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我们回中原,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为了苏叶,十四殿下原来能容他活下去。凌默然诡异地笑了笑,“若是我能离开蓬莱,今日我便不会将小叶子送回你手里了。”
慕容南意眉梢一挑,“你已经杀了凌慕天,替代他成为星魂大阵的契约人?”
“这是杀他的唯一办法。”凌慕天依沧临地势摆下星魂大阵,将自己的命数与阵法相系。要想杀他,必须破阵,而要想破阵,就必须杀了他。这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割裂凌慕天与星魂大阵的联系,也就是由另一个人成为星魂大阵新的契约人。然而凌慕天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使没有星魂大阵的庇护伊默也没有把握能打赢他,更何况还有四大护法。所以,伊默选择自己成为星魂大契约人,利用星魂大阵完成复仇。“而代价,就是我这一生不得离开蓬莱。”
那时候,他尚不知晓苏叶还活着。所以于那时的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自由。他在蓬莱过了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必须要除掉凌慕天。他处心积虑怂恿凌霜雪离开蓬莱,而后利用自己多年来培植的势力,将凌慕天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再拉拢青龙,慢慢蚕食其他三大护法的势力。很快,他就可以一手掌控蓬莱,将蓬莱建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若是苏叶已经死了,这会是他能将这一生过成的最好的样子。
凌慕天死后不到两个月,远在江南的凌霜雪也因孤立无援最终为织月楼所擒。一切都进行地分毫不差,直到那一晚。
那一晚,他抱着消遣的心态坐在织月楼的船舱里,极有耐心地喝完了两盏茶。有人踏月而来,飘然若仙。她戴着半枚面具,笑意盈盈地称他一声凌少主。他恍然便笑了笑,笑自己这一生都不过是稚子弄冰。
“你虽然无法离开蓬莱,但也不至于命不久矣。”慕容南意第一次这么多话。他想着若是有一天苏叶得知凌默然离世的消息,他有义务告诉她真相。
“我与凌慕天斗法,以致毒入骨髓。小叶子替我解的不过是最浅的毒,她不知道我实则无药可医。”所以他即使服了苏叶开的药,眼睛也始终无法恢复原本的颜色。那日苏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不得其解,所幸最后被他以中毒日久的理由敷衍了过去。
“还有多久?”
“七天。”红衣男子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想到,小叶子的解药激化了它毒发的速度。”剧毒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如果解毒不当反而会令毒发的时间迅速提前。他原以为他还有三年的时间,最后却只剩了一个月。但是,于他而言,这笔买卖很划算。用形单影只的三年换与苏叶朝夕相处的一个月,再划算不过。
“七天。。。。。。”慕容南意沉吟片刻,“如此,我会把我带来的三千精兵应该直接交予闻老。”凌默然命不久矣,却不能让阵法随他一起毁灭。唯一的办法就是更换契约人。而七天,就是此仪式所需要的时间。
“这一战,你不亲自指挥?”凌默然有些惊讶,蓬莱所处的这片水域有着极为丰富的自然资源,新帝一直非常重视。他当初跟随凌慕天来到这里,就是奉了新帝之命,以为内应。但是现在听十四殿下的口气,他似乎并不打算替朝廷收回这里。留下三千精兵,是为了不让薛清夜拿下蓬莱,让蓬莱继续保持独立。
“我看到的蓬莱,鸡犬相闻,路不拾遗。这里并不需要这场战争。”慕容南意抬手示意轿夫重新启程,“凌少主,就此别过。”
☆、云归故里(大结局)
檐角的风铃声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夜风之中,渐行渐远。
不多时,相邻的木兰巨舟点起稀稀落落的灯火。凌默然站在船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灯火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随即下船直径上山。十四殿下接到苏叶,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带她上船启程。这就说明他的确是专程为苏叶而来。相比想要一石二鸟的织月楼主而言,十四殿下是更好的选择。
凌默然走得不慢,回到山庄只花了半个时辰。当他登上高楼再次眺望时,却看到两艘木兰巨舟几乎同时启航。
那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
半个时辰之前。
轿子落在甲板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两盏风灯在桅杆下摇摇晃晃,甚不真切。
