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毁她。
安常大人当初利用罗旖公主的爱情,心怀愧疚,今日读了信,才知道被利用的还有自己。他对东括王的野心和勇气很是惊讶,也从中感觉到自己另一层危险——在任何人眼里,他恐怕早已经是外邦人了。
第二部分 第三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2121 20:09:46 字数:2457
三月中旬,苏鸿山携女苏明夏入阳京来。苏渐东安排其在府中东厢院住下。瑞亲王府亦特安排家宴待之。
苏渐东知道父亲必问起苏信春一事,便挑了一个晚上,将实情细细说与父亲听。苏鸿山听后呆怔良久,说:“想不到春儿一个弱女子,却经历如此大场面。不知道她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苏渐东听到父亲这句话,有如雷击,瞬间头脑清明起来。姐姐她只是个弱女子,自己从小就立志要保护她,可是现如今却不管不顾,丝毫不是作为兄弟的样子。他竟没有安常大人理解苏信春的处境。
苏渐东嘱咐父亲让苏明夏不要说漏嘴,最好是不要提及苏信春的事,“毕竟姐姐与我们还未相认,倘或闹出什么来,后果不敢计算。”苏父遂和苏明夏编了个缘由,取消去拜访苏信春姑爷之府邸的行程。
苏父此次来,一是特为探望儿子与其家庭,二是为生意上的事,所以他来,与家人聚了两日天伦,便出发往西城去办事,将苏明夏留在苏渐东这里,说半个月后来接。
苏明夏的性格这几年没有变化,仍旧纯明而美丽,向往美好的事物。她十分漂亮,神情间与苏信春相似。其嫂文禾郡主很喜爱这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子,还与苏渐东商量过苏明夏聘嫁之事,意思是还是留在阳京寻人好,年轻俊杰多,回到广济怕就没那么多选择了。可见她很用心。
苏明夏寻着机会就往外面跑。阳京城对她来说即繁华又庄严,有着帝都的姿态,实在是小地方不能比拟的。她也跟从文禾郡主出去几趟,后来都是自己出行,文禾郡主命妥当的人跟从。苏明夏小地方来,不拘小节,行为上大方而随意,让阳京公子看着纳罕,以为是封地上王爷家千金。
于是有一天在街上被欺负了。她带丫鬟踱步闲逛,因见扇铺上团扇子艳丽,便流连不前。两个公子哥儿亦借着看绢子的由头刻意亲近美丽的苏明夏,苏明夏虽是千金小姐,但性子刚烈,抵不住对方推桑,用力打了那人一嘴巴。对方立即恼羞成怒,嚷着教训她。“……没长眼的贱货,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是铲州郡王的侄儿!”
苏明夏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身边的侍女早吓哭了。那两个二流骂着就要动手动脚,气得苏明夏几乎昏倒。跟随的几个侍从连连说好话,指明是苏渐东府上的,他们完全不放眼里。忽听一声“谁人闹事阻路”,场面顿时安静下来,那两个起色心的二流望向说话的人即吓得脸色惨白。
说话的是奇善,这个无人不晓,当然,能让奇善驱马的,也只能是安常大人。
两个恶少忙跪下行礼,“叩见安常大人。”安常大人今日停在这儿,决不是为管这庄闲事,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倒霉蛋不知道做了什么不长眼的事。
这边苏明夏听马车里坐的是安常大人,兴奋地打了个哆嗦,这就是那个词曲唱颂的天下第一人啊。她伶俐地也行了一礼,口齿清晰地请安:“民女见过安常大人。”
安常大人竟在车驾内开口:“姑娘请勿多礼。”关节出来了,这位被欺负的姑娘来头不小。苏明夏眼看着安常大人近在咫尺,却不得一见,直愣愣地望住车帘。
“两位还不离开是要在下请吗?”奇善面无表情地说,那两个跪着的人立马爬起来,带着手下人一溜烟消失得无踪影。
“民女谢大人解围。”
“姑娘如玉,且快快家去,不要惹下美丽的错误。”
苏明夏听这一句,心跳如鹿撞,惊喜地抬起眼睛,真个要望穿那方丝帘。这句话引自戏文,爱看戏的苏明夏自然知道这样美丽的词句。而安常大人道出来,反而像个她最熟稔的人。不等她反应,车驾即行去,很快拐出这条街。
苏明夏回家来还惦记着街道上的一幕,想都传安常大人派头大,三品大员见他都跟见玉帝一样难,却开口与她说话!
