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就必须放走我妹妹。”她是这样说的,她真的做到保护我了,
她留在了所谓的青楼中,伺候来往的客官,代价,仅仅是给她的妹妹充足的干粮。
那么,你能明白我终于找到我朝大军,却告知,我父亲战死后的心情了吗?
那样疯狂追逐的希望,到最后,还是破灭了。
遇见白将军,是在深夜,霜白了我的外衣,我发着高烧,却固执的睡在军营外。
“这么晚,怎么有个小孩在这?”有人问,我朦朦胧胧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白色的光,那是耀眼的银色铠甲,在清冷的冬夜,反射着月光,荡漾着水般的纹路。
“回将军,是赵侍卫的女儿,赵侍卫已经牺牲……内人被敌军侮辱……也已经自缢……属下一时不知该把她安排何处。”有人恭敬的回答着,然后,那个一身银色铠甲的人说道:“留在我身边吧。我要让她亲眼看到我是如何替她报仇雪恨,替江州城所有百姓如何血洗前耻。”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我留在了将军身边,收复江州城那日,我坐在他的马上,看那个满脸丑陋疤痕的男人被一刀斩首,血溅白旗。
如果问我,父亲应该是怎样的存在,我会说,就像那刻,阳光直视的刺眼,可是,却有人比那光还要炫目,冷厉的刀锋勾勒人骨,是作画般的优雅,这才是父亲!无比的尊敬,无比的感激,也无比的向往成为他!
白将军,是展开我另一段人生的人。我此生,最不能负的,除了姐姐,就是他。
五年后,与败北的敌国缔结和平条约,一时天下太平,重向昌盛。可大功之臣白将军的职位,不升反降,要谋反,是必然。
我自荐成为他的棋子,替他讨回应得的一切。
“姑姑,你找我?”冷冷的女声将我从梦境惊醒,我又睡着了么,又梦见那段往事。
我坐正身子,等看清面前的人,不由说道:“是你?”
这个模样冷酷语气冷酷的女子,正是那天送点心盒的丫鬟,原来她那句都是自己人不是客套话。
“婢女寂心。暗卫传语说你有话问我。”
“我找暗卫打听是谁引荐的故清进宫,想不到是你。”我走近她,低声问:“你也是与我同时进宫么?”
“是。”
“我能不能相信你呢?”
“大家同为将军的人,没什么信不信。”
“你可以走了。”我挥袖,示意送客。
她一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说:“寂心不明白姑姑的意思。”
“你这么忠心,很难做到踏出这门忘了这里的事吧。”我冷言冷语道,“我大可以问完你后,再借机除掉你,可我不想这么做,算是饶你一命,你走吧。”
“寂心愿意调往姑姑这里,为姑姑效劳。”
她很聪明,知道就算离开这里,日后,我也不一定放过她,还不如投奔于我。
我便直问:“你是在哪里发现故清的,她以前是哪里人?”
“寂心接到将军的命令后,开始到处寻找与小姐容貌相似的人,有一日寂心误入山中迷了路,又天下大雨,碰上了来山中取景作画的离秀才,他带寂心下山,邀请寂心去他家休息,故清,正是那秀才的娘子。”
她说话不像是假的,我再问:“那你是否调查过故清的身世。”
“寂心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姐,可是她直说自己原来是江州人,从未到过京城,寂心这才相信,为日后麻烦,寂心特意打听过关于故清的事,据说,她是青楼女子出身,当过两年头牌,原名为莫小萱,后来消失了,几年后,才出现在离秀才的故乡。”
我心彻底灰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撑的疼不开,却执意要问下去:“她为何会答应来宫中?”
“是……”寂心话一停,犹豫着该不该说。
“说!”
“是将军拿离秀才的性命要挟。”
丝丝凉意在手上滑过,我这是流泪了么?我怎么配流泪,害了姐姐一次又一次的是我啊,我怎么配流泪!!
