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默似觉得手脸上似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还可以闻到奇怪又有些熟悉的味道。视线落在桌子上,原来是砚台,怪不得会觉得这股子怪味熟悉,昨天可是闻了一夜呢!
砚台的墨汁飞溅在桌子上,看里面的形状也可以得出她脸上现在的情形,左右瞟了瞟,笑的前仰后俯的有,笑带讥讽嘲弄的有,再看身侧两个美女都笑的很贼很贼。原本没有砚台的地方出现砚台的原因可想而知。当下拿起袖子便擦,擦了几下干脆推开砚台爬在桌子上睡起来。因为,成默默很悲剧地发现她根本擦不掉那些墨汁。待会要顶着个大黑脸回去了!或者,成默默爬到桌子上时才想到她应该现在就离开。
叶先生似并未看到亦未听到方才的混乱,说道:“越翎,为何停下?”
越翎恭敬地躬身,接着琴声又响起。
成默默面红耳赤地伏在桌子上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地听到悠扬舒缓的琴音缓缓流入耳中,忽地站起来,直视着越翎问道:“昨晚弹琴的是你?”
此时,越翎的琴弦忽地断了。越翎怔怔地看着断了弦的琴,心中五味陈杂。难以置信,不可思议,无法相信。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可为何偏偏弦断时出现的是成墨!当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满脸墨汁直盯着自己的人身上时,心中竟有种难以名状的悲哀。
叶先生此时却恍若未听到成默默的话也未看到正在发生的事情般道:“越翎,今日又有所长进。老夫今日决定收你为我的传人。”
越翎心情心情大振,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忽略而过,正要起身谢过先生却听成默默仰着头双目无神地道:“难道弹琴的不是你?”说完便坐下,头转向门望着紧关的门似在深思。
越翎很怒,成墨不再弹琴也罢了,成墨的手指根本没有碰过琴也罢了,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打断他。他的知音怎么可能会是成墨?
叶先生这次倒是开口问道:“成墨,你从何判断是同一人呢?”
“感觉相同。”成默默神游般慢慢说道。
“是琴中之意吧?”叶先生继续追问,“那你觉得琴中是何意啊?”
成默默垂下头,不再言语。越翎心中却又是一番心思。听过他夜中弹琴的人并非没有,但虽不见到是他之人都不相信会是他所弹。正如叶先生曾对他所言,他的两种琴判若两人。为何成墨会听出?难道成墨是事前得知戏弄于他吗?
叶先生对越翎道:“再弹一曲如何?”用手推了推自己桌上之琴示意越翎用自己的琴。越翎脸上忽显喜色,不少学子却是惊讶万分。那是叶先生寻找多年所得古琴,虽是无名却胜过许多名贵之琴。平日是碰也不让人碰的。
越翎手指触到琴弦之时似在微微发颤,他早已想试试此琴今日得偿所愿实是兴奋不已。
悠扬的琴声,如泣如诉,缠绵悱恻。众人虽是听的专心,成默默亦是听得如痴如醉。看到心中最恨之人竟对自己的琴声如此陶醉,越翎心极为欢快,往日的仇恨自此也烟消云散。
手指忽地一转,问道:“成墨,你真的能听出我琴中之意吗?”
成默默沉浸在琴音之中,心中一片空明,并未听得越翎问话。
柳飞听的清楚,便用手指中夹着的银针刺向成默默。谁知成默默明明没有看着柳飞的方向却很轻易地闪开了。柳飞的银针正好刺到要再推成默默让其出丑的凌林手上,痛的凌林大声叫出来。
“你扎我做什么?”
柳飞哪里想到会扎到凌林,本倒也有些过意不去之意,听凌林这样责问自己,当下怒她打断了越翎的琴,反责怪道:“都是你害我不能听越翎的琴。”
“你就花痴吧!”