苏明夏自小便听兄长赞叹当朝安常大人如何厉害,她虽不懂,但觉得是个天一样远的人,尤其是打了胜战,在民间声望更加了不得。
有机会,一定见见他长什么样。
端午节,瑞亲王府有宴,文禾郡主装扮了携同苏明夏过来。其他王府与大人的女眷热热闹闹坐了满园,掂着扇子说说笑笑,苏明夏看了大场面颇为新鲜。男客在另一园,叫闹声时不时传来。
许多夫人看见苏明夏,都问了几声,啧啧称赞,言有贵家女儿之姿。文禾郡主知道是因苏渐东与王府缘故,才这么待见苏明夏的,越发放心。
不一时传戏,苏明夏兴致上来,直盼着上面夫人点正经的戏文。
第一出要热闹,乃大闹天宫,苏明夏不爱看,第二出好,是游园惊梦。拖拖拉拉好一会儿,崔莺莺与红娘才扭捏而上,绵长着声音唱了一出。苏明夏觉着不是很好的身段,可是花旦扮相极佳,唱得也打动人心,若有机会得见就好了。
戏唱完,戏子却不下台,径直走到席间来,笑嘻嘻地绕了一圈,弄得大家疑惑不解,最后有人喊了一句:“是郡王爷和周大人!”
这么一来,才知道方才唱戏的是景珽和周世律,他们以戏中的礼向长辈行礼,引得众人大笑。瑞亲王妃笑道:“越发胡来了,你们爷们又在前头玩什么,弄得我们看不得正经戏?”景珽和周世律说:“难道侄儿唱得不好么,皇上都赞我们呢。我们打赌输了,来给几位婶娘作乐,待会儿还有精彩的……”
两人下去卸妆又上来,亲自给几个长辈斟酒,说了些话,才走。
苏明夏看得又惊又兴奋,听说是王爷、公子一类的人,大胆在席上看清了容貌,果然是玉树临风,高贵漂亮。心中就有些动情。
那个郡王爷扮莺莺时是个倾国倾城貌,卸妆着了锦衣玉带,更是个温雅大气度的人。好神奇的王爷。
晚上回府苏明夏念叨几声今日反串旦角的事,文禾郡主便留心,认为苏明夏看上了其中一个。可是都不妥,苏明夏不能做继室,更加不能做妾。
其实,宴席之上景珽也留意到苏明夏了。
章立新早指给他看,说:“你看那个新的面孔,是瑞王府郡马爷胞妹,姿色上绝,说是要给寻亲事,下臣看可与王爷联姻——身份便不差的,瑞亲王府已经认下做干女儿了……”
后面的话景珽都没听见,他望着苏明夏的样子,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若景珽娶了苏明夏,不仅成全两个情投意合之人,更是郡王府处于鼎盛的保障,因为不久的将来,苏氏一族会是最荣耀的皇亲,而瑞亲王府郡马爷苏渐东越来越受元统帝器重,都是契机。目光长远的安常大人看得十分真切,文禾郡主若知道安常大人暗中操控着苏明夏的姻缘,不知道是叹还是气——苏家和他的渊源也太深了些,只怕将来引出什么事端。
文禾郡主毕竟知道得有限,一门心思为小姑子觅良婿。
后来苏明夏见过景珽几次,都是在一些宴上,彼此间已到了相视一笑的程度。这是暧昧期间旖旎的境况。
第二部分 第三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2127 18:41:48 字数:2551
元统十一年六月发生一件事,致使这位史上最年轻、名震四海的安常大人被罢黜,结束长达十二年的大衡丞相任职。
那一日,罗旖公主兴致很好地来找安常大人,不料想撞见他左拥右抱地坐在那儿,歌伎唱歌,舞伎跳舞,热闹得不像话。她登时就掀翻了桌子,所有人都被赶下去。安常大人醺中眯着眼,没任何反应。
罗旖公主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她从墙壁上挂着的剑鞘里拔出长剑,抵在他胸口。
“我要杀了你!”
