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孙谨锐之外……”言下之意就是:孙谨锐很专心地盯着彩霓了。
他是什么用意?这厢才被她拒绝,马上就转移目标到彩霓身上吗?她咬住下唇,用力得嘴唇都发白了。
“快戴上面纱出去吧!”
※ ※ ※
谨锐警觉地坐直身子,眼睛直视着尚无人出现的外头。
她来了!
她还没出现,他就嗅到她独特的芳草清香了,不用看到本人,这不会错。
当怀疑得到证实的这一刻,谨锐突然冒起一阵无名火,须臾之后,宫装的彩霓姑娘着一身白纱羽衣,手抱琵琶出现,她寻好了位置,准备要开口唱曲的时候……
“不用麻烦了,我们决定还是看彩霓姑娘舞剑比较好,就麻烦你改成舞剑好吗?”谨锐用平板的声音对雾霓说道。
她一怔,“好,我现在就回去拿剑。”转身就要走。
“何必那么麻烦呢?”谨锐伸手在他腰间的黑色锦带轻轻一按,那条锦带居然立即就变成一把软剑在他手中。
“就用这把好了。”他把软剑交给她。
雾霓并没有伸手去接,就算她接过来也没用,她根本就不会武功,拿了顶多出丑罢了。
“这把软剑非同小可,我功力不济,恐怕没有办法使。”她找了个理由。
到了这时,谨锐也不需要别的证据了,彩霓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子萧雾霓,怒火和妒火同时烧灼着已在炼狱的他。
“要拿就去拿吧!”谨锐听见自己对她如此说道。
※ ※ ※
舞扬看到姊姊马上就回来,惊讶地瞪着她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
“他改变主意要你回去舞剑,所以我回来通知你一声。”
“噢!”舞扬动作很快地离开,可能怕耽误时间。
雾霓拖着脚步把乐器放到窗边,外头漆黑一片,天上连个星星影子都没有,更别说月亮了,全都被乌云遮住了。
“又忘了什么东西?”她听见开门声音,“叫你不要老是冒冒失失地……”她转过身来。
雾霓当场僵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舞扬,是孙谨锐。
“你是谁?”他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雾霓在一阵惊骇后,很迅速地回复镇定,眼前谨锐的表情令她心寒,不经意地打个寒噤。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为何还要问我。”她面无表情地回他,“你不是已经会设计抓我们的漏洞了吗?”
“回答我的问题。”他怎么能在她刺他一刀之后还要他保持平静?
雾霓的牛脾气犯了,要比臭脾气吗?她可是吃软不吃硬,看谁的耐力强。
“要杀要剐随便你啦!本姑娘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要是心情不好,就算天王老子来都不卖帐。”
谨锐爆发了,他紧紧箝住雾霓肩膀,一把将她抓得离地三尺,她咬牙忍痛一声不吭。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有几个兄弟?”他厉声吼道。
她将头别过一边,硬是不看他的脸。
“你不说可以,跟我回萧家,我直接问萧鹏!”谨锐要把她扛回萧家。
她打破沉默大叫道:
“这不关我爹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全是我想出来的,我爹完全不知情,我也没有兄弟,除了舞扬这个妹妹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谨锐一震,“舞扬也是女子?”
她挣扎着,用双手捶打着谨锐,双脚亦使劲踢着他,她愈用力,谨锐反而抓她抓得更紧。
“我们全是女子,萧鹏就只有我们两个挛生女儿!”她愤怒大喊道。
“该死!”他大吼:“你们一直把我当做什么?你以为在耍猴子吗?”他丢下她,雾霓失去重心跌在地下,“你就是为了这些……”他鄙夷地看着寻芳阁四周的摆设,“为了这下贱的工作拒绝成为我的王妃吗?”他快疯了,这一切发生的事,没有一件可令他接受,没有一件合理,但是……
却全都发生了。
他不能想像他所深爱的女子竟这么对他,雾霓一开始就在耍他,用着各种匪夷所思的身分和姿态,天啊!愤怒烧红了他的眼,毁灭了他总是平静的俊美外表,此刻的他气得快失去理智。
“下贱?”雾霓也口不择言地气喊:“我是下贱,你居然到今天才发现。没错,我为了寻芳阁的生涯放弃成为你的妻子,我就是向往妓女千人压、万人骑的生活,我就是天生的贱骨头,不想只平凡地当某人的妻子,在家相夫教子,就算他位高权重也不想……”
“够了!”她的话如尖锐的冰柱,一针针刺进他的心中。
雾霓发出凄冷的长笑,倔强地甩开散在脸上的长发,眼中流露出和她所说的话相反的情感,同样痛苦且饱受折磨。
她气,气谨锐看不出她高贵的动机,她是那么地爱他,愿意为了他的幸福牺牲她自己,这一生仅有的一次恋爱却只得到他一句“下贱”,雾霓气得身子微微摇晃,头晕得看不清眼前的路,但她仍硬撑着扶着桌角,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
谨锐冲到她面前严厉的问:
“你究竟打算瞒我多久?若是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打算继续瞒下去,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她抿抿唇,“你猜得很对,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告诉你,过几天你就回江南了,为什么要追根究柢?为什么你要拆穿一切?我们本来可以有一个美好回忆的……”
他抓住她细弱的肩,“美好回忆?”谨锐长声冷笑,“你称这个为美好回忆?”他使劲地摇晃她,摇得雾霓全身骨头都快散了,“恶作剧的最高荣誉,我是你们的战利品?当我对你倾倒时,你们一定笑破肚皮了是吧?”
