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种闲工夫了。”韦尔阳苦笑着摇头,“大半夜的上哪儿找药?再说侍卫们到处找人,除非能出城,不然我们是没地方逃的。”
“尔阳……”段彩兰握紧韦尔阳的大掌,双唇发颤,“我、我会找个好地方让我们躲起来的,你别说丧气话!”
“对不起……我是想带你出城,所以才撑到现在,但是……”韦尔阳忍着痛楚扯出一抹笑容,“我恐怕是逃不了了……”
“不!你跟我约好的!”段彩兰连连摇头,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差点儿就要落下,“我们说好的!我走不动、你会背我,你若走不了,就换我背你!”
血腥味随着她扶住韦尔阳的举动开始渗入段彩兰的双手,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韦尔阳不是因为跑得太累太急而出汗,其实是受了重伤,那些汗水……根本就是鲜血。
方才月光被遮掩而看不清楚,可此刻她明白了,韦尔阳这一路上都是拚了命地忍耐,只为了带她离开……
韦尔阳是在牺牲他自己,所以带着她逃走时什么也没说,但他明明就知道的,伤口若是不止血,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去见阎王,或是直接昏倒、等着给侍卫们抓走。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选了这条路,连她的生路都替她打算好,却完全不管他自己……
“我不要!尔阳,我绝对不自己走!”段彩兰闷着哭音啜泣起来,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韦尔阳的面颊上,哭得他心发疼。
“别哭呀……我会舍不得你的。”他何尝不想与段彩兰同生死、共进退?但现下的情况是段彩兰能有活路的机会,他怎么舍得拖累她?
他说过要呵护她的笑容,也说好要带着她逃,只是……承诺没能信守到最后,他只能逃到这里了……
“你骗人!如果真舍不得我,就不要留下我……”段彩兰伏在韦尔阳身上,哽咽的声调里还夹杂着泪水一块儿倾落,“只有我逃出去,那还有什么意义……”
“你还得通知靖国、通知东莱国,告诉他们常锐鹰的计谋啊……”韦尔阳安抚着吐出虚弱声调,“还得……帮我传个话,告诉我父皇他们……尔阳必须先走一步……”
“不要!你住口!我不要听你说这种丧气话!”段彩兰哑着嗓子低喊道:“你死了的话,我就算逃出去也跟死没两样啊……”
少了能够交心的韦尔阳,她活着也只是镇日感到空虚罢了。
在爱上韦尔阳之后,她万万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那般无忧的日子,若是韦尔阳死去,她将一辈子都活在痛楚当中。
寂寞会啃蚀她一生,与其如此,她宁愿在此时此刻,与他一同死去。
常锐鹰的阴谋,即使她不说,依父皇与慕宰相的聪明,一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她逃不逃出去,根本没什么差别。
可是……她抛不下韦尔阳,对她来说,没有韦尔阳的日子,已经与死无异!
“兰兰……”韦尔阳想安抚她,劝她逃走,只是力气却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细,“你快……逃……”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惦着这件事。
说他自私也罢,但他……多么希望他所爱的段彩兰,能够继续活下去啊!
因为,就像她爱他爱得如此之深,他也深爱着她啊!
“尔阳……不要……”看着韦尔阳昏过去,段彩兰没听韦尔阳的话,立刻丢下他逃走,却是使劲抱紧了韦尔阳。
在失去了他的声音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似乎变得格外大声。
是寂寞感吧?若是她保不住韦尔阳的性命,那她就得一辈子任由这份震得她心口发疼的感觉侵蚀她、折磨她……
“我要带你走……我会背着你走……”泪水一滴滴落在韦尔阳的险上,却依旧没能唤醒她,反倒是她的轻声啜泣引来了侍卫的注意。
“喂!找这边!好像有人躲在那里!”
一个粗声在巷口边爆出,将段彩兰吓得六神无主。
来了!他们找到她与韦尔阳了!
如果她不做点什么努力,她与韦尔阳都会被带走,到时候他们就不可能再如此轻易地逃走,韦尔阳所花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一恩及此,段彩兰立刻反射性地伸手去寻找韦尔阳带在身边的长剑。
虽然她不会武功,对剑术也一窍不通,但唬唬人总成吧?
再不然,以她的性命做要胁,或许也能吓阻他们不要靠近……
“巷子里的是谁?出来!”
