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泠然一经提醒,把手里的锦盒一扔,埋头在大堆未打开的锦盒里乱翻,“不过,要吃七枚效果才最好。快看看,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蓝色的盒子便是了。”锦行略略数了数,足有八九个。如此,泠然煎药就是再煎坏两次也足够了。
“姐姐,你说那个紫衣公子是什么人?”泠然将蓝色的锦盒统统扒拉进怀里。
“百里公子是慕容护法的朋友。”
“百里?好奇怪的姓。”泠然抱着一堆锦盒摇摇晃晃站起来,手一抖最上面那个便滑了下去,砸了小黑的脚趾。小黑“汪”地一声叫起来,连忙挪回锦行的脚边。
锦行捡起地上的锦盒,“百里是国姓。”
“哗啦”一声,锦盒掉了一地。小黑抽了抽鼻子,一溜烟出了门。再待下去,准会被砸死的。
“国。。。。。。国姓?”泠然连忙手忙脚乱去捡,“原来他没骗我,他真的是王爷。。。。。。”
“嗯。”锦行淡淡然。
泠然在地上蹲了半天,默默仰起小脸,声音惨绝人寰,“姐姐救我!”
锦行将锦盒分类摆好,“你做了什么?”
“我。。。。。。我。。。。。。”泠然捏着衣角支吾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恨恨道,“我拿棋盒砸他脑袋上了!”
“啪……”冷静如锦行,也有打翻东西的一天。
·
南意与百里樾长秉烛夜谈。
锦行下到密室守夜。略略坐了坐,又起身去院中剪了两支海棠,找了只琉璃瓶插上,摆在窗前。
小黑从角落里冒出来,爬上她的膝盖,钻进她怀里打瞌睡。在遇见先生之前,小黑甚是胆小。被先生养了不过几日,便变得异常粘人。
锦行捏了捏小黑软软的耳朵,其实她和小黑一模一样。因为遇见了先生,所以才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锦行望着沉睡中的女子,“先生,你愿意醒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十、有女阿萝
这是百里樾第一次认真端详这名女子。
她穿了一袭金线镶边的白袍,像个苍白的小小纸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冰棺里,眉目淡如远山。左边眼角下,有一颗细小的红色的痣。
这样的痣,阿萝也有一颗。她说那是泪痣,代表一生都离不开眼泪。可那么多年,他从未见阿萝哭过。
“百里公子。”锦行端了青鸾花研成的墨汁,放在他面前,“可以开始了。”
百里樾定了定神,挽起袖子开始净手。
南意站在窗边,垂眼定定看着他。
百里樾有些不高兴,“喂,慕容南意。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是东岄最好的秘术师哎,你至于用那么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吗?”
南意于是侧过脸,默默望向窗外。那里,十里霜林浸染,如血色残阳。
百里樾拿起笔蘸了青色墨汁。笔尖即将点上她的眉心时,又停了下来,“为什么我总觉得冷飕飕的?”
南意看着窗外的风景,“你衣服穿少了。”
“还不快去替我外套?”百里樾赶在南意使唤锦行之前,又补了一句,“南意你站在这里,实在太影响我发挥了。”
三个时辰之后,东岄最好的秘术师百里樾走出密室,面色发白,嘴唇血色尽失。
泠然双手抱膝,坐在石阶上,仰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吓得忘了说话。
南意盯着青石地面,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将外套递给他,“多谢。”声音如常,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我尽力了。”百里樾接过外袍披上,拍了拍南意的肩。
他的整个肩膀都是僵硬的。
百里樾走上台阶,顺道拉起呆呆愣愣的泠然,“走吧。”
泠然红着眼睛,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头,“慕容护法。。。。。。”
“你让他们两个人呆会好不好?”
“不好。”泠然抹了把眼泪,回答地斩钉截铁,“封印一旦失败,先生就会很快老去。凭什么不让我见先生最后一面?”
百里樾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谁说封印失败了?”
“你不是说。。。。。。”泠然仰头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眼睛慢慢睁大,“你再说一遍?”
“你们要对东岄最好的秘术师有点信心好不好?”金色夕阳从高处的窗口斜斜地映进来,风流蕴藉的翩翩少年笑意晏晏。
东岄最好的秘术师百里樾曾经预言,“即便成功,她也不一定愿意醒来。”
奈何,一语成谶。
重施封印的第二十一天,东方微熹。竹篱旁,野菊开出素色的花,灭光微熹,生机勃勃。
“今天天气很好。”有人走到窗边合上窗,将一切隔绝在外。
“嗯。”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回答他,只可惜是个男人的声音,百里樾靠在门边,“如今封印已成,她见得了光。”
南意没理他,自顾自在窗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已是第二十一天,她多半是不会醒了。”百里樾拨开脚边的夜明珠,走进来坐在对面。
南意置若罔闻,自斟自饮。
百里樾按住他倒茶的手,“你说你从未后悔过。”
南意愣愣看着那双手,忽而开口,“我要娶她。”
百里樾蓦然抬眸,脸色冷地骇人,“你再说一遍?”
