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府里的路也走不得了。”覃蔓文瞥了一眼前方的紫亭轩,那是太子的住所,但是,除了天天跟在太子身边的司徒疏,包括她在内,府邸里没有任何一个妃子进去过。
“覃娘娘要是有闲情雅致,可以去花园走走,娘娘也知,太子好清净,不喜人在紫亭轩外转来转去。”司徒疏话中有话的道。
“臣妾有一个月没见过太子了,外面传闻太子病重,不知可有此事。”覃蔓文试探的问道。之前的太子,夜夜笙歌,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府邸里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这一个月来,太子呆在紫亭轩里闭门不出,没人再见过他,司徒疏也经常是神神秘秘的,这种种都使人生疑。
“太子很好。”司徒疏说道。
“没事就好。”覃蔓文明显不太相信司徒疏的话,在此之前,她派人去过玄武阁,夏寻雪不在那。
“太子安然无事,这府邸里的所有人才能安然无事。”司徒疏意有所指的说道。
覃蔓文神色几不可查的变了变,之后,她折身离开了。直到覃蔓文走远,司徒疏才走了,下面的人禀报,有了百里崖的下落。
当天晚上,整整昏迷五天的宁东玄,醒了。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很艰难,却是睁开眼醒了过来。昏迷的这几日,他好像身处于一个无限的黑暗中,无论他往哪里望去,到处都是黑暗,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听到她说,活下去,能感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血流进他的体内,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的身体和灵魂好似分离了,分别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一个时空里,有他一动不能动的身体,另一个时空里,有他被遗失在黑暗中的灵魂。
宁东玄缓慢的把脸转向床外侧的方向,夏寻雪坐在椅子上,头枕在手背趴在床的边缘睡着了。她睡得不深,淡淡的面容,稍有动静便会被惊醒。和那次茶楼时一样,她轻蹙起眉头,像是在做着什么梦。
他没想过,他和她还会再见面,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夏寻雪也没有睡多久,仅仅是小趴了一下便醒了,当她睁开眼时,发现宁东玄已经醒了,正静静的看着她。
☆、第六十四章 对话
那还是夏寻雪知道宁东玄身份,他清醒之下,两人的第一次接触。
“太子殿下。”夏寻雪的一句太子,把两人的关系瞬时疏远了,她清楚的知道,他是太子。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宁东玄脸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一张平静的面容,却是看不出他此刻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也早就知道她在那里,他要找她,再容易不过。他却从来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或是把她拉进他的世界里。他把她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却又比无关紧要又上心一些。过去的那些日子,他不曾想起她,也还记得她。原本,他和她无关,她也和他无关,一道圣旨,改变了所有的一切。她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势必影响他和她更多。
苏老太爷曾经说过,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面前这个女子,是缘?还是孽?至少有一点,宁东玄是肯定的,夏寻雪遇到他,绝对是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太子还记得我?”一面之缘,他还记得她,夏寻雪有些惊讶。
“不过,被我记住,可不是什么好事。”宁东玄双手撑在床板上,让自己坐起身来,这样和夏寻雪说话更方便。
“是不是好不好事我不知道。”夏寻雪不明白宁东玄那句话的意义所在,是说,和他扯上关系,本身就不是件好事,还是,她因他而进入到了权势的世界里?但也因为他,她更容易查找到许代云的下落,去找出十七年前的真相。好与坏,如何衡量?“但那天你走后,我一直希望能再遇到你。”
“遇我?”宁东玄怀疑的看着夏寻雪,好像还是头次听到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内眼角微微呈钩状,外眼角上翘,细长有神。面无表情时,眼神则是清冷而孤傲,总觉得有什么藏在那双眼里。
“想看看,你的病好了没有。”夏寻雪说。
他当时寒意深深,绝望深深的眼,她的记忆太深刻了,明明是陌生人,她潜意识里却是希望他的病能好起来。