安常大人睁开眼睛,不知是醉是醒,说道:“力气再大些,穿过去。”
罗旖公主握着剑,紧之又紧,“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他没说话。
罗旖公主又气又伤心,如那些世俗的女子骂了许多难听的话。她何至于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明明高高兴兴要嫁给心爱的人,成就彼此美好,可是一切好想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残酷的爱人在眼前。能怎么办呢,只有她有真心。
安常大人一句话也没有,似乎动了气,长咳不止。罗旖公主望着这样的他,竟然哭了出来。
“我不想听你说话了,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求求你把他还给我罢,我情愿把自己的寿命给你二十年,三十年也行,没有他,我也不想活了。”她声声哭,眼泪将地面湿了一圈。
安常大人稍稍恢复些精神,坐起身,看向罗旖公主。
“我已经给东括国君回信了,谢谢他的好意,大衡人,永远是大衡人,换姓氏也换不了骨血。所以我只能接受他第二个旨意,解除婚约,送你回东括。”
罗旖公主空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你要违背当日的承诺,忤逆上神,忤逆你的皇上吗?!”
“我有愧于公主,听凭处置。”
罗旖公主简直觉得景瑢疯了,不然绝不会讲出这样的话。
“听凭处置?七墨,我警告你,我东括千万铁骑必然踏破大衡的土地,父王绝不会让你们欺负到头上来的!”
“这些难道不是他老人家逼我做的吗?”
“父王当然是为我们好,东括国君你都不要做?”
“我是大衡臣子。”
“你要做大衡臣子,那我呢,我怎么办,你说你要娶我,现在却丢下我!”
“是我福薄。”
“你放屁!我费莫岚兮虽然是女子,但也知道君子之道,你们大衡人的嘴脸是不是太轻贱了!你这个无信轻薄的人,满口大仁大义,你敢不敢说实话,七墨,干干脆脆地说实话,不要用场面话对付我,我是你未婚妻子,我有权听真话!”
安常大人沉吟一会儿,“实话就是,我不想娶公主。当年汉壶草原一会,是我有意之举,利用了你,到如今,我不想欺瞒你,以至于毁你终生,我也不能骗自己说,我爱你,这都是子虚乌有并且滑稽的事情……”
罗旖公主满目怒气,整个人好似着了火一般,充满着骇人的气势。此时此刻她既气愤又伤心,既羞惭又绝望。安常大人无动于衷的默然态度令她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失去了。于是她抽出那把剑,愤然向他刺去。
罗旖公主不顾一切地刺出剑刹那,仿佛看到了安常大人唇角凛然的笑意,虚幻缥缈而动人心魄,不正是她深爱的人么。她心内一软,可是已经迟了,那一剑尖利无比地刺在他脖子上,剑锋一滑,在他脸上重重地刻下两寸的血痕,从左脸下颚到左颊颧骨,差点挑去眼睛。
罗旖公主顿时清醒过来,惊吓着扔掉了剑,跑去抱住安常大人,呜呜大哭,血一下子染在她白色的东括服上。
罗旖公主只是恨意绝然地说:“我恨你。我恨你。”爬起来跑了出去。
她这一跑出去,伺候的人进来,看见血腥场面吓得呼叫,以为安常大人遇害了。安常大人满脸是血,任宜静等用手帕按着止血,根本没有痛苦的样子。
大夫当即被请过来,正为安常大人理伤,门口铿铿锵锵涌进一伙带刀官兵。他们手执火把,团团围在安常大人的院落,长官沈青扬携四五名下属走进院内,对奇善等说:“奉皇上旨意,拿罪臣七墨。”他亮出牌子与执行令状,“安常大人,屈尊随我走一趟吧。”长官径直走入房中,看见安常大人形色枯槁,坐在那儿闭着眼睛让大夫给他脸上上药。
那张天下第一美丽的脸,血迹斑斑,爬着两道深而恐怖的刀痕。沈青扬惊诧不已,回头看奇善,后者没有任何回应。
沈青扬站着等大夫手上忙完退出去,才开口道:“安常大人。”
安常大人睁开眼睛,像是刚刚醒觉一样。沈青扬此生难忘当时的安常大人,不,罪臣七墨的表情:与十一年前——十九岁的他接旨成为大衡丞相时一模一样,不知忧喜,阴沉魅气,目中无人。
