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慕容堇飞躲箭,让他想起,这位长公主,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仗着他保证的“不会伤害公主”,就让人放箭。
外院的杀戮进了,他皱起眉。挟持着公主一步步走进院中,在众人围上之前,他已经抱着公主,掠上了墙头。细雨中,他温温的笑声在耳,让统领池奕的脸青白一片,“公主借在下一用,还要麻烦众位帮在下引开那些追来的人了。”
风雨在旁边掠过,打在冰冷的面上。慕容堇被那青年抱着,飞檐走壁,很快就离开了公主府,甚至逃出了盛京。她一直一言不发,保持沉默。待到出了京,在一片荒凉的小村池塘前,青年才松开了她。
白衣男子噙笑,对她不甚恭敬地作揖,“长公主好胆魄,谢了。”
慕容堇走到池边蹲下,借着池水的清澈,查看自己的情形。她本来很淡定,这一看,怒火却从心底升起。只见水里映出的那个女子,大红嫁衣乱糟糟的,凤冠上的珍珠也扯掉了几颗,更可怕的是,她的一张脸,只画了半面妆,还被雨水淋得乱七八糟!
“咳咳,”那青年并不走,还蹲在她旁边观察她的脸色,摸摸自己的鼻子,抱歉道,“公主不必在意,想来驸马真心喜爱公主,也不会在乎公主……的脸。”后面说话的声音小去了,恐怕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慕容堇闭眼一分,抬头冷笑,“是呀,你当然开心了。躲过了追你的人,还毁了本公主的婚事,你太得意了!”
“……男人真心对妻子好,不会因为一张脸的。”白衣青年解释,可在慕容堇的冷眼逼视下,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干脆自暴自弃地举手投降,“是在下唐突了公主,公主想怎么责罚,在下都认了。”
这下轮到慕容堇惊讶了,怀疑地打量着此人。她万万没想到,跑进公主府挟持自己的人,事后不躲就算了,还要送到自己手边?!难道他真是迫不得已的?
这一番打量下来,年轻公子衣裳霜白色,看人的眼神,清润温和,总是时刻噙着笑。小雨淋在他秀丽的面容上,微翘的眼睫挂着朦胧的微光,水滴顺着脸,滴落在粉红颜色的唇角上,添一份魅惑。
他本人,实在是一个温雅无比的贵公子……却偏偏做了挟持公主的事!
瞧见长公主晦暗不明的眼色,青年调笑,“公主舍不得惩罚在下么?”
慕容堇收回“温雅”的评价,目光又在他身上转两转,慢悠悠道,“任由本公主惩罚,你绝不还手?”
“那是自然。”
但见慕容堇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的笑,他才警觉向后,那女子扬起手,干净利落地劈下来,给了他清脆的一耳光!声音何等响亮!
☆、红烛未老恩先断(2)
同一时刻,池奕也率领侍卫们赶来迎驾,见到先前的青年蹲跪在地上,脸颊被公主一巴掌打偏,也愣住了,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抬手抚摸自己被打得热辣辣的脸孔,瞧着那淡定的公主,不由苦笑。他早就说过了,这公主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你还是不会还手?”慕容堇追问,眼神始终的冷漠。
他发怔,摇摇头。柔声应道,“在下不是不敢承担之人。”
“很好,”慕容堇笑,眉飞色舞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狰狞,“池奕,把他带回公主府!等本公主成完亲,再慢慢……会会这个敢作敢当的好二郎!”
