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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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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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问题真叼。有人说世子聪明,有人说他痴,你说怎样?”
“你真对世子不敬啊,怎么暗地里这么说他?”
“你不也‘他他’地指。信春,你看见没,昨天宴上的?”
“什么?”
“安常大人。听说进得了安常府的姑娘可比郡王侍妾荣华。”
“胡说,那不乱了?”苏信春突然想起千华苑的见闻,她拉住要走的女伴,“安常大人养很多妾室?”
“没有,是身边伺候的。他倒很奇怪,不娶妻不纳妾的,他现在要什么没有啊。”
“你嘴真多呀,哪里轮到你管。世子不也没成家嘛。”
“哈,你就担着这份心吧。他不刚闹了要你嘛。”
苏信春恼怒地要去打她,让人训住。恰时,一个官服少年被孝全领进左堂屋。
“李大人,您先用茶,小人去禀告王爷。”
李居恒将信函交到郡王手上。
“安常大人命我来接世子,烦请世子走一趟。”
宝嘉郡王铁青着脸几乎要昏倒下去,他瞪了瞪李居恒,指着孝全嘶声道:“去,去,把那狗东西绑过来,交给李大人,快去!”
孝全慌促地离去,他让苏信春赶紧去里头通知女主人。
在王妃赶到前面来时,景珽世子已经和李居恒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
宝嘉郡王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王妃与她身后的一众丫鬟。
这一天清晨,雪突然下来,临近中午时,雪阵已非常大,几丈里一片白雾。李居恒走进安常府,他是来报告景珽世子的案件的。安常大人这两天心绪很散,不愿听公事。他对李居恒说:“这样吧,你中午来一趟,我可以在那个时候见你。中午来。”
午时初,李居恒被径直领进安常大人的主院。他进去时,安常大人端正地坐在书房里,敞着窗,所以檐前与那里的地砖都湿了。安常大人微微侧过脸来,然而没有看李居恒和奇善。
奇善沏了两杯新茶,带门出去了。
“刚刚那株翠竹被压断了,它是前个夏天刚抽出来的。”安常大人说,一只手搭在湿濡的窗沿上。李居恒把热茶递上去。他看了一眼李居恒,犹如才发现他似的,吃了一惊。他又笑了,“你是坐车来的?”
“不,居恒是骑马来的。”
“路上见过那片竹林吗?”
“路上几丈内才可依稀见物,雪雾很重。”
“这几天我有些昏沉,我是病了。”安常大人站起来,朝桌案走去,他随手翻了翻那里的书。李居恒在他身后几步远站定。
“您该瞧大夫。”
安常大人回头望了一眼李居恒,抿嘴不说话。
“大人。”
“你回去吧,我见你,仍旧没有力气听你讲话。案子你和周世律接手就行,审妥了就呈内廷吧。”
李居恒对安常大人的毫无责任感到惊异,他想退出来,然而仍旧一动不动。
“您身体不适该传大夫来。您传过了吗?”
