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严默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明显装扮过的娇俏模样,应该不是身子不舒服,又见她脸上出现少有的怒意,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婳映没有说话,看着他手里端着的东西,老远就闻到了味道,嫌弃地别过脸,“把那东西拿走拿走,我不喝。”
严默好笑地看着她跟小孩子一样的举动,无奈道:“真把自己还当做五六岁的小娃儿呢,哪能说不喝药就不喝药,这个对你身子好的。”
大概是被抓包时窘迫,婳映心头很是恼怒,但从小就学的礼教让她现在再怎么生气,也只是原地跺脚,“我就是不想喝!”
这模样倒是越发显得娇俏可爱了。
“哎”严默一摸自己的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刚起来什么都还没吃,先喝药可不好,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早点拿过来,等会儿就能吃了。”
婳映看看他,眼角有一丝松动,但很快就消失,瘪了瘪嘴,低着头说,“我真的不想吃,你就不要让他们忙活了。”
严默眼眸一暗,“连这些你都要拒绝?”
“我掏心掏肺地对你,原本我还以为你已经在慢慢接受我,现在看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那个人在你的心里就这么重要?”
婳映在心中顶了一句,‘自然是最重要的’
可因为她低着头,严默没有看到她那一刻的眉眼弯弯。
“我后悔了,后悔带你回康城来,我们回去好不好?”
婳映双手紧握,就怕他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她早就有了后招应对,“明明是你越发的奇怪了。”她突然抬头控诉他,眼眸蓄水,好不可怜。
“我?”严默疑惑,不过心里明显因为她的这样控诉有些不喜,他的小仙女,应该是很乖巧的,从不会说这样拂逆他的话来。
千般讨好,万般宠爱,到头来换回的却是她这样无缘由的职责,严默眼底的怒意越发的明显了,何时遭受过这样的冷遇,“我奇怪?我奇怪还不是因为紧张你,你明知道这样对自己身子不好的,可还是要这样伤害自己,也伤了我的心。”
“是不是一定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知道谁才是对你真心的?”严默痛心疾首的模样,让婳映震惊。
她放在桌子下的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才让自己回神。
“我只问一句,若你没有对我隐瞒,我便为自己刚才的事道歉,不该这样耍小性子。”
“什么事?”严默搞不明白,他哪里对她隐瞒了什么。
“那个寻荷轩。”
“寻荷轩?”严默下意识地皱眉,那个地方毕竟是他痛苦的回忆。
果然,只要一说道寻荷轩,他就不一样了,婳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那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昨天经过的时候,你不愿意告诉我?”
“我这人就是小心眼,眼里容不得其他东西,你要是对我隐瞒,又怎么能够让我”
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困扰着他,如此说来倒也是他的不对了,“罢了罢了,你若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婳映圆溜溜地一双大眼,热切地看着他,“你愿意告诉我了?”
“我要是再不告诉你,那你是不是打算就一直这样冷遇我?”严默打趣道。
婳映不再看他,尴尬地低头装作在整理裙摆,这法子可是她想了一夜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为的不就是让严默光明正大带她去寻荷轩吗!
看她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严默惊觉刚才说话语气过重了,可那种情绪他根本就无法控制,只要想到她会离开,那种感觉,便如同烧了他的心一般。
但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故作轻松的说,“刚才那个跟我控诉的大胆丫头哪里去了,还装呢,走吧。”
严默拉着她的手,没让其他人跟着。
在寻荷轩院外站定,他望着院内,竟露出一股悲伤,声音幽幽地传来,“其实这寻荷轩,是我娘的绣楼。”
“绣楼?”婳映心中一顿。
但严默已经拉着他的手走进去了,这里头的一草一木都被打理得很好,看不出来已经十几年没有住过人了。
“李伯倒是用心将这里打扫得跟娘在世时一模一样。”严默一手摸在柱子之上,眼底有些恍惚。
他应该在回忆一些事情。
婳映看向四处,昨天夜里才走到院外就被盛源发现,现在一看这院子其实不大,一个花圃,一座绣楼,倒很是雅致。
耳边传来严默略带愤恨的声音,“她爱那个男人至深,却到死都不能葬在那个男人身边,也是在这里,我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是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那个男人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她。”
“你说她这样值得吗?爱时轰轰烈烈奋不顾身,到最后是什么下场,不过白骨一堆。”
他说得一副轻轻松松的模样,可心里却恨极了那个让他娘亲遗憾离世的男人。
“因为她是我娘,就算我心里再怎么否定她曾经做的决定,这一切也已经发生过了,因为看着她的经历,所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你可明白?”
☆、府320:杨府往事
他说,你可明白?
