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赶紧走上前问:“怎么样?”
定心道:“还请把帘子撩起,本道需要看一看夫人的脸色,眼白,舌苔,试试鼻息。”
宫女们站在一旁,没有听到皇上的命令,不敢撩起帘子。
皇上看着定心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挥手让宫女把帘子撩起。
定心看到凤捭的面容后,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可能是为数不多的,第一次看到凤捭容颜后,未显露出震惊表情的。
不过,此刻凤捭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就像一具美艳的尸体,毫无生气。
定心让宫女帮忙翻一翻凤捭的眼皮,他则是头伸过去,仔细看,两只眼睛都看了看。然后又让宫女想办法撬开凤捭的嘴巴,并用银筷子压着她的舌头,看上面的颜色。
紧接着,他走到床位,伸手捏了捏凤捭的脚尖。
这时,皇上又问:“怎么样?”
定心看了一眼皇上,淡淡地说:“死不了,但也不一定能醒过来。”
皇上当即生气,“放肆!”
东方明连忙劝皇上:“皇上息怒,且听定心是如何诊断的。”
定心完全不惧怕皇上,在他眼里,皇权不过是吓唬人的,他对生死从来不看重。
“皇上,贫道说的都是实话。贫道有法子让夫人不会因为长睡而死去,但是也不一定能唤醒夫人。”定心摸了摸胡子,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方子,并说,“每日需得有人替夫人擦洗,翻身,按摩。不然以后就算夫人醒来,也会瘫痪。”
“为何她醒不过来?”
定心道:“夫人生子时一定是在奔波之中,致使身体受损,失血过多。生完后又未及时休养,而是遭遇了几次三番的撞击,这才致使昏迷不醒。而且,夫人生前,当是服用过对身体有大害的药物,剂量虽不多,却也是有损的。”
“那就没法子让她醒来吗?”皇上又问。
定心看着凤捭,说:“这得要看夫人自己的毅力如何了。若是求生欲望极强,那必然还是能醒来的。”
之后,在东方明的多次追问下,定心又献上了一张取自天湖之地碧玉制成的冰玉榻。
此玉榻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他没见都将玉榻置于滋补身体的药物中,让其除了自身的能祛除人体寒的功能外,还偏带上所攫取药物的精华之效。
皇上下令,重赏定心。
不过为了防止定心的法子不管用,皇上并没有让他离开。
定心也很安心地在宫里住下,还重操旧业,给宫里没什么地位的小太监小宫女甚至是冷宫里的弃妃看病。
不到半个月,他就成了宫里底层者的拥护者。
皇上对此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凤捭有没有好转。
这半个月,太医们也是每日都来给凤捭请脉。
大家不得不佩服定心,他的方子虽然诡异,救治的方法也很不同寻常,每日都命宫女准时替夫人按摩活络筋骨,但不得不说,成效显著。
凤捭的脉象比起之前,强了很多,之前大家每次去试她的脉,都觉得眨眼的功夫,她就会不在有心跳,脉象虚得近乎死人。
另外,她的脸色看着也比以前好许多。
皇上龙心甚悦,赏赐了定心千两金。
当然,皇上自然希望凤捭能醒来,于是定心告诉皇上,要想让夫人醒过来,那还几味特殊的药材。
皇上问:“什么药材?若是库房里没有,朕就着各地的官员去寻。”
定心微微一笑,道:“旁得药材虽稀有珍贵,但我想皇上定然是能找得到的,只有一味,可遇不可求。那是一位药引子,得是人血,而且是要和夫人血液相同的人的血。最好是夫人的子嗣,又或者,夫人的亲属。”
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捭那日生下来的孩子,可是如今御林军找了这么久,也没任何消息,恐怕是很难找到。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六皇子的生母,淑妃。
他已经知道,那日是淑妃告诉凤捭,几点有人出宫。
皇上当天一怒之下,差点杀了淑妃,最后还是看在六皇子的份上且留着她的性命。如今看来,他真是庆幸自己没杀了淑妃。
药引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淑妃耳中。
淑妃万万没想到,自己还得作孽地给凤捭放血救她。
天知道,她是多么希望凤捭这一次永远不要醒过来。
她心中的想法,此前当然只能永远存在心中。
第二天,淑妃就主动跪在了皇上的宫门前,说:“恳请皇上给臣妾一切挽救的机会,哪怕是用臣妾的命,只要能换回妹妹醒来,臣妾也绝不皱眉。”
皇上对她说:“每日朕都会派人去取你的血,你好好养着身子,朕不会再怪罪你。”说完他挥手让淑妃离开,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
好在每天只需要十滴左右的血。
因为淑妃需要供血,她的膳食也跟着优渥起来。
而定心,留下方子后,总算得到皇上的允许,同意他去天山寻药。
有一种叫慕芯子的草药,只长在天山最为冰寒的地方,每到盛夏时节,它会开出一株小花,花蕊是粉色的,上面粉色的那少的可怜的花粉,便是慕芯子。
传说此草药可以起死回生,但是从没有人见过。
所以只能定心亲自去找,在他回来之前,凤捭能否醒来,就看天意了。
转眼十年已过。
皇上为了凤捭,专门建了一座宫殿,日日都守在这个宫殿里。
同时,皇上也变得异常残暴,尽管他不在上朝,但是奏折还是会看,但凡有人说凤捭的一句不是,都会入狱,接着定罪,接着流放或者赐死。连言官也不例外。
皇后也被软禁了十年,六皇子逐渐长大,后宫,几乎是淑妃说了算。
皇上一直陪着没醒过来的凤捭,诸多事物都交给楚弦。
唯一和楚弦分庭抗礼的,便是同样深受皇上宠信的丞相东方明。