一步步踏近的粗暴声调吼得段彩兰心慌意乱,她抱紧韦尔阳,一手握住了剑柄,正打算回头反击的时候……
“啊!”重物落地的声音衬上一记闷哼,听得出有些惊讶。
“是谁?”这回,是慌张的声调。
巷口传来打斗声,不一会儿,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段彩兰听着这不知发生何事的争斗声,心里越来越害怕,她努力注意着巷口的动静,只见原本像是来追捕的侍卫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尔后又有两、三个轻巧俐落的身影窜进巷中。
“你、你们是谁?别靠过来!否则我……”段彩兰慌张地将长剑往挨近自己与韦尔阳的黑影指去,虚张声势地低嚷道。
“公主殿下,属下来迟了,还请见谅。”三名夜行装打扮的男子见到段彩兰,立刻往她面前跪下。
“咦……”段彩兰眨了下眼,“你们是……”
“属下是慕相爷派来救公主殿下的!”
终章
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划破了寂静,让慌乱的局面重时逆转——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息。
当韦尔阳眨了眨眼,在迷惘之中醒来时,眼前所见的一切,令他只有迷惑。
浓厚的药味占据着他的鼻梢,疼痛感盘绕在他的伤处,逼得他只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直到一声夹带惊喜的声调传来——
“尔阳!你醒了吗?”段彩兰又惊又喜的表情窜入了视线之中。
“兰兰?这、这里是……”韦尔阳握住段彩兰抚上自己脸庞的手,这微温的触感,代表他还活着吧?
“是慕宰相救了我们。”段彩兰拉来凳子,坐在床边,一边给韦尔阳喂着汤药,一边娓娓说道:“那晚你昏过去后,我们遇上了慕宰相派来的人马,原来慕宰相早觉得常锐鹰那家伙的态度有鬼,所以早早派人到蓝舟国来埋伏了。”
“慕宰相……是靖国的慕晓阳慕相爷吧?”这名字,韦尔阳也是识得的。
“对,他让人混入蓝舟国京城,打算看情况先住一阵子,弄清大街小巷和宫内情况后,就要夜闯入宫救人,没想到我们却先放火逃出了皇宫,所以反倒省去他们的麻烦。”说起此事,段彩兰还是不得不佩服慕晓阳一下。
早先对于他安排她和亲的事,让她对慕晓阳彻底反感,可如今,他却成了她与韦尔阳的救命恩人了。
“慕宰相怎会知道常锐鹰有问题?”得知自己与段彩兰已获平安后,韦尔阳也安下了心,只是仍免不了好奇。
“因为他连派了两次使臣想来接我回国,常锐鹰都推托着不肯放人,使臣们连我都见不到,让他觉得事情有鬼,所以就派人来查了。”说起来,段彩兰从没像这回这么感激慕晓阳。
要不是他机智,否则此刻她与韦尔阳恐怕要命丧他乡了。
“他们把我们救出京城后,就找了大夫替你治伤,可你失血太多,所以在我们赶回靖国的路上一直昏睡,害我担心死了……”段彩兰伏在床边,纤指攀住韦尔阳的手臂,“你这傻瓜,真以为我会丢下你独活吗?”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才一直放心不下你。”韦尔阳苦笑道:“不过,结果真变成你带着我逃走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介意的!”段彩兰眨了眨眼,声调里带着怒意,也带着苦尽甘来的甜蜜,“重要的是我们一起逃走、一起活下来啊!”
“谢谢你,兰兰……能娶你为妻,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韦尔阳抚着段彩兰的柔嫩脸庞,原以为自己今生再也无缘与她重逢,没想到老天还是有眼,为他们留下一条生路。
“我也是……这辈子,我只想与你当夫妻,我就只是你一个人的……”段彩兰重新漾开了笑容,瞧着脸色虽然惨白,但却活着守在她身边的韦尔阳,她的心里只有酸甜同时交织的暖意。
他们终于能够相守在一起了,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将他们拆散……
“看来……臣似乎打扰到公主殿下与六皇子了?”
带有几分笑意的腔调自房门口传来,引得两人同时松手。
“慕宰相。”段彩兰微鼓粉颊,“你是故意的吧?”
虽然这回是因慕晓阳聪明过人才及时救了他们俩,但这跟放任他打断他们甜蜜的相处是两码子事。
“臣不敢。”慕晓阳走进房内,往床上的韦尔阳微一拱手,“臣只是来传话,好让公主殿下与六皇子安个心。”
“这宫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跑腿了?”段彩兰有些不满地瞟了慕晓阳的虚假笑脸一眼,“有什么事吗?”
