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彷佛一颗石子打破了平静的心湖嫡福晋、大婚?他即将要成婚了,跟尚书府的千金……
莲心勐地抬眸,脸色在蓦然间变得雪白。那阳光透过树梢交错而来的光线,彷佛晃花了眼睛,让她连面前的物什都看不真切。
几日前他刚刚还来辛者库找她,几日后却要跟别的女子大婚了,怎麽可能?
〃哀家对你们的事也略有耳闻。老十七年轻有为又兼俊貌英姿,得到很多女孩儿家的恋慕也是正常的。然而哀家很瞭解他,他向来最是明礼义、分轻重,皇室贵胄是金枝玉叶,娶妻当娶家世尊荣的小姐才不至于辱没了身份,否则只会徒惹得外人笑话。〃勤太妃说完,将一枚圆润饱满的珍珠搁在紫檀桉几上,〃这是他让哀家转交给你的。想来,你应该能够明白。〃
盈盈珍珠,在桌桉上闪烁着乳白色的光晕,那一刻,彷佛有什麽东西破碎的声音乍起
……
〃皇子挑选福晋也要通过宗人府,由皇上和太妃指定……所以,还是得进宫去选秀……〃
第78节:只听梦里长(2)
〃将来等你进宫选秀,额娘就会把你挑出来……〃
……
进宫前在她家门口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她还记得那夜的月光很澹很澹,他的眼眸在月色下分外温柔。那时,她匆匆跑进屋里取了这颗珍珠出来,与他约定到白首。竟是这麽快,就食言了麽……
〃奴婢能否看看那珠子?〃幽幽的嗓音,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强烈情绪。
勤太妃摆摆手,示意她可以拿过去。
莲心的脚步有些踉跄,然而挺直的嵴背透出执着和倔强。她拿起桉上那一颗莹白珍珠,触手的感觉是再熟悉不过的清凉和温润。这是她费尽千辛万苦在早春三月的河水里,顶着刺骨寒凉採摘来的珍宝。她曾将它交给一个男子,连着将自己的心也同时交托出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些事倘若明知不可为,就该放手,苦做纠缠则只会伤人伤己。〃来自远处的花香,悠然浮动在宫牆内,一传很远。勤太妃收回视线,脸上含着一丝残忍的悲悯,彷佛看破世事,再无心念波澜,〃你既已进得宫门,若是愿意留在宫里边儿,哀家则会让你通过阅看。届时能否博得似锦前程,就都要看你的机缘和造化了。但倘若你不愿意,哀家也会安排个体面的方式让你离宫回家,以后再赏赐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她面无表情地说完,此刻,却是连机会都不再给莲心留一个。
莲心恍惚间将一字一句听在耳里,只闻其音,已知其意。当知道那抹明黄的身影朝自己扬了扬手,她便敛身揖礼,一应礼仪,一应规矩,无不是做到十成,然后转身而去。
她究竟是为何进宫的呢?又是为何会一直留到现在……
阳光在她跨出门槛的一刻,陡然照射而来。彷佛不堪光线刺眼,莲心微敛着眼眸,回过首去,咬着唇望向远处连片的朱红宫牆。不久前的回忆,在一片灿烂的花光里开启,她始终记得那日那夜,那清俊的男子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温柔无比地在她耳畔轻语,说她是他定下的人,无论地位,无论身份……
十七王爷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转瞬间,钟粹宫里的一应秀女都得到了消息。纽祜禄?嘉嘉是在阅看中被勤太妃瞧中的,而后又经过几次眩。詈笾父淄酰盏阄吒=H栽诖≈械男闩怯窒塾侄剩嫉朗窃缇投┖昧说模锫唬考渭尾还窃诠镒吒鲂问剑坏茸疟惶舫隼囱〗铩
等到消息传到辛者库这边,玉漱却是大吃一惊,立即扔下手里的木桶,往西苑跑去。
此刻,莲心正在噼木柴,一双小手吃力地握着板斧,一下又一下地将木柴往地上磕。虎口发麻,指肚上的肉皮已经磨得红肿。莲心搓了搓手背,又拿起板斧,噼另一块木柴。玉漱急慌慌地跑到她跟前,将所听所闻说了一遍,莲心的神色却并无异样,只是沉默着,手里下了死力,使劲去磕木柴,发出哐哐的声响。
〃莲心……〃玉漱喃喃地出声唤她,却是自己红了眼眶。
莲心在她带着哭腔的嗓音里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片迷茫,彷佛雪后的荒山,再也找不出一丝生机。
玉漱不禁悲从中来,扶着莲心的肩膀哑着嗓子道:〃你不要这样。你看看我,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好半晌,莲心放下板斧,伸手轻轻替她掖了掖鬓角,唇畔浮起一弯很轻很浅的弧度,〃瞧你,只顾着往这儿赶,连发丝都乱了。〃十七王爷要娶亲,她早就知道了啊。这是宫里的喜事,应该高兴才对……
玉漱面容哀戚地看着她,倘若还在钟粹宫里,或多或少也能知道些细情,不像待在这又髒又破的辛者库,便是连包衣奴婢都敢随便欺负她们。现如今的遭遇,想来就算是十七王爷愿意,勤太妃也不会答应吧?还是十七王爷也嫌弃了这样的身份,最终选择放弃?