而淑妃和楚弦,早在十一年前便串通一气。
皇上因陪伴凤捭,茶饭不思,不理政务,如今身子也越来越不好,晚上睡觉前,常是有凤捭醒来对他冷笑的画面。太医也只能给皇上开散心的方子,不过这药,皇上越吃越觉得幻觉重。
皇上病重这段时间,前朝则是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东方明加皇后本家,保太子;另一派则是楚弦,力争皇上废太子立六皇子。
皇太子曾经因为替皇后求情,而被皇上狠狠地斥责过,当时皇上还气得说朕要废了你。
在两派斗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皇上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在某夜躺在凤捭身侧病逝。
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是淑妃,淑妃当即封锁了消息,伙同楚弦,立了假的诏书,要求废太子。还把这张废太子的诏书日期写成皇上斥责太子的那一天。
皇后本家也是几朝重臣,家底深厚,这也是皇上当初想废皇后,最后却不了了之的原因。然而在这个时候,东方明却选择了明哲保身。因为只有他看得清,太子太弱,这些年一直都没能真正从皇上手里分到权利,反而是楚弦和淑妃,权势滔天。
废太子诏书没有经过任何程序,立即执行,不过据说,太子三天前就不知所踪。
再然后,淑妃携太医院宣布皇上驾崩,皇六子郭瑞承天运继大统,为永安帝。淑妃为了彰显自己太后的风范,努力营造先前贤妃的模样,不禁没有杀害太子的生母,建业帝的皇后,还尊她为太后,自己为淑太后。(事实上,她只是继续软禁建业皇后而已。)
后来,她又遗憾地说,深受皇上宠爱的妹妹杨选侍,大约是感知到皇上驾崩,也跟着停止呼吸。
建业帝下葬时,淑妃宣布让姐姐和皇上葬在一起。
一方面,她是故意要恶心建业皇后,告诉她,就算不是正宫娘娘,只要她想,就可以和皇上死在一起,另一方面,她实在不能忍受凤捭继续活在自己眼前。
这十年,她为了凤捭,日日取血,十根指尖,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她恨不得把凤捭切成一块块。
不过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在半夜,独自一人潜入长相宫,拿起皇上第一次赏赐给她的簪子,在凤捭的后脑某个位置,猛地刺了一下。
她想,这下,你总算真的死了。
当出现告诉她,凤捭连同那个什么玉榻一同被装进棺材送进皇陵的时候,淑妃的心,总算出现了平静。
她想,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了。
她终于死了。
只可惜,她曾经最深爱的皇上,也死了。
不过,淑妃可能至死也不知道,凤捭得谢谢她刺了那么一下。
淑妃的手太巧,正好戳中了凤捭头部淤血的位置,而她以后自己扎了进去,其实至死刺破了头皮,但是力道恰恰好好让淤血散开。
在玉榻各类药物的综合影响下,那个伤口很快就不再流血。
在她入棺后的两个时辰后,凤捭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呼吸困难。
棺材里一片黑暗,周围密不透风。
凤捭刚醒,却又一次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她想用力推开周围的禁锢,无奈十年一如地沉睡,她此时此刻,虚脱得连个孩童都打不过。
她大口喘气,心想:我到底睡了多久?
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被钉在一个棺材里?
我是已经死了吗?
既然死了,又何必让我如此绝望地醒过来?
她闭上眼睛,想到秦少郅是尸体,心口颤疼。
想到活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她放弃了挣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是觉得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十分难熬。
就在这时,外面有了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在撬棺材。
紧接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棺材门被人推开。
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桂花香。
用力呼吸,感觉自己还活着。
只是没有力气,仿佛连睁眼都要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最后,她终于睁开眼睛,眼前却依然是一片黑暗。
“凤捭……”
沙哑且熟悉的声音,还带着许多沧桑的味道。
那语气,似乎两个人很久很久没在见面,仿佛有十年,二十年。
凤捭却以为,这只是一年的时间。
她以为自己就是前两天才在马车上昏死过去的。
一只有些糙的手落在她脸庞,他又轻声呢喃了一声:“凤捭……”
凤捭此刻嗓子都是干的,说不出任何话。
有点儿搞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因为她又听到了秦少郅的声音。
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逻辑在哪里……脑已残。
男主为什么没死这几年都在干啥下章写
☆、第 70 章
另一个陌生的,粗犷的声音在凤稗耳边响起:“大哥,你看什么呢?这棺材里可是有奇珍异宝?”