“我挺好。你先去吧。”
“您休息,下臣告退。”李居恒走出来,奇善在门口行礼。他朝里说:“大人,宝嘉郡王贵驾到。”
“这个时辰就来了?”李居恒纳罕,看着安常大人。
安常大人笑了,“奇善你去说,我下次定盛礼去贵府上拜访,今日实在不便。”
“是。”奇善转身去了,刚走几步,却又听到安常大人让他站住。
“不用了。真儿,更衣。”
宝嘉郡王着便服而来,身边仅一个侍从。他看到安常大人进厅堂来,就站起身,依旧沉稳模样,毫无异色。
然而他并不能够沉稳到底。安常大人行礼,又虚伪无度地寒暄恭维。他有时候这种礼节做得比任何人都周全,无有挑剔之处。
“……您觉着怎样?”宝嘉郡王谦逊地笑着。安常大人有些困惑地看宝嘉郡王。他一旦安稳下来听宝嘉郡王讲这一席话,整个人又回到了病态,不见一点儿生气。
“近日鄙臣倦怠,已向陛下告假。世子的事我不知晓,这样,我传人来。不能够令世子受辱的。”安常大人唤奇善,说去问问公事房今日谁当值,立即来一趟。两盏茶时间,周世律已到眼前。
“景珽世子是为扩修猎场,侵占了新缮皇陵的地,阳京府才起案的。”周世律将地界草图递给安常大人,后者接过去,传给郡王。
“王爷,您这个时候不该找我。阳京府起案必是有人在做主,那么这件事已经传到内廷了。”
周世律忙说:“我们没上呈,大人。”
“不用你们上呈,自有人去说的。”安常大人似笑非笑。
宝嘉郡王明白安常大人的意思之后,脸色就暗下来,他抓住椅子扶手,腿脚发软。
他的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养尊处优的日子并没有给他多大的福分。他本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对妻子的爱护迁就已经使他失去很多,加之郡王府在他手上日渐衰落。他整个人似乎陷进一个渊里,这个时候,他再也逃避不了。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要加害宝嘉王府?”周世律咬牙问道,安常大人一笑,严肃地看郡王枯燥的脸。
“周大人,烦请你替我送郡王。”安常大人迅速站起来,转身要走。
“大人,留步。”郡王突然叫道。安常大人驻足,也不回身,也不说话。
他实在是病了,脸色透明如纸。他精美的姿容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可怖。
“请您一定帮郡王府一把,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安常大人是个狂傲的人,可是他的狂傲不惹嫌,反而有失无可失的悲悯。那个时候,周世律这么想。安常大人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嘉郡王府在坊间精心挑选十五个姿容上乘的少女,他们甚至连府里的丫鬟都挑出来了。这样竭心竭力,令府中上下恐慌。并且传出郡王在卖薪牙的地,那是先祖皇帝赐下的,王府再不济也无须动那里的资产。
“你需快点,总管已经催了。”苏信春只听到这样的声音,她慌忙把胭脂扣到腮上,抓起手巾就跑。苏信春从未上过妆,她今日略施香粉,却在桥心不慎跌下水里。被拖上岸时,已经呛了几口水,差点死过去。
两日后的晚上,苏信春并其他十四个少女被送入安常府。
苏信春自此踏入安常府,她在这儿生活,带动这儿的生活,从而主导这儿的生活。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2411 13:25:37  字数:4126

 十五个女孩儿被领着走过长长的走廊,转入一个花园,复又踏上长廊,再拐进一个院子。夜里的安常府依旧明丽,这儿的灯实在华盛。
她们在一个封闭的厅室里停住,领头的人站出来。她是一个中年发胖的女人,可是皮肤白皙,体态端正,眉眼里有戾气,算是漂亮的人。
“你来。”她随手点了点一个个头稍高的少女,她是外头花苑里挑的女孩,年纪不大,妍丽可见。她随中年女人走了,很快又回来。苏信春听她兴奋地说是见到安常大人了。每个人没来由地兴奋起来。然而在第四个少女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叫人。她们又被领出来,走刚才的路,到后门,上了马车。大家都疑惑起来。
苏信春探出头说:“夫人,劳烦问一句。”
中年女人如一尊神像站着一动不动,“问什么,管自己保命就是了。”车里的女孩听到这句话都骚动起来,她们有些哭起来。
“怎么,贱骨头还要伺候安常大人?呸,你们主人家也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一群女子全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抽抽搭搭哭起来。苏信春一个人死灰着脸,毫无声息地坐在那里。
她没想到自己要去哪儿,单单是不能呆在安常府对她来说已经是致命的了。
苏信春猛然跪起身体,探出头去,“夫人,我家主人托话在我这儿,烦请容我转达。”
女管事狠狠地瞪着苏信春,她呶呶嘴,“下来吧。”
苏信春走下马车,和女管事进了后门。女管事站住说:“说吧,我会转达的。”
“奴婢心笨嘴拙,都忘记了正事。您看这样行吗,奴婢愿意为夫人效犬马之力。“
苏信春跪下去,把肩头的包递上,里头是她攒的东西,全是景珽世子送的。
女管事冷冷一笑,转身对身后的丫头说:“赏你了。”
“谢杨管事。”
苏信春全身软下去,她跪着,不动。
女管事忽然去抬她的脸,借着朦胧灯火,女管事哑哑地笑起来。
“算得了有姿色,难怪要攀高枝。你起来,跟我走吧。”
杨氏是安常府打理各院侍女的总管事。安常府上下有三十多个女侍,每日都在杨氏的调理下行事。她现年四十六,夫家在内廷公事房当一个小职。杨氏身段高大,口辞很好,所以慕夫人能够喜爱她,一切内务之事都由她料理。
苏信春能够留在院里而不被流放出去,不是因为她上递了财物,仅仅是她有这份心机。
苏信春被安排在茶房里煮茶,因此颇费些心力学习茶道。
来安常府行走的人很少,一天里几乎没课。苏信春困惑这样大权势的府邸应该是门庭若市才对,怎么比郡王府还不济?