池奕麻木,应着公主的命令。反应不过来——公主真的是被挟持的么?他怎么觉得……那位公子更可怜啊。
雨下的并不是很大,淅淅沥沥的背景装饰下,慕容堇却是足够狼狈的。嫁衣湿了一半,提起来走路,因为裙裾太长,还差点被绊倒。苍白的脸上,长睫上沾的雨滴颤抖,水把画好的妆毁掉,她本人却抿着嘴角,只是走自己的路,不再说话。
白衣青年盯着她,看那红色的艳丽在烟雨背景中走远,身上的环佩相撞,叮叮当当。明明走的艰难,明明愤恨不平,却是除了那一巴掌,她连回头看他都不曾。
心口微动,让他垂下了眼眸,沉思。
池奕跟在慕容堇身边,请示,“公主,吉时已经过了,先前和驸马爷商量,抬着空花轿回国公府了。我们现在直接去国公府,时间应该还赶得上。”
“吉时已经过了?”慕容堇擦把脸上的雨水,沉默好久,才自嘲一笑。她看着烟雨迷茫中的天地,不远处的小村,炊烟斜歪歪地升起,隐约的歌声弥弥。把视线往近处拉,高大的树木聚满了雨水,圆润饱满的水滴顺着树叶滑落,一颗颗,溅在小池塘中。这氛围,安静又祥和,本与她的世界毫无关联。
她应该凤冠霞帔,由教养姑姑指引,坐上花轿,摆出老大一副仪仗,离驸马越来越近。这小雨下的景色,也只有偷偷地掀开轿子,欢喜又憧憬地看一眼。那样,才应该是长公主出嫁的样子!
所谓,幻想的越完美,现实便越狼狈。
倏尔,心头涌上讽刺可笑的感觉。她想,她一定是自古以来,唯一错过自己婚事的公主了。而且现在,还要狼狈地去救场——长公主丢不起这个脸。
池奕低头,不敢多言。
好一会儿,连远方村落的歌声都歇了,慕容堇闭眼,疲声吩咐,“算啦,去国公府吧。”
池奕应一声,可又迟疑,“公主好像不会骑马吧……是不是雇辆马车?”
一下子这么多事,让慕容堇实在心烦,冷眼盯着侍卫统领,冷笑,“还用问么?!你连这点事还要我教?”
身后,玉石样温凉的笑声响起,“公主不用这么大的脾气吧?吉时已经错过了,也不是池公子的错啊。”
“你闭嘴!”慕容堇回身,冷冷盯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剜下他一块肉。雨落在她明亮的眼睛上,水光朦胧,像泪水一样,往下掉。艳红的嫁衣,映的她面容更苍白。“现在这样,是本公主的错?”
白衣青年盯着这位骄傲的公主看半天,突然放软了声音,柔声开口,“……是在下不好。公主,要做新嫁娘的姑娘,不宜动气。既然是在下的错,在下愿意补救,帮公主重新上妆——一定让驸马见到公主最美的样子。”
慕容堇惊讶,眉毛扬起,燃起一丝希望,“你会上妆?”
公主这话一开口,没人再拦着那青年了。他坦荡地走过来,温柔地用袖子擦去她面上的水,轻声道,“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雨水落在他面上,笑起来当真潇洒清朗,光风霁月一般美好。慕容堇眼眸闪烁,半天没吭声,连他的亲昵都忘了反抗。正好池奕临时借了马车回来,见此情景,连女子上妆要的东西也顺便借了一份。青年见此情景,含笑再唤,“公主?”
慕容堇咳嗽一声,掩饰般地后退几步。问道,“你叫什么?”
“在下姓谢,”青年眨眨眼,没有错过长公主片刻的失神,还是笑的温和,“谢书雁。”
慕容堇点头,转身往马车那边去。回头看青年看她的眼神几分期待,奇怪道,“还不上马车?”
谢书雁跟随她的步子,换了几个口气,犹犹豫豫地问道,“公主觉得……咳咳,这名字怎么样?”
慕容堇心中奇怪,无语半天,笑道,“好名字。”
“……”谢书雁陪着笑两声,掩住了自己眼中的神情。
这样一番,池奕带着侍卫在外护行,马车飞快往侯王府赶去。就怕婚事迟到太久,惹出什么麻烦来。而马车里的慕容堇,情况却一点都不好。她常年坐的马车,都是经过装饰的,坐在里面,舒适无比。这次池奕临时借来的马车,木材粗糙,又因驾的飞快,颠簸的更厉害。
她咬着牙扶住车架,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可挨着坐的臀部肌肤,早就被硌的生疼,火辣辣一大片。这样辛苦下,她不由望向对面的谢书雁,希望转移下注意力。
与她的情况完全相反,谢书雁整理着眉笔胭脂这样的东西,半跪在地,身形却一点儿也不摇晃。回头看到她的模样,宽慰道,“委屈公主了。”
慕容堇不及说话,他人不见怎么动作,已经靠了过来,手拖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提着眉笔,软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连扬眉的动作都像含着笑,“公主,扶着我。”
“不必。”慕容堇蹙眉,有些不适应男子这么近的和自己面对面。
谢书雁无奈下,语气还透着一抹调侃般的玩味,“公主不扶着我,晃来晃去,在下怎么给公主上妆?”