“如你所见,第二只脚都快进鬼门关了,却被你又把脚拽了出来。”是宁东玄的声音太虚弱?说那句话时,听不出任何的起伏。没有感激,没有幸好,没有欢喜,好似什么也没有,生和死对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是我多此一举吗?”夏寻雪问。
“你救我,是出于你的心,我的生死,是我自己的事。你没错。”宁东玄也不是就夏寻雪的那个问题安抚她,像是在阐述着一个事实。每个人都有权选择,她选择救他,但他要怎么活还是死,那便是他的事。
她和他并不熟。除了那次的意外相遇,然后知道了他是太子,还有外面的一些传闻,她对他是陌生的。两个陌生人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夏寻雪也不是那种会没话特意找话来说的人,她沉默了。
“算是作为你在鬼门关拉我一把的回报,本王允你一个要求,想清楚了再说。”还是宁东玄再次说道。“还有一点,你也要清楚,你以太医的身份进到太子府,本王一旦死了,你也在劫难逃。”
他是在提醒她,他死之前,她还有机会选择。
他死,她便要陪葬是吧?夏寻雪是知道的。但她已经答应了苏老太爷,这条路上,她别无选择。
“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夏寻雪还是有一事,想要借助太子的势力。
“就算你说想当皇后,本王也会竭尽全力为你铺平道路。”宁东玄话语里带有三分戏谑,他等待着她开口,开口说离开太子府,他想,来太子府应该不是她的本意。
夏寻雪犹豫着。许代云是太医院的人,和霍碧彤又有关系,查下去,可能会牵扯出更多的事件。还没摸清宁东玄底细之前,她本该对宁东玄设防,可是,和他的相处,反而比和宁绍云来得要自然。
有个词叫,水到渠成,她对宁东玄便是这种感觉。不急功近利,没有任何的刻意,她和他就这般,独处在一间房里。
感觉是很奇妙的一样东西,很难解释清,但它又的的确确存在。
“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夏寻雪说道。
“找人?”这和宁东玄预期的答案不一样。
“大概十*年前,宫里有一个叫许代云的女太医。”夏寻雪说着,并未察觉到,她提到“许代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宁东玄的眼神剧烈变化了下,可想而知,他是知道许代云这个人的存在的。
☆、第六十五章 对话(二)
宁东玄不动声色,却是换成另一种奇异的神色凝视着夏寻雪,他没有打断夏寻雪,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知道她的下落?”夏寻雪说道。
“你和那个许代云是什么关系?”宁东玄没答应也没拒绝,他问她。
宁东玄会有这么一问,也在夏寻雪的意料之中,她一个穷乡僻廊里出来卖茶女,要找一个十*年前宫里的女太医,未免太奇怪了。她和许代云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关系?夏寻雪也想知道,而要知道这一切,都需要找到许代云。
“我可以不说吗?”太多事,不知从何说起,夏寻雪也不想说。
“你要知道,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要找一个十*年前的人,即使是本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宁东玄没有强迫夏寻雪,他说着,深沉着表情,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夏寻雪脸盘垂下去,眼眉间略显黯色,要是太子都找不到,凭她又如何能找到?
“咳。”宁东玄的一声咳嗽,打断了夏寻雪的思索。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宁东玄身上的毒,他活下去,才会有之后的其他。
“我给你把脉。”夏寻雪查看着宁东玄的气色,他印堂发黑,之前的换血不过是短暂稀释了他血液里毒素的浓度,还需继续治疗,否则很快会复发。
宁东玄还是比较配合的把他的右手伸出锦褥,虽然他并不认为她真的能救他,但她能做到这一步,医术也丝毫不逊色于太医院里的太医。
太医院吗?她曾经报名应考太医院,却是因他而错过了考试。
许代云曾是宫里的女太医,她也会医术,她们两人之间?
不可能,这不可能。
夏寻雪不知宁东玄心里想着些什么,她细心的给他把脉,盘旋在她眉间的凝重愈重,如她所料,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因为换血而有所好转,他的转醒只是暂时性的,不知何时,他又会昏迷过去。
怎么样才能救他?
“不用太勉强,你没出现以前,我已是要死之人,就算你救不了我,那也只是原来就已经预计好的结束而已。”宁东玄一眼看穿了夏寻雪。
“你就不想活下去吗?”夏寻雪问。他是太子,有着千万人羡慕的身份,为何要如此浅薄自己的性命?
“人一出生,就注定着走向死亡,想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宁东玄道。话是坦然,却分明让人听出了几分失落,而后,他又补了一句。“至少到现在,我不认为死对我而言是件坏事。”
“为什么?”