“我要娶她。”南意平平静静地看过去,“就像你娶阿萝那样。”
提及阿萝,百里樾有瞬间的愣神。
趁着这一瞬,南意开口解释,“我从未后悔过,因为后悔没有任何用处。但我的确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在意她的想法。她那么笨的一个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每一个决定是错的。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之仍之。我要娶她,要把她葬在我们百里家的祖坟。”
百里樾悠悠地叹了口气,“她一定会被你气得醒过来。”
南意轻笑一声,“我求之不得。”
“十四。”百里樾沉吟半晌,再抬头时已换了一张脸,一张绝不属于百里樾的脸,“半个月,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再回来娶她。”
“你知道,那件事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不。不止一个。”百里樾望着那个沉睡的白衣人,笑容奇诡,“会有更好的办法,相信我。相信我,十四。”
看着百里樾离开之后,南意站在原地,对着空气念出这个名字,“苏叶。”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冰棺里的人,依旧沉睡不语。
“你听到了吧?”他握紧手中的玉佩,凝视着沉睡的女子,“我要走了。”
女子安安静静地躺着,眉目温柔。
他将玉佩放入她的掌心,俯身吻上她的额头,一声轻叹,“再见,我的睡美人。”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回答他,唯满室荧光,盈盈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我勤勤恳恳从未断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章的字数吧!
☆、一、泠然出没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女子一袭白衣被风吹起,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她就那样摇摇欲坠地坐在高处,望着窗外十里霜林,目光涣散。
百里樾轻咳一声。
女子下意识望过来,干净透亮地一双眼,不带任何的情绪。
“苏叶?”百里樾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没有由来地感到慌张。
她怔怔地望了他许久,目光渐渐有了焦距。漆黑的眸子浮现一丝雀跃,转瞬即逝,取而代之是彻底的清明。
“百里殿下?”女子露出一丝疏离的笑容。
百里樾毫不掩饰自己的愕然,“你怎么会认识我?”
女子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深青色的玉佩上,“东岄能佩戴山玄玉的人,寥寥无几。而且。。。。。。”
“而且什么?”
女子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
“但说无妨。”不过两句话,百里樾就觉得这个女人非常有趣。心细如发,聪明又没有太过聪明。十四看人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
“只是玩笑话,殿下听过便罢,当不得真。”
是很谨慎的人,待在十四身边正合适。百里樾用折扇敲了敲脑袋,“能让我当真的事,还真不多。”
“公子,有帝王之相。”风淡云轻的语气。
百里樾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四是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怪物?
“是殿下救了我?”苏叶适时换了个话题。
“算是吧,你的封印是我加的。”
苏叶轻叩栏杆,“敢问殿下,请你来的人是谁?”
“你要找南意么?”百里樾摊了摊手,“你醒得太迟了,他已经走了。”十四,你走得真及时。
“是么。”女子依旧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跃下栏杆,“我有些饿,公子吃过饭了么?”
原来十四还没有吃饭重要。百里樾默默替南意悲哀了一下,然后打开门,“锦行这会儿估计已经做好了饭,姑娘请。”
走到半道,苏叶停下脚步,“一会儿,恐怕要劳烦殿下了。”
“嗯。”百里樾下意识地应下之后,茫然看她,“嗯?”
苏叶笑了笑,没有作答。
在看清泠然见到苏叶时那种表情,百里樾恍然明白苏叶所指。他手疾眼快拦下正要往苏叶身上扑的小姑娘,“你现在不能碰她!”
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为什么?”
百里樾努力扒拉下对方的爪子,“她现在就是个琉璃人,一碰就碎。”百里樾一边解释,一边顿悟,这也是苏叶醒来之后一直没有离开密室的原因。泠然出没,万分危险。
反观锦行,就镇定许多。只是失手打碎了一只碗,而已。
苏叶醒来之后,仍旧住在密室。因冰棺为千年寒冰所制,有利于她养伤。
百里樾住在南意原来的房间,正对着密室。每天一睁开眼,便能看见窗边的那个白色身影。她偶尔会望着天空出神,更多的时候是在看书,喝茶。那样看起来,她与寻常女子无异。只是因封印的缘故,她还不能吃东西,只偶尔喝茶。
百里樾每天傍晚替苏叶把脉,她的伤势恢复地很快,封印也日趋稳固。
这天,苏叶为了找一本书在书房待到傍晚。百里樾便一路找过去。书房位于竹楼的最西侧,是落谷唯一能看到完整夕阳的地方。
女子坐在高高的木梯上,怔怔地盯着手中书卷,白衣在风中飘飘荡荡。朦朦胧胧的橘色夕阳,澄澈,清凛。
“阿萝。”
女子闻声,放下书卷,露出温和无害的一张脸,“殿下?”