慕容堇耳尖微红,暗骂自己多心,不得不扶着他的肩,才能稳定住身子。谢书雁的笔终于落在了她眉角,细细地开始勾画。一时间,车中气氛静下来,连两人的呼吸,都变得很轻。
不得知谢书雁以前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慕容堇闭着眼,感觉他的手碰在她脸上,细细密密的一路痕迹,时轻时重,动作却十分小心。那种呵护般的温柔,古怪得让少女生出尴尬。
耳际微红,慕容堇没话找话,“如果本公主还能顺利嫁出去,事后就减轻对你的惩罚。”
“嗯,”谢书雁声音很低,专注地忙着手下的事,语气含笑,“多谢公主。”
这场事故换个场景,必然是极为奇怪的吧。一个男人细心地为你描眉,目的是为了你成功地嫁给另一个男人?可那时,慕容堇压根没心情想那么多。
她扶着谢书雁的肩,几乎被男人半抱在怀里,心中却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驸马还在等着她!皇帝哥哥还在等着她!
过了好久,谢书雁的呼吸一顿,按着她脸的手离开了,“好啦,公主可以睁开眼睛了。”
慕容堇睁眼,一面菱纹铜镜被人提到她面前。她看着镜中的那个少女,额角点着殷红色樱彩,描绘成花瓣的样子。眼角略飞,刻着清贵傲然的神情。妩媚的烟霞样尾妆,偏偏添几分明艳夺目。就连唇瓣也是嫣红,三月桃花一样的颜色。
这样一上妆,先前那个苍白少女,立刻变成了一个高贵又妩媚的新嫁娘。
谢书雁秀丽的面容往镜边一挨,看到了慕容堇嘴角边的笑,“总算笑啦?小姑娘要嫁人,当然要高兴一点啊。”
慕容堇收笑,丢了铜镜,把目光放到了谢书雁身上,语调不那么冰冷了,“谢谢。”
“公主不用在意,”谢书雁帮她把凤冠重新整理一下,遗憾道,“可惜没有头盖。”
“没关系,”慕容堇傲然道,“那些俗物,我便是不戴,也无人敢多话。”
说着笑,马车就停了下来,听到了鞭炮喧嚣声,夹杂着池奕冷静的声音,“公主,到国公府门前了。”
慕容堇低应,弯腰下了马车,府门前立马跪了一片,“公主千岁!”再细看,发现他们脸色煞白,肩膀抖动不停。
慕容堇没理会,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装,就准备往里面去。却被人在后面一喊,“公主。”
她回头,看到谢书雁雪白的身影跳下马车,跟到她身边,笑嘻嘻道,“我能不能跟公主一同进去看看?”
“你进去干什么?”慕容堇嘴角一扯,半点不留情面,“本公主嫁人,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会儿,还是跟池奕回牢狱去,在那里等着本公主。”
谢书雁面上温润的笑容一僵,没想到她翻脸不认人,只好摸摸鼻子,“起码我帮公主化了妆呀,这才想亲眼见识公主出嫁呀。”
慕容堇嘲讽瞥他一眼,懒得提,自己的婚事早被他毁了一半。
许是里面得了消息,两排宫女出来拥住她,直白着脸,“公、公、公主!”
☆、红颜未老恩先断(3)
慕容堇“嗯”一声,被宫女们扶着往国公府走。池奕也跟在后,唯恐出什么事。谢书雁在原地呆了半天,见公主那些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没人理会自己,他才恍悟,跟在后面一起往府里去。
“堇公主驾到!”伴着太监的长声,慕容堇走进了礼堂,看到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人,正堂上坐着的皇帝黑着一张脸,心里不由咯噔,自己真的来晚了?