当初在白府与故清擦肩而过时,那么熟悉的感觉,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她和白小姐相似的容颜。
我失了神的往外跑,撞翻了茶几都不知,长长的走廊、盈盈行礼的女仆都在变得不清晰,终是到了白妃的寝殿外,却见她穿上了火红的长袍,笑颜如花的挽着皇上的手进殿,可我分明觉着,那笑是对我刻骨铭心的嘲讽。
那妖艳的牡丹妆,似我心尖滴下的血。
晚了,都晚了。
就像我十五岁当年杵在青楼外,听那老鸨摇着扇子说道,你找小萱啊,她已经走了。
错过了,早错过了,哪怕现在老天爷再次把你送在我面前,我还是弄丢了你。
姐姐,你知道吗,我的右手,再也提不起画笔,再也绘不了,任何一朵惊艳的牡丹。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早上我还未梳洗,故清身边的丫鬟急匆匆的进我的房间,说白妃要我前去一趟。
我应了,快速整理自己一番,赶过去,气息还未平,见她毫发无损的斜躺在藤椅上悠闲的喝茶,总算舒了口气,还好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有意无意的用茶盖撩拨杯中的茶水,丹凤眼的眼线上翘,她笑的妩媚,对我问:“姑姑,你说要是主子心情不好,吃不下饭,做奴婢的是不是要好好的哄主子开心才是。”
我回是。
她笑的越发魅惑,吩咐一旁的婢女把盘子端到她面前,她纤细的手指拿起盘中的什物,是一条上等制作的虎鞭,只需轻轻用力一挥,空中便可响起响亮的呼声。
“我现在需要好好发泄我心中的不快,姑姑可愿为我分忧。”
周围的侍女倒吸一口凉气。
“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和福气。”我话落,一道鞭子落在我的身上,我能感受到,那一鞭甚至划破我的衣衫。
又是连续几鞭响起,侍女不忍再看,我也站立不住,跪了下来。
“怎么,你眼睛红肿成这样,是因为昨晚太高兴的睡不着吗?本宫也好开心呐,看,本宫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你何等的伟大,何等的为主子效牛马之力。”她说着,哽咽了,说不下去,手上的力道一道比一道大。
我咬牙,她的话,比这鞭打还要疼。
承受到第十二鞭时,嘴角溢出了血,我想抬手擦掉,伤口一扯,火辣辣的疼,最终还是抬不起。
她也许打累了,丢了鞭,要我退下,我踉跄的行了礼,刚迈出门槛,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迷迷糊糊听到寂心的声音,“姑姑现在病成这样,怎么能陪娘娘去赏花。”
是故清有事么,我强迫自己挣开眼醒来,对前来的婢女说道:“你先回白妃,说我马上就去。”那婢女行了礼便离去,寂心说:“要不是你自小跟着将军习武,现在早死了,才从鬼门关回来,又急着送上门讨折磨。”
我摇头,无力反驳,嘱咐她拿料子软点的衣服过来,减轻伤口擦在衣服上时的疼痛,后来发现其实也没什么作用。
是皇后请大家前去赏花,特意交代白妃定要到场,现在并不是春季,能盛开的花有限,而且天气也是阴沉的,怕这赏花宴会不简单。
我们到场时,其他妃嫔也悉数到齐,皇后坐在上座,打扮自是说不出的高贵得体,不过毕竟年过四十,胭脂水粉怎么都难掩眼角的皱纹。
她笑得大方:“今日见到白贵妃,果然传言属实,真是倾国倾城之貌,难怪会得皇上的疼爱。”
我心下一紧,小声问身旁随行的一个侍女:“娘娘什么时候被封的贵妃?”
“回姑姑,是今天早上。”
“你们怎么没通知我?那今天娘娘给皇后拜早安福了没?”