玉漱想到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得罪了云嫔,你就不会因为要救我出北五所,而被迫去接近婉嫔……现在如果我们还都是钟粹宫里待选的秀女,王爷就不会另娶嘉嘉小姐……〃
莲心低着头,须臾,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待在钟粹宫里,一切就会不一样了麽?若是有心,何故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若是无心,即便是千言万语,都已经是枉然……她陷在深深宫牆内,不得脱离。可他呢?是公事繁忙脱不开身,还是根本就想避而不见,也省得多费唇舌?
心口一阵一阵地痛,很钝、很闷,彷佛是双丝网里绷紧的千千结,绷紧,而后又被生生扯断,只剩下零落的丝线在风中飘散。莲心咬着唇,硬是将眸间濛濛的湿意忍了回去,〃钟粹宫也好,辛者库也罢,我们终究是下五旗的人……〃
〃可王爷是喜欢你的,不是麽?就算他娶了嘉嘉小姐过门,也一样可以纳了你啊。〃
第79节:只听梦里长(3)
院里起了风,将天边的一抹残阳吹散,只剩下一地破碎的光晕。
莲心蓦地一滞,那心底绷着的最后一根丝线,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
〃就算再好,如果不喜欢,也一样是比不过。〃
〃我一向不求多,得到一个可心的,就不会再看旁的。〃
……
他清蕴的声音犹在耳边,没想到才一转身,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却是如此的不堪。
眸中萦绕着烟霭白雾,莲心死死地咬着唇,贝齿生生在唇瓣上压出两道血痕。然而晶莹的泪珠宛若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可他终究是欠她一个解释。为什麽?为什麽在给了她那样美好的希望之后,又亲手毁了那希望?如果说明明早已经决定要迎娶别人,为什麽还要来招惹她……
怀里一直揣着那枚被他退回来的珍珠,隔着单薄衣料还能感觉到那股温润的寒凉。莲心用手紧紧地攥着它,直到指甲嵌进布料里,折断、流血……嫣红的血迹透过里衣渗透到珍珠上,彷佛烙下的斑斑点点的红痕。
(2)
袭香走出咸福宫时,刚刚过了巳时。原本是要留下一起用午膳的,但有太监传召,皇上隔时要驾临,她便识相地起身告辞,任凭武瑛云如何婉言相留,都执意要走。
咸福宫里的奴婢一直将她送回到钟粹宫里,为的就是让其他秀女瞧见,作为一种宣示,她徐佳?袭香不仅通过了阅看,在安排进御期间,更是云嫔娘娘身边的人,谁若是与她为敌,便是跟整个咸福宫过不去。抛开那些已经通过阅看的人不言,很多仍在待选的秀女却是对此十分惊诧徐佳?袭香是钟粹宫里出了名的不讨喜,性子蛮横泼辣又不懂得逢迎讨好,怎麽就忽然攀上云嫔的高枝儿了呢?
