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心底涌起一股冲动,想将他最深的不堪全部说出来,这冲动像是汹涌澎湃的潮水,淹没了堤坝,“小影,我不想伤你,可我,是真的想杀了穆丹歆。”
见他惊讶,林栖咳了一声,露出挫败困苦的神情,脸上却突然焕发出神采,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林影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我口口声声爱着小曦,可看见穆丹歆当真忘了我,对你动心,我竟然可耻地嫉妒了。是不是很卑鄙,发现这个真相的时候,我就开始疯了,我无法面对小曦,无法面对自己,我想了许久,想来想去,只找到一个法子。我要杀了穆丹歆,只要她死了,我就不用烦恼,不用愧疚。
我甚至不敢去死,我从未想过我会对除了小曦以外的女人动心,我就是死了去了阴曹地府也没有脸面见她。
可我现在想通了,我要去向她赎罪,求得她的原谅。”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是双生兄弟,我们心灵相通。我对一个人的感情甚至会影响到你,我爱殿下,从很早以前开始,所以你才会对殿下有好感。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还以为我对小曦动过心,我还偷偷地嫉妒过哥哥你呢。”
“真的吗?”
林影点头。
林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亮,他嘴角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那么平和,那么宁静,那么美,“那就好那就好,那真是太好了。小曦……小影,我看见小曦了……”
“哥……”
“小影,你要好好地,好好的,幸福下去……”
第七十三章我的般若我的净土
穆丹歆靠在床辕边上,红绸软帘低垂,一缕流苏搭在她高盘的发髻上,她微垂的长睫,在琉璃牛角灯下,投下一片灰色剪影,深掩的潋滟凤眸似凝着湿气。
“殿下。”林影将将醒来,飘开的声线哑而低弱。
优美的下颔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穆丹歆飘忽的眼神缓慢聚焦,凝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像是这才注意到他醒过来了。
她抿了下唇,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瞳幽幽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深陷下去的眼窝看上去格外憔悴。
林影虚弱地笑笑,执起她垂在被上的手指,亲昵地捏了捏,“太医又跟你胡扯什么了?”
穆丹歆身上的气息忽然间冰冷得可怕,她瞪大了美丽的双瞳,呼吸倏然加重,极力克制着怒气或者还有别的情绪,一字一顿地开口,几乎咬碎了银牙,“是胡扯吗?本宫,也希望是胡扯。”
“殿下,我没事呢……”林影含笑柔声说。
穆丹歆却被他的一句没事激怒,“你还要瞒本宫多久?”
一声沉怒痛楚的低吼。
她霍然怒而起身,衣袍的下摆撩/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她背对着他,心力交瘁地将手指覆在眼前,“太医说,这一次便是凶险至极,若是这种情况再有下次……”
她声音颤抖得无法继续,更无法忽略床上之人比先前急促几分的喘息声,转过身见他捂着胸口闭目忍着晕眩的模样,脸色也跟着发白。
“林影……”
柔软温暖的身子伏在他身上,颈间有湿润的触感滑过。
穆丹歆埋首于他颈间,喉间滚出一句话,话里掩饰不住的颤音,“你睡了一天一夜。”
那颤音演变成低微的哭泣。
“林影,你怎么能这么吓唬我,你怎么可以……”
“殿下……”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静如幽潭的双眸蕴着宠溺和疼惜,他的眼神在那瞬间变得极为柔和,似泛着泠泠的春江水。
“林影,你给本宫听好,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许离开本宫,不许。”那不欲宣之于人的脆弱陡然变作强硬的宣告。
林影对上她的视线,勾唇微笑,“好,我会努力。”
穆丹歆还待说什么,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笑了下,“殿下你吼得我头晕。”
穆丹歆盯着他的唇,莹白的指节,抵在他淡粉的唇上,竟透出极致的诱惑。
林影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殿下,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着。殿下会因为我不知道哪一日也许就死了,而不要我吗?”
穆丹歆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对他的话极为不赞成,又想到他之前说的,别扭地拧过头,强忍着不吼他。
“不会对吗?”林影笑得如沐春风,“不管我还能活多久,殿下都不会离开我,殿下都会陪着我。与其为了不可预知的未来难过,虚耗光阴,为什么不好好地享受每一天呢?
