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虚伪无比的假笑,她矫揉造作的打躬作揖,她让耀日再次笑到虚脱,而她也从受困中取回自由。
狂笑完毕,他再次回到她身侧,她仍是一副爱理不理人的表情。
「小丫头,我得罪你了吗?干嘛摆臭脸给人看?」
她头也不拾的说:「没有!主人再无礼,小丫头都不应该有被得罪的感觉。」
「那就是有啰!」耀日摊摊大手。「我就这脾气,如果有得罪之处,请海涵。」
他竟然也会说抱歉的话?真想不到。
「二少爷,不必道歉,你没得罪我。」她抬起头,无精打采的俏脸,神情有点黯淡的看着他。「是我心情不好,不是二少爷的错。」
「为啥事心情不好?」他是出自内心的关怀。
「我……」无法告诉他——就是因为看见你和芯姊和好。
几番吞吐,欲言又止,急性子的耀日已迫不及待的替她找答案,「是因为债务太多?为何不让我帮忙?」
看了他许久,她才恍然回神,幽幽叹叹了一口长气。
「这债务,一定得我亲手还。」她轻启樱唇说道。
「为什么?」他不解,难道银钱上头有做差别记号?
「因为,这债务是哥哥把我卖到妓院欠下的。」既无悲恸,也无忧苦,她只是淡淡陈诉一件事实。
「把你卖到妓院?妳哥哥竟敢如此做?他还是不是人啊?」乍听到如此骇人的消息,耀日激动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一脸要跟她哥哥决斗的模样。
「二少爷。」小手抚在他喀喀作响的指关节上,唇上有抹难掩的温柔。「不必替傲君生气,哥哥生前我已经发飙给他见过了!」
「这种人——值得你替他还债务?」他还是气!气恼她的兄长,也气恼自己,如果当时已认识她,他就有能力保护她,为什么不早些认识她呢?
「妓院……也是不坏的去处,二少爷不也喜欢流连忘返?」
她竟然可以在这节骨眼上翻旧帐?耀日简直要晕倒。
「你还有精神调侃我?这是不同的两件事!」
「没有不同的,如果当时被卖成功,或许和二少爷相遇的地方就是勾栏花户。」她还是正经八百的模样。
「够了!我不去了,行不行?想到你曾经在那地方住过,我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全天下的妓户!」他也搞不懂自己的激动从何而来。
「你太偏激了,二少爷,再说,做不到的事,千万别乱许诺,最后,我要说的是,傲君不曾住过妓户。」见他为自己的事情焦躁,芳心竟怦怦雀跃,她是怎么一回事啊?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
「哥哥被我飙骂完后,就跑去喝酒壮胆,然后才到勾栏院求老鸨把卖身契还给他。哥哥是天真透顶的人,契银都花光光了,竟想用他的身体去赎我的卖身契……」
眼泪已经流干,如今伴着回忆出现的只有一声又一声无奈的深叹。
「老鸨不理他,他又是跪又是求的,最后,竟然因脚步踉跄,碰撞到人家花园里的大石头而一命呜呼,连死都死得这么不光彩……可是,他是我哥呀!」
「小丫头。」耀日也找不出任何适当的话安慰她,只能提供宽阔胸膛做她的避风港。
闻着他身上越来越浓厚的男人味道,此时浮现她脑海的,竟是「安心」两字。
「老鸨见闹出人命,契银也不敢要了,可是我一定要还,非还不可,我不要哥哥背着卖妹为妓的污名。」推开宽阔的怀抱,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所以,别管我!傲君会把服侍二少爷的工作做好,工作以外的时间,请你别干涉。」
「还差多少?」
「呃?」她不解的抬起头。
「欠款啊?还差多少?」动手摸摸她的头,这已是他的习惯。
「欠人七百两,已经存了将近一半。」她是骄傲的,不过半年,她已赚取一半欠银。
「嗯!」不由分说的强取走她手里的篮筐,他握着她的小手,就往野餐地回头走去。
「二少爷,别闹了啦!快把篮筐还给我。」
「休息结束!小丫头恢复正职,该服侍本少爷了!」
「二少爷!」她气唬唬的吼着。
「是你自己说的,绝不妨碍分内工作。」他露出一口白牙,回首笑道,笑容是如此光辉,竟让她一时目眩神迷,无法直视。
一道奇异的直觉,弥漫在她的胸口,久久地……不曾散去,似乎有些事情将要发生……
二少爷究竟在酝酿些什么?