安常大人是个爱茶之人,他喝洗血红,茶叶是银白色的,浸过两回后化为血红色,茶液浓郁,馨香四溢。许多人不愿饮这个茶,忌讳不吉利。苏信春认为安常大人是图个特异。这个人素喜张扬。
府里另一个主人是慕夫人,安常大人叫她姨娘。她每日必来茶房煮茶。
慕夫人大概四十出头,非常高雅娴静,眉眼细,笑起来端庄漂亮,牙齿酥白。
她有一次摔破了紫砂茶盏,说:“真是不中用了,杨红,你该挑个伶俐的姑娘来。”
杨氏俯身去拾碎片,笑道:“夫人,谁人能巧过您呢。只怕大人吃惯您的茶,别人来就要不合心了。”
“这才要找伶俐的人,我近来也怠惰了。”
“夫人您该顾着自己些,您有什么,最忧心的是大人啊。”杨氏回头向站在一旁的苏信春招招手,“去那边柜子里头取一副一样的茶具来,剑兰纹的。”
“是。”苏信春转到内屋,很快取了东西出来。慕夫人滤好茶,站起身,杨氏伴着她离开了。
茶房里七个丫头当值,和苏信春一起的是梨珊、明薇、小香。她们茶艺很好,管事不在的话就非常闹腾,茶房里笑语不断。她们最爱说的是经常造访府上的李居恒。苏信春见过李居恒一次,容貌并不出众,性情稍嫌温润。他是文正大人之子,又在安常大人手下供职,前途似锦,也就成了有心气的丫头的心头玉。
苏信春向来有心气,然而她眼里没有景珽世子,更不会容下李居恒。她并未明白这是自己的眼界,她过了年才十四岁,少女情绪不能得到张扬,不懂多少道理。她就像一朵花儿,还待结果。
“信春,你说,李大人爱什么色儿的?”梨珊问完就笑了,她有些羞怯地红了脸,苏信春疑惑地看了看大家。
“李大人,我怎么知道?你们去问他啊。”
明薇咯咯地笑起来,“信春一个小丫头,你们缠她做什么,让人害臊。”
苏信春不高兴自己被小看了,“那个李大人有什么好。最好是,最好是……让安常大人喜爱我们。”
其余人人听了一怔,都笑起来。她们终究认为这丫头心思太嫩。
“这个丫头比我们凶啊。”明薇低下头开始挑炉里的文火。她身后抹茶盘的小香带着刻薄的音调冷哼一声:“绕你再有姿色,也入不了大人的眼。渠香院里倾国倾城的貌也得不了什么,这是明摆着的。”
暄儿年纪与苏信春一般,她不快地问了句:“什么个意思呢?”
