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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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以天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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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浪蝶。

“宫大人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他行止之间恭敬却不带谄媚之色,穆丹歆说话时的神情很淡,看他的目光却是惊艳并带着赞赏的。
 
 
林影身处内宅,前朝之事不便参与。穆丹歆与官员交涉时林影多半是主动退避的,这次也不例外。林影站在几步之外,只见他的妻子眉眼存温,和人相谈甚欢。
 
 
离宴会开始的时辰还早,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寻思着不便上前打扰,便自行择了条小径散散步,若是能寻处僻静的地方歇歇更好。

  
时至春末夏初,御花园的柳絮仍是纷纷扬扬,偶有一阵风吹过,落雪般迎之飘散,或洒落在湖面上,点缀了一池春水,或在半空中飞舞荡漾,迷了行人的眼。


墙角的一颗老柏树,树形道劲古拙,冠如偃盖,独守着这僻静之处。


树上,透过层层枝梢,隐约可以看见上面有一身着品竹色长衫的人影,她的长发仅用一根素色的丝线系着,鬓角的两绺发丝微微拂动。她随意的躺在树杆上,一束墨色发丝倾泻而下,单膝屈起,翘着二郎腿,闲散不羁中难掩洒脱。手上捧着的一本书,被她蒙在了脸上遮阳光,白皙的芙蓉面流露出惬意的笑容。

林影行至一半,胸口涌上一股撕裂般的疼,猛地咳得停不下来,掩在口中的书放下来时赫然是一抹红色。似乎,淤积在体内的毒提前发作了,林影苦笑了下。
 

路上人多口杂,他不愿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人看了去,生出闲话来,便强撑着跌跌撞撞地往偏僻的地儿走。


“咳咳……”头顶下方传来一阵低咳声,咳声越来越急,越演越烈。


女子恨不能将耳朵堵上,她烦躁地拧眉,该死,找个清静的地方怎么这么难?哪个不长眼的太监宫女,看不见她这尊大佛在上边吗?


她的头微微一动,覆在她脸上的书“哗”地一声往下落,女子伸手抓不及追着书纵身从树上跃下。


天!


她珍之又珍,费了千心万苦向皇姐讨要来的绝世孤本《绛帖》居然……居然被这狗奴才一脚踩踏,印出个大大的脚印,有了瑕疵不完美了?

“你!”该死的!她怒气冲冲地抬眼,嘴角抽/搐着,胸口急剧起伏,面色极为不善。

“咳咳……”林影病得几近虚脱,口角又滑/出些血沫来,他听见上头落下什么,也察觉到有人站在他身后。可他眼前漆黑一片,暗光退散了又汇聚,扶着树杆才勉强站直,委实没有心力顾及旁的。

“好大的胆子,搅了本殿下休息,还敢踩了本殿下的绝世孤本。喂,还不把你的猪蹄挪开!”女子咬牙瞪着这人的背影,这该死的家伙竟敢故意踩在上面还来回碾了碾,活腻味了吧?火焰蹭蹭蹭往上高窜,她从侧面扇过去一个巴掌。

不想这人突然身子脱力地下沉,膝盖磕在了地上,恰好被他躲了过去。

“抱歉……”林影捂着胸口,气息凌/乱/粗重,喘着气哑声说道。他方才眼前一片昏黑,耳膜嗡嗡作响,委实没有看清这本从天而降的书。

“哼!抱歉有用还需要典律做什么?毁了我的书,我告诉你,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若不是看他衣着不像奴才,身份未明,她才刚回宫不想惹是生非,若不是他弱不禁风到不用她教训就快趴下了,他死定了。

书的扉页蒙在下面,风儿吹得书翻过几页,林影眯眼看过去,几行内容落入眼底,他顿时了然于心。林影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声音一分分低弱下去,“抱歉,《绛帖》我……我没办法赔你,你……你可以提其他的……”