******
过后几日,傲君变得异常忙碌,根本没时间开小差赚取外快。
只要露出「还有别的事」的表情,耀日便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把她拴在身边。
那些理由不外是试试这家裁缝手工,然后就是得到一堆这辈子穿不完的衣裳,或着是替他尝尝厨子手艺,一天三餐外加消夜,不把她撑死似乎不善罢甘休。
最奇特的是,要她在手上脸上抹些香膏——想瞧瞧黝黑粗糙皮肤是否会变细致是吗?
无敌、照儿、叶芯、老爷和夫人……东方家阖府上下,全是耀日的借口,傲君必须寸步不离的站在一旁伺候陪伴,否则他会害羞。
傲君在心中啐道:害羞!?要是他懂得这两个字,天公怕会下红雨,太阳会打西边出来,母鸡会啼叫……害羞!哼!摆明就是整人嘛!
「二少爷,茅房里可没有傲君的工作了吧?」
站在茅厕外,两人还在拉拉扯扯,无非是因为傲君连一时半刻的空档都不肯浪费,但耀日就是不让她耗时忙碌。
「怎么没有?递草纸、熏驱虫香、净手抹脸……反正,该服侍的功夫一样都不能省。」他的牺牲非常大呢!以前讨厌的繁文褥节,为了绊住傲君,都得「含悲忍痛」让她在身上做一遍,直是&%#!
但这些牺牲总算有代价,瞧她微抬的粉脸渐渐丰腴白晰,翠绿明净的软罗裳,将原本清丽的五官和款款动人的身段装扮得更为迷人娇俏。他的女人就该如此!
不!错了,是小丫头、小妹妹!他不能忘记她是小女孩。
瞪着他复杂的表情,傲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穿着这身小姐衣衫,想工作也困难,绊手绊脚的衣物只会妨碍粗重活的进行,坚持她一定得如此穿的他,一定是打好主意不让她还债。
「这是为什么?二少爷。」
「很简单,我要我的小丫头专心伺候我!」
摸摸她的俏脸,他转身走入茅房,站在外头的傲君,高翘着唇,心头盘算着该如何解除这困境。
待他出来后,她一面替他舀水净手脸,小口就忙不迭的劝着,「二少爷跟芯姊好不容易和好了,为何不多加把劲把感情培养起来?」
「你是鼓励我去追求她?」将一脸水珠甩到她身上,见她嫌恶的发出啧啧声,他竟开心的笑了。
「芯姊是好姑娘。」她一面躲水,一面还能开口说话。
「这点我承认!但是,单独跟她在一块儿,我就会浑身不自在,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甩水不过瘾,他改拿水瓢舀水缸的水,泼!
「那表示二少爷喜欢芯姊喜欢得不得了——可恶!竟敢泼我?看我的厉害!」她拿水桶砸他。
「换作是叶芯,她绝不会——臭丫头,真的敢砸我,吃我一拳!」他推了一拳水,泼向傲君;傲君自然不甘示弱还击,两人就各据在大水缸两侧,互相袭击。
换作是叶芯,她只会静静的走开,不像傲君可以让他旗鼓相当的对抗,他就爱傲君这种反应——奇怪!他干嘛拿她们两个相比?
正当耀日分神之际,傲君以雷霆之势,赏了他兜头一缸水,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你们在干嘛?」惊讶的声音在此时插入。
「爹!」
「老爷!」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望,而后是提起湿淋淋的下襬,一溜烟从老人家面前遁逃。
「这两个孩子!」东方老爷瞠目看着这双「大顽童」,心底盘算着该如何做才能把这对执拗又相称的璧人给拴在一块儿?是不是该由老人家亲自出马操刀?