“若我和你说,心如死灰,你信吗?”宁东玄似真似假的说道。
“心如死灰,还有心思娶亲?”夏寻雪也是随意一说,并没有要质疑的意思。
宁东玄知道,夏寻雪指的是他和相府二小姐的婚事,原来,她还在意过他的事,不过那时,她应该还不知道他是太子。她对事要么平淡,要么认真,极少这般讥讽。宁东玄没怒,反而有些想笑,莫名的想笑。
“若我说,我不过是为了成全她们,你信吗?”宁东玄回答。
“成全?”夏寻雪不敢苟同。宁东玄一旦死了,这府里的妃子即使不陪葬,也基本上是没有以后了。
然而,夏寻雪却忽略了,宁东玄说成全时,用的是“她们”,而不是用“她”,他所指的“她们”,不单单是相府二小姐,还包括太子府里所有的妃子。
“她们嫁进太子府,不过是寻找一种庇护或是靠山,本王不用做任何事,她们便可借本王的名,用来使家族平步青云,或是在权力的漩涡里明哲保身。你说,本王难道不是成全她们?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样的成全?”宁东玄说道。
这就是皇家的生活吗?夏寻雪没有体会过,不能感同身受。
两人说说停停,停停说说,时间竟是一下子过去了,直至司徒疏回来,宁东玄和夏寻雪才没再说话。
“太子。”见太子醒来,司徒疏面露几分喜色,不过很快,喜色又被担忧取代。他此次出府,应该查到了一些什么,而且还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
“你要找的百里崖,有下落了。”司徒疏面向夏寻雪说道。明明是找到了人,却完全不见他有丝毫的喜悦。
百里崖?宁东玄确实有听到司徒疏有说到那个名字,就如他听夏寻雪说要找许代云时,他深邃的眼底又是一颤。
“他人在哪里?还活着吗?”夏寻雪最怕百里崖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又断了。
“活着。”司徒疏肯定,但百里崖活着,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那是百里崖失踪十四年后,也就是三年前,他在紫阳城露过面,曾见过他的一个同窗好友。”
☆、第六十六章 下落
“然后呢?”夏寻雪问道。她直觉判断,百里崖三年前在紫阳城出现,之后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百里崖最终的去向,才是司徒疏要说的重点。
“章子昂和百里崖是世交,年少时,又在同一学院学习,两人关系甚好。应考太医院时,章子昂不幸落选,于城西开了一家医馆。百里崖多年后出现,主要是向章子昂求一株天山雪莲。”如夏寻雪所料,百里崖之事还有后文,司徒疏继续说道。“章子昂当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了一株雪莲来,问及百里崖要雪莲做什么,他只说是要救一个人,但是救谁,百里崖没说,章子昂也没追问。拿了雪莲后,百里崖便要告辞,章子昂送他到门外,医馆十几米开外的街道上,章子昂看到一个人正在街道上等着。百里崖出了医馆后,便往那人走去,虽然隔了很远,章子昂还是看清了那人,四皇子府的杜安易。”
杜安易,四皇子府?查来查去,居然又回到了宁绍云的身上。
司徒疏话没点明,但言外之意却很明显,太子所中之毒,乃百里崖所为。不然,怎么解释杜安易和百里崖有过接触?宁绍云从来都是有目的而为之,杜安易又是宁绍云的亲信,要没所图,杜安易怎么会找上百里崖。而且,至章子昂后,便没人再见过百里崖。
制毒之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毒出至于百里崖之手,司徒疏请来的那些大夫素手无策也属理所当然。令人疑惑的是,百里崖为何会协助宁绍云来毒害太子?
百里崖从解毒者到制毒者身份的转换,才是司徒疏最担忧的。百里崖是公认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医术奇才,虽不知他当年为何会突然失踪,倘若如今他为宁绍云所用,仅凭面前的夏寻雪能解太子体内的毒吗?司徒疏是一丝把握都没有。
夏寻雪听着司徒疏的话,陷入沉思中,通过太医院医书中的记载,她知道百里崖擅长制毒和解毒,但是,百里崖却从没用毒害过人。太子所中的毒,真的是百里崖所提炼而成吗?夏寻雪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希望背后的人是百里崖。
司徒疏见夏寻雪默不作声,看向宁东玄。
宁东玄眼底的颜色却是越来越深,三人中,关于许代云和百里崖的事情了解最多的莫过于他,他知道当年得许代云为何会失踪,也知道百里崖为何会不见,十七年了,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不足六个月大的婴儿……
他身上的毒,还有夏寻雪,宁东玄相信所有的发生都是一种必然。
“时间不早了,你安排她去休息。”许久之后,宁东玄交代司徒疏。这几日的折腾,夏寻雪应该已经精疲力尽了,不然也不会趴在床边睡去。
“来人。”司徒疏知道宁东玄是有意支开夏寻雪,确实,有些事,宁东玄并不想夏寻雪知道。司徒疏冲房外喊道,一个男人进来,是先前司徒疏不在时,代他监视夏寻雪的那个男人,男人叫张程言。“隔壁的房间空着,你带她过去。”
夏寻雪看着宁东玄,还想要说什么,但张程言已经来到她跟前,她终是什么也没说,跟着张程言出了房间。
夏寻雪离开后,房里只有宁东玄和司徒疏两人。
外面的夜很黑,也很静,入冬后便一直歇斯底里的寒风,竟是在那一刻停歇了。
“属下已经派人在庆王府里追查百里崖的踪迹。”司徒疏说道。
“不管是百里崖,还是许代云,都到此为此,不要查了。”宁东玄极为认真的说道,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经过了他的考虑。
“可是?”
“没有可是。本王是太子,你要不听命令,现在便可离开太子府。”宁东玄知道司徒疏要说什么,打断了司徒疏后面的话,与先前的认真比起来,他神色中又多了一份强硬。
相识那么多年,司徒疏的记忆里,宁东玄还是第一次摆出太子的架子,那也说明,宁东玄此次做出的决定,不容违背。
只是司徒疏不明白,宁东玄为何不许他查百里崖?
“本王知道,你竭尽全力想要救本王的性命,所以,本王允许夏寻雪的医治。能活,便是本王命数还不该尽,治不了,也无需怨天尤人。”宁东玄停了一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