婳映苦笑一翻,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说假话去迎合他。
严默的娘,应该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所遇的人是那天之骄子,注定在他的生命里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子,这是她的悲哀。
可当严默说她早早地就离世了,婳映心中有些释然,或许可以说这是她的幸运。
虽然到死都得不到那个男人的爱,却能够早早地离开这个世界,不用进入后宫,卷入那尔虞我诈的纷争之中。
她是怀着一颗期盼的心离开的,至少她这一生都有所追求,至少她还没有被那后宫中的污秽染了一颗纯洁的心。
严默痛苦地闭上眼,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当年的画面。
“我娘她等得苦,一次次在城门口看着来往的商队,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那个男人来接她。每天一大早开心地去,到了黄昏时才失落地回来,这些都是李伯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不信,我还偷偷地从甘露寺溜出去,结果。。。”
他看到了一个美丽沉静的女子,安静地坐在茶楼靠窗的角落,每一次商队经过这条大街传来铃铛声,她都会趴在窗沿边看着,看着商队中,不错过任何一个身影,知道商队从远去再也看不到,她才会坐回去,一次次地失落,一次次地给自己打气,直到最后天色渐暗,城门关闭,她才知道是时候该回家了。
“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让我娘这么痛苦的男人,不要也罢。”他握紧拳头,想要发泄一番,可是环顾四周,这些都是娘亲生前喜爱的花草,不忍心伤害它们,生生地忍了下来。
严默此刻的心情,婳映竟然深有体会。
当初自己不就也是如此吗!
因为爹娘反对她与相公在一块儿,竟然狠心地要把她腹中的孩子打掉,那时候她就想,这样的爹娘不要也罢。
可当年少轻狂已过,孩子哇哇坠地,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间有了头绪。
“我娘因为盼他,盼得都生病了,身子日渐吃不消,却还要去茶楼那里等着他,终有一日她再也起不来,大夫说她是抑郁成疾,再也好不了。那天李伯把我带回杨府,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憔悴的她,可她却还在对我笑,说她没事,还会好起来,让我不要对那个男人心生抱怨。”让他不怨,怎么可能!
因为他的不负责任,让他的娘未婚先孕,这在大家族里怎么能被容许,若不是外公只有娘这么一个女儿,娘又如何能顶着这些压力将他生下。
可他从被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这个家族里的污点,三岁之时,才是刚刚懂事之际,就要与娘分离,被送到甘露寺,没有人情温暖的地方。
后来那个男人就算知道了有他们母子的存在,这些年来不曾来看过一眼。
“可你知道吗,最可笑的事情竟然发生了,那个男人居然来了,他来不为别的,就为了把我接走,你说是有多讽刺。”严默想要笑,因为他不能哭,他不能让别人看见他软弱的模样。
但是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来接我的那天,天都是阴沉沉的,我不想离开的,因为我还和你约定好了,还要在甘露寺见面。可那个男人,连一点道别的时间都不给我,强压着我上了马车,那时候连外公都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我迟早是要被接回去的。”严默越想越气,因为那个男人的自私,他错过了小仙女这么多年,如果这个男人不出现,小仙女现在就会是他的,何至于会有一个叫尉洪筹的人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我在马车里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喊声,是娘,我趴在窗口,看到她拖着病重的身子在马车后面追,追了好久好久,我拼命地让那个男人停下,可他似乎听不到一般,连头也不回,直到马车离开康城,他当真连我娘一面都不肯看!”
这是有多狠心的人,曾经还与他共同生育过一个孩子,结果现在却只要孩子不要娘。
“到了南鸢国,我发了疯一般想要跑出去,可是那个男人,竟然拿了我最重要的人来要挟我。”这时,严默深深地看了婳映一眼。
婳映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抬头,碰触到他眼底的怒意,已经明白了,那个最重要的人,就是她啊!
