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嫁,臣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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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要臣嫁,臣要回家-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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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脸,正看到他满脸哀求之色,低低地道,“丫头……”
他的声音很低,手上力度很轻,昏迷了整整五日的他,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单薄得简直就像是一张纸,可是,那一霎,我却没有挣开他的力气。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儿,重又坐了下来,反握住了他的手。

顾朗恢复得很慢。
印象中,自打小时候起,他的身体就一直都很好,无论是擦伤、划伤,乃至是被爷爷手中的鞭子抽伤,不管是多么严重的伤势,至多不过三两日的工夫,他就重又活蹦乱跳的了。
可是这一次,明明已经过了将近十天,他的伤口依旧不时渗血,饶是用再好的金创药都不能彻底痊愈,看得我实在是古怪而又焦急。
第十一日,连国下了天成元年的最后一场雪,明明已经是初春了,雪却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我推了坐在轮椅上面的顾朗到廊下看雪,看着看着,他突然微微笑了起来。
我正低头为他擦手,听到动静,不由地抬眼看他,“你笑什么?”
他浓睫如扇,看我一眼,颜色较常人偏浅的眸子里绽过一丝笑意,他轻声道,“丫头,还记得我们十岁那年,大雪天里偷偷溜出府去玩么?”
我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记得!”
十岁那年,连国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恰逢当时先帝身子不适,连早朝都暂停了几日,爷爷特许我们也休学几天,那几日里,我不必再陪着连夜。
顾朗贪玩,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了城西的玉山雪景壮观,他勾着我和他一起去玩。
我也贪玩,两个人一拍即合,风风火火地就上路了,一路上二人兴致极高,景色也确实很是不错,顾朗说我们要爬到山顶折一朵玉山特产的野花拿回去送给爷爷,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和他手拉手地往山顶走。
却不料,上山容易,下山难,摘到野花走到半山腰时,遇到了雪崩。
我和顾朗毫不意外地被压在了雪堆之下。
爷爷派出的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那个时候,我已然冻得快要麻木,意识游离,浑身僵硬,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人死死抱着,前来救援的人,费了好大的力,又是用火堆烤,又是用暖炉烘,许久之后,终于把我们两个分开……
抱着我宁死不肯撒手的人,自然就是顾朗。回忆完毕,我唏嘘不已地叹了一声,“十岁那年,还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顾朗笑了一下,却笑容很浅,他眺望远方,喃喃地说,“倘若那时能死在一块儿,倒也不错……”
他声音太低,我没有听清,“什么?”
他抿了抿唇,敛去笑容,“没事。”
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抬脸看我,“我渴了,给我倒杯水好么?”
我点了点头,起身回房。
再回来时,顾朗身形委顿,瘫在轮椅里面,我愣了愣,快步奔了过去,就见他浑身冰凉,脸孔惨白,嘴唇乌青,紧闭着眼。
他安静得就像是死了……
“啪”的一声,手中杯盏,应声而落,裂成千千万万个碎片。
   