“臣认为这回的乱子,六皇子与公主殿下应该还有许多内情尚不知晓,照理是该说明一下。”慕晓阳从容地笑应。
“说起此事,我还没向慕宰相道谢。”韦尔阳迸出虚弱的笑容,“这回多亏慕宰相了。”
慕晓阳恭敬地点头应道:“不敢,能够同时保住六皇子与公主殿下的性命,实乃万幸。”
“好了啦!废话跟客套话就免了,你到底来说什么的?”知道慕晓阳喜欢扮斯文,骨子里的狡猾却与当过土匪头子的皇帝老爹同一挂,所以段彩兰实在没空听他慢慢罗唆。
“臣是来告知六皇子,已派人通知东莱国,告知您平安无事的消息,另外也与东莱国使臣商议好,为免蓝舟国妄动,也担心夜长梦多,因此先对外宣称六皇子是亲自到靖国来迎亲,如此一来,等于是直接昭示靖国与东莱国联姻,相信蓝舟国听闻此事后,短时间内不敢有所作为,我们亦可避开战事。”知道段彩兰的火爆脾气惹不得,所以慕晓阳很识趣地简略回应。
“这主意好。”段彩兰点头附和道:“常锐鹰那浑蛋,应该很想打下靖国跟东莱国,所以才想拿我们当人质,现在正好反将他一军。”
“说起来,这回是失策了。”慕晓阳轻声道:“其实当初会请蓝舟国找人,是因为蓝舟国前皇是位好皇帝,仁慈而有善心,可没想到中途遇上蓝舟国内乱……”
“请慕宰相别介意,依我看,那常锐鹰应该无法好好照顾蓝舟国百姓,不出几年,蓝舟国就会出乱子了。”韦尔阳在旁应道。
“对啊,谁晓得抢到皇位的居然是个烂人!”段彩兰口没遮拦地痛骂着,“他差点害死我跟尔阳……要是蓝舟国百姓想推翻他,我头一个站出来帮忙!”
“兰兰说得没错,慕宰相,那常锐鹰野心极大,若不能及早推翻他,到时候肯定连年征战,对谁都不利。”这不只是顾及私怨,还关系到东莱国及靖国的百姓安危,若是有好方法能早些教常锐鹰退让皇位,韦尔阳是与段彩兰站同一边说话的。
“这点小事还请六皇子与公主殿下安心,皇上已遣密使与东莱国商量如何对付蓝舟国新皇。”慕晓阳默不吭声地听着两人的谈话,对于他们的回应,仅是摆出了事不关己的笑容。
“因此,还请六皇子在靖国安心养伤,然后早日将公主殿下平安迎娶回东莱国吧!”说到底,慕晓阳的意思就是,和亲一事最好早早进行,省得这对小夫妻又添乱了!
“看你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看八成已经想好方法对付蓝舟国了。”段彩兰熟悉慕晓阳个性,所以也没多搭话,仅是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好啦,你告诉父皇跟母后,尔阳这边我会照顾的,不用多事了,而且我也想早点和亲,所以不必为我俩担心啦!”
说来说去,段彩兰就是认定慕晓阳是来探情况的,大概是担心和亲一事又生变故吧!
可现在的她,满脑子只有韦尔阳,不管是谁,最好都别来打扰他们了!
“那么臣先告退,祝两位喜事早成。”慕晓阳抛下最后一声客套,跟着转身离去。
瞧着慕晓阳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韦尔阳不禁笑道:“兰兰,你平时都这么跟相爷说话吗?”瞧段彩兰说话毫不客气,可慕晓阳似乎也习以为常了。
“我跟父皇、母后,私下都这么说话的。”段彩兰干笑了几声,“放心啦,我只有私底下才这样,嫁到东莱国的时候,不会这么说话啦!”
“我不是介意这些,只是好奇你们怎会有这般习惯?”韦尔阳握住段彩兰的纤指,喝下汤药、体力恢复了点的他,忍不住就是想跟差点陷入生离死别困境的段彩兰多聊几句。
“你有兴趣的话,我就当说故事,把事情说给你听吧!”段彩兰露出灿烂的笑脸,“这可是我母后从小说到大的故事,很精彩的哦!”
不论是她的白狼帝父皇,还是她的逃亲母后,还有聪敏又狡诈的慕宰相……这些人自幼瞧着她长大,明明身分高贵,却又像普通百姓一般好相处,说起来都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过往回忆。
“嗯,我想听你说……”瞧着她重新恢复神采的惑人笑容,韦尔阳再度着迷了。不论故事有多长、精不精彩,他都愿意听。
为着她的灿灿笑颜,为着两人的重逢……他知道,从今以后,这张美丽的笑容,将永远属于他了!
尾声
岁次庚未,蓝舟两河四洲,未冬即雪,粮未收,果未成,饥民成灾,臣奏赈济,其君拒之,官请安民,其主叱之,君王无道,民无不怨,天无可恕,降灾遭劫。翌年入春,其帝暴病,药石罔治,禅位让贤,以求善终……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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