“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雾霓不由自主地否认,就只有这件事,她不想让他误会。
“……笑得开心吗?”他死命地摇晃她,“故事的最高潮定是你发现有个白痴爱上你的时候。”
他恨,恨雾霓这样耍弄他,想到自己曾为了以为爱上萧雾而紧张,耻辱满满地全涨在胸口,她辜负了他的爱。
“不……”她仍虚弱地否认着,在他这样摇晃她的时候,她不能思考,“舞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告诉……”
意识逐渐远离了她,雾霓最后的记忆是:她无力地倒在谨锐怀里,他气愤的眼神和铁青的脸色,以及眼中的一抹恐慌。
雾霓是被那股刺鼻的药味呛醒的,张开眼睛,这儿没有她熟悉的摆设,简单实用的木桌木椅及她躺的木床,全不是萧家的风格,像是……
客栈。
“喝下去。”
她怎么会在客栈?雾霓盯着拿着药碗到她面前的谨锐,忿忿地别过头去。
“随便你!”他坚定的手仍端着碗在她面前不动,“看你是要自己喝下去,还是我把药灌进去,你是有选择的。”
这叫有选择?雾霓看了谨锐以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将药喝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谨锐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没作任何表示,顺手接过空药碗放在后方的木桌上,从怀中掏出方巾拭去她嘴角的药渍,眼中有着不受控制的怜爱,他僵了一僵,将手中的方巾塞进她手里,“把你的嘴擦干净。”
雾霓赌气地用衣袖抹着脸,想着:死也不用你的方巾。“我身上多得是布。”她说。
“随你!”他冷冷地说:“既然你醒了,我们赶路的速度就可以快些。”
她抓紧那条方巾,那条绸巾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赶路?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你绑架我?”
“我们要兼程赶回镇南王府,现在正在回江南的路上。”他毫无隐瞒地回答。
“不!”她畏缩一下,“你不可以这样就把我带走,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谨锐挺直腰干,“事情做都做了,我还怕他对付我吗?你不是做事一向都不考虑后果的吗?我这是向你学习,如果你爹追来江南,就跟他狠拚一场,我们镇南王府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你……还是替你爹担心吧!最好希望他不要追上来,将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
“你太狠了!”雾霓用颤巍巍的手环住自己,“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莫非你还想娶……”经过了那么丑恶的争吵,他还会想要娶她吗?
“不!”他神色一凛,“我不会再提成亲的事,你的心愿不是要成为妓女吗?我会让你达成你的理想,你将成为我专属的妓女,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迎娶你。”
他的话语狠狠地打击了她,雾霓忍住眼泪,却禁不住心酸的感觉。
“就算我真的要当妓女,也绝不和你在一起……”她倔强地仰起下巴。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谨锐站起来,旋过身走出去,“我找人进来帮你,你要是不尽快出来,我就自己进来抓你出去。”
“我恨你!”雾霓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我知道。”他的脚步停顿下来,“反正你也从来没说过爱我。”雾霓看不见他表情的苦涩,“不过……妓女的感情对嫖客而言,并不重要是吧!”他举步离开。
门在雾霓抓到东西丢过去前,就关上了。
※ ※ ※
当门被人打开时,雾霓看见她的丫鬟小惠端着脸盆进来,“小姐,你好一点儿没有?”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事透着古怪。
小惠放下脸盆,扭了一条毛巾过来给雾霓擦脸,“那天小王爷回来,吩咐我替你整理衣物,我硬拉着他带我一起走,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小姐您要去哪儿,我都要跟着您一道去。”
雾霓沉吟,小惠的忠心她很了解,但是怎么会有人在绑架人时,还为肉票准备一个丫鬟?这就令人搞不清楚了。
小惠仍兀自滔滔不绝地道:“你不知道,当我看见小姐您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小王爷还安慰我说:你放心吧!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但他的脸色也没比你好多少,说不定……比你还苍白。”
“怕我死了没机会报复。”雾霓低喃。
小惠没听见,还继续说道:“这七天来,你所有的汤药全是小王爷亲自煎的,我想要帮忙,他说我不会控制火候,药效可能会锐减,坚持要亲自动手,你吃药和吃饭也都是他一手包办的,跟我心中想的贵族少爷完全不同。”
这可能吗?小惠形容的像是那个温柔和狂放并存的谨锐,她爱上的那个镇南王世子孙谨锐?