白衣男子一边掀起轿帘俯身想要将里边的女子抱出来,一边吩咐:“启程吧。”
“这么急着走?”昏暗的角落里,有一个略带寒意的声音响起。
慕容南意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重新放下轿帘,回身含笑道:“楼主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是时候回去了。”
船上的灯盏渐次亮起,现出许多人来。墨衣楼主身后,有一个负剑的年轻人格外显眼。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像是许久不见天日一般。
慕容南意眉骨微耸,随即了然。当日凌默然将昏睡的苏叶带上船,七月心生疑虑拼死阻拦,而后便被关押在地牢。薛清夜上岛之后迟迟没有动静,原是为了暗中找到七月。找到了七月,自然就能了解诸多事情。
“我的人,我自会带回去。”
薛清夜此番带的人不过几十人。但慕容南意将几千精兵尽皆留在了岛上,如今的形势优劣一看便知。
但慕容南意始终站在轿子前,纹丝不动。“苏叶并不是织月楼的人,她此次前往蓬莱也不过是为了代替我。于情于理,将她送回江南都是我的责任。”
薛清夜的眉宇渐渐压深:“我不想在她面前动手。”
“也许你该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对于慕容南意如此大言不惭,薛清夜不禁失笑。隐瞒东霓之死的真相,令织月楼追杀苏叶;蛊惑紫陌重伤于他,令他错失与苏叶的婚礼;令青砚回忆起灭族之仇,借刀杀人。最不敢面对苏叶的,不恰恰就是这位十四殿下吗?
薛清夜径直走向软轿。白衣公子踌躇片刻,勉强退开了一步。
伸手的刹那,薛清夜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是第一次,他会在走向苏叶时犹豫。但他没有让那种感觉停留太久,随即掀开了轿帘。
借着最后一缕月色,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女子的轮廓。未及开口,一道凌厉寒芒破空而出!
墨衣楼主的反应也是极快,疾退数步的同时回手出剑。兔起鹄落,只是一眨眼之间,便已与对方交换了无数招。软轿随即四分五裂,白衣墨发的女子摆腰掠起,两人的身影瞬间被笼罩在重重剑影之下!
薛清夜只守不攻,白衣女子步步紧逼招招致命。七月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一时又不敢妄动。七月与落声相处了这几个月,已很是熟悉。昏暗的灯火之下,那白衣女子的身形的确酷似落声。
只要不确认这女子的身份,薛清夜便只能一味忍让。七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下令:“点灯!”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叮”地一声脆响。待七月转身,只见女子的剑已经直直抵上墨衣楼主的胸口!
女子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滞了滞。一道裂痕突然出现在清亮如水的剑身上。极轻的“咔擦”一声之后,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墨衣男子缓缓上前一步,直指他胸口的长剑便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目睹这一幕,即使是慕容南意也有些许的讶异。薛清夜的身体不过是在苏叶的调养下稍有好转,他的武功便已然恢复到了极盛之时。
那厢,墨衣楼主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掌。白衣女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入了身后的苍茫大海之中。
那女子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都与苏叶有八分相似,薛清夜竟下手如此不留情面。慕容南意看了一眼女子的落水之处,回身迎上薛清夜的目光。
“苏叶在哪儿?”墨衣男子一手执剑,杀气凛然。
慕容南意微微笑了笑,抬眼望向薛清夜的身后,“在那儿。”几乎是同时,一阵异响从他所示意的方向传来。
七月蓦然一惊,只见临近的那艘巨舟已然启航,正在缓缓驶向大海。
薛清夜盯着那艘逐渐远去的巨舟,眉宇渐渐压低。片刻之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启航。”
七月愣了愣,如果这时候去追落先生的船,就意味着要放弃蓬莱。但转念一想,倒也是。蓬莱一直就在这里,而落先生走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等等。”慕容南意不紧不慢,走到薛清夜身边,“薛楼主务必想清楚,是走还是留。”
薛清夜眉骨微耸,一张口却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楼主!”七月大惊失色。
“刚才那把剑上有毒。”慕容南意依旧是一派月朗风清,“是和当日一样的毒。”
“当日?”
