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算什么?我要回侯府找我爹娘,跟他们说你的儿子冷落我,还说你不肯为我说话。」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回去哭诉,棋华跟司容的事我早已下了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外头说,自然包括你。」
她抿紧了唇,眼里有着不满,但褚临安的神情太过严厉,她连吭都不敢多吭一声。
「你既进了褚家门就是褚家人,司容至少不像司廷那样拈花惹草、流连青楼,你现在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就好,难道你连这点都不能体请?」
褚临安说完话,也不管阮芝瑶怎么想,迳自走进绮罗苑,直接进到褚司容的书房跟他交代事情,可说白了,都是些偷鸡摸狗、贪赃枉法的事。
这也是这段日子以来,褚临安可以容忍巩棋华存在的原因——儿子的表现良好。
「明白了,儿子会处理好的。」
「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褚司容身边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他彻头彻尾变了,话说得更少,眼神变得更冷,加上开始练武,更给人一股难以亲近的氛围。
褚司容也能感觉到众人惊怕的目光,但他不在乎,他必须也一定要这么做,他要愈来愈强,往后将只有他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他相信棋华会支持他的。
右丞相府隔了几条街便是睿亲王府,睿亲王府最让外人知晓的,便是知仪郡主幼时因高烧不退而成了憨儿。
近日,郡主又不小心从楼阁的楼梯摔下,不仅头撞破了,脚也摔断了,好在一条小命总算救了回来,只是昏睡数日不醒。
半个多月后,郡主不但苏醒了,人还奇蹟似的不憨了,只是一身的伤还是让她在床上连躺了两个月。
此刻华丽典雅的房内,陈知仪仍坐靠在床榻上,园在她床边的有她的亲娘,也就是睿亲王妃,还有她爹睿亲王的三名侧妃,以及三名庶子跟三名庶女。
「太医说明儿个就可以下床走走了。」雍容华贵的王妃说到这里,不禁眉开眼笑。
「是啊,赶快好,三哥带你去赏花钓鱼。」
「奴婢给郡主裁几件漂亮衣裳可好?」
「对对对,郡主不憨了,可以多选几块布,多做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
「就是,以后还要带郡主多出去走走,是该制几件新衣,瞧咱家郡主水灵灵,可是个大美人呢,定是穿什么都好看。」
这一家人相处融洽,说说笑笑的,给人一种温暖氛围。
陈知仪觉得心里暖烘烘,不禁露出笑容,「谢谢你们。」
「傻孩子,都是自家人,说话怎么这般客气。」
她拚命点头,眼眶微微湿润,因为他们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家人。「怎么红了眼,哎呀,别又来了,我们这段日子可哭了好几回了。」
几个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又哭起来,因为郡主醒过来了、因为郡主不憨了,也因为她失忆了——动不动就说谢谢,那么有礼貌、那么懂事惹人疼。
陈知仪笑中带泪的看着被她弄哭的几个大人,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怎么能这么幸福呢?竟会有这么多人抢着要呵护她、疼爱她,连丫鬟嬷嬷都这么紧张她。
不过这些呵护也让她颇为忐忑,因为让王府上下这么捧在掌心疼着的她并不是真正的陈知仪,而是在褚司容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巩棋华,却不明所以的在陈知仪身上转醒。
因此她谁也不认识,王府的人却一个劲认定她摔到了头,人不憨了却忘记了一些事,但这一点,他们一点也不烦恼,只要她慢慢认识习惯即可。
这里有着与右丞相府截然不同的气氛,睿亲王府规矩分明、嫡庶有别、侧妃们都很安分,且因王妃侧妃都是温婉和气的人,几个子女在教养下也是如此,分外好相处,但取代陈知仪享受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巩棋华是内疚不安的,再者,老王妃万氏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困惑,也说明万氏始终没信她。
一再思量后,她决定跟老王妃坦承自己的身世。
这一天,大雨倾盆。
睿亲王府秋阁苑特设的小佛堂内,老王妃万氏的一颗心也仿佛外头陡降的滂沱大雨般急遽往下沉。她怔怔的看着十一岁的孙女,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老天爷,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很抱歉,我并不是您的孙女陈知仪,我今年十六岁了,名叫巩棋华,本该因重病身亡,却不知为何我的魂魄附在了你心孙女身上。」
闻言,万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因激动而微微喘着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颤抖的手执着椅臂支撑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只到她胸口的小女孩,一张清丽瓜子脸、一双澄净明眸,以及粉嫩菱唇,这明明是她的孙女啊!
午后阵雨咚咚咚地急敲屋瓦,她老太婆的一颗心跟着揪得死紧。
附体重生的巩棋华抬头看着雍容华贵的老王妃,她的双手因紧张而用力交握,甚至微微颤抖。
老王妃愿意相信她吗?还是以为小郡主的憨病没有好,而是憨到疯了?