男人要不是背对着她,就是低着头,她始终无法看到他的脸。


“唔,你似乎对这本书很熟?诶,你怎么回事?”女子兴味盎然地蹲下/身,不料这人突然直直地栽向她怀里。


女子拍拍他的脸,“哎,你……”你醒醒……


声音戛然而止。


女子抚着林影的脸颊,眼底瞬间绽放出无以伦比的光芒,那神采几可与星辰日月媲美。她菱形的唇微微扯出一抹笑意,笑容越来越大,笑意越来越深,浸入眸子深处。


天下财富十分,六分当属漱玉斋。

传闻漱玉斋主风流蕴藉,矜贵无双,但他行踪成谜,出现时一般戴着鬼面具,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好奇心起,偏不信这个邪,追着他跑了两个月,总算见着这个沧流商业帝国的幕后操控者。


竟然是一个男子,清贵淡漠且风华绝代的男子。即便她报出真实身份,用身份压他,他也只肯陪她喝了一盏茶。


见了他,她才明白什么是倾国倾城,这个男子,当得起这四个字。她几乎一眼便被他折服,见过了这样的男子,还有什么人入得了她的眼。她正雄心勃勃要摘取佳人芳心,他却消失了,像是从人间蒸发了。她动用了所有力量,也一无所获。


她捏捏林影的脸颊,嘻嘻一笑,“原来你躲到了皇宫里,可让我好找!你害我辛辛苦苦找了你一年呢,知不知道?看来,这次回来,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看着他苍白无色的唇,她蓦然觉得好心疼。她凑近他的脸颊,趁着这人晕过去,忍不住想占点便宜。到了最后,还是偏过,吻落在了他的眼帘上。


她喜欢自由自在,不愿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如果在这事发生之前,有人告诉她,她会爱上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子,她绝对会哈哈大笑。


昏死过去的人闷咳了声,脸色刹时苍白如雪,女子审视着他汗涔涔的脸颊,手指按在他手腕处,探了探脉搏。她脸色一变,再不迟疑地负着他运起轻功离开,完全忘记了地面上刚刚她还耿耿于怀着的《绛帖》。

第七章 三殿下

穆丹歆和宫景同你来我往打太极,渐渐心不在焉,弦月眉微蹙,浮现出一丝焦灼。


宫景同以男子之身,跻身朝廷重臣之列,周旋于众多贵女之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上了一定境界。他识趣地不再纠缠,恭眉顺眼地告辞。


林影好端端的跑哪里去了,竟这般不知轻重!穆丹歆转身折返,从西华门至此,只有两条岔路,她随意择了一条路寻过去。


宫景同淡扫女子远去的背影。那个据说被她捧在心尖上的人黯然离开,他看见了的,她居然只顾着和他寒暄,没有察觉。看来传言有误,公主和驸马之间并没有那么形影不离柔情蜜、意!


“宫大人在此看谁呢?”一声呵笑自耳边传来。


“啊……没看什么。”宫景同吓了一跳,随口回道,他收回视线,恰恰撞入一双含笑凝睇的眸子。女子姣美的脸庞与穆丹歆有几分相似,她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云王穆卿云。


“还说没有,都看得失神了呢!什么人让我们荤素不食的宫大人如此惦记?”穆卿云不依不饶,似真似假地打趣道。


“微臣失礼了,见过云王。”


……

穆丹茗负着林影越过围墙,入了自己的寝宫。


“三殿下,我的祖宗哟,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跑哪儿去了?咦……这是?”艾虎急冲冲地迎上去,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堆,才注意到穆丹茗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穆丹茗等了他一眼,玩世不恭的神色消失了,她边往屋内走边冷肃地说,“不得声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此事若泄露出去一个字,我要你脑袋。”


艾虎立时含胸收腹立正站好,响亮的一声“是。”


重门几度开阖,风姿飒然的女子没入其中。


艾虎自个儿在那儿罚站,艾叶捅捅的肩膀,小声说,“哎,你说,咱们三殿下多久没这么严肃过了?”