雾霓闭上眼睛,谨锐的身影就显现在她脑海中,那样地冷酷,那样地无情,和她曾经深爱的那个人简直是两个人。
不可能。此时的他恨她入骨,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宽宏大量地对待他所恨的人。
“住口,不要再帮他说话了。”她严厉地制止她道。
小惠吓呆了,因为雾霓从来没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不动,手上的毛巾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雾霓立即向她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心很乱,不想听到跟孙谨锐有关的事,你能够原谅我吗?”她拉住小惠的手。
一向活泼无忧无虑的小姐,眼中竟然也会闪着愁郁的痛苦,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小惠狠狠骂着自己:为什么不晓得察言观色,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来刺激她。
“不要这么说,是我不好,才会惹小姐心烦。”
“不关你的事,这不是你的错。”她笑了笑,表情却有哭泣的悲哀,“我们动作快点,我可不想待会儿被一个臭男人抓出去,面子虽然已经没有了,我里子还得要顾呢!”她强打着精神说着俏皮话。
“是,小姐。”
※ ※ ※
谨锐放慢速度配合着雾霓的情况,那个女子手抖得都快握不住缰绳,好像随时会从马上跌下来,虽然谨锐说要兼程赶路,但他却不能不顾虑到雾霓的情况。
季节到了初秋,萧瑟的秋风扫着黄叶,已有秋的凉意,她身上衣衫略显单薄,谨锐发现雾霓不自觉蜷缩着身子取暖,她并未控缰,虚弱的身子连在马背上维持平衡都不容易,不过……也没有必要就是了,因为谨锐安排一匹识途老马给她,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为她做最好的设想。
这整条路上都冷冷清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维持这种速度的话,他们是不可能在入夜之前赶到下一个村落。
“下雨了。”小惠边喊边伸手去接天空飘下的濛濛细雨。
雾霓抬头望向天空,整片阴沉沉的,连老天都感染到她的沮丧吗?旅途之中,她拒绝谨锐有意无意给予她的特殊待遇,虽然她全身每个部位都在抗议所有的折磨。
雨水渐渐浸湿她的外衣,当风吹过时,雾霓虽强忍着不露出寒冷的神情,但身体却背叛自己剧烈地颤抖,仿佛舞着秋风的黄叶。
她强自苦撑的态度在明眼人看来,更显出她的娇弱,四人并辔而行,谨锐和风强骑在外侧保护她们的安全,她的侧影美丽而微颤,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调离她身上,注意四周的情况,剑眉深锁,忍住想要赶到她身边保护她的冲动。
无论如何,雾霓已得到他的尊敬,这种勇气就算在敌人身上都值得赞许,何况她不是敌人……
她是他深爱的女人。谨锐不得不承认,那种深刻的感情,即使在她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之后,仍是难以在他心里抹灭。
谨锐的视线又回到她身上,每当他自制地转过头去,没有多久又不可避免地回到她身上,一个富家的娇娇女,他猜测她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他残忍的折磨,换做别人老早就下来哭着求饶了,而她却一声不吭地硬撑着,没有一丝抱怨。
挫折感淹没了他,他这么做究竟是在折磨谁呢?当她受罪的时候,他也同样不好受,她在和他比意志力,谁会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呢?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
他想了一想,毅然策马靠近她。
“过来。”他简洁地说。
此刻他唯一确信的就是:他无法再忍受她在风中颤抖,随时猜测她在下一刻就滑落马背,遭惊慌的马践踏,他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上的煎熬。
“干嘛?”她试着从打颤的嘴唇中吐出问句。
他不睬她,迳自打掉她手上的缰绳,一把将她从那匹马上移到他身前,谨锐那匹骏马载他们两人还绰绰有余。
“你做什么?”她微弱地抗议着,但没什么力气说话。
“住口。”他安顿她的位置,拉她靠在他胸前,“靠着。”解开外袍将雾霓裹在里头。
他怀中给予她的温暖令她舍不得争辩,但是她要保存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就必须放弃谨锐身上的温暖。
“不要蠢动。”谨锐不用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猜得出她在想些什么。“你的身子还不够强壮,如果你想留着一条小命跟我争,就给我安分一点。”他不容许她争辩。
“我好得很,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活得比你长。”她的脾气升上来了。
“你确定?”他冷冷地说,小心地不让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想激起她的精神。
“当然,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长得比我壮一点,比我高一些,力量较我大个几分,说话比我大声而已;你现在是很神气没错,但不要忘记你比我老得多,到时候看谁活得久,谁就是胜利者,你也不想想看,自己年纪已经那么大,都已经一脚踏进棺材好久了,不……不……”她想到更好的形容词,“应该说……就只剩下棺材盖还没合上,要是不用棺材,说不定……”她累得睡眼惺忪,“说不定,泥土都已经埋到颈子那儿了……”声音渐渐微弱,“光凭这一点我就赢你好多好多……”
谨锐微笑,她睡着了。就趁她睡着的时候赶快点好了,他紧了紧怀中佳人,加快速度前进。
※ ※ ※
小村落的客店平常难得有这么多人出现,但是由于镇南王府有喜事,宾客皆选这个时候赶往江南,所以这个镇的所有客店和民家几乎都住满了外来客。
即使有这么多人,像这样的璧人有些人一生还没有机会得见一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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