他们的身形渐渐远去,但高亢的笑声却一直未停……
奔逃回房后,两人分头换好衣衫,耀日便说要上街去,傲君怕他又忍不住去喝酒,不必吩咐,便主动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小管家婆!」他回头向她笑了笑,踏入的竟是小镇最富盛名的药材铺。
掌柜一见是他,立刻笑脸相迎,奉茶送果,把他当活神仙膜拜,而他呢!不但照单全收,还摆出一脸倨傲的神情。
「过两日要到马头山,何首乌、灵芝、蜂胶……」他才说了三种珍贵药材,老掌柜便忙不迭的点头。
「都要、都要!二少爷的货品质可靠,只要一上门,不出三日就可销光,无论您带多少,小店统统吃下。」
见掌柜的恭恭敬敬送出耀日,同来的傲君尾随宽阔背影,忽然若有所悟的当街立定,用力说道:「原来,二少爷不是吃软饭的败家子。」
闻言,耀日脚步打滑,几乎跌个狗吃屎,转过头,他虎目里显露出不开心神采,「原来你都是这样看我的?」
「有……有一点点啦!」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二少爷都无所事事、晃来晃去的嘛!」
「搞清楚,我可是东方家的金主耶!老爹那些生意已经收得七八成,现在家里的吃穿都靠我卖珍贵药材、虎皮和我买下那座山林的出产收入,你未免太小看人!」
「谁要你老是喝酒,不修边幅,又爱逛妓院,成天只知道玩乐。」被他一激,她又忍不住抬起杠。
「工作是工作,玩乐是玩乐,我是公私分明。」大头高摆,终于能在小丫头跟前「扬眉吐气」。
「你是故意的!」她用力一哼。「明知道人家误会了,鸡婆的想尽花招训练二少爷,还不告诉人家实情,净让人白费力气瞎搅和。」
「嘿!我可不知道自己是「吃软饭」兼「败家子」,只知道有个小丫头苦口婆心,每天用三盆口水浇灌我,我用木塞把耳朵塞起来,还是抵挡不了魔音传脑……」
「别说了啦!」好糗!糗毙了!可是,又好乐,他不是胡作非为的混混公子,让她开心极了,但她仍一脸酷样,说道:「就算如此,二少爷的「玩乐」还是太过分,太不健康,要改。」
「老天爷是派你来毁灭我的吗?」他呻吟。
「是来拯救二少爷日益沉沦的道德。」她笑笑回嘴。
「太恐怖了!本来还想带你上马头山,给你机会捡些较值钱的药材,说不定剩下的欠款可以一次赚回来的说……我看还是不要好了,省得耳朵被念到烂掉!」
「我要去!带我去啦!二少爷。」
「不管我喝酒!」这是交换条件。
「怎么可以?傲君绝不放任二少爷成喝酒人渣,酒一定得戒!」她坚持自己的底限。
「那就没得谈了,马头山我自己去!」他也坚持自己的兴趣。
「哼!你不带我去,傲君有腿有嘴,照样可以爬上山去!」她可不受威胁呀!
「喂!山里危险重重,没有熟门熟户的人带是不可以去的,很恐怖喔!」他在吓她。
「再恐怖也不会有醉鬼恐怖!」
「你这臭丫头!」
两个人又杠上了,上山之前,他们还有得吵呢!
不久之后,傲君忽然领悟,他是故意露这招引她跟上马头山的,他用自己独特的解决问题之道,企图帮助她解除债务上的困难。
她不要别人可怜同情,也拒绝善意的协助,但绝对无法拒绝「靠自己」能力争取上山、采拾药材的好机会,他帮人,还真帮得「不落痕迹」。
胸口暖烘烘的,心坎藏着的那只小鹿胡乱撞了起来,感激的话语已溜至唇边,但人呢?