柳飞生气地又甩出一把针,扎的凌林尖叫,踢了几脚过去,两人便撕打起来。柳修缘上前劝说夹在两人中间挨了几针受了几脚。场面混乱,原本听琴的人再也无心听下去。越翎的琴却并没有停下,曲终时唯有自己一人而已。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越翎,此琴便赠予你。切勿辜负老夫期望。”
越翎回身行礼,叶先生竟站在他的身后,而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正在惊愕之际又听得几声啪啪抖衣服之声。原来此处还有其他人在。越翎看向声音来处时,呆了呆。今日,他未曾想到的事情实在不少。
成默默将身上的尘土拍掉,毫不介意地顶着个墨黑的脸离开了。刚才的琴曲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大黑脸。
越翎抱琴离去时忽觉心中竟有种异样的愉快。
是夜,成默默又去听琴。黑暗中听着悠扬低回的琴音,看着满天的繁心,成默默对自己下午所作所为有种陌生之感。
☆、四十七 有怨有仇
悠扬琴声中远远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谁?成默默望着满天星辰自问。凡见她之人皆以为她是成墨而她也正是答应了成墨的请求代成墨而来。那现在的她应是成墨!可她终不是成墨,她不知成墨的过往,亦不知成墨所欲为何。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如今却只能是梦,一个无法修习内力的人如何能练得到天下第一。
“别人虽看不出,我却可以看出你根本不曾弹过琴。”说话间,人已至近前。好快的速度。
不错,她的手上只有长年练剑而磨起的茧。现在,她的剑已断,而目标也已飘渺。
“你是成墨还是他是成墨?”越翎所指的他自是指打败自己的人。
在成默默听来却别有一翻感觉。她终究不可能代替成墨:“那我应该是谁?”成默默反问。
越翎沉默。
满天的星晨在天空眨着眼,似想说他们的答案它们都知道。
自那一夜之后,越翎忽地从书院消失了,成默默再未在听到他的琴声,白天也再未见到他那飘然倨傲的身影。倒是常接收到凌林与柳飞那两双怨恨的目光与各种恶作剧。
柳凌两人因着上次大大出手,在书院中的人气是急转直下。原本时常聚集在两人身侧的爱慕之人因她俩人不顾形象的粗野动作都无形中解散了。即使有几个觉得新奇的也让两人近日浓烈的杀气吓的不敢靠近。对于两位如此美丽的女子而言,缺少了数量庞大的爱慕者实是极大的伤害了自我陶醉自我我满足的虚荣心。因此,凌林与柳叶竟结成了同盟,在二人看来会有如此结果的原因皆因成墨那天闪身之故。原因既是因为成墨,那两人自是同仇敌忾。
这几日来,柳修缘也是颇感艰难,大家以前嫉妒羡慕变成了现如今的同情怜悯,实在令他更难以承受。也是时刻故意地回避凌林。这也更让凌林觉得一切的错皆是因成墨而起。
成默默不知她无形之中竟是让两名敌人决定联手整治于她。
又过了数日,叶先生也远游去了。成默默夜间虽是仍去那株树上却是许久不曾听到那一扫心中烦燥的琴声。每每对着灿烂星空,心中对天下第一之念却是越发强烈。思及一身所见武学除了那二式之外,竟是只有在石室中所见古怪壁画,因那日看时颇为用功,倒是如印在脑中般历历在目,次次回忆却仍是一无所获。心下又不免怅然。实在觉得所见所识甚少。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毒若是无解定要在那满是秘籍的石室中度过余生。若是解了,则更要穷一生之力钻研那满室武学。
此外,成默默也未忘记成墨所托之事。虽是无从着手也是四处观察了一番。书院的后山风景优美,常去的不是勤奋刻苦的学子便是欣赏风景的雅士。在后山转了几次也不觉得有何奇怪之处。
倒是书院后山有一极深山谷,颇有神秘之感。从后山山顶上看去,林木葱茏,深不可见。那时方知,她只是在书院后山与山谷相接之处而已。越翎每次弹琴也不过也只是在刚入山谷之处。又听得那山谷中极少有人进去,即便是进去也不过在前面而已。那深谷中实不知是否有凶险野兽出没。成默默倒是尚未听到过野兽叫声。本欲到山谷中搜寻近日却因被柳凌二人不断纠缠也无暇顾及。
这一日,成默默仍是坐在学堂之中等待齐蕴的单独辅导。天色已暗,齐蕴仍是未到。成默默也未点上烛火。忽听得脚步声自远而近。
听一人道:“没有灯,他们定然还没有来。真是天助我也。”听声音是柳飞。这几日听她的讥讽听的都耳朵里起了茧了。
又一人道:“成墨待会一定会来的。”说话人略做停顿,“齐先生不会怀疑怀疑你我吧。”
“要是被怀疑还算是做什么坏事!做坏事就是要栽赃嫁祸。”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颇有坏人的风格。
成默默屏息静听。这几日她们两个可是使了不少的暗招来对付于她,令她出了不少的丑。
凌林又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我的迷药可是极好的,你难道不信我吗?”