谁知她还没开口,却是慕容岳一脸惊讶又惋惜的表情,走下来拉住她,沉痛道,“堇儿,哥哥对不住你。”
“怎么了?”慕容堇被皇帝哥哥拉着,扫一圈才发现,不光大臣们跪着,辅国公跪着,就连她的新婚驸马也跪着……嗯,旁边还有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慕容岳冷笑,“怎么回事?你问问你那重情重义的好驸马!”
“他怎么了?杀人了?放火了?还是在外面找女人了?”慕容堇声调淡淡的,目光扫过下面跪着的众人,最后盯着驸马的脸色,心思一沉,“被我说中了?”
“公主殿下,”章从素膝行到她脚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色,“承蒙公主错爱,微臣却不能娶公主!”
“从素!不要胡说八道!”辅国公在旁边喝,皇上一声冷哼,他却再没勇气了。
慕容堇眉头一压,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章从素抬头,看她表情很正常,嘴角甚至有一抹笑,温柔可亲。不由想着,长公主才十七岁,正是天真年少的时候,说不定她会成全自己,也说不定!
心里有了期望,便拉了厅中另一头哭哭啼啼的陌生女子,一起跪在慕容堇面前,“容娘怀了微臣的孩儿,微臣不能抛弃她,辜负了公主一番错爱。”
慕容堇冷眼看去,陌生女子身形瘦弱,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就是这样的人,让驸马心动了?
“你刚说什么?我没太听清,”她温柔地笑问,蹲□与章从素平视,眼眸却冷得冰冻三尺,“有胆再说一遍!”
“我……”章从素张嘴,却被她眼睛里的汹涌怒火震住。
“本公主成了第三者,阻碍了你们的情真意切。你现在要本公主退出,是不是?!”慕容堇盯着他的眼睛,往前逼近,突然上手,一把掐住他的衣领,那势头是下一瞬就要扑过去掐死他,“是也不是?!”
“容娘!”慕容堇手一指,让下面哭泣的女子身子抖得更厉害,“五个月前,你去酒馆遇了这么个人,着了别人的道,颓了那么一夜。第二天,国公府就送她出了京!你现在却告诉我,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喜欢她?章从素,她的肚子几时大过了?!”
大厅中寂静无声,只听到少女冰锐的声音。好长的时间空白,都没有人能打破那古怪的静。连皇帝都只是黑着脸,冷冷观望。他气得糊涂,忘了让旁观的大臣们退下,只让那些跪着的大臣绝望地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一个淡定自若的,便是随慕容堇进来观礼的谢书雁了。他托着下巴,一脸兴味地看着厅外的小雨淅沥,白衣玉立,衣袂飘飞,似在观山看水,压根与厅内紧张的氛围分成两派。
章从素也静了许久,伸出手,慢慢地从公主手中,解救了自己的衣领。他似乎想笑,却终究笑不出来,声音疲惫又凉薄,“公主,你就当做,微臣见异思迁,背着你和容娘偷情,让你脸上无光——这样休了微臣,不好么?”
慕容堇从嘴角挤出一抹笑,一字一句道,“你以为,退了本公主的婚事,国公府会平安无恙?!你以为,本公主挑了三年的驸马、观察了三年的驸马,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以为,本公主是傻子,被你耍的团团转?!”
辅国公听得一阵绝望,咳嗽着打岔,“公主……这些话,我们关起门,再说吧?”
“难道本公主怕被人笑话么?”慕容堇一声反驳,把侯爷噎住,又盯着驸马,“你给我理由,为什么?演这么一出戏,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娶你,”章从素仰头直面她,平静又坚毅的目光,在他俊雅的面庞上,显得那么清亮,“慕容堇,我根本就不想娶你!”
“从素,闭嘴!”辅国公大吼,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惊恐地望向他儿子,几乎想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却被皇上身边的人制住,动弹不得。
慕容堇艳丽的面容瞬间苍白,他就像吸血鬼一样,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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