殿下,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幸福,都很珍惜。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见她似乎又有话要说,林影飞快地凑过去堵上,见她露出薄怒的神色,他有恃无恐地笑笑,“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活着。”
穆丹歆哼了一声,心下叹息着,她就是拿他没办法,他总是有道理的。
穆丹歆俯下/身子,低头虔诚地 他的脸颊,细细密密的吻一路蜿蜒而下。她要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都烙下她的印迹。
这是她的人,谁都不能抢走,阎王老子也不能。
“林影,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要你好好地。四海之内必有第二株玲珑木,我早就遣人去搜罗,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将它找出来。不必十年,你给我三年,至多五年,一定能找到玲珑花。”
她搂着他的腰,身子依偎进他怀里,身子蜷缩着,腿弯插/进他大/腿/根处,竟是无比的契合。
手掌从他腋下穿过,贴着他的后心,无声无息地缓缓注入内力。
墨夜宁寂,白月光从窗棂透进来,相依而眠的身影唯美而温暖,像一副镀了金的画卷,历经千年岁月而不褪色,温暖得让人心底发烫。
“林影,你睡了吗?”
“唔……”困倦的人模模糊糊地应。
“本宫曾在万华寺听苦禅大师讲经,里面有一句本宫现在还记得。”
“……”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菩萨落凡尘渡一切苦厄,佛法无处不在,身心清净。林影,于我而言,你就是我的般若我的净土。”
这是不是她这一生中说过的最为动人的情话?
请她选妃充盈后宫的折子如雪花纷飞,穆丹歆阴沉着脸下了早朝,她力排众议册封林影为后,圣心所向再明朗不过,竟还有人不知死活。
本想在御花园里走走透透气,一不留神便走到了乾清宫。
“他呢?”
明善瞧见她来,神色一喜,乌溜溜的眼珠子晶亮得很,拔腿便要走,“回陛下,公子……君后正在房中和云王君下棋。小的这就去请君后出来。”
“诶,慢着,不必了。”穆丹歆忙将人揪回来,“朕就不进去了,别告诉他朕来过。”
明善退到一旁,暗暗皱了皱眉,陛下一向缠公子缠得紧,恨不能时时刻刻和公子腻歪在一起,怎么这几天竟似有意无意疏远他了?今儿个竟来了也不见他,实是太过反常。
“陛下……”
修长的手指掀起珠帘,月白色的锦衣包裹着颀长的身形,翩然而出的男子耀眼得像一道灼目的光,秀美无双的容颜,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
宫景同跟在林影身后,一礼道,“微臣参见陛下。”穆丹歆登基之后,为宫景同和云王赐婚,且亲自为其操办婚礼。宫景同婚后仍在朝为官,故而他自称微臣并无不妥。
林影迎上前去,亲昵地攀着她的手臂,微笑,“怎么一来就要走?”
那微微上翘的眼尾勾勒着迷人的风情,像是怨怼,又像是撒娇。
宫景同含笑看着,当朝君后直接入住乾清宫,与陛下同寝同食,这据说是沧流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极致荣宠,典型的美色祸国的模式呢。林影一党又掌控着财富惊人的漱玉斋,等于捏住了整个沧流的经济命脉。以林影如今权势声望,陛下又对他不设防,只要他想,令整个帝国在一夜间易主也绝非异想天开。无怪乎那群老臣恐慌得食难下咽。林影请他入宫,便是与他商议如何求得两全之策。算他聪明,知道找他这个现代人支招。
宫景同自觉此刻他就是瓦亮瓦亮的探照灯一样的存在,他识趣地速速表示告辞。
林影搂着她的腰,便往屋里去,“来,宫大人方才教了我一种新的下棋方法,陛下要不要试试?”
“朕没心思下棋。”穆丹歆生硬地拒绝。她为朝上之事乱心不已,不欲他为这些事烦扰,才避而不见。
林影脸上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即又笑得温煦,“那便进来陪我坐坐罢。”
穆丹歆心下懊悔,立时缓和了脸色,执了他的手道道歉,“对不起,朕只是有些累了。朕早膳时没胃口,眼下觉得有些饿了,你陪我用些吧。”
用了一碗冰糖燕窝,她伏在林影的腿上,冰凉的手指力道适中地按 她的太阳穴,她懒懒地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格外觉得累……”
“陛下若是信我,便教给我处理好不好?”
“信你,怎会不信你,你若高兴,想做什么便做吧。”诶,这真真是典型的昏君的行径啊。可没办法,谁叫她就是想宠着他纵容着他。穆丹歆说时只是随口一说,万万想不到林影胆子大得让她也震惊,却该死得和她心意。
“好,陛下好好歇着,别太操劳了,拭目以待就是了。”
大结局
第二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澹台沐清以林影的结义兄长的身份,以漱玉斋的倾国财富为聘礼,求娶当今女皇。
百官瞠目结舌。
穆丹歆当场失声。
“陛下。”
穆丹歆猛然回过神。
威仪万千的金銮殿门口,无数道熠熠金芒中间,一人乌发如瀑,白衣湛然,眉目如画,他逆着光线一步步靠近,每一个步伐,都将肢体的美好展现到了极致,美丽得让人唏嘘赞叹。
文武百官像流水劈开了一道坎,纷纷退让开来。
林影站在阶下,神情明净坦然,眼底似蕴了星光月华,“陛下,嫁给我吧,嫁给我,让我做你唯一的王夫,我要你永远只有我一人。”
这样霸道无礼的言辞;
这样荒谬狂妄的行径。
这势必会在整个沧流掀起狂风巨浪。
可她竟,莫名得觉得感动,感动得说不出话,无法拒绝,拒绝不了,不想拒绝。
“好。”
“陛下,万万不可……”
“君无戏言。”
抗争难免,非议难免,可沧流是她的天下,她的国度,她决意要做的事,谁能阻拦?