“这一呆便是半年,若不是外公赶来南鸢国,多次恳求,那个男人才让我与外公见面,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娘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见我一面,那时我已经来不及去恨那个男人,恨他怎么就如此狠心,可以让我娘在垂死边缘,还要瞒着我。”
他竟然是经历了这些如此残酷的事情。
“等我赶回去时,大夫已经说回天乏术了,就在这个院子里,我娘说在房间里太沉闷了,让我把她搬到院子里再晒晒太阳,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想看看哪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来。后来我就陪着她一直等啊等啊的,她说,让我不要记恨哪个男人,因为他是我的父亲。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死死地瞪着眼,就是想看清楚院门口,能够等到他来。”
“她就是这样,在我的身边没了最后一口气。”
婳映听到说完,心中对自己不明缘由让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些都是他不愿意提起的往事,而自己竟然在他的伤口上添了一把盐。
“我之前不愿意来此处,是因为觉得这里似乎还残留着娘的气息,可当我跟你一起来,把他们的事情都告诉你,我竟然不再压抑了。”那伤口似乎也不觉得疼了。
“你也觉得那个男人和无情是不是,所以映儿,你相信我,我严默这辈子就算到死,也不会伤害你,我的承诺,这辈子都不会变。”
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这一番话,直到现在,婳映才明白这承诺的由来。
他不想步他父亲的后尘,做不到那么的狠心。
☆、32:1:甘露寺
隐藏在寻荷轩的秘密终于解开了,婳映心中无比的挫败,原来,一切都是她的杯弓蛇影罢了,这寻荷轩里,哪有什么秘密,不过是严默他心中抵触罢了。
可若是这样,康城之中大大小小地地方都被他们找遍了,涵诺会在什么地方?
到底有没有被严默带到这里?她那天会不会是听错了?
这件事一直纠结着她,若涵诺没有被带到康城,那他们这些天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婳映顿时觉得心中好委屈,若不是为了涵诺,她何苦要在严默面前撒谎,每每说出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好恨自己的软弱可欺,恨严默的自私,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如今真有种冲动,若现在直接拿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不知他会不会说出涵诺的下落?
猛然间脑子里想起了什么,赶紧将这不该有的念头挥去。
“怎么了?”严默俯身过去,见她脸色发白,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事情吓到她了,“瞧瞧,要追根问底的是你,现在被吓着的还是,看这回你还不长点心。”
修长的手指没征兆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引得婳映不顾形象地捂着额头龇牙咧嘴。
“刚才在想什么?”严默收回手,背在身后,一副大家长的模样,关切询问的语气,如同对方是个小孩子一般。
额头上的痛觉还没有消失,婳映想一定是红了,语气也不甚好,“还不是你,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不至于半夜偷偷摸摸出来想看个究竟,结果。。。”
婳映惊觉说漏了嘴,赶紧闭嘴,想起盛源并未把昨晚只是告诉他,他千万不要怀疑才是。
严默深觉自己还没有到老态龙钟的地步,她刚才说的话自然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
万分狐疑地看着她小小地个头,真看不出来这个手臂都没有几两肉的小丫头竟然还有这股执拗的劲头。
“结果怎么样?”严默打趣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反被人抓包了,还是大半夜的,可真是要把人吓得魂儿都没了。”婳映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他只是一副玩笑的口气,没有看出自己的目的。
又忍不住自鸣得意,这样说了之后,就算到时盛源有心在严默面前提起,相信严默也不会怀疑到她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严默看着她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嘚瑟,原本想以大人的口气教育她,却又觉得这般淘气可爱的样子,是在不忍心打击,便就此作罢。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那个吓她的人是谁,只是盛源这番较真,实在让他心中不喜。她如此单纯的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就算是有,也是他宠出来的,但这又无伤大雅。
难为她竟然都忍下来了。
这样想着,对于今早凶她的语气,更加自责了,“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严默的话中讨好的意味很是明显,让婳映愣在档口,“啊?”
“不想出去吗?也没事,不过我们来这里也一天了,该是去办正事的时候了。”
正事?什么正事?
看她这样子,定是已经不记得了,严默好生提醒,“我已经让盛源先去甘露寺打点,今日你若不想去,那就明日再去如何?”
婳映这才反应过来,是啊,此次来康城,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帮助自己恢复那年幼时的记忆吗!
可她却忘记这茬儿,每天就顾着想涵诺的事情,好在他没有起疑。
只是到了甘露寺之后她又该如何?
过往的事情她早已经想起,从他告诉她开始,脑海中那些片段便已经拼凑在一块儿,是啊,那个小时候会给她糖葫芦吃的小哥哥就是严默。
可现在的他,让她不敢与他相认。
就这样一直忘记不好吗?!
见她不说话,严默当做她是答应了,将她带出寻荷轩之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或许可以带她去见见自己的娘亲了,娘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她是自己唯一放在心上的姑娘,所以对她永远都是特别的。
他身上就算留着那个男人的血,却不会有他那样的性格,他不会对小仙女始乱终弃。
“明日”
“我想”
二人同时开口,严默捏捏她的手掌,真滑,都要摸上瘾了,“你先说吧。”
“可不可以过几日再去?”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严默,到底要不要将她恢复记忆的事情说出来,可说出来之后呢,他又会如何对待她?
严默摇摇头,“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唯独这件事不行。”
“映儿你是知道我的身份,这里是青菱国,我在这里始终不方便,如今两国战事一触即发,我已经冒险来此,原本就是打算待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