「好啊!竟敢趁我分神,偷偷摸摸进酒楼,站住!二少爷!」
「来人啊!谁要能替我绊住那凶丫头,我给一百两!」耀日回头嚷道。
平静的小街道忽然变得活泼热闹,生气盎然。
第五章
哄了照儿睡去后,叶芯觉得有些闷,趁着月色皎好,她信步走向长屋外的沁心亭,想借着徐徐夜风,吹定心口烦闷。
刚踏上凉亭,就发现有人早她一步坐在凉亭内,仔细一看,正是耀日,他手里还拎着瓶酒。二话不说,她掉头便走。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你……喝酒?」她在颤抖,可怕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酒?」他顺手将小瓶子投入水潭。「这山庄的酒窖钥匙归傲君那臭丫头管,要她给我酒,竟然是给我掺了水,根本没酒气的酒,这哪叫酒?是水!」
掩不住噗哧一笑,听着抱怨的叶芯,柔柔笑答,「也只有傲君敢管二少爷,二少爷也只听她说的。」
「不得不听啊!谁受得了日日夜夜的疲劳轰炸?你知道吗?临睡前,她会念朱子格言,教我记得齐家治国平天下!老天!我想当个平凡人都不成!」他有满腹的牢骚。
「二少爷绝不是平凡人!」叶芯仍是温婉的。
「我是!我们都是——照日、你、我,全是!」
「二少爷——」
「那一次我太过冲动,让你受惊了,真是抱歉。」耀日突然就这么说出口,叶芯有些反应不过来。「当时我只是想问你,肯不肯嫁给我!」
「二少爷,我已经嫁给照日了!」她惶恐着,深怕一不小心又触怒他。
「他是照日,我是二少爷,为什么你从不喊我名字?你跟他明明过得不幸福,我想把跟他两人份的感情一起给你,为何你要拒绝?为什么你会如此怕我,为什么?」问出这一长串的为什么后,他预期该随伴而来的伤心难过为何不见影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余痕。
「二少爷,你是不是误会了?嫁给照日一直是叶芯最大的梦想,梦想实现后,叶芯一直很开心很幸福啊!」弯起唇畔、鼓足莫大勇气,她坦诚告之,「打从见到二少爷,叶芯就一直处在惊慌恐怖中,不知道下一刻会遭遇什么的可怕事件,要不是有照日在,叶芯根本不敢见二少爷,现在是因为有傲君在。」
「是我误解了?你们见到我便愁眉苦脸,是因为这层原因?」不能相信,以往全是自己自作聪明,胡乱揣测。
「叶芯跟照日一直是相爱的,但照日一直挣扎在要不要接受叶芯感情之间,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也察觉到二少爷……喜欢叶芯。」
叶芯娓娓说起历历往事,将耀日错误的认知一次冰销瓦解。
「但感情是自私的,叶芯不愿被当成东西,让男人让来让去,所以,叶芯告诉照日,要就娶我,否则就死在他面前,叶芯赢了。」爱情之前,叶芯是位勇士。
「原来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自作聪明。」他品尝理解后的苦涩,虽有淡淡的遗憾,但挂在心头的大石,终于也卸下了。
「虽然照日走了,但他的生命会在我们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身上一直延续下去。叶芯会认真生活,期待再次团聚时,有满满的故事可以告诉照日。」
这是耀日见过最美的笑容,有些不甘,因为里头的幸福与爱是属于他兄弟照日的。
「二少爷,谢谢你的好意,叶芯很满足,对生活也无所求,只希望平平静静看着孩子长大,过完这一生。」
「我想代替照日照顾你们母女!」他有些悻悻地道。
「目前这种照顾就已经很足够了。」她给他一抹感激的笑容。「适合二少爷的夫人,绝不是叶芯。」
「是吗?」一次接受太多冲击,他很难消化。
「是!」叶芯肯定的颔首。「叶芯觉得……傲君跟二少爷非常登对相配。」
「那个小丫头?我得等她几年?五年?十年?」耀日无奈的弯起唇角,苦涩一笑。「或许,还没到那时候,我的命都给她蹂躏完啦!」
叶芯迷糊的眨眨眼。五年、十年?傲君都二十出头年纪了,为何得等这 久后才可以成亲?
「二少爷——」
「算啦!不谈了,明白实情后,我也可以彻底跟以往告别,这次的马头山之行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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