艾虎抬头望天,捋了捋实际并不存在的胡子,艾叶耐心等着,只待他道出个金石之言。


结果,艾虎偏头看他,眼珠子溜了两圈,纳罕道,“三殿下什么严肃过了?”


“去!”艾叶乜他一眼,甩手走人。


“唉唉,你跑哪儿去?”艾虎拉长脖子喊。


“咱家去大门守着!”那厮头也不回。

西方天幕红光四溢,映得茗鸾殿黄琉璃瓦鎏金宝顶华光乱窜。和玺彩画的梁枋不断后退,穆丹茗脚上的云丝绣鞋踩上铺墁金砖的地面,绕到屏风后边,抱人到床上,拉被子掖好,一气呵成。

放下金丝藤红漆竹帘,仅几缕光线自缝隙里透进来。


穆丹茗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四寸见方碧绿的玉石匣子,锁扣处嵌一鎏金九连环。她捣鼓了一阵子,“铿”地一声,匣盖猛地弹开,霎那间,似有迷离眩光迸射而出,两颗指节大小的药丸静静躺在其间。


两根手指小心地捻起一颗,乳白色,白得纯碎,她细细端详,心下有着些些犹豫,但望一眼床上冷汗覆面连昏迷都不踏实的人,又洒然一笑。


得,给就给了吧,反正她下定决心要把他拐到手,抢也要抢到手。早晚都是她的人,给他吃和自己吃没有区别。


她将一颗药丸颁成两半,取出半粒,另外的重新锁回去。


药丸遇水则溶,她扶起面色极差的人,往他嘴里喂。


“乖乖张开嘴噢,如果,你不想我……亲自为喂你的话!”穆丹茗笑眯眯地自说自话,呵气如兰,如同眼前不是个失去意识的人。


林影拧着眉,他不仅不肯配合,还倏地侧身撞向她的胳膊,害得她端不稳,药汁晃荡着,往外溅出不少,洒在她的衣袖上,瞬间没入其中看不见。


穆丹茗清眸晃过一丝无奈,她轻叹口气,“唉唉……真是的,暴殄天物啊!”将玉碗置于坑几上,以防再次遭遇不测。


凑近他,只听林影口中低低地呢喃着什么,语速飞快而凌/乱,她不禁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慰小孩子似的笑呵呵地说,“乖!没事了,不疼了……”

他面上流露出仓惶脆弱的神色……


荒诞不经的梦境,错乱的时空地点,交错闪过的面孔……


嬉笑的……


云蒙蒙,风凄凄。天际一轮薄日初升,雾气朦胧的竹林间,一人白衣白履,徜徉其间。


恰一枚金色的银杏飘落,他循着落叶的轨迹追着走了几步,俯下/身伸手去捡,腰间被人一拽,他起身转头,目光落在那人手掌,“哥。”


林栖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他系在腰间的玉佩。


林栖漫不经心地将玉佩抛起又接住,兴味地瞅着自家小弟眉宇间淡淡的焦灼,难得难得,难得从他脸上见到平静以外的情绪。


林栖猛地凑近他,笑着打趣:“好漂亮的玉!晶莹剔透,温润无双,可比小曦送我的那堆杂七杂八的好多了,哪来的?不会是……哪位姑娘家送你的定情信物吧?唔,吾家有男初长成哟,小影你终于开窍了!”


“哥——”林影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奈,明明他也只比自己大两秒钟而已呀!


“咦?害羞啦!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可就不还你了。嗯,暂时没收了,你什么时候招了我就还你。”这人伏在他肩上笑闹着,又猛地跳开,远远地冲他眨眨眼。

……

林影醒来时,手掌讶异地抚上胸口,那股如影随形的烧心的痛楚似被一双无形的手不可思议地挥散了。他坐起身来,皱着眉,抬起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息,且空无一人,他这是在……


糟了!晚宴!