安常大人遭撤职入狱,阳京府尹审之,朝中上下哗然。事起突然,出人意料,再者安常大人功高德厚,才封爵,待与东括公主完婚,这个时候,上封为王还差不多,可是却因如下的罪名而成了罪臣:
元统二年,贪贿,计万金,豪占地三千七百六十亩。这是当年安常大人答应救景珽而接受宝嘉郡王府贿赂之事发出来。
元统八年,窝藏罪臣之女——方子君,以侍妾名隐在府内。方子君乃方钧山之女,更名为砚悉在千华苑做姑娘,后被安常大人赎身,另取名叫砚君。
经过几日审讯,景瑢被撤去安常之职,因记其功,仍为居温侯,世袭罔替,赐南田苑为府。
景瑢入狱两日,景珽与苏渐东等都恐景瑢吃不消,暗地里请了许多大臣在圣驾前求情,于是元统帝放其出来,不必受牢狱之苦。
景瑢这一劫令人费解,现如今,有谁敢动这位大功臣呢,只有元统帝了。明白到这层,众人是既诧异又心寒,想景瑢平陈氏一年还不到,元统帝已然迫不及待地觉得,他是个威胁。
景瑢到底是不是个威胁呢?
只是,元统帝的旧情,他的功劳,东括的势力,让他成为无冕之王。
元统帝再看见被自己罢黜的景瑢,着实吓一大跳,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脸上怎么了?他们对你用刑了?”
景瑢跪着道:“回皇上,是臣自己弄伤的。”
元统帝不敢相信,走到他身前,端详他的脸。已经毁了,两道疤痕像蛇一样爬在脸上,那张脸失去往日漂亮的风采,再难动人。
这张脸。这张脸。这个人。
元统帝低下头,好像叹了口气,说:“我以为天下谁都会使朕失望,除了你,七墨,除了你,是朕看错了。”
这是一句重话。
景瑢原本可以回以一句或者两句,凭他的聪明,让元统帝伤怀,或许生气,但是他沉默着。他太了解他了。
季良为景瑢主持了移府一事,大大小小,三日内全做清了。季良一家,还能与景瑢这边走得来,那些老臣近年也很尊景瑢,在这件事上帮忙不少,也算是他为安常大人十二载令人欣慰的温煦。
所有人见到景瑢现在的样子,都吃惊得不知顾忌,兀自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盯住他。他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件事一样,神色如常,无论上哪里去,都不遮面,无视那些惊诧得掉下巴的人。果然是我行我素的人,拥有绝美姿容与面目可憎的时候,都是一个姿态:目中无人,恣意妄为。
没有人觉得,毁容的景瑢,反而比从前更加安心自由。并不是不在乎容貌,只是他实在烦透自己的面孔。
第二部分 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21212 19:39:15 字数:3140
八月二十九,是景瑢生辰,他母亲——宝嘉太妃亲下厨做了几色菜点,入夜叫景珽送侯爷府来。
景珽到南田苑后门,让守门人去请奇善,守门人进去看了回说:奇善大爷不在府里。景珽听此,又让身边人问守门人:你家主人可在府里?
守门人不吱声,景珽给了些银子,亲自下车道:“老人家,我是晏田王府的人,还望老人家告知,莫让我们白跑冤枉路。”
守门人听是晏田王府的,便放心下来,道:“侯爷不在府里,大概去了品香楼和千华苑一带。”
景珽遂叫人调转马头,往千华苑去。他在品香楼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从那里出来,抄了捷径去千华苑偏门进。在狭道上,看到一人手撑院墙,站在那呕吐,可见喝得十分可观。再细瞧,正是居温侯,着白玉色长衫,玉冠束发,躬着身体,往外呕东西。
景珽欲上前,不料前头拐出一人,先他一步到了景瑢身边。景珽认得,那是新任安常大人王仲谦,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王仲谦一手扶着景瑢,一手递上手帕,“这不是居温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