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大人,我方才遇到了慕乾,已经告诉他这般变故,给了他些银子,让他逃出城去了。”赫连毓扶住了慕夫人,轻声劝慰她:“我已经让自己的贴身侍卫去书院通知慕坤了,想来也该能逃过一劫。”
慕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眼中泪光闪闪:“多谢王爷。”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几乎要站不稳身子,她的贴身丫鬟梅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了她:“夫人,你坐下来罢。”
慕老夫人见赫连毓没有回答自己慕华寅究竟如何了,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的儿子多半已经遭了不测,心中一阵绞痛,捂着胸口便倒了下去。旁边的丫鬟婆子赶紧拥簇到她身边,连声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慕乾见着情况混乱,自己也救不了那么多人,朝梅香吩咐了一句:“快些扶了你家夫人从后门逃出去,我那贴身侍卫在那里等着,他会将你们护送到我青州的院子里去。”
慕夫人虚弱的摆了摆手:“我不出去,我哪里能去别的地方?既然夫君已经走了,我自然要跟着他一道去。梅香,你们快些逃了罢,别留在府里受牵连了。”
梅香听了慕夫人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哭啼啼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夫人,梅香不走,就在这里陪着夫人,万一与夫人一道进了大牢,也好在牢房里头照顾夫人。”
赫连毓见主仆两人都不愿意走,着急得没法子,伸手朝慕夫人身上一点,将她扛了在肩膀上就往玉彦堂外边走了去,梅香一愣,见着慕夫人被抗走,也是焦急,一路小跑赶了上来:“王爷,王爷等等我,我要伺候夫人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慕府的后门是一条小巷,很是安静,现在辰时未过,只有几个出来买菜的大嫂匆匆忙忙的经过,胳膊里挎着竹篮,不时羡慕的望望慕家那长长的院墙。
院墙边有树枝伸了出来,粗壮的枝干上已经有了点点新绿,似乎有了春天的影子,可那绿色实在太淡,淡得吹一口气就能化掉一般,让人看不到春天的希望。
看门的婆子正坐院墙边张望,忽然听着蹬蹬蹬的脚步声,抬眼一看,就见几个人正在朝这边跑过来,奔在前边的是一个穿着紫色大氅的年轻人,头发凌乱,肩膀上还扛了一个人,跟在后边的是夫人两人贴身丫鬟,梅香和荷香。
“这是怎么了?”看门婆子有几分惊诧:“梅香荷香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周妈妈,快些走,皇上派人来查抄慕家了。”梅香气喘吁吁,一头的汗,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两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周妈妈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穿紫色大氅的年轻公子,她瞠目结舌道:“太原王?”
“快开门!”赫连毓叱喝了一声,周妈妈唬得全身打颤,赶紧拿了铜钥将门打开,一辆马车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赫连毓将慕夫人扶着上了马车,梅香与荷香也急急忙忙的跟着爬了上去,骑马house在马车旁的齐木对那车夫说了一句:“快走!”
马车夫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着雇主吩咐他快走,赶紧一甩鞭子,将两匹马赶得飞快,那车子便摇摇晃晃的往前边奔了去。周妈妈怯怯的跟在赫连毓身后问道:“王爷,真是这样?”
“快些走罢。”赫连毓有几分疲惫,他似乎已经见到了羽林子们手中的刀枪,在初升的日光下发着一点点的寒气,冷得刺骨。
周妈妈得了赫连毓得话,唬得连那串钥匙都不要了,拔腿就往小巷里跑了去,这时就听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快追,快追,有个人从后门逃了!”
赫连毓站在那里,头发被风吹了起来,遮住了眼睛,他伸手拨了拨头发,就见一群羽林子跑着过来了,有两个追着那周妈妈过去,还有一些人涌到后门,很快便将那狭小的门给堵住了。
“王爷?”羽林子见着赫连毓,都吃了一惊,领头的那个赶紧过来行礼:“这大清早的,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赫连毓朝他看了一眼,淡淡道:“这是我岳母家,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那首领陪着笑道:“王爷,我等奉了皇上旨意来查抄慕府,还请王爷谅解,让开几步。”
赫连毓没有出声,默默的挪开了步子,那首领笑了笑:“多谢王爷。”
“李大人,逃走的是一个婆子,该是这里看后门的。”两个羽林子回来了,一个人拖着周妈妈的一条胳膊,她的身体擦着小巷往前边慢慢的磨着过来了,身后有一条血痕,那殷红的颜色很是新鲜,身上不住的滴落出血滴。
她的脸已经被劈去半边,只留下一只眼珠子和半个鼻子,心口上被捅了一个大洞,鲜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两个羽林子没有半分怜惜,拖拽着将周妈妈扔回了慕家的园子,骂骂咧咧道:“老东西,竟然还想逃。”
赫连毓站在那里瞧着那地上鲜明的血痕,一阵反胃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虽然也经常出去行猎,可打野物的感觉与杀人的感觉完全是两样,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一个人,瞬间就没了呼吸,躺在那里,连脸都去了半边,这实在让他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大群慕家的仆人正在朝后门飞奔过来,或许他们是见前门被封住了,才想走后门逃脱的,可是没想到等候他们的是无情的刀枪。
“射箭!”赫连毓听着那首领高声吩咐,又听到“嗖嗖嗖”的声音响起,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些奔过来的人,恐怕都会丧命,即便射中不死,那些羽林子也会走上前补上几刀。
这些人又何其无辜!赫连毓捏紧了拳头,心中实在难受,皇兄有时也太暴虐了些,若是忌惮慕华寅,再怎么样也就是将慕家灭了便是,何必让那些仆人也受牵连?他抓住了马缰站在那里,听着慕府里边传出来的各种哀号之声,有说不出的凄凉,可却又无能为力。
骑马从小巷缓缓走出,赫连毓绕到正门,就见慕府门口被一大群羽林子堵住,还有不少过路人正在好奇的指指点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羽林子将慕府围了起来?”