“今早被封为贵妃后,娘娘就不开心,只唤奴婢们把姑姑请来,姑姑被赐罚之后,奴婢们都忘了此事,就算想起来,也不敢再应声。”
“蠢,以后这些事一定要处理妥当。”这下麻烦大了,才一夜便封为贵妃,已是招人嫉恨,偏偏还在受封后不去拜见皇后,不是让皇后脸面无光,觉得娘娘太侍宠而娇,今日怕是要给个下马威吧。
“是皇后谬赞了,臣妾不敢当。”故清说着,坐上皇后示意她坐的地方,秋风有些清冷,又是御花园内观景,周围没有什么遮挡风的地方,妃嫔们大多穿着单薄,不多时喷嚏连连。
“这风大,妹妹衣着甚是简单了些,本宫有件上好的衣衫,上面的绣花是江苏有名的刺绣师一针一线绣成,算是巧夺天工了,正配妹妹的绝色容貌,不知妹妹喜不喜欢?”皇后和颜悦色,生生将眼底的厉色掩去,拿过侍女呈上的长衫,要往故清身上披。
蓝色长衫色泽光亮却不失雅致,绣的荷花更是栩栩如生,确是上品,只是,那长衫在展开的瞬间,有星点的反光在闪。
是“暗针衣”,以前和将军一起审案时,见过这样的刑具,把数不清的细针暗藏织线里,穿上身时,故意没有织紧的织线会往回返,瞬间刺进皮肉,细针上带有小勾,穿上疼,脱下是更疼,这样的刑具有个最大的特点,细针太细,受刑后,难以看出伤口。
想不到,皇后要在这个地方用在故清身上,按照故清的性子,定是要喊疼,扯下这衣服,这便是对皇后的大不敬,随便定个罪就可以打入冷宫,只能受刑吗?
寂心显然也看出来了,倒是一旁的妃嫔们只以为是皇后的赏赐,一脸的愤恨,寂心对我摇头,示意别冲动,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冲动。
我跪在故清前,诚恳的说:“今日是奴婢的生辰,奴婢求娘娘把皇后赏赐的衣衫赏赐给奴婢,让奴婢沾沾喜气。”
皇后的手一停,那件还未穿在故清身上的长衫滑回她的手中,她的眼皮跳动,看向故清。故清还没反应过来,寂心也立即跪下,说:“奴婢也求娘娘这长衫的赏赐。”
寂心,你这是何苦。我叹气,她用很小的声音回答:“你身上还有伤。”表情依旧冷酷,可是眸子里,分明是暖的。
还好其他妃嫔只是看着,没有插上一脚,不然更加麻烦,故清不知我们为何这么做,木讷的应了一个音节,我只当她是答应了,抢上前去,拿起长衫披在身上,针刹时,扎进之前的伤口里,衣服往上一寸,针便在伤口里往上划一寸。
冷汗代替了眼泪,我笑着跪谢赏赐,寂心转过头,不忍再看。
“放肆,大胆婢女,这衣服岂是你说能要就要的。”皇后大怒,所有人都惊惧的跪下,她旋身一坐,母仪天下的风范十足。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由远至近,一双清色的鞋面映入眼帘,我慢慢抬头,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四爪的蟒纹,再往上抬,是一张俊美的容颜,象牙色的肌肤,刀刻般的瓜子脸,一双墨点的眸子熠熠生辉,似上等锦缎般的长发随意的梳了个髻,用牙黄色的缎子包裹,风度翩翩。
是当今的储君,圣上的亲弟弟,现年才满二十的美少年。
圣上一直无子,对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极为宠爱,连后宫都可以出入自由。而储君也不辜负圣上的厚望,武艺超群,文采出众,让人抓不住把柄,也越是这样,越令人害怕,这世上表现完美的人,必是心思慎密的人。
他向皇后行了礼,便伸手扶我起身,他对皇后笑说:“今日也是臣弟母后的生辰,既然与这婢女如此有缘,还望皇嫂将她打发给臣弟收拾。”
既是储君亲自求情,这事再纠缠下去只会节外生枝,皇后应了声说了几句客套话,任由储君带我离去。
御花园的路上飘落大片白色的木芙蓉花,踩在上面,像踩在云间,他飞快的行走着,握着我的手指冰凉如玉。
这个少年,就这样轻易的闯进我的生命,从此,再也不能从我的年华里挥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暗针衣”从我身上褪去时,我疼得直吸气,储君倒是看戏般,希望我能掉几滴泪,可我莫殇,是很少掉泪的人。
他没看到,似是可惜,尝了几口茶,见我身上穿的衣服被血染红,放下杯子,竟直接命令道:“把衣服脱了,‘暗针衣’不会出血,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
我不肯脱,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我还没勇气这样做,可他毕竟是主子,我是奴才,只能委婉的说道:“奴婢不敢有劳储君费心,也怕奴婢这满是血污的身子脏了您的眼。”
他笑了笑,笑得说不出的假,问:“知道本王为什么救你吗?”