 【143】你想要谁
   

“小姐,老朽医术有限,实在无力回天……”——年迈的医者见到顾朗的情况,立刻摇手就往后退。孽訫钺晓
“对不起,鄙人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病,您,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管家找来的全京城最好的药铺掌柜,他同样是束手无策,落荒而逃。
……
一天之间,我几乎见遍了连国都城的一切名医,可是,竟无一个,知道顾朗是怎么回事怫。
他像是睡着了似的,身子并不僵硬,也不曾有任何其他的异样——若是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人会发现,他已然是呼吸全无,脉搏停止。
雪越下越大,风声卷着雪花扑面而来,送走了所有的医者之后,我赤着脚,面如死灰,在廊下站着。
身后,管家迟疑地问,“小姐,可还要继续寻医?奥”
寻,为何不寻?
今日顾朗陡然出现这番情状,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再加上所有医者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匆匆离开,府邸里分明是有谣言散播了开来,有说少爷是因为中邪而身亡,也有说这个府里曾经死过人,不干净……
府中已经有胆小的丫鬟开始嘤嘤的哭了。
我却宁死都不肯相信,顾朗死了。
我说要寻,可是,管家犹豫了片刻,迟迟都没有动作。
我转过身,看他一眼,他脸色一黯,终于开口,“京城较好些的医者统统都来过了,若是再寻,怕是……”
都来过了么?我不相信。
仰头看了看天,天幕灰白,眼看着该是有一场大雪即将到来,我极力遏制着眼眶里的那股子酸涩,淡淡地道。
“替我备车。”
马车辚辚,碾出一条深深的轮印,从幽深偏僻的小巷里蜿蜒而出,曲曲折折,通往皇宫的方向。
我没有硬闯,也没有把从连夜那里偷来的玉佩拿出来,而是下了马车,踩过积雪,在门口侍卫惊诧而又警戒的眼神注视之下,撩起裙摆,跪在了一片冰冷的积雪上面。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最终有一个狐疑而又惊奇地靠近,他手持银剑,直指我的脸孔,“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我声音笃定,“求见莫问。”
侍卫一愣,“莫问是谁?”
我抿了抿唇,眼睛直直凝视着庭院幽深的皇宫,没有再出声。
侍卫却是浓眉一皱,明显不耐,他朝我虚虚晃了一下手中的剑,张嘴催道,“宫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你找错了地儿!快快快,起开,别在这儿碍事!”
我跪着没动。
侍卫顿时脸色一凝——如果说,起先他是被我满面死灰之色吓到,所以没立刻把我赶走,此时此刻,他却是彻底把我当成了神经病——几名侍卫对视一眼,下一霎,纷纷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齐齐尾音极长地“哦”了一声,甚至,还有一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副呲牙咧嘴的表情,分明是在笑我脑子不够用。
“嘿嘿……”
情景在一瞬之间发生了逆转,眼前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耳畔,传来了下流猥琐的声音,“找莫问?小娘子,莫问可是你的亲亲相公?莫非……被抓进了宫,做了阉人?”
话音落定,顿时惹来一片哄堂笑声。
“小娘子!”
又有一个侍卫眼冒精光地靠了过来,口中呼出的白气几乎喷到我的脸上,他粗糙的手伸了过来,奸笑着道,“这天寒地冻的,来找相公?怪可怜的。冷不冷?来,哥哥给你暖暖手……”
他抬手就要抓我的手腕,我静静跪着,一动没动。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时候,我清楚感觉到,眼前有红光一闪,下一霎,“喀嚓”一声,白雪堆积的地上瞬间多了一截手臂。
再下一瞬,才有温热的鲜血喷射而出,那名侍卫终于察觉到了疼,杀猪般地嚎叫了起来,声音惨不忍听。
“什么人?!”
其他人这才悚然回神,意识到有危险靠近,可等他们堪堪将利剑拔出了鞘,看清来人,身子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两股战战,如见魔君。
我抬起眼,看到了那个一袭绯衣的男人。