“莫非是皇上想要对慕家动手?”有老者低声道:“功高震主,皇上忌惮慕大司马久矣!”
有人掩嘴,眼睛四处看了看,这才小声道:“所谓狡兔尽走狗烹,现在大虞已经将南燕给灭了,不再需要慕家了,自然就要想法子将慕家给灭门了。”
赫连毓在门口停了停,慕家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了一半,可敞开的地方却被羽林子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着那朱红颜色久了,面前仿佛有鲜血在不住的流淌着,横七竖八的在他眼前厮杀,让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王爷。”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喊,赫连毓抬起头来,却是齐敏回来了。
“你可找到了他?”赫连毓催马迎了过去:“慕二公子逃走了罢?”
齐敏低声道:“我去的时候,慕二公子正在书院里头念书,我将这事情说给他听,他非得要回来,说什么要守孝道,要与父亲母亲死到一处,不能苟且偷生,属下无奈,只能将他打晕带了出来,现在刚刚将他安置在一个客栈里头。”
赫连毓心里头一惊:“哪家客栈?可否安稳?快,带我去瞧瞧。”
“王爷,在高升客栈,我们得想个法子速速将慕二公子送出去才是,否则我想那些羽林子可能会将城门封闭搜查慕二公子。”齐敏有几分焦虑,一边策马前行,一边低声道:“我将慕二公子打晕扶着出来的,只怕已经被人注意到了,实在有些不寻常。”
“无妨,咱们先将他送出去再说。”赫连毓心中有些着急,慕坤实在是迂腐,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逃生要紧,哪里还能说什么孝道,要尽孝也不是这个时候这种方式。
催马到了高升客栈,客栈前边一片平静祥和,没有半分紧张的气氛,赫连毓暗自点头,看来皇兄这次行动很是秘密,没有大规模出动,恐怕他也是想又快又准解决掉慕华寅,而且害怕市井坊间议论,所以不想声势浩大。
走到了齐敏开的房间,慕坤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他被齐敏点了穴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双眼睛看着朝他走过来的赫连毓,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太原王,这人究竟是谁?他说的是真的吗?”
“慕坤,你得赶紧逃走。”赫连毓让齐敏解了慕坤的穴道,扶他坐了起来:“上京你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我方才让手下将你母亲送去我青州的宅子了,你也赶紧去青州,到那里去寻她罢。”
“母亲得救了?”慕坤眼睛一亮,望着赫连毓的眼神热切了几分:“多谢你,太原王。”
赫连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悲伤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微儿的兄长,是我的大舅子,慕家的人也是我的亲人,我自然要救你们。多话不说,你快些走罢。齐敏,那个紫金冠拿出来给慕二公子。”
“是。”齐敏将赫连毓的紫金冠放到了慕坤手中:“慕二公子,你赶紧骑我的马出城去罢,但愿还来得及。”
慕坤点了点头,他朝赫连毓行了一礼:“多谢太原王出手相救。”
“快走快走。”赫连毓有几分焦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偏偏慕坤还这般斯文的来行礼感谢,他都快要着急死了。他推了推慕坤:“现在不是墨迹的时候,快些逃出上京城去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慕坤手里拿着紫金冠,眼中含泪,跟着齐敏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马,朝赫连毓拱了拱手,飞快的策马往前边跑了过去。灰黄色的骏马从街道上奔过,嘚嘚作响,可是很快被街头那热闹的叫卖之声给掩盖下来。他抓紧缰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唯恐后边有追兵赶了过来,只是不住的催促着骏马跑得快些,再快些。
城门就在眼前,那弯弯的墙洞有些幽黑,一线阳光投在城外,这城墙下边似乎看不到一丝温暖。慕坤见着城墙门口站着一排人,正在检查进城出城的人,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这时就听到身后一阵喧哗之声:“站住,站住!”