林影心下咯噔一声,打了一个激灵,这次真的坏事了。他立时掀被翻身下床穿鞋,大步迈开同时略略理了理仪容,径直推开门。


艾虎、艾叶守在门口,他们是穆丹茗的亲信,私自囚禁男子这等不可外传的隐晦之事也只有交给他俩来办。


“现在是什么时辰?”林影温和地问,他约莫能从时辰的早晚判断出穆丹歆怒气的程度。


艾虎、艾叶一见林影的面,立时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天呐!这这这……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低声异口同声道:


“刚才被殿下背……”


两人说到“背”字,默契非常地同时捂住嘴巴,不敢再胡言乱语。三殿下刚回宫时日不久,不知道这就是她的姐夫,动了别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可只要传出三殿下与自己亲生姐姐的丈夫有染,恐怕便会成为沧流帝国穆氏皇族立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参见驸马。”艾虎、艾叶双双/腿脚一软跪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颤栗着。艾虎心神大乱,脑子里只思忖着为今之计该是尽快通知三殿下,发生任何事,也让她有所准备才是。


艾叶则头脑较为灵活,遇事也冷静镇定得多,他字斟句酌地说,“驸马身子可好些了?奴才碰巧见您昏倒在外边,便自作主张将您安置在这儿,奴才无理鲁莽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他如今只指望着自家殿下不是强行将人带回来的才好,那就都还好商量。


这样拙劣的谎言,林影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揭穿,他本来就没想要追究什么。看这宫殿的格调、配置,掳走她的女子的身份他大概能确定了。此事若是宣扬出去,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即便是一池清水,到了有心人嘴里,也会变成一条臭水沟。


“快送我出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即刻。”林影看着二人,冷声命令道,目光中陡然透出慑人的气势,周身的威压不再刻意压制。


艾虎与他的眼睛直直地对上,那压迫性的力量令他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应道,“是。请往这边走。”


为了避人耳目,三人择小径自后门出。


“您在房内歇息了一个时辰,离晚宴正式开席约莫还有半柱香时间(半个小时)。”艾叶为林影引路,机灵地告诉他一些有用的讯息。


林影眉宇间难掩焦灼,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一句传扬了出去,后果是什么你们比我清楚。若是出事,我难逃死罪,你们三殿下恐怕也要就此失势了,而你们定是头一个被拉出来的。我瞧着,你也是个懂事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永远烂在肚子里,不用我教你们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不得不忧虑不得不提防。


“是,是,奴才明白。”艾虎、艾叶叠声应道,他们比谁都巴不得此事能就此揭过不提。三殿下是正统皇室血脉,是长公主的嫡亲妹妹,便是闹出什么事,陛下自会网开一面,小施惩戒,从轻发落,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怕逃不过一个死字。

第八章 赴宴

穆丹歆遍寻林影不着,隐隐不安起来,遣了人叫来皇宫禁卫军副指挥使宋疏。宋疏是她的堂妹,她去西秦国做质子之前,两人同气连枝,她去了西秦,朝野上下,宋疏也帮着她打点了不少。此时只好请宋疏暗中派人找寻。


御花园一隅,揽月亭黄色琉璃瓦点缀在层峦叠翠间,清新淡雅,飞檐翘角,古朴温润。


穆丹歆负手立于亭间,面色冷凝,那参天古柏的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妍丽缤纷,俱汇聚成的色彩杂乱的烦躁。


李效忠快步悄然行过小径,入得亭间,拂尘托在臂间,弯腰道,“殿下,驸马找到了。”


皇宫西面,沿着石阶一路走到底,那极偏僻的角落处,是无蘅院。无蘅院其实就是冷宫,门扉上朱色的油漆被岁月风霜蚕食,剥落地七七八八。


附近有一口枯井,林影便是在那里被人找到。幸亏有人在石阶上捡到了林影的玉佩,才顺藤摸瓜地寻过来。


“殿下……”林影沉声说,此时,他全身的衣服重新换过,已经恢复洁净,举止在旁人眼中无懈可击。


穆丹歆看过来时,宋疏却注意到林影神情瞬间紧绷起来,她想起这人被御林军救出时的场景,即便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却是从容不迫得很,没有半分慌乱不安,依然气质高华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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