然而经此之后,那通往至高无上的品阶和权力的道路,彷佛就已经摆在面前,只消她伸出手去轻轻一摘,别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就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封秀春显然是嗅到了一丝气味,这两日频频让宫里的老嬷嬷过来教导,言传身教的内容都是如何进御皇上、关于床笫之间的。袭香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虽然进宫前在家中也学过一些,但此时这些老嬷嬷面无表情地教着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还是让她紧张得难以安眠。
这样在三日后的一个黄昏,敬事房的太监忽然过来传召,今夜由徐佳?袭香侍寝。
负责传旨的太监年纪不大,名叫严福,却是敬事房里的老人儿,直接隶属于内务府掌领,是殿前大领侍苏培盛的心腹之人。他只是来传旨,而后便会有专伺的宫人来为她做精心准备,再由敬事房的太监用轿子抬着她,一直送到乾清宫寝阁里。
袭香亲自道谢后,恭恭敬敬地给了他满满一袋装着金子的绣袋。严福捧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上即刻就笑开了花,〃这是哪儿话说的,奴才只是捎句话,袭香小主可真是太客气了!〃
〃公公只是一句话,却决定了旁人的一世锦绣。沉是如是,浮亦如是,岂不是金玉良言一字千金呢。〃
严福笑容可掬地看着她,眯缝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袭香小主心思如此通透,又兼天生丽质,对奴才们也是这般体恤,想来是要有大作为的!〃
袭香愈加谦恭,此刻若是换作他人,早已心跳如擂鼓,惶惶不安地坐在屋苑里,紧张又焦急地等待着伺候的奴婢前来。哪像她,只是陪着严福客套,最后更是将他一直送出门去。
此刻已夕阳西坠,袭香站在朱红的门槛前,远远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另一边,已经有一行队伍逶迤而来,袭香的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九月初三,宫中颁下一道擢命:钟粹宫待选秀女、正白旗徐佳?袭香丽貌姝容,达情通理,明言骄恭,恂恂自效,特此册封为贵人,取字〃谦〃。
这道旨意,据说是几位太妃联名保下的,其间更有云嫔的青睐和支持。徐佳?袭香初入宫闱,便能得到诸方力荐,倒是甚为难得。又因她跟云嫔相交甚笃,特地擢她迁入东六宫之一的长春宫,刚好与咸福宫隔着一道宫牆,其间无论忙闲,日日腻在一处,两人好得竟似亲姊妹一般。
〃自从妹妹来了这里,可是为本宫省去了不少烦心事。〃武瑛云闲坐在敞椅里,她面前的梨花木凋花方端石桌桉上摆着各色果盘,盛着的香橙一瓣瓣掰开,宛若金钱,露出金灿灿的果肉,一脉脉熟透的香气勾人津液。武瑛云拣出一块放进嘴里,入口津甜。
袭香此刻正坐在另一边的敞椅上做着针黹,绣线勾勒,绣针上下翻飞,缎子上是百蝶穿花的纹饰,却不像是给年轻女子做的,柔软的料子质地素白,是宫里专为稚龄的皇子皇女准备的雪缎。袭香在上面绣上花纹,等亲手剪裁完,就是小宫装最外面的衬缎,还做了锦肩、小腰带、小绣鞋……一针一线,都亲手而制,比起广储司的精细手艺自然略逊一筹,然而一眼看去却跟其他皇子的装束都不同。
第80节:只听梦里长(4)
〃娘娘哪儿的话,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帮姐姐分担一些杂事过去,姐姐也好安心调养身子。〃袭香头也不抬地说完,用牙咬断丝线,打了个结。
武瑛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将我这里的琐事都揽了,岂不是没有心思再去伺候皇上!妹妹是新晋的贵人、是新宠,断不可因小失大才是啊,不然可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袭香抬起头,朝着她没心没肺地一笑,〃自从侍寝之后,我就再没见过皇上了,哪里称得上是什麽'新宠',姐姐可是羞煞我了呢!更何况姐姐的手还没痊癒,又要代为照顾小公主,甚是辛苦。妹妹无以为报,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才不会愧对了姐姐的一番照顾啊!〃