阿萝从不会喊他殿下,她只会木着一张脸,“喂,你。不用看了,说得就是你。”
苏叶慢慢从木梯上下来,“一时忘了时间,抱歉。”苏叶虽然清冷,但与阿萝相比,实在算得上温柔似水。
百里樾隔了纱巾,替她把脉。眼角的余光里,瞥见苏叶不动声色地从书卷中摸出一块玉佩,藏进了自己的袖子。
泠然在楼下招呼开饭,声音很大,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细究起来,跟阿萝更相像的应该是楼下那个野丫头。
苏叶不需要吃饭,悠悠坐在原处。
百里樾走到门口,忽而想起什么,回过头,“苏叶。”
“嗯?”苏叶从书卷中抬起眼。
“小白是谁?”
苏叶一双秀致的眉跳了跳。
良久,低笑一声,“在街边,偶然捡到的一只幼犬。”
“噢。”百里樾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出了门,“已经死了吗?”
苏叶蓦然看向他,眸中微讶。
“呵。。。。。。”百里樾行至窗边,含笑解释道,“看你做梦时的表情,似乎很难过。”
“没有。”女子半垂下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不小心让它走丢了而已。”
百里樾在心底轻笑一声,看来是时候告诉十四了。
她醒来了,为了你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求原谅!其实这章是存稿,但是因为是新一卷的内容,所以只能单放一章。
☆、二、梦魇之境
晚饭后,锦行收拾碗筷,百里樾与苏叶摆开棋具下棋,泠然不知所踪。鉴于上次自己一时气愤拿棋盒砸了百里殿下,泠然如今一见棋具便如临大敌,跑得比兔子还快。
在百里樾连输三盘之后,苏叶于第四盘的第七十九手便弃了子,推说身体不适回了密室。算是给他留足了面子。
百里樾倒不以为意,施施然回到房间写了封信,信末还特意加了句“苏叶棋艺不凡,甚得我心。”捧着阿染走到露台,正要放飞时,院子里悠悠飘来一个声音,“好肥的鸽子。。。。。。”
“。。。。。。”百里樾低头瞅了“阿染”一眼,貌似真的挺肥,做汤应该很不错。咳咳,自己在想什么,不就是吃了半个月的素食么?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么?
百里樾默默在心里鄙视完自己,再抬头时,露台的栏杆上已坐了一个人。“你不是回去躺。。。。。。着了么。”
“采花。”苏叶挥了挥手里的那束野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阿染,“这鸽子是殿下的么?”
“对。”原本想瞒着苏叶,让十四悄悄回来给她个惊喜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十四,你说你没事找这么聪明的女人干嘛?
“是要送信么?”苏叶手指轻叩栏杆,“估计不行呐。”
太胖飞不动么?百里樾又瞅了瞅阿染,不至于吧?
“我布的阵法,它多半是飞不出去的。”
“。。。。。。”
“这封信很紧急么?”苏叶仰起脸,“看天色今夜不会下雨,我正巧顺路,可以替殿下送信。殿下意下如何?”
“顺路?你要出谷?”
“嗯。”
“不行。”百里樾皱了眉,“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苏叶笑笑,翻身跃下栏杆,如一只白色的大鸟,“容我准备些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穿着蓑衣提着鱼竿背着包袱的人回到院子里,略略抬高帽檐,露出一张玲珑的脸,“让殿下久等了。”
“你这是要钓鱼?”百里樾不由分说将包袱接过来,还挺沉,“装了什么?”
“银子。”
“。。。。。。”
“殿下要跟我一起么?”
“嗯。”百里樾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我送送你。”
苏叶接过阿染,“我走之后,殿下一个人怎么回来?”
“。。。。。。”
虽然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是作为一个男人,百里樾还是坚持要送苏叶出谷。他提一盏风灯先她半步而行,苏叶温温吞吞跟着。
一路无事。
直到拐过一个山坳,前头竟再也无路可走,墨一般的浓云从天边滚滚而来。
“苏叶。”待百里樾回头,身后已空无一物。
“喂,你。”一个渺远声音由远及近,嚣张跋扈,“不用看了,说的就是你。”
百里樾提着风灯的手,慢慢攥紧。
沉沉雾色中蓦然晕出白光,一个碧色的身影自白光中慢慢走来。听得见她的脚步声,似踩在水上,发出泠泠轻响。
“喂。”最先看清的是她的眼睛,杏子一般,眼角有一颗朱红的痣。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染上一丝邪魅,“你是来娶我的么?”
“阿萝。”
“你说你会娶我,阿黎。”那个声音丝丝缕缕,如蛇般缠绕上来。“阿黎,你是来娶我的么?”
“阿萝,我好想你。”百里樾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我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会来娶我的。”碧衣女子隔着重重雾霭,伸出一双涂了丹蔻的手,“我们走吧,阿黎。”
丹蔻忽而化开,似浓稠的血,汩汩而流。
“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恍然回到多年之前,碧衣女子躺在他怀里,胸口绽开大朵的艳丽的花,“我好像。。。。。。爱上你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呐,阿黎?”
“那就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