窗外雷雨不停,轰隆隆、哗啦啦……
万氏从对方眼里看出忐忑、愧疚、期待与伤心,甚至有历经沧桑折磨的情绪,这么复杂的眼神怎么可能出自她那单纯憨傻的小孙女?!
她颤巍巍的坐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说吧,让我先听听你的故事。」
信了!信了!辈棋华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哽咽道:「谢谢您,其实我……」
于是,热泪盈眶的她娓娓道来属于巩棋华的故事,其间几度因哽咽而说不下去,一再重新整理心情,方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
末了,她还是说出她心中真诚的歉意,「抱歉老夫人,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以死而复生,又为何能在您的孙女身上重生。」
万氏深深吸了口气,虽然孙女刚醒时她就感觉不对劲,但现在这样绝对不是她能想像得到的答案,更无法想像这个在她孙女身上重生的孩子有那样令人怜悯的遭遇。
好长好长的一阵沉默后,万氏才能舒缓心里的悲痛与恻怆,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敢跟我坦承你的身分?你不担心我会揭穿你?赶你出府?」
巩棋华一脸真诚的看着她,「我在郡主身上重生也有三个月了,睿亲王府跟我重生前待的右丞相府截然不同,那里的人自私残忍,仅有祖母跟司容愿意给我亲情,但在这里,每个人都是真诚相待,尤其疼惜着我,我受之有愧,所以不愿意让给我这份幸福的陈知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取代。」
是有良心的孩子啊!万氏直盯着她道:「那是因为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怪。」
巩棋华知道,睿亲王府就是在万氏的整治下才能有现在的安定。「棋华不敢隐瞒,这也是我找老夫人坦承的原因之一。」
「怎么说?」
「因为老夫人是在我苏醒后唯一待我有距离的人,似乎早已察觉我跟郡主的不同,可见老夫人心细如发,而在王府生活数个月后,又发现老夫人治家有道,不瞒您说,棋华希望坦承身分后,老夫人能帮助我。」
万氏嘴角微微扬高,「你想我怎么帮你?」
「回顾自己的人生,我觉得不仅仅是别人害我变得悲惨,也是我自己不够有能力摆脱命运,但我在老夫人身上看到我想要的能力。」说到这里,她起身离开椅凳,走到万
氏身前,双膝跪下,「如今的我仅有十一岁,我想给自己四年的时间成为配得上司容的妻子,重新回到司容身边,棋华祈求您的成全。」
万氏虽已苍老,但双目锐利,她静静打量自己疼了十一年的孙女,不,不对,是靠着她孙女躯壳重生的巩棋华后,从椅子上起身,「起来吧。」
巩棋华的内心十分不安,但还是柔顺的起身。
不过万氏没说什么,只是越过她走到菩萨面前,静静的点燃了一炷香,为早逝孙女的灵魂诵经,以接引到菩萨身边,请菩萨好好照顾她。
万氏双手合十躬身一拜后,这才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巩棋华,「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孙女陈知仪。」
巩棋华……不,陈知仪的眼里浮现热泪,忍不住再次跪下,「谢谢老夫人。」
时光缓缓流逝,皇帝陈寅义依旧不理朝政、沉迷软玉温香、夜夜笙歌,太子陈嘉葆依然无心学问,私下出游,还召见其他朝臣安排的美人,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整个东铨皇朝的朝政由里到外全由褚临安一把抓,文武百官不管是不是真的认同他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权势,个个恭敬服从,而褚临安之外,第二有权势的便是王哲,说白了,他就是与褚临安狼狈为奸的贪官,仗着权势欺压百姓,藉此搜括百姓家产,但多数百姓只是敢怒不敢言。
莫名的是,他去了右丞相府一趟后,翌日褚临安竟代皇上下旨免了他的职。
平时交好的贪官污吏们议论纷纷,本想前往关注,但王宅当晚就被一把无名火烧个精光,王哲及其家人虽然及时逃出,但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一连几日,王哲只得前往右丞相府请求会见褚临安一面,但都被守门侍卫轰走,他只得再转往其他有往来的朝臣府邸,却无人敢跟他见面,就怕惹火了褚临安。
翌日,共有五名平时与王哲来往密切的朝臣,即私下被百官们称为「六亲」的童彦、章吉、孙辅、梁成、朱义等人,全收到来自右丞相府的口头邀约,五人战战兢兢的前往一间隐密在巷弄间的茶楼,才发现邀约者竟是褚司容。
「各位请坐。」
近年,褚司容喜怒不形于色,却成为最受褚临安信任的心腹,褚临安甚至把调度皇城禁军的权力交给他,换言之,如今的褚司容如同褚临安。
「同样身为帝王宠臣,我爹其实不全然的信任你们,况且说白了,你们背着我爹干下的苟且勾当的确不少,也难怪我爹无法信任。」
一出口就是重话,让几个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从何辩解起。
见状,褚司容又笑了,「不过如果你们不想让这些勾当曝光也行,只要主动把该吐的东西吐出来,我也就不跟我爹说了。」
「这……」每个人都没想到这会是一场鸿门宴,再说他们也是积攒了几年才积到金山银山,哪舍得平白送给褚司容。