“人家要的是这个。”小香竖出大拇指,“大人向来注重尊贵与礼教,他堂堂一品相国,院府夫人是看血统的。”
几个人敬佩地朝小香看去,没料到有这样透彻的说法。
“做渠香院的人也是富贵的,怎样将来都是妾夫人。”
“话是没错,这要几时呢。廷里的人都有许了,唯一的虞琯公主才十岁,待她入府,我们几个啊,人老珠黄啦。”
“虞琯公主?”苏信春大吃一惊,“你是说安常大人可聘得虞琯公主?”这未免有点造次。
“小丫头,你毫无见识啊。这安常府你不知道吗?莫说虞琯公主,我们大人未必看上呢。”
苏信春就此不爽快起来,到底是侍女的跋扈令她生厌,还是安常大人的高调令她诧异,她不清楚。她想为什么会允许安常大人如此荣耀?安常大人模糊的姿态在她心里逐渐变化,翻变成一种犹为陌生奇怪的形象。直到,她再次见着这个人。
除夕,门廷的礼已经放置不下,入夜前被移到内院来。苏信春这天不用当值,被传去点置礼盒,然后到厨房帮忙。
安常府里厨房人手很多,府里只有两个主子,可是每天的伙食丰饶,单安常大人一膳,就够料理的了。安常大人似乎愿意在这形式上高调,他的场面辉煌阔气,衣物均不用换洗过的,有外出消遣,无论是千华苑还是品香楼,都要拢下整个场院。据说,他在千华苑,一夜可掷千金。
除夕之夜,正厅里备妥了晚宴,安常大人和慕夫人两个守岁。
安常大人那样虚浮狂傲的一个人,在慕夫人面前,却只能有孩子一样的温驯与体贴。这个时候,他才不拘一格,谈笑风生。
苏信春上菜时正好听到安常大人轻活的笑声。他握住慕夫人的手,“姨娘,要罚您喝酒,您知道我不忍心,可是您输了,怎么办呢?”
“话都让你说了。这样吧,这就给你做糯米耙,可解意?”
“非常好,这是妙招姨娘,先谢过了。”安常大人今日的面色比那天要好很多,倒像个少年,有嘉喜之色。过了年他会是什么年纪,苏信春不禁好奇起来。她瞥了一眼侍立在安常大人身后的真儿姑娘,心口突突跳起来。
真儿是安常大人的贴身侍女,她两年前,即是安常大人没登上安常位时就在他身边了。她很漂亮,也是敏俐的模样。可是她没有和渠香院的姑娘一样,这一点令全府都很诧异。恐怕其中缘由,也就只有安常大人和真儿知道了。
苏信春看她提着手帕为安常大人拭嘴,看着极致亲密。她根本不明白这些人眼里是什么礼教。安常大人既然重礼教,他就不会不给宝嘉郡王等行礼,他就不会把那些姑娘全送去漠北,也不会当着众人与侍女纠缠不清。
“你干什么,小心板子!”守在门口的婆子一把扯出发呆的苏信春,“该干什么别怠慢了去!”
苏信春跑回厨房,命令即传来,他们可以歇下自去摆宴。
苏信春吃了点东西,就回到住处。她们都坐在院子里,吃吃笑笑。
“这么冷,你们坐这干嘛呀?”苏信春走过去,莉珊腾出位置给她。
“等一下要放烟火的。没见过吧,轰的一声可漂亮了。”
苏信春本是大户小姐,这个时候倒成了乡下丫头。
“每年慕夫人都会另外添我们赏金,阖府上下,无论是哪处丫头,都一样的赏。”
“慕夫人,这是夫家姓慕吗?”苏信春疑惑地问,大家都惊讶地看过来。
“这话不能说,哪有这么不知规矩的,大人要骂的。”
“他可真凶嚣。”苏信春这么说,她们就露出那种令她好笑的惊恐的神色。“信春,你这是犯上!”有人笑起来,“丫头不怕的,瞧她周正的摸样。”话题扯到这层上,苏信春就有躲闪之意,一声轰雷响在天际,灿烂的烟花便绽在晴夜里,房顶还有未消的雪,一片明晃。大家忘却寒冷,欢跳起来。
苏信春心上惬意,可是很快她又苦闷起来。在这个时节,她有了思乡之苦。这种痛心是不能得到安慰的,无所寄托,没有希望。而在行走的路上,她什么也看不见。
年里几天造访的人非常多,几乎阳京的权贵都来安常府走动,茶房当值的人增加了三倍。当值的姑娘都拣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穿上,梳齐发髻,上好粉妆,意在惹人喜爱,获得荣耀。
安常大人倦怠许多事情,他鲜少出来接待客人,从正月初一到元宵,统共就办了两场宴会。元宵前夕安常大人宴请了瑞王过府,这件事引起阳京不小轰动。
圣驾前第一谋臣与第一亲王宴上会晤,人人都认为事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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