肯定不会是因为我和他母后的生辰是同一天,但在不知道他怎么想前,按照他之前的说法回答是最好的。
“错。”他说,“你其实也知道不是因为这吧,老实说,本王不知道我母后的生辰是哪一天,她是生我难产而死,本王只记得我的生日是她的忌日。”
又是一个自小没有父母爱护而长大的少年,难怪性格古怪。
“本王救你,一是看你护主心切,是个忠心的奴才,二是,能识得‘暗针衣’的人,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本王牵你的右手时,发现掌心有很厚的茧子,是长期习武导致,你的武功应该不错。”他笑起来说不出的好看,可惜嘴角的弧度弯出的是心机。
“殿下还真是闲情雅致,竟有工夫观察我这卑贱的婢女。”没想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走到我面前,手指欣长漂亮,却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性的直视我的眼睛,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假笑,浑身散出着凛冽的杀气,“说,你是谁派来的?”
“想必殿下误会了,奴婢是白贵妃的人,是白将军亲自命奴婢跟随贵妃进宫,在将军府时,将军提倡大家习武健身,奴婢自小崇拜将军,自然比其他人练得勤奋些。”身上的伤正放肆的作痛,冷汗再次一滴一滴的下落,我能想到我的脸色有多差,却倔强的不肯服输。
储君拿开手,我得以喘了口气,他突然又笑了,直说:“好,好,有趣,真是有趣。你这样聪明胆大的女子实在少见,”说着,丢给我一瓶包装华贵的金疮药,“拿去擦你身上的伤,本王下次一定会揪出你的把柄,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接住他给的药,谢恩后急速离开这个大殿,生怕他反悔了喊我回去,和这样捉摸不定的人在一起实在危险。
出来殿外已是晚霞满天,我这身带血的衣衫不能被人瞧见怕引非议,只能走僻静的小路,急急忙忙的赶回自己的住所。
我没想到故清坐在我的住处,见我回来,脸上又出现嘲讽的笑容,“怎么,和殿下共处一室感觉不错吧?还走小路绕回来,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跟踪我?”我眉头皱起,有丝不悦,又想到什么,心里突然一喜:“你是在担心我?”
“这个可能性很小,先治好你的伤再说。本宫还没好好折磨你。”她说完,迈着大步,罗裙摆地的走远。
我手里的金疮药被我握得发热,可是仍不及我脸上的热度,只要再努力,等姐姐原凉我的那天,我们就可以相认了吧。
晚上寂心帮我涂药,她还是一贯的冷色,动作却很轻柔,说:“你今天为故清受伤的事,我把事情的原本告诉了故清。”
“谢谢你,”我说道,“正因为这样,故清对我的成见改了许多。”
“我以为你会怪我多事。”
涂完药,我拉上衣服,勉强坐起来,对寂心说:“怎么会,感谢都还来不及,明天请你吃御膳房的糕点,算是谢意了。”
她点头,稚气的脸上是冷冷的表情,我又说:“你这样的冷脸丫头还偏爱穿粉色的衣衫,真是意外。”
“只是不停的提示自己不要看表面,我喜欢穿粉色不代表我是活泼的性子,正如其他的人,不会像表面简单。”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让我有点不安了,“你是指我?”
“不是,这句话也是指我自己。”她收拾好药箱,对若有所思的我道:“你总有天会明白。”
“你跟着我,真的是因为你怕我吗?”我拉住她的衣袖,问完才发现是多余了。她没回答,走出了房间,留着我一个人对她的话反复思考。
隔一会来了一位客人,偷偷摸摸却又急急切切的进来,那时我已经磕上了眼睛。
“姑姑。”
我睁眼,是柳玥,我问她,“你是怎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