数日未见,连夜瘦了。
茫茫雪地,二人对视,他指尖尚且沾着妖艳的血,俊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他盯着我,死死盯着,那双素来澄澈清明的凤眼之中,赫然有风暴在隐隐聚集之中。
我却不觉害怕,我看着他,仍是那句,“我要见莫问。”
——直到多年之后,我仍记得,那时那日,我心如死灰,浑身冰冷;我仰着下颌,望着连夜,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用一种近乎死寂苍白的声音,对连夜说,我要见莫问。
可以想见,我的那副神情,我的那副语气,会如何激怒连夜,而他,也果然没有辜负自幼时起就积累起的暴戾脾气——
抬手拖住了我,根本不管我依旧在地上跪着,他径直就转了身,大踏步地往皇宫里走。
他硬拖着我,走得很快,让我跪着在雪地上膝行,他的那副姿态,就像是……在拖一个死人。
我没反抗,也没哀求,而是一脸惨白地闭上了眼睛。
十步之后,我的裙摆灌满了雪;
二十步后,大雪堵住前路,保持跪姿的我,被自己的身子簇拥出的积雪,险些埋住了脸孔。
我就像是死了,明明冷得直打寒战,却依旧不肯出声。
连夜凤眼泛红,他死死地剜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终是牙关一咬,猛然松手把我摔进了积雪之中。
额头磕上大理石砖,几乎立刻就流出了血,我爬起身来抬手捂住,撩眼看他。
“我要见莫问……”
他眉峰一拧,抬脚踹飞一个巨大雪团,雪屑四溅,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朝我低吼,“为了区区一个顾朗,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我要见莫问。”
他快步过来,劈手就拽下了我捂在额头的那只手,大手压了过来,狠狠捧住我的脸颊,他目眦欲裂地逼视着我,凤目猩红。
“他死有余辜!是他活该!风雅,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我不会相信,满眼漠然地回望着他,同身子一样,我的心,和眼睛,也是越来越发的寒冷。我朝他笑了一笑,笑意却虚弱如雾,我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喃喃地说,“你好陌生……”
他浑身一绷。
他紧攥着我,我挣了挣,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他却是骤然加力将我箍得越发得紧。
他像是生怕我会离开似的,手指加力,焦急地道,“我,我曾经已救过他一命!是他不知悔改,明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竟然还妄想把你带走!”
他说什么,我听不懂,顾朗做对不起我的事?这不可能。
我又是一笑,却笑容惨然,连夜怔了一怔,我得到时机,猛然从他的手中挣脱而出。
拼尽全力快速退后几步,我在厚厚一层积雪中央站定,眼神疏离地望着那个绯衣乌发的男人,我一字一顿。
“我要见莫问。”
他的脸色几经变幻,眼神更是越来越痛,再开口时,他嗓音低哑,破碎。
“你不信我……?”
我抿唇无声。

寒风拂过,刺骨般疼,那一刻,天地静寂,四海无声。
连夜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末了,他的嘴唇翕动几下,缓缓点头,“好,好……”
他几乎是踉踉跄跄地爬起了身,明明修身玉挺,此刻却如玉山将倾,萎靡不振,他死死地紧盯着我,一字一顿。
“我同顾朗,你想要谁?”
他的那副神情,分明是,在逼我从二者当中,做出一个舍弃。
我没犹豫,脱口而出,“我要见莫问!”
他身子一震,几乎要站不稳,却险险撑住,惨淡一笑,“好……”
他眼眸一闭,重重咬牙,“你好得很。”
我看他一眼,看着他紧闭的眸,看着他泛白的唇,也看着他那血迹干涸的指尖,重重咬了咬唇。
不能心软!
不能心痛!
顾朗已经快要死了,他还在等我回去!
我咬一咬牙,绝情转身。
连夜没拦,也没有追,我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面,发出“吱呀”声响,他在我背后灼灼凝视,如芒在背。
走了不知有多久,却依旧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说,“风雅,你从来不敢完完全全地把心给我,对是不对?”
我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停流。
寒风刺骨,眼泪倏然从眼眶滑出,我在原地站了片刻,拔脚,继续朝前走。