慕容南意循循善诱,“你捡到小白之后,也曾呕血不止。是苏叶替你引血解毒。”把毒涂在小白身上,小白是苏叶的宠物,薛清夜便会少些防备。而这种毒只对薛清夜的病症有用,所以不必担心会伤及苏叶,万无一失。
七月拔剑上前,“解药!”
“我留在蓬莱了。”
“你!”七月简直气结。若是回去拿解药,势必便再也追不上落声了。而一旦上岸,慕容南意的手下势必能将他营救出去。
“追。”薛清夜静静擦干自己嘴角的血迹,只说了这一个字。
“楼主。。。。。。”七月一时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两个人,为了一个女人都已经疯了吗?
墨衣楼主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走向了船舱。
*
一年之后。
百尺朱楼临大道,楼外轻雷,不间昏和晓。独倚阑干人窈窕,闲中数尽行人老。
蓝翎拎着酒壶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怎么?你家那位今日肯放你出门了?”
苏叶应声回头,肩上的薄裘顺势滑落。依旧是消瘦,但脸色已红润了不少。她注意到蓝翎手里的酒,“千日醉么?”
蓝翎看了眼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今晚你恐怕回不去了。”
“原本就没打算回去。”
蓝翎闻言,八卦十足地凑上前:“吵架了?”
“你那是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苏叶撩发而笑,“他有事,今天回不来而已。”
“真回不来?”蓝翎微蹙了眉,“你家那位可是已经严令你禁酒。若是被他知道我偷偷给你酒喝,明天我的招牌估计就保不住了。”
“酒我自带,怪不到你头上。”苏叶一边说,一边抱起手边的那坛酒,“说好了,今晚不醉不归。三叔来了你也不许理,听到没有?”
蓝翎再三确认,“万一东窗事发,后果自负噢。”
“好啦好啦,知道啦。你跟三叔在一起久了,都变得跟他一样啰嗦了。”
于是两个女人关起门来,从黄昏喝到了三更时分。苏叶带来的酒很淡,她却醉得很厉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
苏叶趴在桌边,头埋进臂弯里,含糊不清地问:“你觉得我今天带的酒怎么样?”
“唔。。。。。。似乎淡了些。”蓝翎倒尽坛底最后一滴酒,起身准备去取自己带来的千日醉。忽觉有微风拂面,有人推门而入。蓝翎原本有些微醉,看到来人,顿时清醒了三分。
“这坛酒,是我一年前埋下的。”苏叶醉得人事不分,根本没有发觉异样,自顾自继续说,“一年前我就想好了,今日要大醉一场。所以阿翎你不用担心,就算今日小白在这里,我也会好好地喝这一场。”
蓝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脸黑得跟铁锅一样的小白,正要开口解释。慕容南意抬手制止了她,转向苏叶问:“为什么?”苏叶一旦喝醉,就会变得很多话。很多平时不能说的话,只有在这个时候能说。这也是她此番来找蓝翎喝酒的原因。
“因为。。。。。。”苏叶顿了许久,忽而抬起头望向蓝翎,“今日是阿默的忌日。”
蓝翎愣在当场,南意亦一时哑然。原来一年前,她就知道了。
苏叶虽然望着两人,目光却始终没有焦点。她的脸上平平静静的,没什么表情,像个毫无生气的布偶。
南意快步上前,低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苏叶。”
女子看着他,眼睛渐渐湿润。
南意抚上她的眉眼,“哭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女子像是受了万般委屈,抱着眼前的人嚎啕大哭。
苏叶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期间,蓝翎亲自打了温水,备好毛巾,收拾好狼藉一片的屋子,这才被“恩准”退下。
转身离开时,只听见南意说:“这次偷跑出来喝酒的事,我不追究了。”
苏叶嗯了一声,但还是哭。
南意一边为她擦脸,一边劝慰,“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蓝翎“砰”地一声撞上了门。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就这样完结了。)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由于临近毕业事情比较多,(其实就是懒),所以每次更新都像便秘一样。新坑会开,是关于织月楼的前身——清言宗。但是要到猴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