☆、第114章逃离未果
风萧萧的从耳边刮过,将慕坤的儒巾吹了起来,他仿佛能听到那猎猎的响声。
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慕坤不顾一切,催马就往那城墙门洞冲了过去,城墙这边是黑暗,过了城墙,就能见着温暖。他闭着眼睛往前边跑了去,就听着身后有马蹄声阵阵,好像踏在他身上一般,急促、短暂,几乎让他无处可逃。
“哎呀呀,这马是受惊了不成?怎么过城门都不停?”在城墙边接受检查的百姓都惊诧的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坤骑马往前冲,口里嘟嘟囔囔:“还是读书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守城门的军士本来要过来拦住慕坤,可见他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唬得往旁边一闪,生怕那马蹄踏到自己身上,慕坤朝马屁股上拍了一掌,催着那马飞快的往前边跑,那马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也撒开蹄子飞一般的奔跑起来,就如一道闪电般,从那城墙门洞里飞奔着过去了。
一群骑着马的羽林子感了过来,那些把守城门的军士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因,就见灰尘滚滚,数十匹马也晃晃的从城门过去了,那马蹄踏起的灰尘让站在城门处的人都迷了眼睛。
几个军士揉了揉眼睛,惊讶的望了望那群羽林子的身影,张大了嘴巴道:“不知道是在缉拿什么逃犯,瞧着前边那位公子,斯斯文文的模样,也不像是个恶人。”
“现在这年头,谁又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斯文的,反而是那些江湖大盗!”有个驼背老人不住的感叹:“若是没有犯案,羽林子自然不会这样去抓他。”
慕坤的马跑得很快,可是身后那马蹄声却似乎越来越近,让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他手里攥着的紫金冠好像不住的要滑落出来一般。他有几分绝望,心里头不住的在想着,自己不如索性停了下来,就让他们抓了自己去与祖母父亲关到一起就算了,可是他想着赫连毓叮嘱的话,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边奔了去。
“射箭,射箭,他的马不错,脚程比咱们的要好,再这么追下去,恐怕是要被他甩下来了。”羽林子里有一个人喊叫了起来:“抓不住慕坤,我们肯定会要受责罚,到时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放箭!”那小头目瞧着也是,慕坤那马看上还真是不错,自己已经尽力在追赶了,可与慕坤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起先是在上京城里,街道上人多,慕坤骑得很小心,所以他们还能赶上他一些,可是出了城门便是一马平川,若还是比马的脚程,自然是自己吃亏了。
嗖嗖嗖的几声响,几支白羽箭朝慕坤的后背飞了过去,慕坤背上中箭,摇晃了两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骏马似乎不知道背上的人已经掉到了地上,继续飞快的往前奔跑着,那些羽林子没有管它,只是团团将摔在地上的慕坤围住。
“慕二公子,还想跑?”小头目放肆而得意的笑了起来:“你跑不了啦!”
慕坤挣扎着抬起脸来,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几个羽林子,嘴角流出了一线鲜血:“我慕家究竟犯了何罪,要让你们这般追杀?”
“慕二公子,你们慕家犯了什么罪我不知道,可我们却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查抄你们慕家的。”那小头目见着慕坤那狼狈的模样,昔日白面书生,此时满身灰尘,脸上灰扑扑的一团,不由得也有几分怜惜:“慕二公子,皇上说要将慕家满门抄斩,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莫要怨恨我们。皇上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我们将你生擒回去,皇上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折磨你,不如我爽爽快快给你一刀,也免得你以后受苦。”
站在旁边的几个羽林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皇上的手段可是极其残忍的,经常有人被他下令做成人彘,若是那行刑的人在做人彘的途中让犯人死了,皇上还会让别人将他也做成人彘,以惩罚他技艺不够精湛,让人没受什么痛苦就死了。
据说那个南燕的皇上燕铣,可是被泡在坛子里头,专门有人喂些东西给他吃,半个个月都没有落气呢。几个羽林子望着慕坤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怜悯之色,这慕二公子要是活着落到皇上手中,不知道是会做成人彘,还是会活着剥皮?
慕坤额头上的汗珠子不住的掉了下来,他咬了咬牙道:“既然诸位不能放过我,那便赐慕坤一刀罢。”
那小头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慕二公子,你可别怨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说罢手起刀落,一刀下去,慕坤就被捅了个透心凉,前胸好大一个口子。那小头目将刀□□,就见一道血箭朝外蹿出,就如盛开了一朵鲜艳的花一般,那鲜血冲了很高,又慢慢洒落下来,落在慕坤身边的地上,似乎有无数朵殷红的花开在那里一般。
“将他拖回去交差。”小头目看了慕坤一眼,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半分出气:“死透了。”
几个手下去拖慕坤,就听一阵细微的响声,众人一看,就见一个紫金冠从慕坤手中滚落,落到了尘埃里,那镶嵌在上边原本明亮的紫玉,立刻蒙上了一层灰。
“这个紫金冠瞧着有些眼熟。”那小头目弯腰下去将紫金冠拿在手里头瞧了瞧:“好像是……太原王的?”
旁边几个人没有出声,只是摇头,他们都没见过几次太原王,他究竟用的是什么样的发冠,他们都不得而知。那小头目将紫金冠握在手中掂量了下:“我还是将它交给皇上,说不定还是我进身的梯子。”
一群乌鸦盘旋着在头顶上呱呱叫着飞过,小头目看了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