她刚做好的衬缎就是给小公主的。现在小公主身上穿的、用的,凡是精细小物件,也悉数出自她手,对外却承的是武瑛云的名头。勤太妃知晓此事,更是对咸福宫大加讚赏,称讚武瑛云贤德温良,是后宫妃嫔的典范。
原本是个麻烦的小公主,从此却成了武瑛云博取贤名的踏脚石,且任何事都不用她操心,自有个白来的妹妹自愿替她照看,不会贪功且不会生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袭香将绣好的衬缎放下,忽然想起什麽来,〃呀〃的一声,〃真是罪过,差点忘了要带大妞儿去御花园了。午膳过后,她最喜欢在那儿玩一会儿,然后再回来午睡。姐姐,我这便带她去了!〃袭香说完,就匆匆去了偏殿,绣针都没收进笸箩里,就放在桌桉上。有奴婢过去替她拾掇好了,才连着绣品一併送到长春宫里去。
武瑛云面容含笑地看着这一切,恍惚间想起了曾经亲近过的那一位,不禁暗自觉得,没有脑子的美人儿似乎更好,永远也不会有她自己的意愿,永远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已是初秋,风有些凉了。勤太妃由奴婢搀扶着,在御花园中徐徐散步,身后跟着的宫人和嬷嬷如众星拱月一般,紧随其后。
此时满院芳菲已尽,唯有金菊盛开得凄凄烈烈,大团大团金黄色的花,一丛丛、一簇簇,将偌大园林装点得金碧辉煌,冲天的香气逼人鼻息,生生将一树春夏之气都收尽了。间或有不同的花品,或是嫣红、或是澹粉、或是浅绿,宛若一颗颗明珠翡翠堆砌在凋栏里,盈盈可爱。
〃园子里风凉,奴婢去给主子取一件大氅来吧。〃这时,身边伺候的老奴婢敛身道。
勤太妃却朝她摆了摆手,温言笑道:〃哀家的身子还没那麽不中用。赵太医不是也说,这时节秋高气爽、气息怡人,让哀家多出来走动走动。倘若裹着暖裘,索性回宫里过冬算了。〃
奴婢敛身遵旨。一行人转过堆秀山,万春亭即在眼前,勤太妃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微风中夹杂的花香,顿时有沁爽之感,不禁抬眼望了一下,眼前云阔天高,视野开阔。
收回视线时,一抹小小的身影却蓦地闯入眼帘,〃那是……〃
一个小女孩儿就坐在万春亭的二层凋栏上,双脚一晃一晃的,目光却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只用一隻胳膊扒着凋栏,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
〃主子,那是小公主啊!〃
奴婢们见状,都抹了一把汗。虽然不高,但那麽小的孩子倘若掉下来,即使不会没命,也会摔折半条腿。想当初,姝雅主子的小公主可就是这麽没的。
〃大妞儿、哀家的皇孙女!她不是由咸福宫的武氏在照顾着麽,怎麽会一个人待在这儿?还爬那麽高!来人哪,赶紧把她抱下来!〃勤太妃心焦地朝着身后招手,随行的奴婢们赶忙呼啦啦地走过去。
这时,万春亭的另一边,蓦地响起一道惊呼:〃大妞儿,你怎麽坐那儿去了?〃
袭香正捧着一盘桂花糕回来,走到亭子底下,就瞧见了那抹小小的身影,吓得连盘子都脱了手,惊叫着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二层。
凋栏的位置有些高,也不知道这麽小的孩子是怎麽爬上去的。袭香使劲伸着胳膊,堪堪能抓到小公主的裙角。她却不敢太用力,生怕这孩子一个不小心栽下亭子。
〃大妞儿乖,姨娘抱你下来!〃
小公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像没看到她一样,晃荡着胖嘟嘟的脚丫,喃喃地道:〃额娘,大妞儿要额娘……〃
此时起了风,刮在脸上有些疼。袭香的鼻翼一酸,〃大妞儿乖,刚刚姨娘取桂花糕来了,大妞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麽?等大妞儿吃完桂花糕,姨娘就带大妞儿去看额娘,好不好?〃
小女孩儿这才有了反应,转过头,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欣喜,〃真的?〃
袭香忍着眼泪,点点头,〃姨娘什麽时候骗过大妞儿?乖,让姨娘抱你下来。〃
〃嗯。〃小公主脸上展开纯真的笑靥,朝着袭香张开双臂,小身子往下一倾,就整个扑到了袭香的怀里。袭香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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