 【144】酒后临幸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神医都不能治的病。孽訫钺晓
从皇宫门口离开,回到清苑,没过多久,莫问便行色匆匆地来了,他用一种像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一眼,冷哼一声,进门便去为顾朗诊脉。
直到诊脉结束,他都不曾对我说一句话,就连关于顾朗病情的诊断,都是对管家说的。
莫问走后,管家将他的话转述给我听,“神医说,少爷之所以会这样,不是病,是心魔。只要他一日觉得自己心有愧疚,就会昏迷不醒,而药石之类的东西……是统统无效的。”
我听不懂,心魔?愧疚怫?
哪有人会因为这个就丧失一切生命的特征?
莫老头儿分明是在附和连夜的话,而连夜的话,我根本不信。
我想了想,反问管家,“按神医说的话,可是……他若是觉得不愧疚了,就会醒?奥”
管家躬了躬身,“对。”
哈,笑话!
不想治便是不想治,谁不知道他护连夜如同护犊?
真难为他想出这么拙劣的理由!
我转过身,朝屋里走,一边吩咐管家,“取些银子来,归整归整,府里所有下人统统都散了吧。”
当夜,大雪漫天,我带着顾朗,回到了太师府中。
久病卧床的爷爷见到我们两个回来,虽然高兴,却也并没有太过激动的神情,他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朗,眼神先是一惊,再是慨然。
原本半支起的身子突然一软,他颓然躺倒在床榻上面,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似的,喟叹着道,“真是造孽啊……”
造什么孽,他没有详说,我也没有心情多问,急急上前一步,我焦声说,“爷爷,舜国神医崔昊,可是你的故交?”
爷爷没等我多加说明,已是双眼一闭,叹息着道,“你要救朗儿?没有用的。”
我眉头一皱,“怎会无用?我——”
正待多说,却被爷爷截断,他将眼睛掀开一条缝隙,似无奈,又似伤痛地看我一眼,石破天惊,“朗儿的父亲……便是这么死的。当年,我为他寻遍天下医者,统统无用,你又何必再煞费苦心?”
顾朗的父亲?
八年以来,第一次听到爷爷主动提起顾朗那早死的父亲,我忍不住便有些吃惊,“这……这究竟是什么病?”
爷爷却满面死灰之色地闭上了眼,像是一瞬之间苍老了十岁,他眉峰蹙起,再也不肯出声。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无可奈何,只得转身。

爷爷不许我带顾朗去舜国求医,又说顾朗虽然不会醒来,但身子会安然无事,我别无他法,只好在太师府里住了下来。
顾家养女风雅已死,我换了个身份,装作顾家远房的一个亲戚,在此暂住。
可是若是仅仅住着,什么都不做的话,却又煎熬得很,于是便日日翻阅药书,试图找到顾朗的这种病究竟是甚,以及解法为何。
一晃,半个月居然就这么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冬去春来,连国迎来了天成二年的开春,柳枝吐绿,花草发芽,太师府中放眼尽是融融春色,我却是一直提不起兴致,日日捧了本发黄的古书,怏怏地偎在廊下。
日子枯燥无聊,明明是我自八岁那年就住惯了的太师府,我却再也找不到任何玩乐的兴致,每日里除了看药书,便是去看顾朗,无论是看书,还是看他,我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婢女秋月看我的眼神越发忧心忡忡,她已是不止一次劝我出外走走,我却全无心情。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提早步入了迟暮之年,对生活,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好容易捱过一日,躺在床上,心底又总是空荡荡的,像缺了一块,无论我做什么,看什么,都填不满,都会隐隐泛疼……
我很清楚,它是在想谁。
可夜夜歇息,只要我一闭眼,就会看到他把利剑顾朗的胸口……稍稍变软的心,立刻就重又变得冷硬。
而那个人,他也再未出现在我的世界当中。

又是十日之后,三月三日,放风筝。
秋月一大早便兴致勃勃地把我叫了起来,根本不管我是否有兴致,她风风火火地伺候我梳洗,为我更衣妆扮,还特特挑了一件粉色的衣裙给我换上,说是今日说什么都要带我出府去散一散心。
我想了想,散便散吧,既然已是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又何必在意是在府外还是府里?
用一团轻纱遮了脸,我随秋月乘了马车出门,马车颠簸,我自以为已然沉如死水的心,竟隐隐悸动,带着一丝畏惧,却也……带着一丝期冀。
像是……期冀见到什么人。
集市上,秋月欢欣鼓舞地挑了两只做工极好的风筝,卖风筝的小伙儿在向她说着怎么放高,我则是眼睛盯着地面,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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