*
“陛下可是怪我太草率了?”
“不,其实我早就想效仿西律诸国,男子的地位应与女子平等,女尊男卑,男子不事生产,这不利于沧流民生发展。只是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一时之间很难扭转,先皇当年也曾想过推行男子科举制度,却受到群臣联名抵制没能推行开来,我为此头疼了很久。此番由我来做表率,再好不过了。女皇都嫁了男子,沧流男子的地位定然有所提升。维新变革正需要你这般雷厉风行的手腕。”
林影伏在她肩头,委屈地说,“原来在陛下心里,嫁给我就只是一种政治手段啊。”
穆丹歆抚着他的发丝,轻声呵笑,“你这可冤枉死朕了,朕对你的心意,你还不知吗?”
林影突然噤声。
“怎么了?”
林影闷声说,“明日是哥哥的忌日。”
穆丹歆敛了笑容,“这么快,又一年了。方曦的死,毁了林栖这一生。伤他们二人的人,自刎于狱中,可惜我没能亲自处置他。”
墨台在狱中咬舌,黑刀出了家,当初在身边的那些人,如今有些阴阳两隔,有些远走天涯,此生再无相见。
林影心下一时颇为感慨。
那次林影病发真真是吓坏了她,穆丹歆事后一直不敢问,林栖临终前和他说了什么。三妹私自离京,随步黎去了药王谷,若她无谋反之心,她何必赶尽杀绝,也就随她去了。半年前,步黎遣门人献上一瓶丹药赠予林影以示感谢。那丹药虽不能治愈心疾,却能控制病势不恶化。
想来此时再提及往事也无碍,她便忍耐不住问了。
林影一五一十说与她听,穆丹歆默默听完,狭长的丹凤眼幽怨地勾了他一眼,竟闷不做声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
“陛下……”
她不理。
“陛下……”
女皇陛下竟冷哼了一声,变本加厉地一头扎进枕头。
林影一头雾水,觉得她这般莫名得惹人爱怜,从背后将她拥住。
胡说八道,才两个月的身孕,小腹还平坦完全看不出来哪里会被压到。穆丹歆满面愠色,闷哼一声,“你就只顾着孩子!”
“我两个都顾。”扳过她的身子,他低眉垂首,凝视着怀中人,恳切道,“陛下,怎么了?”
怀孕的女人总是脾气古怪,穆丹歆也就原谅了自个儿的小心眼,眼尾上翘起凌厉的弧度,剜了他一眼,再收回视线,盯着他修长如玉的指节,别别扭扭地说,“朕从没想过你竟欢喜过别人……”
林影愣怔了半晌,她竟是为这醋了?心里头欢喜得很,将她搂得更贴近自己,和颜悦色地解释,“方曦和我们兄弟二人自小玩在一起,她和哥哥更要好些,凡事都念着哥哥。我那时年纪尚小,面上不显,心里头也爱较真,有些羡慕罢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欢喜过她?”穆丹歆咄咄逼人,不肯轻易饶了他去。
林影沉默了一会儿,清冷好听的声线静静响起,“有过吧……”
穆丹歆一听,心里头酸溜溜的,无名火窜得老高,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无奈两条手臂藤蔓似的缠得紧,她一时脱不了身。
“放开朕。”
“何必动怒?陛下不也爱过我哥哥?”他淡然道。
“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
“朕那时只当你哥哥是你,在此之前,朕从未对旁人动过心。”穆丹歆霍然扭头怒道,却迎上一泓春江碧水似的美丽眼眸, 笑意,噙着戏谑,满含宠溺。
她一时发愣,带回过神来被人耍了时,那个满肚子坏水的男人吻得她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满意了?”她余怒未消,斜眼一挑。
林影故技重施吻上她的眉眼,柔声说,“陛下怀有身孕,万万不能动气。”
哼,是谁给她气受了,还有脸说?
“陛下,我心里头实在是欢喜……”那人在她耳边柔柔地说,悦耳得叫她整颗心都酥麻了。
罢了,罢了,谁叫她栽在他手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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