练到你这样地步,实在难得,我是惜才,五十招后,你必败无疑,你信嘛?”
叶十三道:“我相信。”她回答得很认真。
涂冷气笑了:“信了你还来?自投罗网很有意思吗?”
叶十三答非所问地道:“温暖和明亮,都是灯火诱人的假相,只是选择了做飞蛾,就算明知是陷阱,也会义无反顾地扑过去,因为飞蛾就是飞蛾,她必须承担焚成灰烬的危险。”她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疼痛和恨意。
涂冷听她话里有话,彷佛在暗示着雪初蝉就是扑火的飞蛾,他是那团火。
叶十三清吒了一声“看剑”,寒光一闪,扑了过来。
叶十三手中的剑,柔如水,幻似烟,灵动若蛇,无数凉冷的剑光织成天罗地网,将涂冷罩在其
中。
涂冷嘴上虽然很狂傲,但是一旦动手,还是十分谨慎,他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躲闪着,他在拖,因为一个人的体力和内力是有限的,只要拖过五十招,叶十三的剑就会失去现在速度和气势。叶十三也看出来涂冷的用心,她拼了全力,每一招都狠急毒辣。
涂冷的轻功是极上乘的,身形步法堪称一绝。
叶十三的剑,只震动了涂冷的衣服,连人家的边儿也沾不到。
五十招过去,涂冷看出叶十三的剑势减慢,他没有拔剑,叶十三并不值得他拔剑,他只是把折扇一挥,贴着叶十三的剑滑进去,眨眼之间就奔向叶十三的肩井穴,如果洞穿了琵琶骨,叶十三的一身武功就废了。
犹豫了一下,涂冷手偏了一下,点了她的天突穴。就在他的折扇点住了天突穴的刹那,他觉得肋下一凉,扭腰后闪,低头一看,叶十三的剑居然扫到肋下,刺穿他的衣衫,还啄破了皮肉,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划痕,一条浅浅的血线,涂冷还是愕然。
这是他十二岁后第一次负伤,伤他的又是一个女人,虽然伤的一点都不重,可是他还是很震惊。反思之下,方才叶十三是有意让他得手,她深知自己功夫不及他,才不惜以选择身为诱饵,玉石俱焚的招式,可惜,她还是功败垂成,慢了一点点。
涂冷看下伤口,叹了口气,说:“如果你在剑上淬上剧毒的话,你就赢了。”
叶十三不屑道:“要杀你,是件光明磊落的事,叶某耻于用毒。”
涂冷不说话,挟她起来,到了东厢抱厦,将她扔到了床上:“你不怕的结果来了,真的不怕吗?”他说着,解下了叶十三的如意绦,露出里边浅红色的胸衣和一抹雪样的酥胸来。叶十三眼睛都不眨一下,毫无表情。
涂冷的手开始抚摸叶十三的脸,肤若凝脂,滑不留手:“你知道,我接下来会做什么吗?”他的话里有无限的要挟,他的动作是无形的暗示,他相信这样的压力会让女人崩溃。
叶十三冷笑道:“你做了,我就知道了。你不敢吗?”她的眼里没有恐惧惊愕,连呼吸都那么均匀。
涂冷的手开始结她的小衣边上的带子:“为什么要杀我?”这根带子要是解开,那么叶十三就会□。
叶十三居然一笑:“十三爷不是绝顶聪明吗?猜猜看!”她的笑没有一丝懊恼,反而有几分得意。
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笑得出来,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涂冷停了手,叶十三为了雪初蝉杀他,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下手的时候虽然那么绝情,但是看她的样子并不恨他入骨。
叶十三道:“猜不到?”
涂冷道:“有什么猜不到的,雪初蝉恨我,所以你替她来杀我。”
叶十三道:“我们小姐从来没有恨过你。”
涂冷道:“那是你恨我。”
叶十三好笑地道:“我们小姐都不恨你,我为什么恨你?”
涂冷坐下,道:“既然你们都无恨意,你为什么杀我?”
叶十三不笑了,很幽怨的叹息一声,道:“我想说的,不知道你怎么样才能相信。你不信,我总
不能勉强。可是除了这样直接的方式,我已经没有了第二种选择。”
涂冷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叶十三道:“如果我方才剑上有毒的话,你一定会中招,我本来是有机会杀了你,只是我选择了
放弃。我放弃是为了让你可以考虑我要说的话是否可靠。”
涂冷道:“你方才是有机会杀死我。只是,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惜清白受损,不怕性命不保,为的只是让我相信你讲的话?”他越来越疑惑了,越觉得叶十三神妙莫测。
叶十三道:“你可以不听,现在我落到了你手上,你可以随心所欲。”她说这几句话时,眼光灼灼的盯着涂冷,充满了期待和挣扎。
涂冷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让你如此不惜代价?”
叶十三道:“从始到终,我们小姐在乎的只有你。”她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