「你们以为王哲为什么会让我爹摘了乌纱帽?那就是因为他没将我给他的机会当一回事。」忽地,褚司容犀利的目光落在孙辅跟梁成身上。
两名官员陡然一惊,顿时心虚起来。
「你们该是心知肚明,因为你们是在我给王哲机会后,有跟他碰过面的人,还想装傻?你们都很清楚他的下场,自家府邸冒出一把无名火,死的死、伤的伤,财物全烧光。」
两人惊恐的互看一眼,都没想到早被盯上了,这下子不解释可不成。
孙辅开了口,「王哲是说了你找他见面的事,可我们不相信,所以他才挟怨去跟右丞相说你要背叛他。」
「结果呢,你们自己说。」他冷冷的说。
「没想到你找到人证跟物证证实他的确阳奉阴违,私下卖官收贿,却没将这一笔一笔的利益分给右丞相,这才让右丞相找他去右丞相府,」他顿了一下又道:「偏偏王哲还紧咬是你想私吞所有的利益,想藉着泼你脏水来脱身。」
「他没想到的是我爹不信他,认定他想离间我们父子,所以我爹火大了,不仅把他的罪行呈报给皇上,还免了他的职,顺便找人去他的宅邸送几把火。」
听到这里,每个人心惊胆颤、面面相觑。这不就代表他们连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跟王哲一样反咬褚司容一口,下场不也跟王哲一样。
「要怎么选择就看你们的智慧了。」褚司容笑得冷漠,也笑得令人头皮发麻,接着没事般又跟他们谈笑风生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众人离开后,因忐忑不安,直接移到另一茶楼辟室密谈。
「你们猜出褚司容的下一步是什么了吗?」
「不知道!但他是右丞相之子,人家说青出于蓝更甚于蓝,他既然敢找上我们,必是做了万全准备。」
「王哲的下场足以说明,即使他真的背叛右丞相,也有办法让右丞相信任他。」
「这么说来,如果咱们不选对边站,下,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很可能是我们。」
此话一出,众人心惊,但心里也明白得很,不照做,麻烦就会没完没了。
于是一连几天,都有人私下与褚司容见面,交付大笔银两,但也有人临时反悔,不愿吐出这些年贪来的钱。
「童彦,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梁成好心劝着。
「不成!那是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怎么可以白送给那小子!」童彦神情倨傲的说:「王哲垮了也好,现在我们几个可是右丞相之下最有权势的人了,褚司容那小子玩了王哲一次,若再玩第二次,右丞相也会起疑的,毕竟我跟王哲没事何必去咬他儿子。」
梁成还是不放心,「他们是亲骨肉,怎么会信你。」
「我不管!我不给,大不了届时你们全跳出来,咱们五个人还斗不过他一个小夥子吗?」童彦火冒三丈的咆哮。
梁成劝不了便没再说什么了,不料两天后,童彦就被请到右丞相府。
童彦原本还大摇大摆的,但在看到褚临安要手下们放到桌上的是一些他极为眼熟的东西后,脸色随即变了。
「这些是帐本、信函,当然还有夜明珠、黄金、银票……」褚临安微笑的看着脸色惨白的童彦,走到他面前站定,「哼,背着我做这些事,你胆子可真大啊。」
「不不不……这、这……前几日,司容约我跟梁成几个人会面,要我们选择跟右丞相您或是跟他……」他焦急解释。
没想到褚临安突然笑了,但这个笑容极冷,「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好求生存是吗,你不知道这招王哲已经玩过了吗,你可记得他的下场如何?」
童彦一脸惶恐,慌乱摇头,「不不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司容一定是先跟您说了什么好为自己脱罪,可事实上……」
褚临安打断他,「那你就错了,他只是把这些证据收集来给我,要我决定怎么处置,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闻言,童彦老脸丕变,「不!不是这样的,不然您可以去把梁成几人找来,那天真的是司容找我们赴宴。」
「爹,就让儿子派人去将几位大人找来吧,司容不希望爹心里有疑问。」褚司容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接着吩咐手下去将那些人全找了来。
不多时,梁成等朝臣看到桌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及帐本时,个个心惊胆颤,又听闻褚司容说出这些东西的来处,甭说童彦冷汗直流,其他人更是惶恐,为了自保,他们当然要矢口否认童彦所说,想想,就算他们把褚司容咬出来又怎么样,到时若褚司容一样拿得出证据跟贪银,那不过是在右丞相面前两败俱伤罢了,不如不说。
「当然没这回事,司容不可能这么做!」众人纷纷站到褚司容那边。
「就是,你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别拉我们下水啊。」梁成一脸不屑。
童彦错愕地直摇头,心都凉了半截,「你们怎么可以见风转舵!」
他又急又慌,转而向褚临安解释,「相爷,我真没有骗您,王哲也是如此让您误会的。」
「说到他我更气!」褚临安根本就听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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