柳飞又道:“我自然信你的迷药是极好的。我们现在可是好姐妹啊!不过,迷药毒药对成墨是没有作用的。我以前试过的根本没有用。”
成默默暗叹,难道成墨是百毒不侵的吗?可她不是啊。
听得柳飞压低声音说道:“实话和你说我是九凤宫门下,使毒对我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我宫中的毒药想必你也听过,有几样我曾在成墨身上试过,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成默默恍然,原本为是她。只因她换了装扮倒是一时没有认得出来。没想到柳叶儿如此执著追杀成墨竟追到此处来了。为何她一开始不动手呢?为何她要装扮成男子的样子进入枫山书院呢?
凌林神色一凛,道:“就听你的。”
柳飞有些得意地道:“如此最好。”主声音越发低了。可堂她们不知道此刻学堂里坐着的人正是她们要设计整治的人,自然竖起耳朵拼命地听。声音虽低倒也听得几句,竟是要在齐蕴的茶里下毒。亏她们两个想的出来。
凌林轻声惊呼道:“要是齐先生受了伤如何?”
柳叶道:“放心,我们意在栽赃陷害,只需要一小点便可。况且我自是有解药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必惊慌。”
“正是,我们要赶紧。齐先生快要到了。”
忽听得一人道:“齐蕴是不会来了,他今日恰好托了我来。可是我今晚并不想喝茶。”
“薛和。”柳飞惊叫。
“柳飞,直呼先生的名姓,你后天是不是要扎马步啊?”
柳飞眼珠一转道:“先生一叫岂不老了许多。”
薛和手一摊,道:“赃物呢?“柳飞拉着凌林转身便跑掉了,跑远了才回头道:“哼,别以为你现在可以欺负我。”
薛和看看学堂里,摇摇头道:“真是大意。”
学堂中静坐的人并没有说话。薛和仰面看着漆黑的天。明天似要下雨。
☆、四十八 钱之一字
一盏灯在黑暗中亮起,显得格外单薄。
薛和在门外道:“将昨日的课业再抄一百遍。”
成默默取出纸笔,在纸上写下早已熟记于心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写的极为用力,仿佛在发泄着心中莫名的不安。薛和在门外又站了片刻悄然离去。深夜时分,成默默从近日总要坐上片刻的大树上一跃而下准备回去。正自一人在寂静黑暗中行走,远远看见一亮光移动,微弱的光线所照着的头发花白的老者分外眼熟。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眼神倒是极好,远远地便高声道:“你是成墨!”