紧接着,凤捭就听到那个的汉子几欲崩溃地用颤抖的声音嚷嚷着:“我的妈啊,诈、诈诈诈、诈尸?老大你快闪开,小心尸体咬人!”
另一个听着颇为年轻的声音紧跟着冷冷地骂他:“嚷什么!想把人都引过来?”
凤捭看不见,只能凭借听觉判断周围的人,她猜大概也就五六个人。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自己身处何地,就觉得被人拦腰抱起。
熟悉的气息。
凤捭立即心安地将头贴在他脖子下,紧贴他肌肤的额头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暖暖的。她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暖和过,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似乎永远都在冷冰冰的地方呆着。
秦少郅从打开棺材那一刻起,心跳就一直不停地疯狂跳动。
如果这儿不是皇陵,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还有几个外人,如果不是需要立即离开,秦少郅不知道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他真的要感谢刚才的那一刹那的好奇,他只知道建业帝郭承嗣驾崩,并没有想到郭承嗣的陵墓里居然还放着一副棺材。
皇上的陵墓里,素来只有皇后可以躺在棺材里作为合葬者,而且大周也不时兴一千多年前的陪葬,就算是有陪葬的,也都是在外室,而不是停放皇帝本尊的内穴。
他本以为这里面会陪葬着皇上心爱的宝物。
结果打开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就差点因太过惊讶而昏厥过去。
早就传闻说将军府在十年前因一个冤案而全族被灭,连外嫁的姑姑和两位姐姐家也都逐渐没落。姑姑早在四年前就病死,两位姐姐后来也随着夫家迁居到不知所踪的地方。
他以为凤捭早就死了。
所以在看到棺材里那张容颜依旧的面孔时,他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忍着几斤崩溃的情绪,想抚摸她脸颊之时,却见她的胸口却在上下起伏不停,似乎是在大口喘气。
当他略显粗糙的手摸到她的脸时,他终于知道,他的夫人,凤捭竟然还活着。
他紧紧地抱着凤捭,低头吻掉她脸上的泪水,对身边的人说:“把棺材底放着的玉榻也拿上。”秦少郅本能地感觉,那是个好东西。
尽管这墓穴里光线黯淡,但是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他还是能感受到凤稗美丽如初。
看看自己夫人这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面容就知道了,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脸上的肌肤摸上去感觉和当初自己离开时一样。
有个人战战兢兢地问:“大哥,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秦少郅瞪着他们,说:“她是你们的大嫂。”
“大嫂?!”几个人眼睛瞪着跟牛铃一般大,显然觉得这事太过不可思议,简直无法相信。有个人举着火把想靠近了看,被秦少郅的眼神给逼退回去。
秦少郅问:“玉塌好带吗?”
“大哥,有点困难。一会咱们出去的那个口怕是不够大。”
另一个说:“我觉得没问题。大哥让拿的东西,一定价值□□。说不是……真的能起死回生啊。”他说完,看着秦少郅怀里的大嫂,微微地打了颤。
又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我老乌当了这么多年盗墓贼,还是第一次能进入皇陵。也是第一回看见活的女鬼啊。”
秦少郅声音沉静,不动声色地打量各位,说:“是不是嫌嘴巴太闲?要不要各位嘴里都含一枚瓷玉酒杯?”
大家终于压住了无限的好奇,闭上嘴,开始往外撤。
秦少郅没时间跟他们多解释,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带着凤捭离开此地。
混进皇陵本身就冒着极大的风险。
如果早知道能遇到凤捭,他纵然是豁出去命,也会闯进来的。
郭承嗣是今日刚入的土,看守皇陵的御林军今天晚上都在想法子贿赂楚弦,因此对这看守的活一点也不尊重,这恰好给了秦少郅机会。
几个人,好不容易从尚未彻底封口的小偏门钻出来,然后沿着之前混进来的路线用最快的速度逃脱。
楚弦作为护送皇上灵柩来皇陵,本来和守皇陵的长官交接,举行入棺仪式后便回京,结果楚弦发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在这种偏冷的鬼地方,居然还是有很多人说的花钱,想要嵌入京城那个繁华之地。毕竟守皇陵是苦差事,没几个人愿意永远在此地守,一辈子守着一堆死人。
楚弦为了能多捞些银子,晚上便以天色太晚唯理由留了下来,正好吸引了这帮心生易主的奴婢们。
秦少郅一行人原本都是穿着方便的夜行服,在没有火把照耀的地方,一般都不是那么惹人注意,但是这一次,秦少郅怀里正好抱着一身浅色广袖罗裙的凤稗,多少得避着点。
凤稗似乎感觉到大家已经到了棺材外。
她在努力地咽口水,希望能让干涩的喉咙舒服一点,然后开口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