成默默停下,看着急切叫住自己的白发老者。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姜大夫。”老者已快步走到成默默身前,成默默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老者下颌上根根雪白的胡子。
连最平常的问候声也没有听到的姜大夫捋了捋胡须笑道:“不认识老夫没关系,看病要花钱这个道理你总是懂的吧。”
这个道理成默默当然明白,于是她也想起了那日这位姜大夫所谈及的钱之一事,只道:“不错。”
姜大夫道:“好。如此干脆老夫很喜欢。那诊金药费应该付了。”
成默默神色微变,钱是应该付的只是身上全无半个铜钱,这项费用要从何而出?
姜大夫继续道:“为你研制解药定然费心费力,诊费二千两。此外,药钱是另付的,上次是第一次用药,所以给你个优惠,只要付我四十两便好了。以后每次六十两。日后若是再有其它药物价钱另算。请下次来之前先付三千两医药费。如此,老夫也不用担心你以后付不出钱来,白白花了心血研制解药。如到时无法付清,否则请勿再来打扰老夫。老夫开的是药铺,不是慈善堂。告辞!”
成默默看着姜大夫手中的光渐渐远去,心中忽有种奇怪的酸涩之感。但她很快便将这种感觉压抑下去了,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旁边的房间仍有点着灯未休息的。推开门,房中的黑暗浓浓袭来。再关上门躺在床上仍是辗转无法入眠。
钱之一字不断在脑海中盘旋。要如何才能得到将这样一大笔钱。倒是要认真考虑才是。早知如此,上次血魂所留下的金子真是应该留下而不是当暗器使了。
思来想去只想到自己唯一值钱的便是那匹马。如今,也只有卖马了。即使将马卖掉剩下的钱又从何处寻得。一匹马总也值不得多少吧。或者可以向家中写信要钱。那必然需要写明缘由,况也未必能有多少,倒是徒增他们的担忧,恐又不免添出其它事情来。写信一事还是做罢。
既无法向家中要钱,那又能要到何处寻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天下劫富济贫之事颇多,不如先寻些有钱的人来济一时之急也好。如此想着心中倒是一喜。忽又想到要劫何人之富,却是没有了目标。再又想到自己现今内力全失,武功形同虚设。再而又想到即使内力未失之时也是屡败于他人之手,胸口好像受了几锤重击,又想自己难道连些挫折也经历不起吗?不免对自己又自怨自嘲。是夜心思如潮,几番失落重振,倒是一夜未曾睡好。
翌日清晨,成默默便觉得有些昏沉,躺在床上直睡到中午,腹中实在饥饿难忍才不得不勉强起来去厨房寻些东西吃。
成默默尽量避开众人走少人的地方,在转过一道拱门时看到多日不见的越翎正站在小院的中间,似在远眺。成默默的视线也不由地随着看去,他远眺的方向似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能看到远远的山脊罢了。越翎感到有人正在看自己,微转过身,她才看到他的双眼发红十分可怖,但是形容憔悴,一向微扬着头喜欢嘴角带着嘲讽的他竟会有如此的一面。
越翎也不说话,大步从另一侧离去了。
成默默头仍是向着越翎离去的方向,身体却已在向前。忽地撞到上了柔软的东西。抬眼看时却是越翎,不知他何时又折回来了。
越翎的下颌仍是微扬:“你需要钱?”
她是需要钱,不过他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姜大夫告诉他的。成默默的嘴微张,却不知应是说是还是问他为何知道。
越翎道:“为我做一件事,我可以付你一百两。”
欠着三千两的债,区区一百两听起来实在没有吸引力。成默默恰好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便不自主地吞咽了几下。
越翎见状嘴角微翘,似在嘲讽又似在高兴:“今晚……”话还未说完,成默默便倒下去,正好倒在了越翎的身上。
“你做什么?”越翎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用力按着成默默的肩膀摇晃起来。成默默原是最近休息不到又为钱思考过度昏倒,只要休息片刻便会自已醒来,不幸被他这样用力地摇了几下头更是昏沉一时难以醒来。越翎极是不客气地用力一夹,将成默默一路夹到姜大夫的所在,砰地扔到床上。也不说话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